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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直往耳朵里灌,墨华难以施展风术法,他捂着腹部,跌跌撞撞地往回溯镜所在之地跑。
路上摔了几个跟头,他迅速爬起,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终于。
那扇水波潋滟的镜子浮于眼前。
墨华眼底一亮,神色转为欣喜。
他喘息着,一步一步向镜子接近。
只要回到三百年前……回到谢听云还没有入门的时候,他先一步从清虚手里拿到暮尘珠,就算金丹破了又如何?他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谁还敢看不惯他?谁敢?!
墨华一步一踉跄地来到水镜前,迫不及待地将掌心贴了过去。然而意想之中的回溯并没有发现,看到的……却是他死在回溯镜前的画面。
墨华脸上的欣喜一点点退却,逐渐被诧异和阴暗取代。
额头青筋直跳,他忍无可忍,掌心收握成拳,用力砸了上去,愤怒也同时宣泄出来——
“琉尘,你耍我是不是?!”
“你不让我好过,你从小到大都不让我好过!”
“让我回去——!”
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却功亏一篑,他难以自持,不甘化作恨,与怒火一起汹涌在胸前。半晌之后没了力气,墨华咳出一口血迹,身子顺着镜面滑落,背影竟与镜子中倒映出的自己所贴合。
“回去?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以为能够回去?”
谢听云手持绝世剑,一步一步向他接近,最后垂眸凝视着他,冰冷的剑刃抵在墨华的脖颈上,却迟迟没有动手。
墨华抬眸瞥过去,轻轻一哼,神态依旧端的不屑,“要杀便杀,我懒得听你废话。”
他看不惯谢听云。
从知道他是绞鬼,从得知师父把唯一的暮尘珠给他的那刻起,墨华对他就只剩嫉妒和厌恶了。
墨华始终想不通,为何师父会用如此珍贵的东西救一个孽障?宁愿把那东西给他也不肯给自己。最后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既然师父不给,那他就用自己的本事争,用自己的本事抢,总有一天能让那白头老儿对自己刮目相看。
谢听云握紧剑,说得却是:“不管你信不信,我与琉尘从未与你争过。”
墨华听后大笑出神,眼神再次归于癫狂,他咬牙切齿:“从未争过?是啊,你们当然不用争,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师父便会将最好的双手呈上?争?我怎配与你们争!”
他癫狂嘶吼着,“谢听云,你要杀便杀!最好一剑了结了我!不然只要我墨华活着,只要我墨华有一口气在,我就不让你谢听云好过!”
他是真的恨极了他,好像昔日的情分都是一个笑话。
“你可曾记得,琉尘曾送你一株炼珠草。”
墨华撩起眼皮,轻晒:“哦,那个你们不要的玩意?”
谢听云深深吸了口气,说:“那是琉尘连夜赴往天山,为你摘下的。”
墨华闻声一怔。
天山极其凶险,但是神草众多,炼珠草正是生长在此处,主要用于增长修为的神草。当时琉尘将神草赠予他时,他正气头上,觉得这是师父送给琉尘不要的玩意,于是毫不犹豫丢到了水里。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瞧不起你,其实是你最瞧不起你自己。你总认为师父偏心,却不想那些东西本就是我和琉尘四处寻来的。无论是师父还是琉尘,我们从未亏欠过你。”
谢听云看着他,眼里仅剩悲凉与怜悯。
“墨华,若不是师父信你,你又怎么可能近他的身,夺他的丹。”
墨华恍然失神,他抬起眼睑,只看见一片温热地溅落在睫毛之上,紧接着,血液大股大股地从血脉喷射而出。
谢听云手起剑落,刃上只沾了一滴血珠,转瞬就被剑灵吞噬。
墨华双手捂着脖颈,然而依旧不能阻挡不住喷涌的鲜血,他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艰难扭过头,发现身后的水镜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琉尘站于镜像之中,居高临下,看向他的眼神竟充满了可怜。
……别用这种眼神看他。
墨华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那只血手不甘心地朝着里面拉扯,可是拉扯半天,连他的一丝衣角都没有触到。
“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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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华从喉间强行挤出一个字。
琉尘在他面前蹲下,两人再次对视。
墨华口喷鲜血,不可置信地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
怎么可能,他不是……他不是死了吗?
墨华又艰难地看向谢听云,男人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疏离冷倦,顷刻间他什么也明白了,谢听云是故意的……故意将他引至此处,故意让他看见镜中自己的结局,故意……在琉尘面前了结他。
“哈哈哈——!”气到头上,他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好啊,好啊……”墨华眼角带泪,不知是不甘还是悔恨。
气息将散,墨华死死瞪着谢听云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终于……大、仇、得、报……”
随着最后一个字消散,墨华头一歪,瞪着双眼倒在镜子面前。
临了了,他都没有后悔。
一丝都没有。
墨华的身体从脚踝开始消失散退,魂飞魄散四个字完全诠释在了他身上。
院中寂落,连一丝血迹都没有遗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听云站在镜前没有动,云晚眸光闪烁,拉着柳渺渺转身离去,院里瞬间只剩下了谢听云和回溯镜里,琉尘的一抹残留的意识。
邪风骤听,稀稀疏疏的雨线跟着浇落,浇灭了战火,也远去了声息。
谢听云席地而坐,自袖间抽出一个小酒壶还有两杯酒盅,正要灌满,琉尘提醒道:“我死了,喝不了。”
谢听云指尖一顿,直接将一杯酒均匀地洒在了镜子前。
琉尘:“……”
琉尘:“虽然我死了,但我意识还在你面前,你这样多少有些不知礼数了。”
屁话多。
谢听云懒得理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琉尘坐在镜子里面,单手托腮看着他,“待你和我那徒儿成婚,别忘了去我墓前敬一杯改名酒。”
谢听云懒懒的撩了下眼皮,这人死得早,想得倒挺美。
望着满院苍凉,还有遥远的天际,琉尘喟叹一声:“若我们能早些发现墨华的心魔,说不定也不会走到这般田地,保不准我们三个还面对面一起把酒言欢。”
可惜,也只是想想。
谢听云安安静静地听他絮叨,等一盏酒喝罢,忽然起身挪动起浮筠镜,琉尘的一缕神识就放在镜子里,他一挪动,自己也跟着倾斜一寸。
琉尘心底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谢听云,你别碰我镜子。”
“放下,听见没有?”
“我让你放下!”
“别……”
琉尘抗议未果,连人带镜直接被收到了他的储物袋里。
谢听云弹去衣袖上的灰尘,面不改色的地身离去,途径门前忽然与背地里偷听的姐妹俩撞了个正着。
三面相对,面面无言。
柳渺渺竖指起誓,眼神正直澄澈:“我啥也没看见。”
云晚:“……”
柳渺渺:“就是……师叔你让我师父的生存环境好一点。”她不放心地叮嘱,“他死得就剩镜儿了,你可注意点别碎了。”
谢听云:“……”
云晚:“……”
师姐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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