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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龙门亘古至今,便是妖族和人族之间的分野,两族在漫长的时间里各自主宰一方,不能相通。
这一直持续到上古年代,十八龙门才悄然洞开,成为两域来往的通道,更成为妖人两族世仇的战场。
到今古年代,六品仙门则是各司其职,三四品开拓法域宗门、二品前线仙城,一品浮空岛,圣品总揽诸事,在一次又一次夺龙门之后,人族主宰的地域越来越广阔,将妖族逼得连连后退,直至如今。
现在,十八龙门隔阂消解,过往无数年里形成的对抗格局,就此打破。
自今日起,两族之战,便是真正的种族之战,不再是囿于一地一处的对抗。
王青忽然生出感悟来:
“妖族若是早日得知此事,未必只会把目光放在龙宫城这等一品仙门上,而是会看的更加长远,利用龙门剧变,占据更加有力的地势,从而抹去两族实力上的差距,免得被人族步步进逼,以至于亡地灭种。”
他并不会小看妖族的那些封号大妖尊,能够和人族抗衡至今,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群目光短浅之辈。
不过他对十八龙门的了解有限,除了浮黎宗、龙宫城守御的寥寥几座龙门,其余龙门的地理、势力等,都只知道一个皮毛,此时也就无法想象妖族可能有的部署。
“单从龙宫城镇守的第八龙门来说,万古冰川大陆,乃是一座天然的屏障,妖族不需要放置太多力量,便可以守的住。
人族想要以万古冰川为突破口大举进犯,不说旁的,就是地上的幽云菁英,天上的冰霜寒气,就足以叫许多人族仙门难以克服。
这或许才是盘山大圣境将飘雪大尊调来第七龙门的关键原因,而不仅仅是此前我所猜测的,为了引诱龙宫城轻敌冒进,再一举击溃之。”
王青虽然依旧盘坐在逼仄的驻地宫殿中,却有一种高居青冥天穹之上,俯观元始大陆、两域苍莽的错觉。
十八龙门隔阂消除之后,又过了三日,赤焰大陆和万古冰川依旧没有来犯,但却有一个噩耗,震惊了整个浮黎宗和所属仙城。
知云大神尊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沉凝晦暗,他看了众位神尊好一会儿,才艰难启口道:
“玄天圣宗传来消息,镇守十五龙门的一品天涯阁,被妖族纠集了三位封号大妖尊,数十位大妖尊,突袭之下,夷平了山门。
天涯大尊真名泯灭,封号沉沦,没能逃得性命!”
浮黎大殿之中,静的可怕。
许久之后,元山神尊才极度不可思议地开口问道:
“大执掌,这如何可能?大尊行走法域、无有挂碍,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妖族围杀?
而且天涯阁的天涯海角楼,也是一尊厉害的镇宗灵宝,他们的浮空岛,同样底蕴不浅,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有灭宗之祸呀!”
与其说元山神尊是震惊于天涯阁的灭亡,不如说他在恐惧,恐惧于自家浮黎宗,可能有的悲惨下场。
十五龙门的天涯阁,可是丝毫不弱于浮黎宗的老牌一品,甚至更有胜出。
毕竟天涯阁对上的黎水圣境,不仅有一位妖族大尊,还有一位大龙尊的圣境大执掌,手段之强,堪比大尊。
能够守御如此强大的对手,而且经年不失寸土,可见天涯阁的实力底蕴,以及天涯大尊的手段,都绝非寻常。
就是这样一家一品大宗,竟然在十八龙门隔阂消解后的短短几日,就被妖族夷灭,这也意味着天涯阁所属的那么多仙城,也是凶多吉少。
第十五龙门,必然朝人族这一侧游弋了无数距离,偌大一片法域,就这么沦陷了。
这同样是十数万年未见的惨败!
知云大神尊看了出声的元山一眼,却并不想回答他,六大圣宗的消息,透过浮黎大尊亲自传来,这是绝不可能有错的。
何况他得到的讯息里,还有许多细节。
辖制十五龙门的圣品宗门,乃是墨云天境,主司夺龙门事的幽冥大尊在听闻这个消息时,怒火将数十万里的天空都侵染成一片漆黑汪洋,惊涛击空,恶浪拍天,简直有天地倒转的威势。
墨云天境所在周遭,无不噤若寒蝉,不敢高声语,断绝幼儿啼。
究竟妖族是怎么做到的,大阵、灵宝、神通、秘术……总是其中一样或者几样,等六大圣宗查明,自然会传下来警醒各大一品,此时元山多问,知云也答不出来。
他掠过元山神尊,在众位神尊的脸上逡巡一阵,一直到看见王青,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问道:
“王青神尊,你如何看此事?”
王青一愣,他一向躲在主角儿和宗门的身后,如今骤然站在台前,还有些不适应,颇有点大姑娘头一回的羞涩。
只是四明山早前定了他代掌宗门,在越宗丞回归,或是宗门有大尊出现之前,领袖宗门,应对大劫。
如今众位神尊,就将他拱卫在中间,而且此前他当众架住知云大神尊,也稍稍崭露锋芒,如今却是缩不回去了。
何况,最最重要的一点,他的战力,实则已经在眼前所有神尊当中,都可以排在第一梯队的了。
王青得知云一问,索性也不再躲闪,沉吟了片刻后,便言道:
“敢问大执掌,第八龙门的龙宫城可有消息?”
知云大神尊点点头道:
“龙宫城回撤的早,如今守在万古冰川靠法域这一侧的边缘,并没有遭遇阻击。
看来此前龙宫城有难的想法,确是妖族有意为之,将六大圣宗的目光吸引过去,便宜他们突袭天涯阁,果然叫妖族计谋得逞了。”
王青并不感到意外,点点头道:
“大致如此了,不过大执掌可知,十五龙门的天涯阁,守的是一马平川的法域,如今沦陷在妖族之手,便让妖族把那一段战线,推到了黑云大裂谷的天堑边缘。
而龙宫城不敢前进,实质上和妖族对峙于万古冰川这一天然险境。
其余龙门的情形,本尊并不知晓,但却可以猜上一猜,妖族要么进、要么退,必定都提前选好了适合他们据地守卫的位置。
风暴洋,绝灵古地,剑石山脉……”
知云大神尊听他娓娓道来,神情越发凝重,并非是他没有大局观,而是十八龙门隔阂消除时间太短,他还来不及想到这些。
其实除了王青这等“被害妄想症”患者,又早早接触过许多天地大秘,大部分人族神尊,此时都不会从这般角度去想妖族的动作。
但这些想法,何其有理?
知云大神尊迅速想到浮黎宗,若是浮黎宗整个被灭,妖族能将第七龙门一气推到……
“陨空溪!”
说出这个词的神尊,并不止知云一个,显然按照王青所说,他们都在想浮黎宗的情形,自然而然便想到这一处险境。
王青自然早早想到这一节,轻轻颔首。
陨空溪便在浮黎圣门落定之处的后方,看上去,是一条绵延无数距离的浅浅溪水,但它能和万古冰川、黑云大裂谷、绝灵古地等险境相提并论,自然有其道理。
这条溪水,你想要飞越过去是做不到的,只能涉水而过。
而一旦有人涉足其中,便会坠入重重空间——最危险的是,这些空间都处于陨灭的边缘,换而言之,身处其中的人,极有可能会被空间陨灭直接杀死。
这就是陨空溪之名的来由。
传说上古年代的那条天街,便是各大道门从陨空溪得来的灵感,才合力炼就,成为交通来往的法域枢纽。
妖族若是果如王青所说,在灭去浮黎宗之后,据守陨空溪,自然是最好不过。
东玄神尊若有所思道:
“彼时妖族通过十八龙门勾连一气、相互支应,而我人族却被各个险境天堑分割开来,哪怕我们总体实力占优,却也别想从妖族那里得了好处。
处心积虑,处心积虑啊!”
虽然王青这般说法,还停留在猜测,但此刻浮黎宗所属的仙城,却都已经信了个九成八。
这么一来,他们立刻紧张起来。
逃得一劫的映风仙城之主无涯神尊,便忍不住朝知云大神尊进言道:
“王神尊所言,怕就是妖族所想。
大执掌若是再不禀报大尊,赶紧向圣宗求援,等妖族调兵遣将轮到我们,恐怕来的就是好几位大尊,几十位大妖尊,成百上千的妖尊了。
彼时哪里还能有如王神尊、陈神尊和苏神尊,这等能够力挽狂澜的人族豪杰?
不独我们这些仙城,就连浮黎上宗,也难逃厄运呀!!”
无涯神尊这一番疾呼,叫浮黎本宗的神尊们都为之动容,东玄、元山、沈思源等等,都转而去看知云大神尊。
知云自然也知晓轻重,轻轻颔首:
“本尊将亲去面见浮黎大尊,由大尊来做决断,你等守住第七龙门,万万不能松懈。”
他又看向王青,邀请道:
“王神尊,你随我同去如何?”
其余神尊,都露出羡慕神情来,浮黎大尊真正是这一大片法域里,毫无疑问的主宰者,能够面见大尊,更是一项难得的荣耀。
王青此番洞彻妖族谋划,必定会得到大尊赏识,说不定会有赏赐降下,助他早日破入大神尊之境,也未可知。
连四明山几位神尊,都难忍情绪涌动。
不过王青却十分果断地拒绝了。
浮黎大尊是什么人物,他是一点也不了解,休说修炼到大尊之境,就一定如何如何,人心最难测,有些高修乃是天生的坏种,一路作恶却问心无愧,十分能够自洽。
那等人物,可谓比魔道还要魔道。
“大执掌勿怪,四明山终究是前线之仙城,本尊如今代掌宗门,不可擅离,否则但有意外,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越掌门和千百同门?”
知云大神尊见他不愿,也不勉强,此时争分夺秒,他也不愿耽搁,便起身离开浮黎岛。
赤焰岛。
虽然知云走的隐秘,但妖族盯他盯的何等之死,紫鸾大妖尊还是迅速知道他离开的消息。
不过若是放在迷云天大战之前,她可能还有些想法,如今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却淡了许多。
不说旁人,王青、陈枫和苏凡那三个,联手起来,足以暂且挡住她了。更何况,知云必定留下了迷云天,而她却不能随意动用雪神罗,胜机更微。
“天涯阁覆灭的消息,必定已经传到知云老儿耳朵里,他这番回返法域,想来是要和浮黎大尊讨论后续应对了。
幽云大执掌,连同我等两座圣境的其余大妖尊,早早被盘山大圣境调遣去十五龙门,如今尘埃落定,大获全胜,黑云大裂谷只需黎水圣境自行镇守,想来他们也快要返回了。
盘山大圣境为了保密,连五光大尊和飘雪大尊都没有透露,却不知他们打算如何处理第七龙门之事。”
紫鸾大妖尊有些烦闷,素日里在赤焰圣境,大尊不出,她便是圣境实际上的主宰,哪里会如此束手束脚,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罢了,无非是相持着,人族就算要报复,也不大可能选择第七龙门。”
紫鸾摇摇头,便要返回凰巢,只是却有一头五色飞鸟,不经通报,径直降落到她面前。
越鸟,是五光大尊的近侍之一,往往代表五光行走赤焰大陆。这还是夺龙门开始以来,五光大尊头一次派出越鸟来传信。
紫鸾垂颈问道:
“越鸟,可是大尊有法谕降下?”
越鸟的身形和孔雀几乎一样,色呈五行,外人很难分辨他们和孔雀一族的区别。
得紫鸾一问,越鸟轻点脑袋,道:
“大尊有法谕降下,言明只有你能看,不得传越其它!”
“紫鸾遵令。”
越鸟见她如此说,才张开尖喙,吐出一枚五色玉珠来,落在紫鸾大妖尊眼前,旋即展翅飞走,返回荒域交令去了。
这枚玉珠上,还落着五光的印记,显然就连越鸟,也不知道其中的内容。
片刻之后,紫鸾的眼睛终于睁开,而且越睁越大,里头的震惊,几乎到了无法遮掩的程度:
“要灭浮黎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