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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燕茂霖下值回府听妻子提到帖子,立时就觉其中有事:“今儿下朝后,李骏与我一路,没提有事要商议。”

“勇毅侯去了宁诚伯府,”接到帖子时,景氏也觉奇怪。关于太后寿礼的置备,年节后她就与宁诚伯老夫人定下了,三月节踏青时又说过一回。寿礼已备好,在这节骨眼上也不可能再换。

勇毅侯?燕茂霖心里有数了:“摆膳吧,明日正好逢皇上歇朝,我同你一起去伯府。”

“好”

这一夜钟粹宫的灯就没熄,韩璐以为自己会静坐在榻冥思过去得与失,期望余生。只现实总是能让人意外又手足无措。

一夜无眠有,不过没什静坐冥思。

大皇子和二皇子虽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天没见母妃也会懵懵懂懂觉出不对。白日里有乳母和熟悉的宫人陪着,两小人还好没怎么闹。

到了晚上,那呜呜咽咽便不停了。乳母也哄不好,淑妃燥得慌,想发火但一瞧见那两胀红的小脸又不禁心疼。无奈只得和宫人一块哄,韩璐也不能干看着。

好不容易耗到两小人哭累了睡去,天已麻麻亮,两人连依依惜别的劲儿都没有。韩璐这会头昏脑涨两眼发花,只想清静。

回东侧殿褪去华丽的宫装,去了珠饰,换上素衣盘好青丝用一根银簪子固发。拜别了长姐,去往坤宁宫。在坤宁宫外叩首,谢皇上、皇后恩典。

离了内廷,入青蓬马车,哒哒哒的马蹄声像清凌凌的水一般洗涤着她眼底的浓墨。

淑妃站在钟粹宫正殿檐下,望着东方泛红的天际处,又是新的一天。

两辆青蓬马车慢慢驶出宫门,长岭街上空荡荡的,与孝成街的交叉口处停着一顶轿子。围着披风的韩逾立于轿子旁,青蓬马车渐渐清晰,眉目舒展了只双目依旧平静。

明日就是太后的寿辰,宫人将羲和殿里里外外又清扫一遍,李安好亲自来查检了一番,后去了慈宁宫。

沈氏被拘禁,太后在心里暗骂了一通,嘴上是一句没提。因为淳氏,宗室现对她多有不喜,她虽贵为太后,但也要收敛一些。

“儿臣请母后安,”因着怀喜,李安好深蹲不便,只微屈膝表敬意。

这么多人看着,太后也不能为难:“起来坐吧,”没精打采地半阖着双目,抬手揉了揉乱跳的右眼尾。

“儿臣刚去了趟羲和殿,”李安好由九娘扶着来到左侧的椅子上坐下:“宫人将殿里洗刷得一尘不染,今夜子时后花房还将采摘一批新开的花儿进行装点,母后可还有旁的意思?”

眼皮又跳了一下,太后心里生了烦躁,放下手不再去揉眼尾冷冷回道:“旁的倒好说,”垂目剔着指甲,“就是明儿后妃也得出席寿宴,皇后以为朝臣们亲眼见证了皇上后宫空虚会作何想?”

李安好莞尔:“母后忧国忧民之心令儿臣汗颜,南蛮犯我大靖野心昭昭,确实该向皇上进言,让朝臣们也要注意一些后院。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万不可被淳氏之流给蛀蚀了。”

真真是好一张利嘴!

提淳氏是在警告她吗?深宫多年,太后还是头一次觉这般疲累,摆手示意皇后退下:“哀家想歇息会儿。”

“那儿臣就不叨扰母后了。”

奉安国公府正院,陈一耀见母亲头上戴了抹额,以为她偏头痛又犯了,不禁愧疚道:“儿子不孝,让您劳累了。”

林氏叹气,轻笑摇首:“我没事,就是不想进宫。”

原是这般,陈一耀安心了:“那等会儿子就去请姜明来一趟。”如此外头也说不出个不好。

“也可……”

“夫人,”守院门的婆子隔着帘子报道:“门房说有客请见世子爷。”

陈一耀闻言不由得挑眉,回头问道:“有说是谁吗?”

“回世子爷的话,管家说像是天家人。”

“你赶紧去看看,”林氏把账本合上放到榻几上,下榻相送。

听说是天家人,陈一耀也不敢怠慢,大跨步离了正院。

望着那匆匆样儿,林氏面露慈爱,手捂上心头,这里也疼。自弦郎将太后的事告知一耀,她是眼瞧着儿子一日比一日稳重,脸上渐没了轻狂。

他本不该承担这些,可又挣脱不得。

见着富绅打扮的肥壮中年男子,出于练武之人的直觉,陈一耀提高了警惕,驻足在一丈之地,拱手报名:“奉安国公世子陈一耀,不知阁下该如何称呼?”

天丑微眯着原就小的两眼:“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今日贸然前来,”抱拳向天,“我也是为完成主上之令,请奉安国公夫人明日进宫为太后贺寿。”

主上?陈一耀知道这人出自哪了,上下打量起中年男子,有些怀疑道:“龙卫?”他这么……这么沉,是靠摔跟头压死人制胜的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

明晃晃的,当他是瞎子吗?

甩袖将右手背到后,侧过身冷哼一声,不屑斥道:“无知小儿,”他虽然壮,但内劲浑厚身轻如燕。

陈一耀尴尬了,抬手摸了摸鼻子,两眼还是不离男子高挺的肚子,清了清嗓子道:“家母犯了旧疾,小子正想去太医院寻姜明来治。”

这是不想进宫?想想死在已逝老国公手里的皇六子,天丑也能理解:“主上令我等接了陈元音归京。”

“什么?”陈一耀惊愕得大瞪双目,他知道御前来向父亲要过亲笔信,只没想到……

“所以烦请奉安国公夫人走这一趟,”天丑拱手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陈一耀矗立在原地久久不动作,陈元音回京了,皇上派人去接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宫里那位的好日子要到头了?那奉安国公府呢,皇上不是说给奉安国公府两年时日吗?

四月初八,太后寿诞。因着皇后身怀龙嗣,命妇们也不敢扰之,便先到香菱殿安置。承恩侯夫人姜氏身形枯瘦,没了昔日的风采,陪着笑脸坐于角落注意着四周,有人看来便怯怯地回之一笑。

与其相隔不远的徐雅雯也好不到哪去,恪王弑君谋政事败,皇上虽保留其王位,但明眼人谁不知这仅是皇上顾念一母同胞之情留的体面罢了。

三十年华,两鬓已灰白,徐雅雯拘谨地站着,不去看周遭。她绝了恪王的后嗣,外头不少人骂她毒妇。她不在乎,保得两个女儿富贵的活着才是紧要。

宁诚伯府老夫人和燕景氏也避过了人群,寻了一僻静处叙话,只皇后现正势强,她们哪能得清静?

“两位夫人怎么坐到这了,”大理寺少卿佟志华的夫人薛氏似不记得曾经的那副嘴脸了,笑容满面地走过来福了一礼:“好些日子没见,两位夫人可不能躲着咱们大家,自个凑一块热乎。”

“佟夫人说笑了,”燕景氏身份高薛氏两头,无需起身回礼,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明显是不想搭理。

宁诚伯老夫人今日也没带钱氏在身边,端了茶自顾喝着,像是没听见薛氏的话。

讨了个没趣,薛氏在心里头暗骂两人气量小,可再是不爽明面上也不敢露分毫:“看来是我扰了两位夫人,”说着话便作样转身,“我这就走开。”

燕景氏回首看向亲家老夫人:“我刚品了,这雨前龙井应是今年新进的。”

“闻着都神清气爽,”老夫人在庆幸今日命妇们是被聚在香菱殿,没去坤宁宫打扰。这吵吵闹闹的,别说怀着身子的皇后受不得,就她都觉头壳疼。

没人叫住她,几十双眼睛看着呢,薛氏丑得想找地洞钻。

临近午时,冯大海来了香菱殿,请命妇们移步羲和殿入席。而这时,两辆金丝楠木马车缓缓至西宫门外停下。

一老嬷嬷自头一辆马车下来,拿了绣凳摆在车门口。奉安国公府夫人林氏踩着绣凳下了马车,双目凝望着半路跟上就一直缀在后的那辆马车,心知里头坐的是谁。

纤纤玉指伸出置于婆子手腕上,着金丝绣鞋的玉足踩着马夫的背轻巧巧地落地。瞥见一抹深紫,浓密的眼睫微微一颤后慢慢抬起。多年不见,妇人清冷依旧,女子微抿着红唇移步上前,深屈膝:“母亲。”

林氏嗤鼻冷笑,撇过脸:“不敢当。”

年岁小时,她还仅是与那毒妇长得有六分相似。不想嫁去北地十余载,寒风黄土不但没削去她的倨傲,竟还养成了骄奢,现神也像足了她亲娘。

“母亲,”陈元音含泪哽声道:“难道我远嫁北地边陲穷乡还不够吗?”她自认对得起外祖和奉安国公府了,见林氏不言,抬手抹去泪,“既不想见我,父亲又何必接我归京?”

“呵,”林氏心情蓦然晴好,转身向宫门:“你父亲可没那本事接你回来,”抬步走向不远处的轿子,时候也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陈元音双目微不可查地一缩,后立马跟上。不是舅父接她归来,那会是谁?敛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在走至轿旁时脚下突然一顿,忽的抬首看向宫门。

是皇帝。

林氏入了轿子,也不管驻足的陈元音。都到了这了,她想不进也不行。

放下轿帘,长出一口气,林氏眼中闪动着泪光,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太后见着陈元音时的神态。母女两多像啊,总以为这世间的好都该她们的。

因为私欲,太后害了奉安国公府害得她痛苦一生,她却不能报仇。好恨,真的恨之入骨。怀一耀时,她都准备好堕胎药了,可弦郎跪着苦求。她不敢生,生了……生了万一天塌了,都得死。

偏头痛就是那时落下的。

轿子进了宫门,穿过长长的宫道直入内廷。

羲和殿,宗室、大臣们都已入席了,后宫妃嫔只余五人。

淑妃一脸疲态,厚厚的妆容都掩不住眼下的青色,侧首看向武静侯府的坐席,恰巧撞上韩逾那死鱼眼,扯了下嘴角撇过脸。他们应该已听说皇上将两个皇子给她养的事了,但愿父亲没欢喜得昏了头。

就那两病歪歪的皇子,五六岁了还离不得乳母,能有什么大出息?

经了两天,她是认命了。皇上让她养,那她就好好养,不求多能耐只望能全须全尾地长大。

日后若是在外云游把银子挥霍光了,她也有两处索要银子的地儿,不至于向侯府伸手。

韩逾不知道淑妃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他会依言为璐女谋个去处,免其老死庵堂。

仪仗停在羲和殿外,皇帝才下御辇,抬眼就见两顶小轿出现在道口,勾唇笑之,来得还真是时候。

鲁宁扶着太后上前落于皇上半步,李安好动作慢了一些。

两顶小轿在靠近,皇帝回头递出手向妻子,目光温柔似水:“小心点。”

将手放入他的掌中,李安好望向停在不远处的轿子。

皇帝帮她正了正九凤钗,今日这场面本应戴凤冠。只凤冠没一顶是轻的,寿宴要坐两个时辰,他实在担心,便免去了凤冠以九凤钗代之。

识出走在前的妇人,太后面上有些不好,她与林氏是两看相厌,大哥会做得那么绝,林氏肯定没少吹风从中作梗。

看清来人,李安好瞪了一眼皇帝。

太后瞥向还在给皇后理凤钗的皇帝,不禁冷哼一声复又望向前方。奉安国公夫人真是好大的脸面,一国之母寿宴都敢拖到这时才至,还……蛾眉螓首,眉眼带愁思,她……双目慢慢大睁……

随着靠近,垂首走在林氏身后的人渐渐露出了全貌,太后面露惊色,半张着嘴,她……她怎么回京了?一别十余年,自己生的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能一眼认出。

不知何时,皇帝不再给皇后理凤钗了,回过身凝视着陈元音,稍侧首向左低语道:“你该狠狠心杀了她的。”

闻言,太后猛然扭头看向皇帝,不敢置信道:“是你?”

皇帝弯唇笑之:“是朕什么?”

“臣妇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氏跪地叩首。这个场面,陈元音幻想过无数次,可真到面对时,她竟有些无措,见林氏俯身准备磕头,略显慌张地跟着跪下。

“奉安国公夫人不必多礼,”皇帝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落于陈元音身上:“这位便是你那嫡长女?”

林氏有意看向太后,其面上惊色还未尽数收敛,她敛目回道:“臣妇不敢当。”

“大嫂在说什么呢?”太后牵强地笑着,走上前伸手欲要去握林氏置于腰间的手,不想林氏却侧首避过,向皇后屈膝行礼,“臣妇请皇后娘娘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安好笑之:“奉安国公夫人客气了。”皇上未唤奉安国公夫人为舅母,是认同了奉安国公府与太后已割裂吗?

还跪在地上的陈元音,感到无比屈辱,她本该是靖文皇帝中宫嫡出,生来尊贵。却因为生母的一时迷惘,成了齐国大将军的奸生女。为了遮掩那丑陋为了奉安国公府,她远离京城,嫁予边陲一介白衣。

膝下石砖坚硬冰凉,心更寒,她打着冷颤好想质问那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为什么这一切要她来承受?眼眶红了,却不敢落泪。

太后想去拉起那孩子,可两条腿却似被钉住一般,就站在一丈之外怎么都动不了。

“时候差不多了,”李安好适时地出声:“朝臣们都等着呢。”

皇帝看了眼太后,见其身姿僵硬,知道自己这份寿礼是送到她心坎上了,目光下落:“夫家为何姓?”

陈元音久久才回过神皇帝是在问她,一滴泪打在地上,哑声回道:“兰。”

“你也别跪着了,”皇帝双目清明,不会因一两滴泪就认为兰氏为柔弱女子。真柔弱,不会养凶悍的白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明后天应都是三合一。&a;a;lt;p/,,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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