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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前一日,萧广荣一家来侯府送节礼,这也是高氏托苏锦为女儿提亲被婉拒后,一家人第一次登侯府的大门。
看在萧广荣的面子上,苏锦、萧震暂且忘了当初的不快,热情地接待了这一家子。
萧震与萧广荣在前院喝酒聊天,阿彻邀萧禄去他的院子谈学问,苏锦与儿媳妇霍温清招待高氏母女。阿满烦萧玉蝶,带着两个调皮的弟弟去花园里玩了。
苏锦以前与高氏没什么好聊的,但高氏在面馆忙了一个多月,见过各种不讲理的客人,她存心逗苏锦乐,苏锦反正也没事干,听得也算津津有味。
“前日有个男客,三十多岁,带着一个挺好看的小媳妇来吃面,我还以为他们是两口子,结果我刚把面端出来,店里就冲进来一个妇人,抓住那小媳妇喊打喊杀,敢情是她丈夫背着她勾搭一个病秧子的媳妇,被她抓住了!”
苏锦喜欢听市井故事,但霍温清出身名门,怕是不喜,苏锦就对儿媳妇道:“阿满也是淘气的,温清替我去花园看着他们点。”
婆婆体贴自己,霍温清笑着应了,朝高氏行个礼,缓步离去。
高氏看着霍温清的背影,忍不住问苏锦:“侄媳妇嫁进来俩月了吧,还没好消息?”
苏锦刚瞅高氏顺眼点,就被这话坏了心情,讽笑道:“这才多久,难道弟妹嫁给二弟俩月就怀了?”其实萧玉蝶尚未出阁,长辈们在小姑娘面前聊天应该比霍温清在场时更避讳些,可高氏当娘的不注意,苏锦自然想什么说什么。
高氏一噎,猜到苏锦不爱听了,赶紧继续讲面馆里的热闹。
萧玉蝶听了会儿,忽的起身,对两位长辈道:“娘,伯母,我去花园里找阿满玩。”
高氏笑道:“去吧去吧,小姑娘就该跟小姑娘在一起。”
苏锦便吩咐丫鬟:“你送堂小姐过去。”
萧玉蝶忙道:“不用不用,我认得路,不劳烦她们。”
苏锦本就是敷衍客套,既然萧玉蝶不用,她也就不管了。
萧玉蝶临走前,偷偷地与母亲对了个眼色。
离开上房,萧玉蝶左右看看,然后直接朝阿彻的院子走了过去,她以前来过侯府,认得各处院落布局。路上遇见婆子,婆子笑眯眯问堂小姐要去哪儿,萧玉蝶笑着说她去找哥哥,婆子也就不再追问。
一路有惊无险,来到阿彻的院子前,萧玉蝶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堂小姐,”平安见到她,快步过来行礼,“不知堂小姐过来所为何事?”
萧玉蝶笑:“我来给哥哥们送绿豆糕。”
平安扫眼小姑娘手里的糕点,弯腰道:“劳堂小姐走一趟了,两位公子在书房,我帮您拎过去。”
萧玉蝶抿了抿唇,道:“这是我与母亲亲手做的,我想当面送给大哥。”
平安愣了愣,这堂姑娘是什么意思?十四五岁的堂妹巴巴地向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兄示好?
只是客人有要求,平安不好冷硬拒绝,转个身,领着萧玉蝶去了书房。
书房里,阿彻正与萧禄下棋。
得知萧玉蝶来了,阿彻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萧禄则意外地转向门口,不知妹妹为何来。
平安将客人送进书房,他就退出去了,萧玉蝶看眼阿彻,努力镇定地道:“大哥、哥哥,这是母亲叫我送来的绿豆糕,你们尝尝?”
一共是两块儿绿豆糕,萧玉蝶分了亲哥哥一块儿,再将另一块儿递给阿彻。
萧禄有点饿了,接过妹妹的绿豆糕,三两口吃完,统共也不大。
萧玉蝶见阿彻迟迟不接,她尽量自然地笑:“这是我们自家的手艺,大哥,您别嫌弃。”
阿彻朝旁边的桌子点点头:“多谢,先放下罢,稍后我再吃。”
事情不像计划的那么顺利,萧玉蝶不受控制地发慌了,额头冒出汗珠,托着绿豆糕的手也微微地颤抖,暗暗思索叫阿彻吃糕的办法。阿彻看眼她的手,忽地接过那块绿豆糕,递给对面的萧禄:“我不爱吃甜食,既然是玉蝶妹妹与婶母亲手做的,不能浪费,二弟替我吃了?”
萧禄爱吃甜的,没多想,抓起绿豆糕就要往嘴里送。
“哥……”萧玉蝶刚想阻拦,见阿彻朝她看来,她赶紧闭上了嘴。
萧禄吃完绿豆糕,口渴喝茶时,阿彻问满头大汗的萧玉蝶:“妹妹可还有事?”
那绿豆糕里放了烈性的春.药,萧玉蝶希望阿彻吃下,事后她打发哥哥去找人,待哥哥离开,她再与阿彻成就好事,进而顺理成章地成为阿彻的妾室。阿彻长得太好看了,萧玉蝶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如果能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萧玉蝶并不在乎她是妻子还是妾室。而且,侯府富贵,就算当个妾室,她也是人上之人,并不亏什么,万一她生了个儿子,将来还可以母凭子贵。
但此时绿豆糕进了哥哥的肚子,如果她留哥哥在这里自己走掉,一会儿哥哥发作起来,阿彻肯定会猜到她与母亲做了什么,那以后两家怕是要成仇了!
慌乱过后,萧玉蝶突然抓住萧禄的胳膊,强颜欢笑:“瞧我,差点忘了,娘有事找你,哥哥快随我走吧。”
萧禄看看才刚刚开始的棋局,道:“妹妹先回,我与大哥下完这局马上过去。”今日自家就是来过节的,母亲找他,定是为了不打紧的小事。
他不走,萧玉蝶非要拉着他走,阿彻面无表情地看着兄妹俩。
那绿豆糕里的药发作地很快,没过多久,萧禄脸庞突地红了起来,就像着了火!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阿彻脸一沉,吩咐平安请父亲与萧广荣过来,顺便安排小厮去请郎中。
亲眼目睹哥哥的异样,萧玉蝶脸都白了!
面对阿彻冰冷的注视,萧玉蝶又慌又怕,紧张之下竟扭头跑了出去。
萧禄虽然中了药,但他理智仍在,感受着身体脱离掌控的变化,再看着飞奔离去的妹妹,萧禄终于明白了!妹妹居然想给阿彻下药,萧禄无地自容,一边强忍着体内的燥火,一边朝阿彻跪了下去,愧疚道:“玉蝶她,她……望大哥恕罪。”
别的事阿彻可以不追究,但今日萧玉蝶之举已非普通小错。
扶起萧禄,阿彻沉声道:“此事与二弟无关,二弟不必自责,其他皆由长辈做主。”
当萧震、萧广荣两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并肩走过来时,阿彻与平安刚刚把灌了不知多少凉茶的萧禄绑了起来。萧震曾经被苏锦的大伯母往酒水里下过药,虽然没有萧禄这般狼狈,但一看到萧禄的样子,萧震就知道侄子中了什么。
只有萧广荣蒙在鼓里,还当儿子生了什么大病,吓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得求萧震救他儿子。
萧震铁青着脸,黑眸审犯人一样盯着萧广荣,想知道这位堂弟有没有参与此事。
阿彻在旁简单地解释了缘由,并强调那绿豆糕是萧玉蝶执意要他吃的。
有了前因后果,再看儿子那副想要女人的疯狂样子,萧广荣再傻,也猜出了真相。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反应过来后,萧广荣扑通跪在地上,捶胸顿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大哥我对不起你,是我不会教孩子,是我不会管媳妇,竟叫她们做出这等丑事!”
萧震相信此事与堂弟无关,示意阿彻扶萧广荣起来,萧震命徐文去请苏锦与高氏母女。
正房那边,高氏一边与苏锦说话,一边盼着女儿快点成事,然而当萧玉蝶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小脸惨白,脸上挂着泪,高氏便知道事情出了差错。为了躲避萧震的惩罚,高氏立即向苏锦请辞。苏锦见这娘俩的表现太过反常,莫名不安,不许娘俩走。
就在此时,徐文快步赶至,向苏锦说出了事情经过。
这娘俩竟然想给他雅如白玉的儿子下药,苏锦脸都要黑了!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侯夫人,苏锦骨子里依然是那个敢抛头露面卖包子的市井妇人,三两步冲到高氏母女面前,苏锦扬手,狠狠地扇了一人一巴掌:“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躲无可躲辩无可辩,高氏心如死灰,萧玉蝶捂着脸躲在母亲身后哭。
徐文连推带搡地将高氏母女押到了阿彻这边。
苏锦见儿子好好的,稍微消了口气,可一想到高氏母女的所作所为,苏锦还是气得慌。真是升斗恩斗米仇,她与萧震怎么摊上了这么一对儿白眼狼!
郎中最后到的,手里有专门解这种毒的药,兑在水里泡了一大碗,给萧禄服了下去。
少顷,萧禄身上的红热潮水般地消了,只是人还要继续昏睡,不知何时才能清醒。
萧禄没有大碍,接下来就要善后了。
萧震已经把憨厚老实的堂弟当成真正的自家人了,高氏不守妇道阴狠歹毒,无药可救,萧震就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责令堂弟休妻:“高氏心术不正害人害己,我们萧家没有这样的毒妇。”
此时此刻,高氏已经不指望再沾侯府什么光了,她跪在丈夫萧广荣面前,泪流满面,时而悔过保证今后绝不再犯错,时而哽咽着回忆夫妻俩曾经共患难的事。萧玉蝶跟着哭,求父亲不要抛下她们母女。
萧广荣握着拳头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涕泪皆下的媳妇女儿,他虽然没有落泪,眼睛却红了。人人都羡慕富贵,可是富贵有什么好?富贵让他的妻子变了一个人,女儿也面目全非,这样的富贵,他宁可不要!
推开妻子,萧广荣走到萧震面前,跪下道:“大哥,高氏的确犯了很多错,但我与她夫妻一场,我实在舍不下她。承蒙大哥接济,让我见识了京城的富贵,可我天生穷人命,消受不起这富贵。大哥,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带她们娘仨回通州,从此哪都不去,只在家里养鸡种地,大哥就当我们一家从没有来过京城吧!”
说完,萧广荣咚咚地朝萧震磕了三个响头,代媳妇、女儿请罪。
苏锦在一旁看着,心情挺复杂的,没想到这个老实的庄稼汉子,为了保全高氏,宁可抛弃富贵也不肯休妻。难道说,萧家的男人都是痴情种?偷偷瞄眼萧震,记起萧震对她的那些好,苏锦突然不气了。
高氏于苏锦,就像一只苍蝇,只要苍蝇飞远了别老在她眼前晃悠,其他的苏锦就不在意了。
萧震也没料到堂弟如此痴情,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排。
萧广荣铁了心要离开,再三恳求兄长饶过高氏。
萧震看向苏锦。
苏锦点了点头。萧广荣那么舍不得夫妻情分,如果萧震强行让他休妻,萧广荣未必领情。
萧震无奈,同意了堂弟的选择。
阿彻忽然开口,对萧广荣道:“二叔,二弟好读书,在京城也结交了一些同窗好友,不如让二弟留下,京城的学堂,总强过地方郡县。”
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高氏望着丈夫道:“对对对,让禄哥儿留下!”
如果儿子有出息考中进士当了官,那她就还有富贵日子可盼。
萧广荣听出媳妇犹未死心,上前就踹了高氏一脚:“就算禄哥儿留下,就算禄哥儿将来升官发财,这辈子你也休想再离开通州,休想当什么富贵夫人!你就是个无德无才的村妇,趁早给我死了那条心!”
老实了半辈子的男人,终于硬气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