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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秋锋自己包扎完了伤口,和容璲并排躺在床上的时候,才生出一股不该如此的荒诞之感。

两双鞋子整齐的摆在床下,衣服也各自搭在衣架上,虽说只有一床薄被,但均匀的每人分走一半,床帐中的气氛庄重正经,不该有的旖旎暧昧半分没有。

容璲躺了一会儿,突然道:“朕还有奏折没看完。”

傅秋锋安慰他:“身体要紧,明天……今天下朝之后再看也无妨。”

“今天还有今天的折子。”容璲毫无波澜地说。

傅秋锋眨了下眼:“那还是先睡觉吧。”

他心里感叹这简直像书院求学时的住宿氛围,如此用功,再思考儿女情长都对不起多年苦读的圣贤书。

容璲慢悠悠地斜了傅秋锋一眼,接受了这个短暂逃避现实的建议,他阖上眼帘,想翻个身转过去,不对着傅秋锋,但刚一动弹傅秋锋就伸来一条手臂,压在了他胸口。

“您安心睡吧,臣会看好您,不用怕翻身碰到伤口。”傅秋锋认真道。

容璲在一刹那怀疑傅秋锋是不是故意借机凑上来,但冰蓝的月色透过床帐,傅秋锋整个人都沐浴在沉静安闲的光辉中,很难让人相信他别有用心。

等容璲睡着以后,傅秋锋默默把脸埋在枕头和床褥的缝隙里,容璲均匀有力的心跳仿佛在他胸膛中牵起共鸣,他咬了咬嘴角复杂地想,林铮那些离谱的提议他接受不了,但如果只是这样,只是从现在开始以容璲喜欢他作为前提……他似乎也并不讨厌这样的亲密接触。

……

清晨时分,傅秋锋在若有若无的说话声中醒来,感觉胳膊有些发僵,他翻身揉揉肩膀,才迷幻地回忆自己居然真的搂着容璲睡了半宿。

容璲已经起来,窗外传来冯吉唉声叹气的汇报,傅秋锋起身走到窗前,隔着一层窗户静听。

“奴婢出了太医院,赶紧就跑来竹韵阁找您,奴婢上次见到太妃,她身体可硬朗了,还能骑马射箭呢,怎么会急火攻心就病倒了呢。”冯吉不解地说。

“你在王府没见到暗卫吗?”容璲皱眉道。

“没有啊,如果有咱们的人,见到奴婢带御医到王府,肯定要打声招呼的。”冯吉摇头。

“啧。”容璲略感不妙,想起上次公子瑜暗杀他两名暗卫,若是负责监视王府的暗卫被人灭口,那太妃就不是生病,而是遭人下毒,“传旨,接太妃进宫,让御医都去看一遍。”

傅秋锋等冯吉离开以后推开窗户,容璲回头看了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容璲脸上,一觉醒来就痊愈泰半的奇迹并未发生,那片伤痕仍然阴云般盘桓在干净白皙的侧颊。

容璲自己好像已经习惯,神色如常道:“朕要去上朝了。”

“嗯,臣稍后也去霜刃台。”傅秋锋隔着窗框对容璲点头,“恭送陛下。”

容璲微微笑了笑,走近几步,自然地按着窗台倾身,伸手捏了捏傅秋锋那条抱了他半宿的胳膊:“爱卿,辛苦,今晚也有劳你继续‘侍寝’。”

傅秋锋脸上尴尬了一瞬,不等说话,容璲就笑眯眯地扬长而去。

他揉揉胳膊,用冷水洗了脸,准备对林铮告辞回兰心阁,一进正屋,前厅里凌乱的扔着各种箱子药斗,林铮坐在地板上拿戥子称量药材,挑挑拣拣的倒进瓷盆。

“不行……还是不对。”林铮喃喃自语,把瓷盆一推,又陷入沉思。

傅秋锋见状没有打扰他,悄悄离开,这毒对林铮来说都如此棘手,不禁让他心情沉重,对容璲越发担忧。

容璲在碧霄宫宫女惊骇的目光中用完早膳,换了朝服,平天冠的玉旒多少遮住了他的脸,但只是让阴影下的伤痕更显恐怖,他用这副模样去上朝,就算消息灵通听说了他昨晚遇刺的大臣也倒抽一口凉气,等他宣布散朝时,傅传礼带头叩拜高声赞颂他勤政爱民,千万要保重龙体,还有几个老臣不知是真是假的抹起了眼泪。

他看得心烦,想直接回御书房,但大理寺卿韦岳最后留下来,让太监传话给他有要事上奏,容璲又折返回去,看见韦岳正在紫微殿前的御路上徘徊。

“微臣参见陛下。”韦岳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容璲,“臣母常年卧病,所以家中备有不少珍稀药材,若是太医院有需要,臣可随时送去。”

“韦卿就这么关注朕的脸?”容璲摘了冕旒,心说太医院缺的不是药材是人才,“既然无事,那朕回去了。”

“陛下息怒!”韦岳赶紧追上,“是陈峻德在狱中遭人刺杀,但幸好捕快及时发现阻止,他已经招供,但他说有一个关于北幽的情报要亲自向您禀报,如果您不见他,他就是撞死狱中也不会告知第二个人。”

容璲嘲笑一声:“司掌刑狱的大理寺卿受一个犯人威胁,呵。”

“惭愧,请陛下恕罪。”韦岳低了低头,“陈峻德年事已高,不敢随意用刑,陛下若不想屈尊前去,臣再想他法,一定让他坦白。”

“罢了,朕亲自去一趟。”容璲摆了摆手,不想较这个劲,换了件常服,戴了斗笠遮住面容,乘车前往大理寺。

关押重犯的大牢守卫森严,大门裹着铁皮铜钉,单是推开就需四人合力,在外部上锁,内部没有把手,即便武功再好也难以拉开大门越狱,陈峻德一身囚服,形容枯槁,坐在牢房陈旧的长凳上,听见脚步声停下,才迟了一拍缓缓回头。

容璲没摘斗笠,站在阴冷的牢门前,负手道:“朕来了,你有何话说?”

陈峻德扶着桌子起身,颤巍巍地走到栏杆前跪下叩头,长叹一声:“罪臣参见陛下,罪臣……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不敢奢求其他,只求陛下念在曾经的情分上,放过庭芳,若是……若是她有朝一日清醒过来,求您不要杀她,还有罪臣的妻儿,他们都是无辜的,从不知罪臣做下的恶事。”

“你应该比朕了解你的合作伙伴,她还能清醒过来吗?”容璲嗤笑道,“你不必求朕,朕不喜欢牵连无辜,朕不会杀他们,但也不会保护他们,最好如你所言,他们真的一无所知,否则你就该祈求你的同伙大发慈悲手下留情,要交代什么,赶紧招了,朕的时间很宝贵。”

陈峻德颓然瘫倒在地,半晌才道:“公子瑜不可能让北幽和大奕议和,罪臣曾经听到过,他与北幽大王子有联系,如果三王子亲自带使团前来议和,沈星程率领的部将中有他的细作,他就会配合北幽派人在大奕国土上刺杀三王子,让两国结下血仇,永无安宁之日。”

容璲听了心说荒唐,口口声声为容瑜复仇,手段使出来却像和大奕百姓有仇一样。

他放缓了脚步往回走,想着要给沈星程发个密函,让他小心甄别身边的人,如果三王子率使团前来,保险起见最好再加派京中的禁卫军前去护送……还有太妃,若是御医诊断不了,还得让林铮去看。

他边想边走,到达牢门前时愣了愣,隔着厚重的门竟然传来傅秋锋的声音。

傅秋锋穿了一身黑色长衫,长发高束,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对牢门前的狱卒展出令牌道:“在下霜刃台傅秋锋,劳兄弟行个方便,我有要事求见陛下。”

那狱卒盯着令牌,诧异抬头打量傅秋锋:“傅公子……傅大人,这,卑职也很为难啊,陛下入内前嘱咐过卑职,任何人不得接近,连看守都遣走了,只留卑职一个。”

“你放心,后果由我一人承担。”傅秋锋保证道。

狱卒略一犹豫,拱手道:“好吧,那大人稍等,卑职去找人开门。”

傅秋锋看了看那扇黑沉沉的门,伸手推了一下,很重,他实在着急,就干脆运劲使上力气,沉腰踏步按上大门,叫回狱卒:“兄弟,搭把手。”

“啊?这是大理寺特制的牢门,只有我们推不开的。”狱卒连连摇头,但傅秋锋抬了抬下巴,他心说宫里的大人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索性就跟着推了一下。

但他还没等使出多少气力,牢门就敞开了一条缝隙,狱卒惊讶地扭头,傅秋锋一压斜飞的剑眉,目光凛冽,吐息之间已经将牢门推出一条足够两人进出的夹角。

“多谢,你也先下去吧。”傅秋锋收了力道,站直揉揉肩膀,对狱卒笑了笑,径自走近牢中。

“不,不用谢!大人客气了!”狱卒一个立正,满眼敬佩地喊。

傅秋锋走近火把闪烁的大牢,若有所感,一回头,只见门后站着个斗笠遮脸神秘人。

他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干笑道:“陛下,您这也太吓人了。”

“朕怎么没见到爱卿害怕。”容璲从门后的黑暗里走出来,“霜刃台有要事?”

傅秋锋神色一沉,低声道:“方才自平峡镇回来的禁卫带来一具尸体,是河流下游附近的村民发现,从衣着打扮和中毒溃烂的右臂来看,这具尸体正是公子瑜。”

容璲不禁笑出声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但颐王仍在府中。”傅秋锋不敢掉以轻心,“到底是颐王指使公子瑜,还是现在的颐王只是替身,恐怕要亲自向颐王求证了。”

“朕已经派暗卫前去调查。”容璲心情大好,招呼傅秋锋回去,“走,朕要好好瞻仰一番公子瑜的遗容。”

“您最好还是用过午膳再看。”傅秋锋善良地提醒,然后迟疑道,“陛下,颐王毕竟是您的皇兄,从身形或是其他特征来看,您能辨认出他本人吗?”

“朕不喜欢他,根本没见他几回。”容璲撇撇嘴,“还有朕那些死去的兄弟,朕都快忘了他们生做什么模样。”

“是臣失言。”傅秋锋稍感唏嘘,低头赔罪。

“朕永远不会怪你。”容璲抬手落在傅秋锋背上,轻轻拍了拍,“还疼吗?”

“已经结痂了,不影响行动。”傅秋锋说道。

容璲若有所指:“什么行动都不影响?”

傅秋锋:“……”

傅秋锋找到了一丝熟悉的诱惑版容璲,顿时紧张起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不远处的凉棚里聚集着被遣退的狱卒,刚才见到傅秋锋的男人站起来,做了个夸张的马步,沉喝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傅大人就这么轻轻一推,咱那大门就直接四敞大开,我还没用力,傅大人就推完了!”

“你净瞎扯,那门可是几百斤重的,他一个陛下的男侍,弱不禁风,能推得开?我不信。”另一个同伴轻蔑地说。

“井底之蛙!你不信,你一会儿自己去看啊。”狱卒瞪了他一眼,“我不跟你吹,傅大人绝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那肌肉,那步法,力拔山兮气盖世!关键是人家品行好,客客气气的,还跟我说谢,不像昨天那个刑部的狗腿子,官没多大,就会吆五喝六瞧不起咱们。”

傅秋锋和容璲暂停了脚步,傅秋锋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隔着衣裳攥拳也看不出有多壮硕。

容璲强忍笑意,打趣道:“傅英雄,真汉子。”

那个不信的男人仍然半信半疑,提出了一个全新角度:“可听你一说,这傅公子得是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我以前运气好,有幸见过天颜,陛下那可是……怎么说,面若好女,又瘦又漂亮,他能驾驭得了这种男侍吗?”

狱卒仔细想了想,小声道:“傅大人其实也没那么壮啦,感觉和陛下差不多,而且看傅大人的态度,一点不害怕陛下责罚,没准这侍寝是这么侍的,把陛下哄明白了。”

他边说边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男人大感震惊:“不可能吧,那可是陛下,哪能让男宠在上面,自己躺下给人……唔!”

一直没说话的老成狱卒一把捂住了他嘴,无奈警告道:“你们是越来越胆大了,还敢妄议陛下,都嫌脑袋太沉不想要了?”

几个狱卒都赶紧坐回去,心虚地往周围看。

容璲和傅秋锋已经走远,但傅秋锋脑子里回荡着狱卒的议论,不经意地往容璲那边瞟,容璲忽然伸手掀开斗笠的黑纱,笑吟吟地看了过来,傅秋锋赶紧扭头装作望天。

“朕倒忘了这个可能。”容璲伸长了胳膊揽住傅秋锋的肩膀,柔若无骨地靠向他,轻飘飘地问,“你也是男人嘛,毕竟朕这么漂亮,你对朕有点以下犯上的心思也很正常,来,傅公子,坦白从宽,你是不是想对朕行不轨之事?”

傅秋锋被喷在耳边的冰凉气息激的浑身一抖,容璲能毫无障碍的夸他自己的容貌,他不禁哭笑不得,磕磕巴巴地否认道:“臣绝无此意,臣不敢,臣发誓从未如此想过,天子之威不容冒犯!”

容璲愉快地扬起眉梢:“哦,那就是说朕在上面才行?”

傅秋锋急于摆脱他的贴近,脱口而出道:“是是是,岂有让天子伏于人下的道理。”

容璲:“……”

容璲放开他:“嗯哼。”

傅秋锋狠狠地闭了下眼,面红耳赤,他用余光瞟了下容璲,容璲尾音轻快戏谑,但黑纱下的耳朵似乎也有点红。

傅秋锋:“……”

傅秋锋在心里吼你调戏别人你红什么呀!他艰难地解释道:“呃,陛下,臣只是单纯的阐述观点,并不代入任何人……”

“朕才开个玩笑而已,想不到爱卿连观点都有了,看来研究不少,真的没代入任何人?”容璲重新迈步背起双手,悠然说道。

傅秋锋搓了搓脸,追上容璲,对这种一味被容璲牵着鼻子戏弄的场面有些不甘,破罐破摔地大胆道:“当初是您动辄让臣侍寝,臣当然是为您研究的,一本春宫图的姿势都代过了,都是您。”

容璲:“……”

傅秋锋继续道:“不过微臣现在是您的暗卫,当然不会再有这些非分之想,您开开玩笑,臣也不会在意的。”

容璲抬手压了压斗笠,加快了脚步,语气半是得意半是懊恼,哼道:“少废话,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容璲&傅秋锋: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三天后的京城:传下去,傅公子是个身高九尺能胸口碎大石的威武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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