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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城门口就迎来一批人。
刚刚回京的姬朝宗姬大人亲自护送废太子去凉州,现在正在出城的路上。
这则消息虽未公布,可朝堂上的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知道昨夜姬朝宗去了诏狱,也听说姬朝宗出宫的时候,额头满是血迹。
满京城除了龙椅上的那位谁敢对这位姬大人动手?
可众人心下还是吃惊不已,原本他们听说姬朝宗回来后就直暗自观望着,以为这位向受陛下疼爱的姬大人能够让如今这个局面变副模样,没想到他不仅未能改变现状还把自己给赔去了。
护送废太子去凉州,这路跋山涉水,实在不是一件好差事。
而最重要的是——
果连他都没有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那谁还能阻止太子离京?
太子自出生起便是储君,虽说身体直不算康健,但朝堂上的老臣自小着他长大,知道他仁心爱民又礼贤下士,是个不可多的仁君,当初身体不好也就罢,可如今身体都好却只因和陛下争论几句就被贬谪,他们如何能肯?这不,今日一大早,就有不少朝臣进宫求见陛下,想请陛下收回成命,可陛下却直接推说身体不舒服,就连早朝都没上,只交待祁王处置大体事要。
……
城门口。
顾攸宁乘着马车跟着姬朝宗等人一路往郊外驶去。
同行的人有不少,有京景明这类同萧成君和姬朝宗关系交好的,也有太子的亲信、属臣……这会同行的官差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虽说太子被贬,但势力依旧在,更何况今日由都察院的姬大人亲自护送,别说在这说会话耽搁会,便是真要做什么,他们也拦不住啊。
索性就低头闭耳,什么都不管了。
这会萧成君在一旁和几个亲信、属臣说话,京景明就拧着眉沉着脸站在姬朝宗这边,压着嗓音斥道:“这样大的事,怎么也不知道和我商量一声?我原本当是个冷静的,倒好,私闯诏狱不说,还跑到皇宫和陛下争吵,……”
“今不仅没能救下太子,还连累自己,可有想过这走,姑母等人会何?”
姬朝宗昨日已经说服顾攸宁,也让家里人宽心,这会听京景明训斥不仅不怕,还笑起来,“不是还有吗?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替我照顾不就好?”
“!”
京景明见他脸玩笑模样,更是气不行,知道和他说不通,转头去看顾攸宁,沉声,“就这样纵着他?可知道现在朝中都是怎么说他,怎么说姬家的?”
“陛下向疼他,他若是肯去认个错,结局就不会这样。”他还是不希望姬朝宗去凉州。
姬朝宗见他把矛头指向顾攸宁,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散了,微微蹙眉,刚要说话就被顾攸宁握住手,顾攸宁着京景明,温声说道:“我知道担心姬朝宗,也知道想让他留在这是为大局着想。”
“太子被贬,祁王上位,姬朝宗这走,只会让京中的情形更加严峻。”
她没有为京景明的冷言而变脸,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握着姬朝宗的手,继续着对面的男人说道:“想让姬朝宗留下,是想寻找机会为太子说话。”
京景明听顾攸宁所言,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大自然。
自打祖父离世之后,京家子孙虽在朝中各有任职,却从来不去参与党政之争,即使他和太子关系交好,可太子出事,他也从来不曾主动开口替他求情过。
朝中同僚私下怎么说他的,他不是不知道。
可他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前程,他身后还有百多条京家人的性命,他若走错步,牵连的便是整个京家,所以当初姬朝宗查顾廷轩案,他也只是暗中帮忙。
此时被顾攸宁拆穿,他倒是也没说什么“我没有”的话,只是抿着唇,着两人,低声,“们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
“京中有们,可太子这路却不能没有人保护。”这次是姬朝宗回答的他。
他手握着顾攸宁的手,手微抬,放在京景明的肩膀上,着他仍旧皱着的眉,轻笑:“好了,别担心,我和太子都会没事的。”
“倒是你,祁王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说起萧成则,姬朝宗先前脸上的轻松也变凝重许多,当初顾廷抚向萧成献告密,他就觉不对劲了,知道他查顾廷轩案的除了陛下和太子也就京景明,可这三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有问题的。后来他私下查探建章宫的人也的确发现有问题之人,可还没等他查出幕后主使,那人就死,线索断掉,他也只好把人换洗遍。
眼身边的顾攸宁,又向京景明,他沉声嘱咐,“们在京中,万事要小心,不要与他起正面冲突。”
京景明早在姬朝宗回来之前就察觉出祁王的不对劲了,只是可惜,还是太晚。
着姬朝宗沉默许久,京景明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罢了,左右他从小就是这么个脾气,顾攸宁都劝不住他,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答应:“放心吧,京城这边有我,不会让姑母他们有事的。”
说着又眼顾攸宁,承诺:“她也不会有事的。”
姬朝宗这才重新笑,没说多余见外的话,抬起胳膊捶了捶京景明的右肩。
京景明也没在这耽搁他们说话,说了句“我去找太子”就抬步走了。
等他走后,顾攸宁抬头去看姬朝宗,她的确有许多话要和姬朝宗说,昨夜姬朝宗同她说完之后还要回家和长公主等人说话,两人自然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今天这路上又有那么多人,他们也是到现在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可真要开口说什么,其实也说不大出来,该嘱咐的也都嘱咐过,至于那些担忧害怕,又何必说出来让他担心?凝视半晌,最后却只是解下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佩递给他。
“这是?”姬朝宗接过,目光有些疑惑。
顾攸宁:“走得太急,我来不及去山上给求平安符,这是我从小就戴在身上的,有辟邪保平安的作用。”
姬朝宗听这话,哪里肯收?刚要给人重新戴上就被顾攸宁拉住了胳膊,艳丽的红衣少女仰头看着他,他们站在一株老梅树下,寒风拂过树枝,吹落一树梅花,她就在这簌簌梅花下,和他说,“我这次不能和去,有在你身边,我也能安心。”
“姬朝宗,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着眼前少女强忍着泪意故作坚强,姬朝宗到底还是没有拒绝她,他用力握着手中的玉佩,哑声,“……好。”
那边萧成君等人已经说完话,顾攸宁也没有再耽搁下去,“我们过去吧。”等过去的时候,京景明等人已经上马,姬朝宗着他们说:“们先回去吧。”
京景明皱了皱眉,眼顾攸宁,又眼那辆马车,心中隐约猜到些什么,他也没说,轻轻嗯了声,又朝萧成君拱了拱手,而后率先离开。
其余朝臣、幕僚也没继续留下,跟着人离开。
等他们走后,萧成君着站在一旁的姬朝宗和顾攸宁,温声笑:“怎么,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够?”他还是从前那副打扮,身白衣,玉冠高束,眉眼清平如远山。
萧成君的身体虽然痊愈,可到底多年旧疾,他还是有些畏寒的。
早春的天,他披着身蓝灰色的狐裘斗篷,手里还握着个鎏金镂空的暖手炉,着两人,眉眼温煦,不似高高在上的太子,更像一位温润的兄长,“我说弟妹,还是把这家伙带回去吧,这路有他在我身边,只怕我被他烦死。”
顾攸宁幼时因为祖父的关系,和萧成君也相处过几回,今被人这样打趣,热气浮上脸,不免红脸。
姬朝宗倒是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样,甚至因为这声称呼还颇为得意地扬起眉,到底顾念他家阿宁是个害羞的性子,轻咳一声,和身边几个官差吩咐,“们先退下。”
“这……”官差面色犹豫。
等目光扫见男人面上的冷淡又连忙低下头,轻轻应声是,然后低着头往后倒退。
萧成君却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笑:“这是做什么?”
姬朝宗没回答。
萧成君还要再问却发现旁边属于顾攸宁的马车有动静,循声去便见个紫衣少女掀起车帘走了出来,温和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握着手炉的手也骤然收紧些。
顾攸宁拉着姬朝宗也退到了旁。
“……”
萧成君着阔别一年之久的傅望月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目光微滞,声音喑哑,“怎么会在这?”似是想到什么,他脸色微变,往旁边一,见他们都低着头,立刻拉着傅望月往马车旁走,确保这个位置不会有人瞧见她,这才压着嗓音斥道:“谁准私自回京的!”
“可知道,若让旁人知晓,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大周律法明文规定,任何手握兵权的藩王都不准私自进京,旦发现,立斩不赦。
“趁着没有人发现,立刻给我回去!”萧成君从小就是个温和的脾气,幼时是因为这个身体,不能大喜大悲,不能动怒伤怀,时间久,纵使今身体痊愈,也还是这么副好脾气。
这次被摘去储君的位置,他虽然伤心,但也不至于动怒,至少底下人为他打抱不平的时候,他还能笑着宽慰他们。
可此时看着他面前的傅望月,萧成君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的胳膊纵使紧绷着也控制不住在颤抖。
他在害怕。
他怕旁人发现,他怕以他现在的能力护不住她,他怕……
“在害怕?”傅望月也察觉到了,她抬起惊讶的眼眸望着萧成君,见他目光闪躲,握着她胳膊的手也要收回,可她哪里会让他躲?反手握住他的胳膊,不准他离开。
“在担心我?”
虽是疑问,语气却很肯定。
见萧成君仍侧着头不肯看她,傅望月主动站到他面前,双手握着他的胳膊,仰头直视他,“萧成君,着我。”
萧成君僵立会,终于还是如她所愿看过来,他微垂着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情绪复杂的眼睛,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声音低沉喑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些离开这,回襄阳去,别管这边的事。”
“我可以不管这的事,可我不能不管你的事。”
傅望月没强逼他回答,但也没松开他,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声音虽低,语气却十分坚定,“我从襄阳一路跑到这,东躲西藏,终于来到你的面前,为的就是告诉,无论你去哪,我都会陪着。”
见他嘴唇微张,不等他说,她先说道:“萧成君,已经拒绝我很多次了。”
“让我离开京城,让我在襄阳找个好男人嫁,让我忘记你……你这些年,我做到哪一样了?”她自嘲一笑。
“这次当然也能拒绝我,可你觉我会乖乖听你的话离开吗?”
“让我陪着离开,还是我跟着,随时随地都会被人发现……”傅望月主动把选择权交给他,没有理会他的愤怒,握着他胳膊的手路往下牵住他,“这次,我让你选。”
“!”
萧成君面上少有的扬起抹薄怒。
他想像从前那样冷着脸让她离开,可看着眼前少女含着水光的杏眸满是笑意,就连娇俏的面容也是一片明媚,他最终……还是败下阵去,舍不再同她说那些令人寒心的话,他任她握着自己的手,哑声问,“不后悔?”
傅望月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答应。
短暂的怔忡后,她突然就笑起来,踮着脚,双臂高抬挂在他的脖子上,脸上、声音都带着无尽的欢喜,风扬起她的长发,她嗓音清亮明媚,“我从不后悔。”
她从来就没后悔认识他。
倘若他是万人敬仰的太子,她自然可以远守襄阳凝望着他。
可他落到这种地步,她岂能坐视不管?就像她昨日和阿宁说的,无论他去哪,她都会跟着他起去……若他是太子,她就做他最忠诚的臣子,为他驻守襄阳,保方太平。
若他是罪臣,她就永远陪着他,护着他,用她的双手护他世安宁。
风拂过,树叶声簌簌不止。
而傅望月着近在咫尺的他,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口,再开口时,声音却带些委屈,“萧成君,以后不要再丢下我。”
刚从脸上那抹温热的感觉中抽回神,听到后话,萧成君的心里忍不住一痛。
他垂眸看着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拒绝她,而是主动抬手抱住她。
“好。”他答应她。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丢下她。
“咳。”
姬朝宗牵着顾攸宁走了过来,着两人拥抱的身影,非常不客气地笑着打断他们。
傅望月难得红了脸,主动从萧成君的怀里出来,然后第次在姬朝宗的面前低了头……萧成君着她这幅模样,脸上不禁又染抹笑意,握着她的手,是十指相扣的手势。
而后抬眸去姬朝宗,也未责怪,只道:“走吧。”
“嗯。”
姬朝宗点头,敛下脸上玩笑,“们先上马车。”等两人走上马车,才低头身边人,“……我走了。”
顾攸宁原先还在因为表姐心愿得偿而高兴,此时听到这番话,神色便止不住一变,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故作轻松地点点头,“好,去吧,我着走。”
姬朝宗哑声应“好”。
他转头吩咐杜仲照顾好顾攸宁,再向顾攸宁的时候,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深深凝望她许久,而后转身离开。
顾攸宁目送着他离开,见他走得义无反顾,强忍许久的眼眶还是忍不住泛起泪光,刚跟两步就见原本头也不回离开的男人突然转身大步朝她走来。
“怎么……”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人大力抱到了怀里。
男人喑哑的嗓音响在耳畔,可也只是一会,他就松手离开,这次,他走得很急很快,没有回头,他怕再回头,到她那双含泪的眼睛就真的舍不离开。
……
宫中。
萧成则处理完公务,到还跪在大殿外头的众臣子,阴鸷浮于脸上,低声骂:“群老顽固。”也没去理会他们,收回目光问身后内侍,语气淡淡,“人走没?”
“回您的话,已经离开。”
“嗯。”萧成则负手于身后,左手抚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声吩咐,“吩咐下去,寻个时机就把他们处理掉。”想到姬朝宗的本事又叮嘱一句,“多带些人马,次解决。”
“是!”
*
而此时去往凉州的行人,姬朝宗在一次驿站停车的时候,吩咐官差去买干粮,而他掀帘上马车。
“怎么?”萧成君正在和傅望月下棋,见姬朝宗上来,停下动作人,眉目温煦。
姬朝宗却没回答他,而是摊开手,此时已近傍晚,马车中还未点灯火,昏暗的光线衬男人的手白玉般透着光亮,而他摊开的手心里赫然放着块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