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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泽的这一声应答听起来有些低,程意意隐约听出不对来。
可走廊的光线太过昏暗,他的身形高大站在走廊深处的阴影中,她始终看不清楚他面上的神情。
“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程意意问着,往里走,从包里拿出钥匙,拍手开了灯。
早上她和顾西泽通电话的时候,也没听出他有要来的意思。
“想你了。”
顾西泽轻轻应了她,声音有些微不可查的恍惚。
他掩饰的很好,换做任何人,也许都发现不了,可程意意何等敏锐,她立刻从这简单的两个字中感受出不对来。
“西泽…”
程意意迟疑着出身,顿住脚步,拎着钥匙站在原地,借灯光朝顾西泽望去,这一瞧,才低低一声惊呼出来。
“怎么淋成这样了…”
顾西泽的发梢都被打湿垂在额前,西服的颜色比往常暗,程意意知道,那是因为浸了水。深色的西服衬得他的皮肤比平日更白皙了几分,五官深邃,眼神幽黑,含着她看不大懂的情绪。
“伞不够大。”
他应着她,走近了两步,到灯下,跟在她身后。
顾西泽答得随着,可此刻程意意来不及多想,弯腰三两下找出钥匙打开宿舍门,叮嘱道,“你先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
顾西泽常来,程意意的宿舍衣柜便留下了几件他换洗的衣服,这会儿总算派上了用场。
“好。”
程意意从衣柜找出他的长裤和衬衫,又加了件毛衣,塞进他手里道,“洗快些,我给你冲杯姜茶,你洗完出来时候喝。”
正是换季,又淋了雨,程意意怕他感冒了。
“好。”
他应她的声音低得那样柔软,这一刻,程意意恍惚生出一种,自己脱口而出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答应的错觉来。
浴室里不久便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
程意意从柜子里拿出姜糖膏,用勺子挖出满满两勺,褐红色的膏体缓缓落到玻璃杯底部,便只等着饮水机的水烧开。
宿舍不可以开火,想要喝姜茶,也只能做这样简单的。
饮水机烧水的低鸣中,程意意缓缓在床边落座,又想起了方才走廊昏暗的灯光里,顾西泽恍惚的神情来。
不对,一定发生了什么…
不是休息日,即使顾西泽来g市,也不可能丢着一堆工作,在这个时间便到了。
到底什么事?明明早晨上班之前,她还同他通了电话…
程意意皱着眉头回想,刚觉得大脑中抓住些什么,桌子上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是英宛的电话。
才有些眉目的猜测仿佛便立刻得到了验证。
程意意接通电话,英宛的声音即使隔着话筒,愧疚也几乎满得就要溢出来。
“对不起,意意,是我没管住嘴…学长他可能知道你怀孕的事儿了…”
“这事儿我想了一整天,还是觉得心神不宁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果然。
程意意无奈地揉了揉昏沉的太阳穴,“没关系,也是我那天忘了跟你说清楚,我没有怀孕,那天早上恶心只是因为低血糖。”
说话间,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饮水机的热水键上亮起绿灯,程意意匆匆道了别挂掉电话,起身拿玻璃杯接水。
滚烫的开水瞬间把深褐的姜糖膏冲成好看的颜色,打碎的干姜在玻璃杯里缓缓舒来,拿勺子微微搅匀,顾西泽已经从浴室出来了。
顾西泽的发梢滴着水,刚洗过澡,他白皙的面容带着微晕,硬朗的轮廓被柔化了些许。
几个小时的飞行跋涉,又淋得一身雨,他看上去精神有些不济,却强自忍着,身形依旧刚直挺拔。
“西泽,来喝你的姜茶。”
程意意招呼他在椅子上坐下,起身去拿吹风机。
程意意的头发长,顾西泽帮她吹干的时候多,她帮他的时间却很少。
他的黑发浓密,此刻刚洗过,带着湿意,穿梭在指尖,十分柔软。
程意意曾听人说过,头发浓密柔软的人做事情有条理,有智慧,有理想,有抱负,也最容易心软。
可不是心软吗?
英宛那样说完,他大抵已经以为自己瞒了这么久,多半是不想要腹中的这个孩子了。
可他仍然隐忍地到了站在,不忍质问她,没有冲她发脾气。
程意意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不清楚,可顾西泽不会不知道。
诚然,倘若让从前的程意意在事业和孩子之间抉择,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倪茜就不喜欢孩子,即使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程意意。
她生程意意的时候,身材走样,小腹上也多了两道褪不掉的妊娠纹,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每次发脾气都要对程意意提起,那对她来说几乎是天大的牺牲了。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大抵还是遗传了倪茜天性里的冷血自私。
生孩子对她来说需要付出的太多太多,时间、精力、身材、容貌…在程意意二十岁之前,根本无法想象未来会有孩子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之中。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具体明确,计划中唯独没有一个孩子。
可现在,一切又似乎跟从前不大一样了,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转变了那些曾经坚定不移的想法。
倘若那天在医院真的是孕吐而不是低血糖,她会留下这个孩子。
即使那意味着将要暂时终止她的学业与事业,愧对师兄,愧对导师。
那天的验孕结果出来之前,她的大脑里昏昏然想了许多,可就是从未有过不要这个孩子的想法。
因为未来那个孩子不仅仅属于她一个人,也是顾西泽的。它会长着像顾西泽一样好看的眉眼,有着他对万事的担当与智慧。
头发差不多吹干了,程意意关了吹风机打算收起来,手背不防擦过顾西泽的额头,瞬间被那温度烫得弹开了手。
“西泽,你怎么发烧了?”程意意惊道。
“烧了吗?”顾西泽低声跟着程意意重复了一遍。
他的动作比平日迟了半拍,抬手触上自己的额头确认。
“是有些烫。”
顾西泽是最不常生病的人,这样的人一旦病起来,总要费一番周折才能痊愈。
她的手脚有些慌乱,赶紧放下吹风机,蹲身从柜子拿体温表,“西泽,我们去医院。”
平日里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程意意总能立刻便找到,可这会儿打开柜子,她却才忽地想起来,体温表被她之前顺手放在另一边的抽屉。
顾西泽把喝完的玻璃杯放在案几上,轻轻摇摇头,“别慌,意意,吃了药就好了。”
程意意又把药箱拿来,一颗一颗把药扣出来放在顾西泽的手心。
她自始至终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怎么能不慌呢?
她之前根本没看出来顾西泽在发烧,也不知道他烧了多久,若不是想到要给他吹干头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生病了。
“我没事儿,”顾西泽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别担心。”
他的掌心也是滚烫干燥的。
程意意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她极力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把最后一颗药放进顾西泽的掌心里,放柔声音劝,“西泽,我陪你去医院吧,好吗?”
顾西泽头有几分昏昏沉沉的眩晕,看清程意意眼中盈着的泪光,他又努力让自己更清醒几分,抬手吃药,一口气喝光玻璃杯的热水。
虽然大脑昏沉乏力,可顾西泽觉得自己现在的思维远比来g市的路上要清明些。
程意意虽然极力忍着,可她眼中的担忧和慌张就要随着水雾溢出来,他看得见,那是不掺任何杂质的。
这一秒,顾西泽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早已经妥协了。
还在程意意回来之前。
没有孩子又怎么样呢?
至少她此刻已经爱着他,且就在他的身侧。
宿舍楼暖黄微晕的灯光里,她的侧脸外柔和好看,新接满的玻璃杯冒着氤氲的热气。
一切都是他妥协的理由。
“好。”
他的唇角漾出一丝笑容,答应她。
……
最近的医院,离研究所宿舍也有两公里。
顾西泽的车就停在宿舍楼下,程意意不放心让顾西泽开,可自己当年拿了驾驶证之后便再没碰过车,她系好了安全带,有些手足无措,深深呼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把车启动,便被顾西泽抓住了掌心。
“我来吧,意意。”待到程意意转过身看着他,顾西泽冲她笑了笑,这才松开手,“相信我,你就坐在车上,我不会冒险的。”
言罢,便侧身打开车门,撑伞下车来与她换座。
程意意隐隐冒汗的手心终是松开了方向盘,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的鼻子更酸了。
打开车门,顾西泽正好行到跟前,把伞递给她,这才进了驾驶座。
……
阴天,医院的人不多,整个大厅空荡荡,十分冷清。
程意意唤了好几声,才叫醒了挂号窗口背后睡着的小护士。
那年轻护士睡眼朦胧爬起来,“挂什么科?”
“呼吸内科。”程意意把挂号费一同递上。
“名字。”
“顾西泽。”
顾西泽?
听清这名字,那护士的睡意陡然清醒几分,抬头看她,视线看清她的脸,低低惊呼,眼睛亮起来,“是程意意吗?”
“我是,麻烦请先给我挂个号。”程意意的嘴角勉强露出些许笑意,心中有些急了。
“挂呼吸内科?”
她的视线又朝程意意身后瞧去,果然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形,五官深邃俊美,小护士平日在电视机里见惯了顾西泽穿着正装庄重的样子,这会儿他穿了浅色毛衣,她居然差点儿认不出来。简直年轻英俊了不止一点半点,站在程意意身侧,就仿佛大学里那些情侣们。
顾西泽白皙的面颊带着些许不正常的红晕,应该是发烧了。但他神情沉静,眼神清明,不见病态,又让护士有些不敢确定。
“是发烧吗?”护士迟疑道,“我们医院五点就下班了,如果发烧的话,建议挂急诊。”
“好,”程意意收回零钱,转身接过顾西则手中的卡,重新递到窗口,“那就麻烦您挂急诊。”
小护士按下内心的激动接过这张传说中的黑卡,操作好之后把键盘转朝外转。
程意意熟门熟路输入密码,最后接过病历本和挂号单,转身时,顾西泽已经伸出手等着她牵。
程意意失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那手心的热度比平日里烫得多,温度高得甚至有些灼人,程意意却不愿松开,她的手冰,正好给他降温。
顾西泽生病时候似乎就变得特别粘人,程意意去缴费时候,本想叫他先去病房躺下休息,他却不肯,寸步不离跟在程意意身侧。
又是抽血又是化验,折腾了好久,顾西泽才得以安静在病床上躺下来打点滴。
待到打针的护士走了,程意意探身去摸他的额头,想看看温度有没有降下来几分,然而触手仍是滚烫的。
把冰袋裹进毛巾,敷上他的额头。又想到温度计上接近39的温度,程意意便觉得眼中憋了一天的泪意再也忍不住了。
她在眼泪掉出来之前背过身,悄悄抬起手背飞快擦掉,然而才擦掉,又立刻流了出来,再擦…怎么也止不住。
顾西泽对她来说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他总是站在最前方为她挡住所有的寒意与风浪,他那么好,好到她常常忘了他也是会生病的普通人,也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意意,我没事儿。”
顾西泽出声唤她,她背对着他的肩膀微耸,他哪能猜不出她在哭。
“过来。”
程意意赶紧擦干了脸上的泪迹,这才转过身,只是那泛红的眼睑到底遮不住。
她抬了凳子,在他跟前坐下。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握紧她的手,“别哭。”
程意意一哭,他便也难喘过气来,扎心疼得难受。其实他此刻大脑昏昏沉沉,浑身疲惫,很想睡过去休息一觉,可他不忍心,强撑着精神和程意意说话。
假若他睡过去了,程意意便只能难受又煎熬地等着他醒来,他清楚极了等待对方虚弱从病床睁开眼睛的感受。
“我们结婚吧,意意。”他忽地提起这件事来。
程意意沉默,一言不发,只是双手紧紧回握他干燥的掌心。
顾西泽眼睛带了些许笑意,虽然在病中,可他的眼神依旧充满着感染力,仿佛夜空里一轮皎皎的上弦月,其中的温柔几乎要把人溺毙,他接着开口。
“我又想过,你不想要孩子也没有关系,过些年咱们就在宗族里过继一个…”
顾西泽是宗族里嫡系独子,只要他开口,多得是人想要把孩子过继到他名下,一过来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闻言,程意意刚刚擦干净的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重新掉下来。
在顾西泽发现之前,程意意半身靠下,把头枕在他的臂弯里。
“不,”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却仍是一字一句说了出来,“我想要咱们的孩子。”
听清她话中的意思,顾西泽眼神微震,连身体都僵硬了片刻。
不敢想象期盼了那么久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降临了。
手背上方有水迹滴落,那是程意意的眼泪,那触感微凉,一切提醒着他,这不是梦境,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现实。
程意意握紧他的手,动了动,把冰凉的脸颊贴在他干燥的掌心,她的声音柔软得像云端的棉花,娓娓地,轻轻地,说给他听。“西泽,咱们会有孩子的。”
“英宛把事情都告诉我了——”程意意顿了顿,才继续解释清楚,“那天在医院我并没有孕吐,是低血糖,我和她当时都误会了。”
“在检验结果出来之前,我也想了很久很久,那时候我便想清楚了。要是这个孩子真的怀上了,我要生下来。”
“每个生命都有她存在的意意,我没有剥夺的权利,她会有这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疼爱她的爷爷奶奶。”
“而我也会试着做一个好妈妈。”
程意意说完最后这一句,从顾西泽的臂弯里直起腰来,起身在他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下了整天的雨在傍晚才停了。
残留的雨滴停在窗边的透明玻璃上,留下朦胧的水迹,隔着窗外的路灯,蒙上一层暖黄色的薄雾。
……
程意意又上了热度词条,和顾西泽一起。
两人一同出现在g市某医院的照片被偶遇的路人上传,照片里,两人紧紧牵着手,在医院窗口处等待,平日里冷峻端庄的国民男神顾总裁,居然连抽血时候也不舍得放开自己女朋友。
吃瓜群众们都还没怎么见过顾西泽正装之外的样子,照片里他就穿了浅色毛衣,身形高大欣长,肩宽腰窄,完美将那衣型撑了起来,像个二十岁的青葱少年,每个人念书时候都暗恋过的校草模样。
程意意的身高只及他的胸膛,然而几张照片里,全都是他紧紧握着程意意的手,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像只黏人的巨型无尾熊,半点没有总裁样。那满屏的亲昵甜蜜,即使隔着屏幕,都控制不住溢了出来。
这照片连带着平日里冷清的社区医院都热闹起来,即使那时候顾西泽已经出院好几天了。情侣们纷纷到两人被拍的地方做出同样的动作拍照,俨然成为一种风潮。
#天天打寄几脸#:“冰冷冷的狗粮胡乱乱往脸上拍。”
#小情绪#:“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顾总这么可爱,绝对是这歌听多了。”
#我的脸好疼#:“颜值max,舔屏一百遍。”
#mua小可爱别生气#:“感觉大家都错了,顾总绝对是怕疼。大家小时候去医院打针,不都是这样抓紧家长手的?”
……
程意意打着电话,翻到评论最末页,忽地笑起来,朝电话里道,“顾总,有人说你是巨型无尾熊。”
电话另一端的帝都,顾西泽合上页面,平静地嗯了一声,换了文件,他接着补充道,“那你就是我的树杈。”
听到文件翻页的声音,程意意知道顾西泽在忙,日常说了几句之后,也再不打扰他,道了别挂断电话。
正准备退出app时,不防在热搜词条里看到了另一个名字。
“宋安安宣布无限期隐退。”
这个词条排名在最后,程意意看清了标题,最终却并没有点看那视频细看,而是直接关闭软件,返回了桌面上,把手机放到一边。
程意意记得,就在一年前,宋安安新上映电影的消息还时常出现在热搜第一,而现在,曾经风光无两的新晋影后从娱乐圈隐退的新闻,仅仅只挂在了热点的尾巴上。
这个世界是最健忘不过的。
她说不上来自己心中到底是畅快还是其他什么情绪。
其实这些东西早便是可以预料的,宋安安在影视生涯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了。
被院线封杀,没人再敢请她拍电影;几乎零片酬新拍的电视剧创造收视率新低;没有综艺的邀请,因为观众反感甚至厌恶她的炒作和欺骗。
与其毫无意义地在圈内继续熬下去,不如跳出来,重新找些出路。何况,她这些年拍电影赚的钱已经足够她过完下半辈子。
会后悔吗?也许吧…
宋安安自己也渐渐不记得当初怀着怎样的野心动了第一次手术。似乎是开眼角,消肿之后,果然漂亮了一些。
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
到最后,宋安安忽地怀念起自己最初的那张脸来,其实最初的她已经足够清丽好看,是无尽的**,让人走岔了路。
脸上所有的改变都是不可逆的,她隐约想要回头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
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在投资学里,这被称为协和效应。
在她投入了最珍贵的成本、把事情进行到一定程度,忽地发现不宜再继续下去,却已经无法回头,只能将错就错,欲罢不能。沉没成本延续了她无畏的坚持,她本该早早放弃这一切,然而却总像赌徒一般,相信着阿基米德的杠杆终将倾斜过来,最后却才发现,其实没有支点可以任凭她撬动。
确实可笑又可悲。
……
程意意和肖庆的课题已经进入到尾声,待到整理完成,便能够将成果发表,程意意连加了几天班,连毕业论文也暂时放到了一边。
不断的失败、漫长枯燥的等待已经过去了,现在,她只等着见到研究成果面世的那一天。
时间到了这一刻,她反而觉得自己比之前看得淡了。
无论百人入选的名单上有没有她的名字,她已经坚持着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曾经的校友们多半去了大企业工作,要么在学院任教,只有最少的一部分坚持留在了科研的行业里。
有兴趣、有激情,有坚持。
这是当初进研究所时候导师要求她们的话,到了如今,她已经可以问心无愧说自己已经做到了。
……
又逢周五。
大半月连绵的阴雨过后,g市终于迎来难得的好晴天。
程意意的文档已经整理完就要下班,肖庆也风风火火从实验室回来了。
这会儿办公室除了他们俩没人,肖庆脱了白大褂,径直走来,拉了个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压低声音悄悄道:“意意,内线消息,大boss现在就在顶楼开会讨论百人的举荐名额,今天初审。”
说到这,他笑着翘起腿来一拍手,“有个好消息得告诉你,猜猜是什么?”
程意意停下手里的活,心跳快了几分,“咱俩都在初审名单上?”
“聪明!”肖庆才放下腿,忍不住兴奋地抖了两下,换了一只又翘起来。
她们的课题进度大概被导师往上汇报了。高层的大牛们可能都没想到,这个难度的课题,冯教授竟敢一点没参与撒手让学生去做,更想不到的是,居然还真被两个博士都没毕业的小朋友拿到了成果。
“即使最后没上正式名单,这个牛皮也够我吹好久了。”他抱着手站起来,对着黑屏的手机拨撩了两下头发,转头笑问程意意,“师兄年轻吧?”
程意意噗嗤一声笑出来,附和他,“恩,年轻。”
这一声赞得真心。
肖庆的五官其实是标准的浓眉大眼,传统审美中最帅气的男人,年纪也比程意意大不了几岁,可常年在研究所的人总是不修边幅,有时忙得几天来不及刮一次胡子,蓬头垢面的时候,看起来难免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这会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样子,倒是瞬间便改变了他周身的气场。
担得起一句年轻又帅气!
不管怎样,这个好消息,倒是让程意意忙碌了一天的身体疲惫全消了,伸开双手往后伸了个懒腰,却又听肖庆像是想起什么,不高兴地低声嘟喃了一句。
“就是那个张清也在,这种心理变态也能上初审名单,真是白瞎了一个名额。”
这本就是程意意预料之中的事情,胸口闷了两分钟,程意意便也释然了。
即使这世界上道德不能审判所有人,但张清却不会成为逃脱的那一个。
程意意的眼睛弯了弯,想到昨天下班后又一次被动过的宿舍,唇角轻轻挑起来。
“师妹我跟你说,”肖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张清那个老巫婆,你还是得提防着她,不行就从宿舍里搬出去,想到你们俩就住同一幢同一层楼,我总觉得心里发毛。”
“毕竟她可是眼睛都不眨就摔死一窝小猫的人。”
“好,我会多长个心眼儿的。”程意意笑着应他。
大概在肖庆心中,自家小师妹是这世界上最温和无害的人了。
“别好好好,就知道敷衍我,”肖庆不高兴拧眉道,“顾西泽不是你男朋友吗,得用起来,让他给你找个适合的房子赶紧搬出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知道了。”程意意仍旧笑着应了。
虽然搬不搬,是另一回事儿,但师兄的好意,她是心领的。
不过关于这一点,肖庆和顾西泽的意见倒是不约而同地统一起来了。
顾西泽离开g市前和她提了不止一次,让程意意从宿舍楼搬出去,连新房的钥匙都交到了她手中,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她住在这幢阴雨天走廊墙壁都会长青苔的宿舍楼里。
……
文档整理完,程意意这天倒是得以早早下班回宿舍,咬着牛奶盒上楼,又在楼道里与张清狭路相逢。
张清也应该也得知名单的事情了。
以往她见程意意总要抛给她几个阴暗中含着嘲讽的眼神,而今天,大概是因为知晓程意意也上了名单的消息,紧迫感太强,倒是没了心情理她,阴沉着脸拎着电脑包就从程意意身侧匆匆下楼。
程意意最喜欢这种掌控对手情绪的快感。
她眯起眼睛喝光牛奶,把盒子扔进垃圾桶,发出声响让走廊的灯光亮起来,低头找钥匙开门。
然而今天还没等找到钥匙,程意意便接着了来自帝都的电话。
那号码很眼熟,是倪茜的。
程意意本来不大想接,可按掉一次又一次,这电话又锲而不舍地打来,实在烦不胜烦。
她耐着性子找出钥匙将门打开,最后才皱着眉接通了。
还没等她发声,那边便传来倪茜抽抽噎噎的哭泣声,“意意,你是妈妈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可千万得帮帮妈妈…”
倪茜惯来只会这点儿伎俩,程意意最听不得这些话,不想多啰嗦,不等她说完便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电话不到三十秒又重新打来。
“程意意!”倪茜的声音尖利,明显急了。
“你可别忘了,上次你拿走□□,我可什么都没说直接给你了,现在一堆人就堵在我门外,你不帮我,明天就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我是你亲妈,你以为我死了,你能落得什么好!”
话筒另一端背景音里全是噪声,细细一辨,听起来果然像是有人在砸门。
“□□可不是你还的,我不抢,你会给?”程意意挑眉。
“现在是争这些的时候吗?”倪茜急道,“那个人的老婆现在雇了打手上门来找我,你快给顾西泽打电话,别人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肯定有用。”
“我凭什么替你打这个电话?”程意意抱起手来,靠在一边墙上,悠悠道:“我说过什么?让你断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另谋生路,否则早晚翻船,你听了吗?”
“程意意!”这一声尖锐得就要顶破天际,她的声音更急促起来,“你现在打电话,我把户口本给你,让你把户口迁出去!”
这一句,倒是让程意意准备挂断电话的手指缓缓顿住了。
那时候父亲入狱,倪茜连夜拎着箱子跑了,她整个中学都在程家暂住,户口却一直挂在倪茜的户头上。
程意意再大些,倪茜想起了这个优秀的女儿,从此便再也不肯轻易把户口本拿出来了。程意意就是她下半生的保障,她要把这个女儿牢牢攥在手心里才有了安全感。
程意意受够了这样行事处处受制、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
见她迟迟不应声,倪茜心中越发慌乱没了底。
门外的声响越来越大,眼看那门已经摇摇欲坠,她咬咬牙,狠声道,“给我一笔养老金,我再签一份关系断绝书。”
这话说得倒是一点儿不知道惭愧。
程意意闻言便是一声嗤笑,“想钱想疯了吧,我一个穷学生,哪来的钱?户口本和关系断绝书都请您留着,你以为这些能威胁到我什么?”
“过去的这些年里,但凡你对我花过一点儿心思,给过我一分钱,养老金我给你便给你了。”
“可你没有。”
“想想你做过的事情,再来跟我谈条件。”
程意意言罢,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手机在预料之中最后一次响起来。
……
周末加班收尾实验的计划被搁浅了,程意意只来得及给肖庆打了个电话告个假,便连夜收拾行李返回帝都。
这几乎是她这么些年来人生中最大的转折。
她终于将要在法律上和倪茜的亲属关系分割开来。
年少时她曾经痛恨极了自己的出身以及身体中流淌的血液,假使能够选择,她恨不得能把自己重新塞回倪茜的肚子里去。
她从未得到过倪茜施舍的一分一毫,反而处处受制与牵绊。
可是现在,她将自由了。
只要一想到这儿,程意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便仿佛都雀跃起来。
三个小时的飞行只是一眨眼。
程意意拎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机场大厅灯火通明,落地窗外的帝都已经是黑夜。
只一抬头,她便一眼找到了人群中个子最挺拔的顾西泽。
视线相接,他的唇角轻轻荡开柔和的笑意,低低唤了她一声。
“意意。”
飞机落地之前,顾西泽已经在机场等了许久。
今天的程意意看起来外开心,即使经过了几个小时的飞行,依旧是神采奕奕,头发柔顺披在肩后,眼角眉梢都是飞扬与放松。
才走进,顾西泽俯身接行李箱,却没想程意意踮起脚来便吻了他的额头。
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触及他的皮肤,过电一般酥麻了片刻。
“怎么乐成这样?”顾西泽心中好笑。
“反正就是高兴。”程意意站稳身体,伸手插·进他的臂弯,与他十指相扣,补充道,“特别高兴。”
顾西泽只任她牵着,不再说话。
顾西泽的掌心永远是温暖而干燥的,让人的安全感抵达每一寸神经,程意意紧紧握着,眼神便有些悠远起来。
她仍然记得当初和顾西泽分手的直接原因,点燃一切导火索,是顾西泽看到了倪茜发来的短信。
信息内容大抵都是让程意意多讨好顾西泽,日后少不了她益处的内容。
而在最初,也是她告诉了程意意,巴结顾西泽这样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就可以把她狱中的父亲救出来。
直到程意意懂事的那一天,才算明白了倪茜的谎言有多么拙略,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候的她已经无法对顾西泽坦诚。
作者有话要说:雪前耻!
虫虫已经抓完啦~~抓漏的请小仙女们说一声~
最后要感谢本周扔雷和手榴弹的大佬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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