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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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面目普通,属于丢进人群就找不到的那种,头发略长，几乎遮到了眼睛。白t恤、薄夹克半新不旧，牛仔裤被洗得发白,脚下的运动鞋还沾着黑灰,有些不修边幅。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在大街上看见,或者在楼下门诊大厅也不出奇,可这里是特级vip病房区,不算其他任何费用,光是床位费就是五位数起步,能赶上五星级宾馆了。这还不是有钱就能住,必须得在江南市有一定地位才行，否则这里的病房宁愿空着。毕竟像是裴家、夏家这样的人家，肯定不愿意隔壁住着个嗓门震天,每天人来人往的暴发户。没进入这个圈子,就算再有钱,也只能住楼下。这顶楼连电梯都是单独的一部,不存在走错的可能。
而顶级富豪,就算家里用的司机保姆，至少也要求干净整洁,不能有这样的。
“程一航,你先下去吧,我有东西落在病房了，回去拿一下。”唐曦开口道。
“我陪你回去好了。”程一航下意识地回答。
“不用,在医院里还能丢了嘛？我想喝医院门口那家的奶茶，但是人很多，你先去帮我排队。”唐曦笑眯眯地推了推他。
程一航只觉得手臂上微微一痛，一怔之下，顿时反应过来，随即不动声色地点头：“那你快点，我买了奶茶在车里等你，把餐厅也定了。”
“好~”唐曦很自然地朝他挥挥手，往夏爽的病房那边走回去。
程一航和那男子擦肩而过，控制着自己没把视线飘过去，平静如常地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
“叮~”电梯下行。
就在那一瞬间，唐曦猛地回头，抬手打出两道灵符。
“灵力化符？”男子一声低呼，显然因为太过意外，不但失了先机，也失了先手。
“爆！”唐曦喝道。
凡人修灵力，可纯粹的灵力虽然对妖魔鬼怪伤害巨大，却对同样的活人没什么杀伤力。玄门中人交手，需要通过符咒、法器之类的媒介将灵力转化为其他属性，比如天雷符的雷电、烈火符的火焰，当然，像是唐曦自创的灵魂互换术又是另一种偏门的用法。说起来讽刺，能对人类造成最严重伤害的竟然是怨气，人与鬼之间，同样也是一种平衡。
然而，像唐曦这般，摒弃了实体的黄符朱砂，直接以自身灵力画符，至少那男子没见过有天师敢这么做。方便是方便了，不用随身携带大量符纸，不用担心符纸不够用，更不会一不小心过地铁安检时被指控宣扬封建迷信。但关键是，无形化有形，同样威力的灵符，需要消耗的灵力是十倍的差距，谁也吃不消这般挥霍灵力，不就是一张符纸的事吗？何必呢，又不是用来耍帅的。
“轰！”灵符在男子眼前炸开，把他整个人震飞出去，“呯”一下撞在墙上，又摔下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消去了冲击力。
一圈淡淡的灵光在他周身亮了亮，才慢慢熄灭。
男子爬起来，用手背抹了把唇边的血渍，声音很冷：“小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弟子，但是……这事不是你能插手的，赶紧离开，念在同道的份上，我还能放你一马。”
“真好笑，被打得懒驴打滚的人，居然大言不惭说要放我一马。”唐曦一声嗤笑。
“你知道……你！”男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脚下亮起了符文的灵光。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唐曦毫不客气地再次扔了几道天雷符过去。
至于那符文，自然是趁着之前男子被炸飞的时候就布下的。
唐曦很少对活人出手，可一旦出手就不会给对方留余地，电视剧里很多反派本来可以赢的，要不是唧唧歪歪那么多废话，怎么会给了主角翻盘的时间？就算要说话，也要对方彻底没有反抗能力之后！
明亮的电光在走廊里炸裂，几乎能刺瞎眼睛。
男子一声怒吼，千钧一发之际，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一扔。
“噼里啪啦~”
电光散开，男子惨白着一张脸，原本过长的头发被余波烤焦，直立起来一大片，他眼中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惊恐，眼前这个点看起来十五六岁还穿着校服的女生，该不会壳子里是个老妖婆吧，她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灵力！
“啧。”唐曦皱眉，早就扣在手中含而不发的一缕怨气化成一根利针，在男子发现的时候已经扎到了眉心不足一寸！
正是云栖没吃完的一点冰淇淋渣渣。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脑中轰然一震，眼前全黑，骇得几乎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往后狂奔。
这是把人往死里打啊？男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好像有生死大仇似的，连个空隙都不给。
然而唐曦更气得暴跳如雷。怨气入体之前被一圈符文挡了下来，只有余波稍稍影响了一下视觉，特么这家伙是什么掌门嫡传弟子吗？怎么身上带这么多防御法器！三次！修为不怎么样，都被法器救下来了！欺负她因为魂穿到这个世界，法器一件都没带在身上吗！
“云栖！把那混蛋给我抓回来！”唐曦喊道。
之前她让程一航先行离开，一来是怕战斗牵连到他，二来程一航一走，正好把电梯带去了一楼，这人想逃的话，只能走安全通道爬楼梯。
“哗啦~”话音未落，却见那男子双臂抱住脑袋，纵身一跃，撞碎了走廊尽头的玻璃窗，纵身跳了下去。
“……”唐曦愣了半晌才脱口骂出一句“我艹！”
这可是23楼啊，宁愿跳楼也不愿意被她抓住？
云栖飘在窗口，只看了一眼便道：“死不了。”
唐曦无语，就看他带了那么多防御法器就知道，怕死到一定限度的人，没有逃生的把握肯定不可能去跳楼。很好，这比电梯都快，程一航现在还未必已经到一楼了呢。
好在那人伤得不轻，应该不敢节外生枝。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安全通道里传来喊声，随即“呯”的一下门被人撞开，跑进来的是两个一身黑衣的保镖。
唐曦：……
警察总是事后才到，原来保镖也一样啊。
“怎、怎么回事！”两个保镖看看碎了一地的玻璃、还在呼呼往里吹大风的窗户，又看看这边傻傻站着不动的女生，面面相觑。
23楼的走廊窗户，为了防止有人跳楼，都是封死的，玻璃用的也是钢化玻璃，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这个手无寸铁的女生徒手砸碎的吧！
“有、有、有人……”唐曦抬起手指着破碎的玻璃，一脸的惊恐，结结巴巴地好不容易喊出一句话，“有人跳下去了！”
“什么！”保镖大吃一惊，一个赶紧进了裴清致的病房检查，一个把头探出破洞往下看。
“我是夏总女儿的同学，今天来探病的，刚要回家就看见有人在这间病房门口鬼鬼祟祟的，我以为是小偷就喊了一声，谁知道……谁知道他居然跳楼了！”唐曦越说越快，眼泪汪汪，“就算小偷也不会判死刑啊！为什么要跳楼呢？不会是被我逼的吧？我我我算不算间接杀人呀！”
保镖把头缩回来，松了口气，转身安慰道：“这位小姐请放心，这应该是个惯偷，带着溜索呢。21楼的玻璃也碎了，他应该是索降到21楼，然后进入大楼逃跑的。”
“那就好，没死就好。”唐曦松了口气，仿佛长长地舒了口气，又嘀咕道，“现在的小偷这么敬业的吗？23楼耶，也太拼了！”
保镖已经拿出手机打电话去了，很快，另一个保镖从病房里出来，两人互相做了个手势，表示没问题。
“那、我可以走了吗？要不要等警察来了做笔录？”唐曦问道。
“这……”打完电话的保镖看看她，有些为难。
他们擅离岗位，偏偏就出了事，虽然最后裴总没事，可这女生却是唯一的见证人，也是唯一一个见过那个“惯偷”的人，能留下当然最好，可他们也知道，能出入23层的人，非富则贵，小小的保镖实在得罪不起。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边的病房门打开了，夏总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奇道：“唐小姐，我刚刚好像听到很大的声音，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夏伯父。”唐曦回头，像是见了救星，立刻把刚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夏总的眼神闪了闪，却不动声色地道：“唐小姐来看小爽，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那小偷只怕还在医院里流窜，我送你上车吧。”
“谢谢夏伯父。”唐曦笑了笑。果然是只老狐狸，上道！
保镖自然认识寰天的夏总，无奈把话咽了回去，在心里安慰，既然真是夏总的客人，应该是个巧合，就算上面问起也能有个交代。
夏总很绅士地按了电梯按钮，很快的，电梯上到23楼。
这么快？唐曦微微一怔。
门一开，她顿了顿才走进去，直到门关上才看向电梯里的程一航：“你怎么还在？”
“我到一楼的时候就发现外面很混乱，觉得应该是你赢了。”程一航冷静地说道，“谁知道那种人有没有瞬间下楼的本事，他见过我和你一起，要是我出去刚好撞上他才叫冤枉。既然你赢了，他跑了，那用这部中途不会停的电梯返回23楼显然是最安全的选择。”
“聪明。”夏总忍不住赞了一句。自家女儿要是有他一半的心机就好了，也不知道那个直肠子是随了谁的。
唐曦也很满意，程一航作为她的中间人，很可能会遇到危险，保护一个遇事冷静、会审时度势的人当然比保护一个碰见危险就只会惨叫乱跑的人轻松很多。
想了想，她又对着夏总认真地说道：“夏总，我建议你立刻给夏小姐换个病房，最好是转院。”
“这么严重？”夏总惊讶。
“是冲着裴清致来的，不管是裴家得罪了高人，还是裴家内部争夺家产请了高人想做掉裴清致，这里都已经变成了玄门的斗法之地，距离太近被牵连了可就冤枉。”唐曦道。
“小爽的伤其实已经没事，我马上带她出院，回家修养。”夏总没多犹豫便接受了她的话，又微笑道，“唐小姐不嫌弃的话，其实叫我夏伯父就好。”
唐曦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知道夏总想拉近关系，但是，可以凭实力平辈论交，做什么非要让自己矮一辈？
夏总见状，懂她的意思，便不再多提。
很快电梯就到了一楼。
夏总将他们送上程家的车，这才返回住院大楼，一边打了几个电话，吩咐助理去办出院手续，又通知多派几个保镖过来接人。
而车上，程一航拿起放在一边的奶茶递过去。
“你买的？”唐曦愕然。
“叫司机买的。”程一航解释。
“谢谢。”唐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温温的刚好入口，甜甜滑滑的，正好有些饿了，还能暖暖胃。
“以后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的。”唐曦感叹。
就算明知是借口，却依然把你每一句话都认真对待的男生太暖了，若不是有两世的阅历，真的很难不心动。
“我们这样的人家，婚姻多半要联姻，对妻子和对朋友怎么会一样？一个是责任，一个是感情。”程一航很冷静地回答。
“……”唐曦有种太阳了人类最亲密的好朋友的感觉。
“刚才那个人，很厉害？”程一航已经岔过了话题。
“修为不怎么样，法器太多了，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一提起这个唐曦就生气，愤愤地咬着q弹的珍珠。
“你这么厉害，难道就没有法器吗？”程一航只是单纯的疑惑。
然而唐曦仿佛觉得心口又被插了一刀，好痛！
瞥了他一眼，唐曦忽的开口道：“如果要解决夏爽的问题，就要解决清溪峡的女尸——我连你家的问题都解决了的话，程家难道不打算付报酬？”
“当然会付。”程一航一怔，随即点头，“放心吧，这点我可以做主，不会比夏家给的少。”
“给钱就算了，我想要点别的东西。”唐曦摆手。
“我可没有法器能给你。”程一航下意识道。
“很简单的。”唐曦咽下嘴里的珍珠，拿出手机翻给他看，“清溪峡有棵千年槐树，我需要它的木头。不会伤及老树的性命，只要一截枝干就行。”
“必须是现折的枝干吗？”程一航问道。
“当然不是。”唐曦摇头，“我就是要千年树龄的木头，其中又以槐木和乌木最好用。”
“你说的那棵千年槐树，曾在三十年前遭遇雷击，被劈断了大半，差点没救回来。”程一航却道，“毕竟是千年以上的木料，虽然槐木不太适合雕刻，但那木头还一直收藏在程家，如果可以，你就拿走吧。”
“雷击木？”唐曦倒是一呆，随即正色道，“程一航，我必须告诉你，或许对你们普通人来说，那不过是块老木头，还不一定值钱，但是对我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价之宝。”
“我知道。”程一航无奈地点头，“二叔说过，雷击木里蕴含天地浩然正气，是做法器的最佳材料，然而这棵偏偏是槐树，槐树属阴，和天雷之力相冲，所以这块雷击木就尴尬了，要不然他早拿去用了。就算你不要，也是放着积灰。”
“好吧，那就便宜我了。”唐曦很愉悦。
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云栖养魂的宝物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着，她的手指捏了捏挂在身上的凯蒂猫玩偶，习惯性地逗一逗。
然而，这一回，玩偶任她揉搓毫不反抗，动都没动一下。
唐曦一怔，还生气了吗？便分了一缕灵力进去。
“停车！”
“吱——”司机被吓了一跳，总算技术高超，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靠路边。
“怎么了？”程一航揉了揉撞到前面椅背的额头。
唐曦的脸色很难看，凯蒂猫里的魂魄少了一魂两魄，难怪没了反应，然而刚才的斗法中，一直是她压着对方打，完全没被反击，不应该被牵连到才对。
怎么会突然就丢了一魂两魄？
如果有人能从她身上拘走一魂两魄还不让她察觉，这种修为就算前世那几个早就隐居了的老神仙都做不到吧！
除非——
“掉头，回医院！”唐曦断然道。
“可是都七点了，再回医院很晚了，你不饿吗？”程一航莫名。
“有要紧事，必须马上回去。一顿不吃不会饿死的。”唐曦坚持。
“好吧。张叔，回头。”程一航无奈。
唐曦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拳头，又放松。
凯蒂猫里的那个魂魄能消解她的封印，她已经又做过几次试验了，并不是她的封印变弱了，而是她用来封鬼的封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这个魂魄不起效，最长只能保留12小时。
然而，现在想想，不起效，并不一定是这魂魄有什么厉害的，完全可以有另一种可能。
而她现在，就是要去验证一下。
再回到临江私立医院时，已经过了探病时间，整座医院除了住院部的走廊，就只有急诊大楼还亮着灯。
“你留在车里。”唐曦打开车门。
程一航从另一边下车，双手插在裤兜里，显然是深思熟虑过：“没事的话，我去也没事。如果有事，我觉得跟着你更安全。”
“随你。”唐曦耸了耸肩。
两人躲开前台值班护士的视线，溜进了住院大楼。
“电梯在23楼。”程一航提醒。
“嗯。”唐曦知道目前23楼只有夏爽和裴清致，而夏总雷厉风行地办了出院，按理来说，电梯应该是在一楼的。医生不用这部电梯，虽然也不排除裴家其他人刚来，但这个时间点，上去了没有下来，总让人莫名在意。
“怎么办？”程一航问道。
如果23楼真有不怀好意的人，那电梯一动，就是给他们提醒了。
“你想爬楼梯吗？”唐曦一脸疑惑地看他。
“当然不想！”程一航崩溃。23楼啊，谁想爬上去？还不如留在车里呢。
然后就见唐曦“哦”了一声，抬手按了按钮。
“不怕打草惊蛇？”程一航道。
“惊了也是蛇，难不成还能化龙了。”唐曦不以为然，走进电梯按了23楼。
程一航无奈地跟了上去。
电梯里的数字一层一层往上跳。
“二十年前，江南市第一家族不是唐家，而是裴家。”程一航忽然开口。
“嗯？”唐曦转头看他。
“若不是上代裴总夫妇空难去世了，也不会……”程一航叹了口气，看着屏幕的数字已经跳到了10，加快语速简单地道，“裴总夫妇去世后，只留下一个4岁的孩子，就是裴清致。原本大家都以为，裴氏集团将会由裴总的弟弟接手，却没想到退休的裴老爷子竟然重新站了出来，扶起了股价大跌摇摇欲坠的公司，一直把长孙裴清致抚养到20岁才把公司交到他手里，重新退居幕后。为了这，裴家二房三房可是恨死裴老爷子了。”
“你的意思是，裴清致这次出事，很有可能是裴家的内部斗争？”唐曦恍然。
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看的小说，因为文章基本是围绕着唐晶和韩臻这对男女主写的，和他们无关的配角都不占多少篇幅。裴家，好像出场时的总裁是个中年人，叫裴元礼，肯定不是裴清致。在书里，裴清致应该是因为车祸死了或者成了植物人没醒来吧。
那么，按照谁得利谁有嫌弃的原则，那个裴元礼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叮”说话间，电梯到了。
“小心。”程一航紧张地提醒。
“没事，没有埋伏。”唐曦安抚了一句。
在她之前，云栖早就出去转了一圈，看得清清楚楚。
唐曦在大局上虽然激进得看起来是莽撞无谋，但细节上却是格外谨慎的。
走出电梯，昏暗的走廊里安安静静，隐约看见两个人影坐在病房门口。
“不好！”两人对望了一眼，赶紧跑过去。
只见之前的两个保镖背靠着墙滑坐在地，昏迷不醒，一个手里还握着已经抽出一半的警棍。
“不会死了吧？”程一航咽了口口水，脸色发白。
“没死，昏了。”唐曦收回搭在两人脖子大动脉上的手，断然道，“报警吧。”
“报警？”程一航愣住。
“我们是安分守己好市民，看见有人被歹徒袭击，报警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唐曦反问。
程一航抽了抽嘴角，拿着手机走到一边去打110了。
唐曦毫不迟疑，一脚踹开病房门。
房间里的人显然没想到合金锁竟然会如此不牢固地一踹就开，猛地回头看过来。
两个人，一个是之前被她打得跳楼的男子，另一个却是个老头，一头白发，穿着整齐的中山装，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又是你！”年轻男子惊怒交加，下意识地觉得身上又痛了起来。
唐曦懒得看那老头在病床前干什么，直接冲了过去。
对付活人，尤其是知道那两人身上带着一大堆防御道具的时候，其实符咒啊怨气啊……什么的，都要往后靠，最佳选择是：用拳头！没有任何防御法器能防纯物理攻击。
“张盛！拦住她，只需要半分钟！”老头大喊。
那叫张盛的男子闻言，立刻挡在前面，猛地抓起床头柜砸了过去。
“云栖！”唐曦脚步不停，只喊了一声。
下一刻，沉重的床头柜在半空中忽的改了方向，砸向一边。
“驭鬼术？你是哪家哪派的弟子！”老头见状，震惊道。
这一瞬间，病床下流转的法阵猛地扩散开来，将整个病房都笼罩在内。
“阿曦。”云栖在唐曦背后现出了身影，雪白的衣袍和长发无风自动，“是灭魂法阵。”
“破掉！”唐曦毫不犹豫地吩咐一句，一手已抓住了张盛的手往自己身上一带，随即一个干净利索的过肩摔。
她与老头之间，顿时空无一物。
“破掉？这阵法就是专门灭杀魂魄鬼类的，你……”
“呯！”回答他的是唐曦的一记勾拳。
“哪来这么多废话。”唐曦一脚踩在老头背上不让他起身，居高临下道，“好了，你要说什么，现在说来听听。”
“你是谁家弟子？”老头满脸是鼻血，含糊地吼道，“都是同道，随意插手他人恩怨不合规矩吧？”
“恩怨？”唐曦一挑眉，“如果是玄门斗法，我懒得理会，不过这个人很显然是个普通人，随意对普通人出手可是玄门第一大忌。”
说话间，地上的符咒已经放弃了病床上的裴清致，爬满了云栖全身，随后急剧缩小。
“那是你的使役吧？你不管这事，我放了他如何？”老头仿佛胜券在握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唐曦嗤笑。
云栖飘在半空中，眼看所有的符咒都已经撤离病床，忽的睁眼，手一挥，闪着灵光的符文像是被挣断的锁链，寸寸碎裂。
“怎么可能！”老头趴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从得意转为惊恐，因为变化太快，连肌肉都扭曲了。
“我是最强的天师，他是最强的厉鬼，懂？”唐曦勾起了唇角。
“呯！”
唐曦一转头，正好看见之前被她过肩摔摔得头晕目眩的张盛再次倒下，而他身后，程一航举着一根警棍，剧烈地喘息着。
“我、我看到他想偷袭……”程一航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知道啊，云栖盯着呢。”唐曦的表情很无辜，看看他汗出如浆的模样，好奇道，“第一次打人？”
“当然是第一次啊！”程一航扔了警棍，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可是好学生、好市民来着。别说他，就算看起来混混似的施睿也没拿棍子抽过人后脑勺吧！
一抬头，正好对上半空中一双黑幽幽的眸子。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显形的云栖，好半天，直到云栖返回唐曦心口，这才反应过来：“鬼……鬼？”
“我身边有只厉鬼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唐曦不以为然，脚一踢，将那老头踢得打了个滚，踢到程一航身边，“找个东西绑起来，报警没？”
“报了，五分钟就到。”程一航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没找到病房里有绳子，干脆把薄纱窗帘扯下来，把两人双手反剪捆得结结实实，连嘴也堵上了。
“江南市的警察这么敬业？”唐曦惊讶道。
“之前的流窜惯偷不是没抓到么，因为从23楼跳楼的行为太激烈了，警方怕这人是什么亡命之徒，重案组一直在附近布控呢。”程一航无奈道。
唐曦耸了耸肩，走到病床前，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惊讶。
每天对着云栖的脸，很少有人的容貌能让她多看两眼，却没想到真有个男人，还是个满身铜臭的生意人，居然在相貌和气质上都能和云栖媲美。尽管是两个风格的。
云栖生前就是名门公子，一双手是拿笔拿笛的，就算化为厉鬼，不动手的时候也不带丝毫杀气，然而，病床上的裴清致虽然带着呼吸机，脸色也是病态的苍白，但依旧掩饰不住让人颤栗的锋芒，可以想象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能让他的敌人体会一把“用眼神杀死你”的冷厉。
这是个狼一样的男人，而且是匹孤狼。
“长得是真不错。”唐曦赞叹了一句。
“你想干嘛？”程一航忍不住问道。
唐曦没回答，手指一点，一股灵力透体而入。
很好，抓到了一魂两魄。
原本她一直奇怪那木偶里的魂魄为什么对她的封印抵抗力这么高，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用的是封鬼的符咒，可那魂魄，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算鬼。因为身体尚未死亡，他只是生魂离体，封鬼符封不住活人的生魂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今天她从裴清致病房门口经过，生魂距离身体太近，本能地有一魂两魄被吸了回去。
只是还有一件事让她不明白，按理说，以裴清致车祸的时间计算，生魂离体的时间不长，不应该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这样的魂魄送回身体，醒过来的人会不会变成白痴？而关键是，又是谁将他的生魂封在木偶中，木偶又怎么会到了她房间的抽屉里的？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过程。
只是现在的情况有些麻烦，一魂两魄归位，再强行拉出来会对魂魄有损伤，但她也不能像是倒杯水似的把剩下的两魂五魄也一并直接塞回去，魂魄长时间分离损伤会很大，可若要彻底合魂，必须要有裴家人，尤其是裴老爷子的支持。
“裴总他没事吧？”程一航走过来，好奇道，“刚才那老头难道是在对他下咒什么的？”
“不是。”唐曦摇了摇头。
那是灭魂阵，用来彻底消灭那一魂两魄的，可是裴清致的一魂两魄归位是个意外，那老头不可能是冲着这个来的，应该是在做别的事之前，意外发现那一魂两魄的存在，所以只能先灭了他。那么，他原本想做的是什么？
想了想，她转身来到老头身边，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搜了搜。
各种各样的防御法器、各种用途的符咒……找到了！
唐曦眼睛一亮，从他脖子上拽下一颗转运珠。
拇指大的珠子似乎是水晶材质，但里头隐约有紫色的光芒流转，显得有些神秘，使得廉价的水晶也有了韵味。
老头见状，“呜呜”叫着，拼命挣扎起来。
“这是什么？”程一航问道。
“不是好东西。”唐曦一声冷哼，把珠子塞进口袋里，随后，法器拿走，灵符塞回去，对张盛也同样搜了一遍。
程一航看得一头黑线，没见过抢劫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哦不，这个大概叫……黑吃黑。
说话间，就能听见走廊上传来一群人奔跑的声音。
“警察来了。”程一航提醒。
唐曦一挑眉，弯腰，低声道：“败类，你最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否则……我捏碎了你的养魂珠，让里面的那个魂魄魂飞魄散，就不知道你的雇主会怎么对付你了。”
老头神色一变，看着她的眼神格外狠毒。
唐曦说完，立刻后退了几步。
“站住！手举起来！”随着一声厉喝，两名特警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房间里的人。
“误会！是我们报的警！”程一航赶紧举手。
“楚队。”两个警察往旁边让了让，但完全没放松。
一个穿着便衣的青年走进来，大约二十七八，作为一线公职人员，他的头发显然太长，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一副懒散的模样，然而在唐曦眼里，青年看着满身破绽，但都是幌子，那结实的身材一看就爆发力超强，把他当好欺负的人，多半要哭着回来。
“这么年轻的队长？”唐曦轻声问道。
“好像是吧，还是重案组的。”程一航跟她咬耳朵，“不知道什么背景，不过听说挺厉害的，破案率奇高。”
“重案组，队长楚离。”青年拿出证件一晃，又看看宛如台风过境般的病房，额头挂下一排黑线。
“楚队，我是报案人。”程一航指着地上昏迷的张盛道，“这就是之前跳楼的惯偷，那老头是同伙。”
“你怎么知道？医院监控都没截到清晰的图像，你见过这人？”楚离看他的目光犀利如刀。
“我见过。”唐曦接口道，“我就是之前在病房门口发现他鬼鬼祟祟，喊了一声的女生，然后他跳楼了……门口保镖叔叔的警方笔录里应该有这么一段。”
“是有写这段。”楚离点头，目光转到她脸上，又有些怀疑，“但是，你不是走了？这么晚了又回医院做什么？”
“忘记东西了，回来找。”唐曦耸了耸肩，“之前就是想回去找东西的，因为他跳楼……被吓到了没想起来，回家的半路上想起了，赶紧掉头回来，没想到这家伙也回来了，还带了个帮手。”
“那你的东西找到了吗？”楚离追问。
“没有呢。”唐曦苦着脸道，“大概是因为不安全，夏总给夏爽办了出院，我来晚了，只能明天去夏家取了。”
就算楚离打电话到夏家，相信夏总那老狐狸会给她圆谎的。
“楚队，我们是报案人不是嫌疑人，你不嫌问太多了吗？”程一航打断道。
“好吧，那就说说案发过程。”楚离道。
“哦，就是我们走出电梯，看到保镖叔叔倒在地上，又听到病房里有人说‘快点动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什么的，我觉得有人想谋财害命，就冲进去了。”唐曦讲述道。
“你胡说！”那老头终于吐掉嘴里塞的东西，睁大了眼睛怒吼，拼命挣扎。
输给一个小丫头，法器被抢就算了，关键是那养魂珠关系重大，是万万不能有损的，只能想办法应付了警方再找她。横竖警方也没证据说他杀人，总不能说他想用超自然力量咒杀吧！可是那小丫头居然、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做假证！
“老实点！”两个小警察用力按住了他。
“楚队，没有哪个嫌疑人被抓住后会爽快认罪的，哪怕是当场人赃并获。”唐曦一脸认真道。
她是不能证明老头想杀裴清致的魂魄，但半夜三更他俩迷昏保镖闯进病房却是事实，她再添上一把火，最后怎么判案就看那位楚队的手段了。
楚离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所以说，你就是冲进来，把两个大男人三下五除二打倒了？”
那个敢从23楼跳楼的年轻人就不说了，就连那老头，只看两个年轻力壮的警察都差点没按住他就知道，也不是普通的老头，眼前这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还是旁边那个文弱男生。
“散打，七段。”唐曦眨巴眨巴眼睛，用手指点点自己的鼻尖。
“……”楚离哑然，半天才勉强道，“挺厉害的嘛，小姑娘。”
唐曦笑笑，上一世她是九段，别的跆拳道空手道之类也都有涉猎，不过穿越后这个身体的素质到底差了很多，只能用技巧弥补，实力下降也是没办法的事。
“楚队，这老头身上带着好多黄纸啊，上面的鬼画符不会是朱砂吧？”搜身的警察惊呼。
楚离无语，好吧，至少一个宣扬封建迷信的罪名跑不了，年轻那个之前跳楼行为也是危害公共安全，都够得上拘留标准了，至于是偷东西还是谋财害命，可以带回去慢慢审。
“楚队，我们可以走了吗？”程一航问道。
楚离又深深地看了唐曦一眼，招手示意一个属下过来给他们做笔录，留下电话地址，又折腾了半小时才放人。
一直到走出警方的封锁线，程一航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程一航，江南市有没有什么古老一点的都市传说？越凶越好的那种。”唐曦忽然道。
“有是有，你要干什么？”程一航疑惑。
“抓壮丁。”唐曦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另一个方向，“就这样，都发我手机里，我一个个上门拜访。”
“我送你！”程一航楞了一下才道。
“不用，我打算三顾茅庐，打车去就行了。”唐曦挥挥手，“书包明天帮我带去学校。”
程一航张口想问什么，然而问题实在太多，犹豫了一下只能先咽了回去，慢慢看着她的身体步入夜色中。
嗯，三顾茅庐……应该不是字面意思吧……忽然觉得那些都市传说的主角也许会很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