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定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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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柜,老掌柜?”
看到李老掌柜踉踉跄跄的向盐池边走,张守仁不得不上前一步,把老头儿牢牢搀扶住,一边走,一边向着老头儿笑道:“这就是盐池……”
“老头子看到了,看到了!”
李老掌柜直筒筒的便答回来,两眼眼睛还是直楞楞的看着前方那堆的如同小山一般的盐和硕大的盐池。
池子里头,几十个盐池的盐丁正在用草编的大包把盐按一百二十斤一袋装好,装好一袋,便是往盐池边上一放,他们已经忙活了一上午,每个人都是脱的精赤条条,身上的汗水如小溪一般往下流,古铜色的身躯上肌肉也是鼓起来老高,都是长久做重活做出来的。
虽然累,但明显还是瞧出来这些人有一股子难得的兴奋,晒了一辈子盐,做梦也没想过有用铲子铲盐的一天,这盐就如同海沙一样,一铲下去再接一铲,似乎铲上一辈子也不怕把这些盐给铲光了!每下一铲,大伙儿的心气就更高一点,恨不得把全身力气都用在这里,才能舒畅。
“都出来吧,到时辰了。”
钟显还是那旧日打扮,青衣盘领,下摆束了起来,人显的很干练。
他带着几个人挑着挑子,慢慢的走过来,见盐丁们还在铲个不停,便是大声吆喝道:“先吃饭,吃了饭歇三刻功夫,然后才继续干。”
“钟头儿,咱们不累。”
有人大声答道:“大人说早点铲完,然后再放进来结晶,咱们不干完,就耽搁下一池盐了!”
“就是,饭晚一会吃没问题。”
“咱饿惯了,现在一天三顿还加餐,浑身还不得劲了。”
“全是屁话。”钟显为人向来板正,这会喝着众人,断喝道:“这盐池里过万石盐,按天换班来铲,你们现在不吃不喝的干就能干完了?不仅今天要吃饭休息,明天还轮不着你们的班,大人说过,凡事都要做的有技巧,只凭一股子力气来做是最笨的法子……你们,一个个全给我老老实实的出来!”
看着这个工正把所有人吆喝出来,张守仁也是暗自点头。
钟显这个家伙是挑对了,是个实在人,也是能干人。
以前在小吏的位置上,他的性格不能偷奸耍滑,所以才能不能发挥,性格的优点和长外也无人认同。
毕竟吏就是吏,不会做坏事的吏就是废物,还不如一个穷军户。
现在这个工正兼仓储大使的位置,正适合钟显这样性格方正,遇事顶事,又是一丝不苟的人来执掌。
眼看此人当工正的时间不长,但这些盐池工人一个个都被吆喝上来,脸上也没有什么不服气的样子,张守仁就是知道,钟显做事很得人心,不是光凭自己放的权力在做事。
底下的人是否有活力,做事是否拿的起来,不是说完全凭上位者下放的权力来做,那样的人就是陀螺,你打一个,他动一下,然后拨弄再下头的人动一下。
这样的部下,上位者指挥起来会很累,因为他自己没有主动性,对下威信不足,立这么一个部下出来,是纯粹分上位者的权,而不是对上位者有所增益。
庆幸的是,张守仁身边就这么一个吏才,还真是叫他找着了。
在他庆幸的时候,老李掌柜也是在庆幸。
还好,当时为了不打张守仁这个盐枭的面子,利丰行明知道对方的包销计划简直是痴人说梦,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产量,但秦东主还是作好作歹的同意了下来。
这年头做生意,除非是借钱之类的,一般就是口头信行为主。
虽说是涉及到百万石盐的大生意,但一个是商行大东主,一个是地方枭雄,这件事也就是这么红口白牙的定了下来。
现在眼看这盐池在前,就是一座海上盐田,不,简直就是一座金山!
眼前的盐,堆的小山一般,做为一个商人,老李头几乎是一眼就知道了这其中的价值所在。
这年头,不管是鲁盐还是淮盐,或是闽浙一带的海盐,行销天下几乎就全部是煮海烧锅出盐,朝廷以纲引之法控制盐利,但官盐一年只出五亿斤,全国一年十八亿斤的盐有大半是得私盐出产。
老百姓不管官私,反正不吃盐是不行的。
什么钱能省,这吃盐的钱断乎是省不得的。
这个商机,还能了得?
现下有这么一座金山在前,要的就是大伙儿一起,把开山的家伙什准备好!
“这盐,确实和解盐不差了!”
早晨的时候,老李头和张守仁还在一起吃早餐,嚼着生煎的时候,老头子对张守仁说的“解盐”的品质不置可否,其实是嗤之以鼻。
这解盐是容易得的?白如雪,细如沙,是最上等的贡盐,皇宫大内还有那些太监,勋戚、大官,才能用的起这贡盐,寻常官盐是均价二两左右,这解盐一石最贵时卖到十二两,这差价是多少,一般百姓,岂能用的起?
而况解盐是井盐,虽用的是简单的晒盐法,但出产数量十分有限,用来当贡物和本地自用犹有不足,想行销天下,那是绝无可能了。
要是眼前这盐能够保持产量,不仅是山东一地,冲击北直隶和辽东市场也是十分简单的事……这两个地方,贵人多,军队多,吃盐比百姓更费,用盐量肯定在山东之上,而且地处北方,淮盐北上不易,市场向来混乱,属于多家争利的阶段。
眼前这些细盐一旦北上,价格也不贵的话……
想到这,李老掌柜的鼻尖上都冒出汗来,老头儿整个人如风中之烛,抖个不停,他颤颤巍巍的勉强站直了身子,向着张守仁问道:“这盐池,一年能产多少?”
“这个盐池规模不小了,一年五六十万斤总有的。”
“好,好!”老李头盘算了一下,又问道:“这么说,盐池不止这一处吧?”
“当然,”张守仁笑道:“适合建筑盐池的又不止这一处地方,连同灵山那边,现在还有四处在建,年产盐要在三百万斤以上,我才会稍停一下。”
“三百万斤……”
要是早晨听到这个数字,老李头肯定会把嘴都笑歪掉,这年轻后生,真是敢说!
但现在,李老头听到这个数字,虽然还是一副神不附体的样子,却是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国华,如果咱们的盐卖到北直,河南、宁远……”
“暂且没有想过此事。”
张守仁一听便是听出了老李头的打算,笑着道:“贵行如果有此打算,我建议还是谨慎行事。咱们的盐至多打算卖三两一担,山东盐商,除了济宁和济南有淮盐大商,其余地方都是小打小闹,咱们的盐一出,就能把他们全干翻。但和淮盐的盐商斗,咱们就吃力了。再往北,勋戚太监直接就插手盐政,贵行虽然小有背景,恐怕也不是这些虎狼的对手啊。”
“对,国华你说的对,老头子我糊涂了。”
老李头确实是糊涂了,刚刚一看这小山一样的盐池,立刻动了布盐天下的心思。
要是一年能卖出过千万斤,甚至是几千万斤,甚至是过亿斤的盐……这绝非不可能,无非就是再多建几十个盐池……如果卖出这么多盐,那其中的利益又是多大,而他老李做为一个始作俑者的大掌柜,在其中又可以分得多大的好处?
就是这么一个心思,叫他忽略了南北盐利可不是纯粹的生意,象山东这里,亲藩不多,也就是济南一个德王还有几个分出来住的郡王,要是河南一带,到处是亲藩,这些亲王郡王都是见钱眼开的财迷,恨不得化身响马劫道的主,这些人岂能容你顺顺当当的倾销鲁盐赚河南人的银子?地方上的盐利和矿藏,原本就是这些亲藩王爷们的私产禁脔,当然,还有大地主,豪商,官员插手其中,你一个外地商行,没有雄厚的背景,盐能进的去?就算进的去,又能大量出售抢人家的生意和银子?河南是亲藩多,淮扬盐商是背景雄厚,做了二百多年的专营生意,和宫中的太监,京城的勋戚们息息相关,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而且人家资本雄厚,几个淮扬盐商一凑可能就是过百万银子的资本,光是凭银子砸,也能把利丰行这种山东小商行给砸趴下!
往宁远那边,全是拥有上万军户当奴隶的大军头的地盘,人家上下嘴唇一碰,银子就从你的口袋里飞走了,和这些丘八做生意,不是与虎谋皮?
这么一想,老李头就是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十分离谱。
“不怕,咱们先把山东的地盘给稳住,在济南府和济宁一带和淮盐斗,把淮盐撵出去,咱们稳住地盘,再想办法往外走。”
见老掌柜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张守仁微笑道:“山东全省不说,光是登州府、莱州府、青州府、济南府一半,这些就最少五百万石以上的盘子,咱们全接下来,这生意就是大了去了。省外的地盘,我打算先小打小闹,慢慢建立基础……此事我自己出人手来做,利丰行帮我打下手就好,老掌柜,可成?”
“成,有什么不成!”
此时这李掌柜又是醒悟过来,自己可真是老背晦了不是?放着眼前这山一样的盐池不欢喜,反而想那些有的没的,可不是抽疯了?
当下便是断然道:“老头子回去,先派人送五万两银子来,算是定银……咱们细水长流,国华,别的盐池咱不管,这个盐池,算是我先到先得,从今天开始,每一石盐,都是我利丰行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