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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阳古道外,人烟稀少。
江南找了个水塘,栓住马儿。
眼看四下无人。
便施展【驱神】之术。
只见黄土蠕动间,一佝偻老头儿出现在江南面前。
土地神!
据脑海中的驱神之术,不仅能驱使黄巾力士,同样能唤出精怪万灵。
其中便包含了山神土地。
“老朽旬阳土地神,见过上人。”土地老头儿身材佝偻,身着棕红袍,手拄藤木杖,声音宽厚慈祥。
江南一拱手,“在下江南,叨扰老爷子了。”
土地神连连摆手,诚惶道:“上人持驱神之令,若有所需,老朽在所不辞。”
与军队作风一般的黄巾力士的沉默冷硬不同。
江南唤出的土地老头儿还算健谈。
许是太久未与人交流的原因。
一人一精怪坐在水塘旁,老土地还让附近的小兽摘了些果子。
闲谈中,江南得知了很多信息。
据土地老头儿说,他原本乃是青州一山魂,漫长岁月中受草木鸟兽的敬仰供奉。
通了灵智,便受道天庭册封,做了这一片地方的土地神。
“只可惜,老朽已经数千载未曾收到天庭谕令了。”说到这儿,老土地显得有些唏嘘。
据他所言,江南所用的驱神之法,正是当初天庭正道神通。
然而,对于这个“天庭”,江南在原身的记忆中,却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消息。
听都没听过。
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但自个儿识海里的青灯,怕是与那天庭脱不了干系。
“老爷子,今日叨扰是有一事相询。”闲聊过后,江南道。
“上人客气了。”老土地诚惶诚恐,连连拱手,“上人若有所需,老朽自当竭力帮忙。”
江南点头,“在下想寻一人。”
“何人?”
江南眼眸轻闭,将李闫旭的模样通过念识,度给了老土地。
老土地沉吟一番,道:“老朽明白。”
说罢,他一敲藤杖。
那一瞬间,江南只模模糊糊感应到,整个天地仿佛散开了层水波。
“上人请耐心等候,只要此人身旁有草木精怪鸟兽虫豸,便逃不过老朽眼睛。”老土地宽厚的声音透着一缕自信。
江南心头一惊。
这老土地的意思是,所有草木鸟兽等都能成为其耳目?
这是何等可怕的信息收集能力?
不说多了,就说两军交战。
若是一方有土地相助,那另一方怕不是毫无秘密可言?
所以一向物尽其用的大夏朝,怎么没想过收服这些山野精怪?
然而当他问出这问题时,
“上人,你可知人神殊途?吾等乃神道精怪,不同于妖道,亦不同于人道。”
老土地解释道:“人道一脉有大能者,吾神道一脉亦有。虽天庭遁去,但吾神道大能者吾人道定下约定,两道互不相扰,互不相干。”
“那你现在帮我,岂不是坏了规矩?”江南又问。
“非也,上人持天庭神通,便是一半身子已踏入神道,老朽帮衬,岂能是坏了规矩?”老土地缓缓解释。
江南颔首,他愈发确定,自己体内之青灯。
与天庭、神道,绝对有大相关!
“上人,寻踪需时间,上人可先歇息,待有了消息,老朽即刻告知。”
“对了,老朽还有一点要提醒上人,如今天庭隐遁,威名不显。精怪中自有些心高气傲之辈不认天庭神通,上人此后行驱神之令需当心一些。”
说罢,老土地告别江南,沉入山川之中。
……
黎秋山,位于旬阳以东。
此地终年荒无人烟,山中草木丛生,鸟兽活跃。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叶尖儿上的一滴露水垂下。
一番挣扎后终于朝地上滴落。
露珠砸在树下一人的鼻尖儿上,让其顿时从浅睡中清醒过来!
李闫旭一个激灵,第一时间环顾四周!
发现没有任何异样后,顿时松了口气。
望着前方空地上已经熄灭的篝火,李闫旭的眼中露出深深恨意。
曾经的他,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如今的他,过街老鼠,狼狈不堪。
而这一切,都拜那江南所赐!
“江……南……”
李闫旭咬牙切齿,撑起疲惫的身体。
他要找些吃食,维持身体所需。
“我一定会弄死你……”
啃食着酸涩的野果,他目露凶光。
“李公子,别来无恙?”
正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闫旭浑身一僵,他朝声音方向望去。
只见一白衣书生站在树下,衣炔飘飘。
再一细看,不正是那让他恨不得挫骨扬灰的江南?!
一瞬间,李闫旭眼睛红了,如负伤恶狼。
但下一刻,他又警惕起来。
江南来了,会不会带着官兵?
哪知,对方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别担心,江某一个人来的。”
李闫旭一愣,环顾四周发现确实无所异动后,狰狞地笑了出来。
当初他逃走时,正值蛇妖现形。
一路逃出旬阳县城,便一口气扎进荒山野岭,自然不知江南驱使黄巾力士伏诛蛇妖的经过。
所以在他眼里,江南仍然是那个孱弱的书生。
即便会一些旁门左道,却也无正面作战能力。
否则当初也不会任凭自个儿陷害入狱。
“那便是天上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投进来!江南,你可知这几日我是如何度过?”
李闫旭青筋暴起,胸膛起伏,鼻尖喷出滚烫热气儿!
他本是旬阳武魁,虽说比不上仙道之人。
但寻常之人即便来上双手之数,他也不惧!
更呈论江南这种靠旁门左道的孱弱书生!
“江南,去死!”
说罢,李闫旭虬龙般的筋肉鼓胀,暴起杀机!
“等等!”江南突然出声。
“怎么?事到如今还想求情?”李闫旭目露凶光,但愈想愈不对劲。
江南,过于平静了。
“你何不回头看看?”江南指了指他的身后。
李闫旭眉头皱起,“少来这般小孩儿把戏!”
说罢,他突然感到,晨光仿佛黯淡了些。
那一瞬间,身为武魁的直觉,让他全身汗毛倒竖!
他回过头,只见一三丈高的魁梧巨人横亘于草木之间。
如山岳一般,遮天蔽日!
什么东西?
李闫旭心头剧震!
只见那巨人突然抬手,向下一扇!
狂风骤起!
仅仅是掌风,便掀飞了李闫旭整个身体!
砸落在数丈之外!
心惊肉跳的李闫旭抬起头,只见那魁梧巨人行两步,便垂首立于江南背后。
“武魁?就这?”江南似笑非笑。
李闫旭懵了。
那魁梧巨人绝非自身所能敌。
站定后,他的身子却宛如猎豹一般,缓缓移动。
他能看出,江南的依仗便是那魁梧巨人。
若是能越过巨人,擒贼擒王,击杀江南,说不得自个儿今日尚有生机。
猛然间,他抓住机会,以手作爪状,双脚碾过草木,暴起向前!
他要赌,赌那巨人虽然力量惊人,却不够灵活。
但下一刻,李闫旭眼前一花!
一只巨大的手便如铁钳一般截住了他!
五指并拢!死死扣住他的身子!
如同抓小鸡崽一般。
李闫旭死死盯着江南,泄气一般,眸子也失去神采:“够……够了,我认输,抓我回天牢吧……”
江南抬起眼皮,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李公子,王绣衣曾经问江某,明明身负神通,为何还会被陷害入狱。”
“我回答他,因为我遵守大夏律法,愿意以律法平冤。他很高兴,还邀我入绣衣。”
“但你要知晓,我对他这般说辞只因为他是朝廷中人,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所以,你怎会觉得江某今日孤身前来,是为了捉你回天牢?”
江南侃侃而谈,而黄巾力士的手愈发握紧!
李闫旭每呼出一口气,胸膛便塌陷一分,再吸不进一丁点儿空气。
他想说话,却脸色青紫,发不出声音。
俊郎的面孔,狰狞中带着恐惧。
“我来找你,便是为了亲手杀你啊!”
江南说罢,黄巾力士猛然握拳!
砰!
红白之物四处横飞!
溅射在黄金力士身上,状若魔神。
而他身旁小小的江南,白衣飘飘,未沾一点血肉。
……
许久,黄巾力士一躬身,缓缓消失。
余下江南一人。
心中怅然若失。
倒不是什么报仇后心中空虚。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爽得一匹。
毫无愧疚,也毫无害怕。
他感到怅然若失,是真的失去了什么东西。
几天来,江南一直有一种模糊之感觉。
那便是,自身的灵魂与躯体,并未完全融合。
其中阻碍,怕就是原身执念。
但这执念,却不是对李闫旭的恨,而是对商夫人的爱。
原身江南,落第书生,无财无势,身无长物。
但商夫人看中他才情,邀他做家塾老师,予他四季温饱,予他脸面尊严。
因此,他很自然地憧憬与向往商夫人。
只是那时,商夫人已嫁做人妇。
原身虽不信曹,却有曹贼之心。
奈何文人风骨,他终究做不得有违伦理之事。
哪料到最后,商夫人被害,原身还被构陷为凶手。
谁知他心中寒?
他之执念便为仇,此仇却不为自身,乃为商夫人。
如今大仇得报,那缕执念终于,烟消雾散。
江南撕裂袖袍,一截白布,便飘散于风中。
“尘世缘已断,此世便再无江南,只有江南。”
话音落,一股和谐之感,遍布全身。
这具躯体,终于是彻底接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