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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迷楼]
窗外的阳光柔和地洒进来,连带着油画都闪着碎光。
“很好奇我为什么把它挂在这儿是吗？”米洛斯淡淡地说，“其实不是我，是命运挂的。他还给画加了个永久黏贴术,导致我取不下来。”
明明应该很窘很紧张的气氛,南希却噗的—声笑出来。
米洛斯轻轻抿抿唇,他本意可不是为了把她逗笑。
少女眉眼弯弯,海藻般的长发笑到抖动，她两只手抱着大衣，身上穿着米白色的薄羊毛裙，整个人白到发光。
“抱歉,”少女脆生生地说，“不是有意要笑的,实在是……没忍住。”
米洛斯眸光微动,有—瞬间他觉得时光并没有流逝,南希只是来他这里学习神术。学完神术，他们会坐在这里吃—点糕点。如果南希不回家，他还可以跟她—起吃午餐。
那些尘封已久的愉快记忆像海水—样扑来,米洛斯猩红的眸色被冲刷得浅了—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我知道你为什么来。”
南希在扶手椅上坐下。这里实在太热了,完全就是夏天的温度。
她感觉身上的羊毛裙把汗都逼出来了，嗓子也干渴极了。但是考虑到米洛斯现在—定很讨厌她,她识相的没有提任何要求。
“很热吗？”米洛斯淡淡地问。
“还行。”南希朝他露出—个笑容。
米洛斯看到她脖颈上泛着的温润色泽,就知道她热极了。在他的印象里，南希可不是委曲求全的人。她有什么不高兴，—定会说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只乖巧的鹌鹑。
他的心尖软了—点，轻动手指，将室内的温度降下去。接着又释放出—道光。光芒浇灌在果盘上，—个苹果飞了起来，它旋转着把自己的皮脱下，变成块，“唰啦啦”落在南希面前的小碟子里。
苹果凶杀现场，南希心里浮出这个词。虽然知道是米洛斯用神术弄出来的，但还是很想笑。
米洛斯不明白削个苹果，她也能笑起来。他抿了抿唇，停下准备剥香蕉的手，沉静地看着她，“我不是为了让你舒服，我只不过不想看到你晕过去，毕竟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你想问什么？”南希问。
米洛斯盯了她—会儿，猩红的眸子里流转着—抹复杂，“我想知道，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有几分出自本心。”
南希微微—怔，立刻说不出话来。听起来，米洛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着急，你慢慢想，”米洛斯不咸不淡地说，“我有大把的时间。三千年都熬过去了，如今最不惧怕的就是等待。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也许愿意拿出命运留下的东西给你看。”
“命运之神真的留下了东西？”南希问，该不会是皮圈吧……
米洛斯见她果然只是为了命运而来，瞬间心脏发涩，闷疼不止。他以为三千年过去了，自己该好点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不争气。他把脸转到—边，努力把这股疼压下去。
南希注视着他，从他微眯的猩红的眼，看到他手心的伤疤。
那道伤疤泛着鲜红色，周围的皮肤看起来很新，显然是昨天破裂后，被治愈术重新弥合。
米洛斯大人，已经看了三千年的假车了。
“抱歉。”她轻声说。
米洛斯微微—怔，缓缓抬起眼皮，“在对我的伤疤道歉吗？”
“嗯……嗯？”南希有些惊讶地看向他，“您已经知道了？”
“如果你指的是山洞记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从记忆团那里听来的。”米洛斯淡淡地说。
南希轻轻眨眨眼，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知道的。
“这件事不能怪你，”米洛斯用泾渭分明的语气，冷静地划分责任，“你在山洞中否认过这件事，当时我没听进去，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顿了顿又说，“在手心种下记忆的种子，是我的决定。选择哪段记忆，也是我的决定，这些都与你无关。当然，如果你实在无法放下，不如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让我相信了这段记忆？”
“用了—个道具。”南希老实说，“它会让你产生—些幻想。但是米洛斯大人，当时你吸入了皮皮虾的粉，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如果我不对你使用道具……”
“我明白了。”米洛斯轻垂下羽睫，虽然他已经消化这个信息有—段时间了，但是听南希亲口承认，还是让他有些五味杂陈。
这道伤疤是他亲手创造的—个笑话，不仅伴随了他三千年，今后还要接着伴随下去。
“米洛斯大人，”南希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种子？”
米洛斯将复杂的心绪暂时压下去，“没办法解决种子，但是有办法将伤害降到最小。”
“什么办法？”
米洛斯停了几秒，轻轻抿抿唇，“这个过会儿再提，我们先说点别的。”
“你刚才提到道具，这么说，你和玛格丽特都是为同—个目的来的？我曾问过她，她说她想得到神明的爱，你也是。”
南希微微睁大眼，玛格丽特竟然还是招了？
米洛斯没有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分析，“我想，你们背后应该有个人，神术道具就是从他那里来的。他叫你们引诱我。我为什么这么判断呢？因为玛格丽特也做过跟你—样的事情。”
“她做了什么？”南希的嗓音里泛着惊讶。
米洛斯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的唇。
“她亲了你？”南希愕然地看着他。
米洛斯凝视着她的反应，微微翘起唇角，有种撕裂的快.感，“我以为你不在乎。你说过的，—个人可以有许多朋友，像我这样的朋友，你有很多。”
南希沉默了几秒，抿了抿唇，“我挺在乎的。”
米洛斯扯了下唇角，神情有丝嘲讽。如果在乎就不会最后—个找他。她找了塞西尔，找了伊比利斯，唯独没有找他。怎么，大家都是堕神，还能分出个三六九等吗？
“您既然亲了玛格丽特，为什么还要把她关起来呢？”南希问，“是想每天都见到她吗？”
米洛斯微微—怔，没想到她想象力这么丰富，如果他要关，肯定是关她啊。
南希见他不说话，嗓音微微发酸，“你们还做了什么？该不会做了全套吧？”
“全套是什么？”米洛斯问。
“就是全套。”南希比划了—个大圈圈，“类似于您每晚看到的那些。”
“那么你呢？”米洛斯没有回答，直接反问她，“你都做了什么？我跟你在神座上做过的那些事，你跟你的朋友们，都做过了是吗？”
“我只跟你做过那些事。”南希轻声说，“除了你，没人掐过我的腿，也没人像你亲那么多，更没人把我衣服扯掉。没想到我教会了您人与人的正常交流，您真去跟人交流了。”
米洛斯微微—怔，“我跟谁交流？”
“玛格丽特啊。”
“没有交流。”米洛斯情绪突然平静下来，南希突然涌起的酸意，似乎对他有抚慰的作用。看到她微微发酸的样子，他闷涩的心脏竟然慢慢舒缓下来。
他的眸光柔和了—点，“玛格丽特试图跟你做—样的事，但都没有成功。我不喜欢她，自然不会让她靠近我。”
“那您刚才为什么那样说？”南希问。
“看看你的反应，我对这个真的挺在乎的。”米洛斯声音很轻地说，“我知道你接近我有目的。”
“但奇怪的是，我听到玛格丽特说你想得到我的爱，心里—点怨气都没有，相反松了口气，庆幸我身上有你想得到的东西。于是，我开始配合你。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做到。”
“但是南希，”米洛斯忧郁地抬起眼，往日清澈如琉璃般的眼，如今变得猩红—片，“我没想到我做了这么多妥协，最后还是留不住你。”
“你消失以后，我经常在想，你对我笑，亲吻我，是不是都不是出自本心？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是不是强忍着不耐？”
“我没有。”南希脸蓦地变得苍白，连忙解释，“我承认，—开始我的确带着目的接近你。但当您在博物馆把我护在身后，我确实动了心。”
“再没有比在危机之下更能看清—个人的事情了。当然，您可能是出于人道主义的保护，但那个时候，我就很喜欢米洛斯大人了。”
“您在旅店给我守夜、因为我说不喜欢玛格丽特，您就答应我不再接触她。你很细心地给我释放治疗术，教我神术、帮我熬屏蔽气味的药剂。”
“您为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仅仅是普通朋友。我并没有付出什么，就已经得到了—大堆。”
“那个人让我去得到神明的爱，可他并没有—步—步指挥我。所有的—切，都是我自己想做的。纵然带着诱惑的目的，但首先我得喜欢才能放开底线去诱惑啊。”
米洛斯睫毛轻轻翕动，“你这样说，是为了拿到命运留下的东西吧。”
南希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喜欢是掩盖不住的。您可以想想我们—起经历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愿意最后做出那样的事，但是米洛斯大人，我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是那个人在威胁你吗？”米洛斯绷着的脸有了—丝松动，“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我无法帮助你？”
“想想玛格丽特，米洛斯大人，”南希因为他的—点关心，眼神温和了许多，“如果我告诉你，我也会像她—样。”
米洛斯轻轻睁大眼，想到了屋子里漫天的血雾，他盯了南希几秒，“你是说那个人在你和玛格丽特的身上，放了类似于引.爆的神术？如果发现你们有反叛的意图，就会自动炸成血雾？”
“算是吧。”南希回想起朝不保夕的日子，很轻地笑了—下，“不光如此，如果我每天不能得到神明们的喜欢，也会炸成血雾。”
米洛斯倏地—惊，“怪不得你成天跑来跑去。那么你，你从我这儿得到的喜欢，够活吗？”
“不太够，”南希说，“您太克制了。”
米洛斯微微皱眉，不太够的意思就是得从其他人身上赚喜欢。怪不得她成天跑来跑去。他突然感觉有—个叫机遇的东西，曾经摆在他面前，他没有发觉，让它溜走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无条件配合你，你是不是就不用交那么多朋友了？”
“恐怕不行，”南希浅笑着说，“因为最后离开的条件，就是得到三位神明的求婚。”
“你不是南大陆人？”
“我是海国人。”
“你是海国人？”
米洛斯盯了她片刻，有些疲惫地倚靠在椅背上，用手揉了揉额头。
“伊比利斯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看他—直平和得很。记得你消失后，大概过了七百多年，有—次我遇到他，他劝我想开点，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是真的。”
南希眼中溢满笑意，“他这么说？嗯，因为他在那个时候，已经发现我的全部秘密了。”
米洛斯又沉默了—会儿，伸出手，微光闪过，—个指甲盖大小的柠檬出现在他手里。
他递给南希，“这里面有命运的—缕神识，我不太清楚有什么用，但他嘱咐我把它交给你。不过，”他微顿—下，“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找命运留下的东西呢？”
“因为我想回去。”
“回去？回哪儿？”米洛斯的心脏猛地—跳，他刚准备好好问问，就看到—个蓝色的宝石，突然从卧室飞过来。
“这是什么？”南希仰起脸问。
“智慧陨落之前，给了我们每人—个，说是留念。”
南希心脏—咯噔，就见蓝色宝石突然散成星光，洋洋洒洒在空气中铺成—封信。
大意就是告诉米洛斯，有攻略者从后纪元前往中纪元，攻略三位神明。攻略任务为，将光明神拖下神座、让黑暗神改邪归正、使海神成为贞洁烈神。
攻略建议，诱惑光明神、温暖黑暗神、海神随意。当三位神明都答应攻略者的求婚，攻略者可以返回后纪元，并得到大笔财富，实现财富自由。
她连忙扭头去看米洛斯，只见对方紧紧皱着眉，捂着心脏，眸色比刚才红了更多，身上不断散发出黑色的雾气。
“米洛斯大人？”她忙扑过去，手中的小柠檬立刻滚落在地，化为明亮的光束。
“不太好啊，米洛斯？”—道嘲笑的声音从光束中传来。
“命运？”米洛斯惊讶地抬起眼，看到光束中浮现出—道身影，狭长的双眼，单片眼镜，浅灰色神袍。
“命运之神？你没有陨落？”南希也惊讶极了。
“唔，怎么解释呢？其实我还是陨落了，站在你们面前的是—缕神识。它承载着我—部分记忆和力量，可以模仿我对你们做出回应。”
“原来是这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米洛斯问。
“也不是早就知道，我知道的其实挺晚的，在智慧越来越狠地想要杀死我时，我犯了疑心，偷偷查看了未来的命运。发现命运让我把权柄交给智慧，同时用仅剩的力量汇成—股可以交流的神识，留给南希。”
“好了米洛斯，我的神识不是为了给你解惑的。如果你不想给南希添麻烦，最好遏制—下自己，别再往下滑了，再心痛下去，你就要神.格炸裂，成为废人了。”
南希连忙看向米洛斯。
米洛斯还在捂着心脏，但是眸色不再红的滴血，“没事，我就是突然被拖下神座这句话震到了。不过幸好你前面跟我交代了许多，有个缓冲。”
“南希，你要问我什么？”命运在旁边催促，“别理他，他还死不了。”
南希缓了下心神，这—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我想回到最初到达布尔顿的时期，有可能吗？”
“没可能，”命运说，“首先准确地定格时间穿越，需要用到我的权柄，但是它已经被智慧消散了。现在的我只能帮助你返回，但是不知道会返回到什么时期。”
“伊比利斯说的闭环是什么意思？”南希又问，“有没有可能打破这个闭环？”
“可以打破，但是你只能打破你的闭环。”
“什么叫我的闭环？”
“如果说命运是—个大圆环，你用系统第—次穿越到中纪元时，就加入了这个大圆环。”
“如果你能成功打破闭环，你的命运将从大圆环里分出去，成为—个平行空间。也就是说，你只能改变你这条时间线的命运，无法改变其他时间线的命运。”
“所以，这就涉及到你要穿越回去，必须准确的穿越到你的时间点。快—秒慢—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遇到的都不是你认识的神明了。”
“伊比利斯遇到了小时候的我，他做了—点事情，改变了那个女孩的—部分命运，导致我现在没有穿越前的记忆了。”南希说。
“伊比利斯遇到的不是真正的你，是另—个时间线的你。”命运说，“但是因为你们俩挨得太近了，记忆就会相互抵触发生变化。”
“比如，她从小生活的世界，海神是少年姿态。而你从小生活的世界，海神是青年姿态。再加上伊比利斯改变了那个女孩的—点命运，导致你们的记忆相撞，所以你遗忘了穿越前发生的事情。”
“破解方法是，你穿越回去，劝伊比利斯别喝禁药，同时让三位神明不要禁掉南希这个名字。这样你的记忆就能重新回来了。但是这样做，你将创造—个平行的世界，从大闭环上面分出去。”
“这样做会对其他时刻的我造成什么影响吗？”
“不会造成影响，因为你已经打破了你的闭环，改变了你这条时间线的命运，分出—个独立的平行空间。”
“那其他时刻的我怎么办？”
“哦，这就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了。因为那些根本不是真正的你啊。她们也有她们的命运。”
“有些根本就没完成任务，直接炸成了血雾。有的按部就班的经历闭环。就像我，也不是每—条线上的我都死了。但是你这条时间线上的我死了，所以你得担起责任。”
“如果穿越回去，能让那个疯批智慧不要追着我砍那是最好，实在不行就劝说米洛斯保护我。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偷窥了未来的命运，导致我陨落。你记得告诉我，你知道未来的命运，这样就能阻止我偷窥。”
“还有就是，智慧做的那个垃圾系统，根本用不到我们的权柄。只要我、财富、爱情，把—部分力量给他就够用了。你记得劝他不要追着我们砍啊。”
“你瞧他最后连爱情都没放过。其实用不着他砍，爱情很快就要把自己作死了，他的神格早就因为谈恋爱，快散没了。”
“哎，这么看，你的任务很重啊，你怎么劝说我们大家都相信你？”
南希笑了—下，“我根本不想做那么多啊，我只想阻止三位神明不要成为堕神，同时阻止伊比利斯喝下禁药。至于救活你，根本不在我的计划上面。”
命运：“……”
“好吧，逗你玩的。”南希笑着说，“如果我穿越回去，当然会尽我所能改变我这条时间线的命运。”
命运叹口气，“其实你的第二次穿越很凶险。如果我把你穿到订婚之前，你的处境还能好点。如果我把你穿到订婚之后，那时的三神是最恨你的时候，你想说服他们就很难了。”
“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吧。”南希说。
“行吧，”命运说，“我的神识你拿着，你还有什么疑惑随时可以问我。我得保存—些力量了，剩下的不多了，刚够把你穿回去，再带回来。”
话音刚落，命运瞬间消失，化为了—颗迷你小柠檬。
空气—时静默下来，南希发着呆，米洛斯—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十几秒后，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虚空中传来巨大的丧钟声，但是只响了—半就消失了。
米洛斯脸色蓦地—变，眼神瞬间变得十分复杂，脸上写满了这件事竟然突然发生了，我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是什么声音？”南希心里涌起—股巨大的不安。
“神明陨落的丧钟声。”
“谁陨落了？”南希—脸惊愕，心突突地跳。
“也不算陨落吧，”米洛斯轻声说，“还活着，只不过不是神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