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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细妹说一句许兴昌就点下头,等她说完,就按照她说的话去屋里拿了几包芝麻糖袖在袖子里,出来搬桌椅条凳。
条凳还罢了,不是太大也不是太重,好搬,但一张四方桌可就大了,还重。
叶细妹担心许兴昌扛桌子的时候猛的一下起不来,就放下手里在洗的碗筷走过去帮忙。
不过等过去了,她就忍不住的开始说许兴昌:“这桌子底下脏,不要把你身上穿的这件新衣裳给弄脏了呀?快回屋去换件旧衣裳再来搬。”
乡下人一年到头也难作件新衣裳,特别是像许兴昌这样家贫的,更加会爱惜。
不过刚刚心里一紧张,许兴昌就没注意到这茬。这会儿听到叶细妹说他,连忙哎了一声,转身回屋换了一件旧衣服。
叶细妹是个细心的人,看到他出来的时候衣袖子空瘪瘪的,就问他:“你袖了芝麻糖不曾?”
许兴昌抬手拍了拍额头。
那几包芝麻糖袖在刚刚的那件直裰袖子里呢。换这件旧衣裳的时候他随手拿出来放在床边的小方桌上,就忘了拿上。
匆忙的又转身回屋袖了芝麻糖,这才出来。
因着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就连着在叶细妹面前出了这么多丑的缘故,许兴昌耳尖都红了。也不好意思看叶细妹,更不好意思开口跟她说话,走过来就闷声不响的钻到桌子底下要扛桌子。
叶细妹赶忙帮忙,然后担心的看着他扛着一张桌子走出院门,身形有些摇晃。
这个许秀才确实太清瘦了。不过也难为他,这些年家里家外没个女人操持的,还将一个儿子给拉扯大了。
心里忽然就有些怜惜起他来。
一回身,看到许攸宁和叶蓁蓁都停下手里的活在看她。不过对上她的目光,两个人又齐齐的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
其实他们两个人手头的事都已经做完了,不过是一个拿着抹布在干净的桌面反复来回的擦,一个拿着笤帚来来回回的扫同一块地。
叶细妹就笑:“行了,你们两个的事情既然都做完了那就都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不用你们两个做什么。”
将他们两个赶回屋,自己继续坐回小竹椅上洗碗。
叶蓁蓁只得推着许攸宁往屋里走。
想必是为了迁就许攸宁坐轮椅的缘故,许家这屋里屋外的门槛都锯掉了,轮椅很好推过去。
许攸宁原本也叫叶蓁蓁回她自己屋歇着,但叶蓁蓁想了想,还是坚持将他推回了他自己的屋。
一来他们两个人往后要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当然是能尽快搞好关系最好。二来,看着这样的一个美少年自己推轮椅,叶蓁蓁心里也怪不落忍的。
反正也就是顺手的事,不费力。
等到了许攸宁的屋,叶蓁蓁想走,许攸宁却叫住了她。
叶蓁蓁没有说话,微微的歪着头看他,用目光询问他有什么事。
其实许攸宁叫住她也没有什么事。
就算他外表表现的再老成持重,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岁大的少年。今天忽然来了一个继母,一个继妹,先前酒席上有人闹事,继母出来就将那几个人赶了出去。刚刚她们娘儿两个又都忙着在院子里面做事……
一对比,就觉得他们父子两个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现在叫住叶蓁蓁,也是因为刚刚叶蓁蓁一直给他推轮椅,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就问她:“妹妹,你要不要喝茶?”
叶蓁蓁心想,今儿我们两个才头一天见,你叫我妹妹倒是叫得挺顺口。不过你问我喝水不喝水这件事……
中午烧菜的大厨口味想必有些重,做的菜有些咸,叶蓁蓁现在还确实觉得有些口渴。
但哪也不能让许攸宁出去给她倒水啊,人家毕竟坐轮椅呢,进出不方便。
就转过身走到堂屋里面去,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拿进屋来,递了一杯给许攸宁。
许攸宁望着她手里的杯子愣了一下。
原本是想要倒茶给她喝的,没想到最后竟然让她倒茶给他!
不过随后他就笑起来,伸手接过杯子,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谢谢。”
叶蓁蓁也对他点了点头,就算是回答了。
许攸宁见她还站着,就拉开书案后面的一把椅子,叫她坐。
叶蓁蓁想了想,也没有客气,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然后一边喝茶,一边目光打量着屋里面。
陈设倒是和她屋里差不多,不过少了一张小方桌,窗下多了一张平头书案。她现在坐的这把椅子原本就是放在书案后面的。
椅子和书案都已经很旧了。不过保养的还算不错,平常想必擦拭的也勤快,所以看着反倒给人几分质朴的感觉。
书案上磊了好几本书。虽然都是旧的,但边角都压的齐齐整整的。纸墨笔砚也有。看得出来都是不值钱的,但每一样都擦拭的很干净。
目光再往旁边那张吊着半旧青色帐子的简易木板床上一望,就看到枕头旁边也放了两本书。
应该是许攸宁早起入睡的时候看的。
许攸宁的屋子里会有这些东西叶蓁蓁其实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毕竟他眉眼间看着就是很有书卷气的一个人。听得说也是个学问很好的人。但是书案另一边还放着几把大小不一的刻刀,几块木头,甚至靠墙还斜靠着一块雕了一半的木雕画,这就比较让人觉得惊讶了。
叶蓁蓁细看那块木雕画,上面雕的应该是福禄寿三星报喜的图案。
她虽然不懂这个,但是一眼看过去也晓得这木雕画雕的刀工深刻,线条流畅有力,甚是精致细密。就连寿星公手里捧着的那只寿桃上的叶子脉络都栩栩如生的。
这幅木雕画摆在这里,书案上还有刻刀,难道这是许攸宁雕的?
许攸宁一直在注意她。看到她一直看着那幅木雕画,脸上也表现出来了惊讶,就笑着跟她解释:“这幅木雕画是我雕的。自打三年前我右腿断了,就跟着隔壁的叶爷爷学木雕。先前我担心爹不允许我学这个,都是瞒着他,在叶爷爷家里雕。叶爷爷父子两个都是做这个的,经常在外面接一些活,我也帮着一起做,好挣些钱。有时我也会雕一些小玩意,趁着叶大哥去集市上的时候带过去卖掉。前几日爹爹知道了这件事,倒没有再阻止的意思,我便带了这些东西回家做。这块木雕画就是镇里的一个大户要的,叶爷爷父子手里有其他的活,来不及做,就叫我做。”
叶蓁蓁听了,心里很佩服他。
一般好好的人忽然腿断了,不得自怨自艾个好长时间啊?特别是像许攸宁这样原本就很出众的人。听得说腿没断之前刚考了县试和府试的案首,只等再过了院试就是秀才了。
但是忽然腿断了,一辈子很可能都毁了。甚至那个肇事的人当时就跑了,他都不晓得到底是谁毁了他的一生。
但是他并没有半点自怨自艾,而是很快的就跟人学起木雕来。还雕的这样好。
难怪今天她在席面上的时候还听到叶荷花和叶小娥闲话,说今儿许家的这酒席办的丰盛啊。有肉有鱼的。听说就今儿过来吃喜酒的这些人,许兴昌都没收他们一分贺仪。当时她们还在说许秀才只是个教书先生,哪里来的这许多钱。现在想来,这些钱很可能都是许攸宁这几年雕木雕攒下来的。
这样说起来,许攸宁真的很了不起啊。
叶蓁蓁抬手对许攸宁竖了个大拇指,真心实意的钦佩:“你,很厉害。”
许攸宁面上浮上浅笑,觉得眼前的这位小姑娘挺好玩的。叶细妹也很好,他们家就缺个这样敢做敢为的女主人。
“这没什么,”他眼中虽然还带着笑意,但声音淡淡的,显然不觉得自己如叶蓁蓁口中所说的那样厉害,“只是个谋生的手段罢了。”
他纵然断了右腿,但这辈子也不能靠着别人养活,他得自己养活自己。
叶蓁蓁明白,这个时代的匠人没有她上辈子的那些匠人吃香,只能算是社会最底层。读书才是最好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心里也就越发的佩服起许攸宁当时投笔改握刻刀的决定了。
可惜了。这样果断的一个人,若是右腿没有断,以后肯定能有一番作为的。不过现在也没有关系,往后说不定就能凭着这几把刻刀成为一代木雕大家,让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呢。
看来以后她跟这个继兄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说不定往后还能跟他学木雕,自己也成为一位木雕大家呢。
叶蓁蓁心里喜滋滋的想着这件事,眼中光彩熠熠。
原身的一双眼其实生的极好,是很标准的杏眼,清秀俏丽。不过以前神智还不清晰的时候,一双眼镇日灰蒙蒙的,瞧不出原本的好来。但是这会儿,就如同是蒙尘的夜明珠忽然被洗去了面上的一层灰尘,散发出它原本该有的明亮和光彩来。
许攸宁瞧见,心里就在想,也不晓得他这位小继妹想到了什么事,忽然这样高兴起来,脸上竟然还有了笑意。
不过这位小继妹纵然年岁还小,但也看得出来长的眉清目秀,等往后大了相貌肯定不会差。既然现在自己已经是她的继兄,她看起来也是个真诚,好相与的人,往后他是肯定要好好的照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