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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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军的印象中,明军火铳质量极差,打三枪就可能炸一次膛,膛壁薄如纸,而且是管状连接,质量和工艺都很差,戚继光年代,一支仿日本铁炮的鸟铳用闽铁二十斤,然后大明工部连年偷工减料,一支火铳用铁才五六斤,用薄铁管接成铳管,这样的火铳,炸膛是正常,不炸膛才是奇迹。
火铳差,训练差,营兵待遇差,这些加起来就是士气差,往往隔到二百步外,明军火铳就胡乱开火,等清军真的进入有效射距之后,反而全部打完了,等清军步骑一突,明军薄弱的防线就会彻底崩溃,每一次,都是如此。
而在此时,对面的明军却是始终没有开火,始终都是不祥的沉默,这种沉默之下,却是可以清楚看到的火铳枪口,这种被瞄准的感觉,使得越来越近的清军将士犹如面对着一只正在盯着自己的毒蛇,正嘶嘶吐着蛇信。这种感觉异常的不好,使得很多人的动作变的迟疑起来,但后面的人不知道底细,仍然在奋力前行,这使得前阵的人也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冲。
很快,到六十步左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已经是足够了。
张守仁吐出一口气,放近了打,超近距离再打,这是事先根据清军弓箭和步兵突击距离,还有投掷兵器最佳距离算出来的。
到此时,他也是吃惊于清军弓箭手的威力……刚刚的几轮急射,根据判断,最少有二百左右的浮山战兵被抬离战场了,其中火铳手和披甲枪兵参办,甚至还有一些举着盾牌的刀牌手也在内。
这个战损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高,也使得他修正了清军弓箭是吹牛皮,实际并没有什么用处的看法……这种看法是一个热兵器时代军人的固有的傲慢和偏见……弓箭有什么可怕,不过是娘娘腔玩的体育项目,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这东西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利?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浮山的软肋也是暴露在了张守仁眼前。
火炮的实心炮弹对密集步兵杀伤力还是嫌小,而且是在远距离攻击,等进入几百步近的近距离后,火炮就不好再继续射击了,射击角度没有这么好调整,很容易误伤,而且炮管容易过热,远程攻击单一和杀伤力小,中近距离缺乏良好的对步兵大范围杀伤的火器……如果有的话,对清军弓箭手将会是一个良好的遏制。
就刚刚的那几轮急射,也就是浮山营能顶的住,换了装备差,士气低训练不足的普通明军,哪怕是精锐明军,恐怕也是要被射乱阵列,军队阵而后战,无疑是哪一方阵列乱了,就是败局定了。
好在是顶住了,不仅顶住了,表现还十分优异。
张守仁慢慢吐出一口白气,也是将一点点的担心和胸膛之间的恶气给吐了出来,将来的事等回去再说,现在,是叫眼前这些王八蛋们付出惨痛代价的时候了。
“大屠杀……开始吧!”
先嘀咕了一句,接着便是正式的军令:“火铳手,无限制开火!”
旗语鼓号声中,先开火的是车阵的铳手。
车队是以偏厢车为主力,轻车为辅助,每车中间,插着近三米高的大挨牌,上蒙牛皮,十分坚固,现在挨牌之上,车身之上,都是插满了清军的重箭,每个车阵中的火铳手都是一肚皮的恶气,听到命令,便是将火折子点在了火绳之上。
目标是早就瞄准好了,等到引火药点燃冒起白烟后,这些火铳手立刻将脸颊从火铳边上让开,留下了安全的距离。
与此同时,各队的火铳手也是全部相同的动作,整条战线上,白烟冒起,几百支火铳一起发射的烟尘,甚至是超过了炮队击发时的烟雾,从清军一方可以看到,明军阵列之中,突然涌起了大量的白色烟雾。
很多人甚至发呆了,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鬼,但也有相当有经验的清军心中大震,在这种距离上,明军训练有素,一起射发火铳,这其中的蕴藏的含意令得这些人已经感受到了无边的恐惧。
但在此时,一切已经晚了。
整条战线的浮山火铳手,已经全面开火!
所有的军官,都是将手中的长刀前指,喊叫的连嗓子都哑了,身处第一线的他们,在适才箭雨袭来时,感受到的压力自然也是最大,在此时,也就唯有还击而已!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第一排的齐射在长达数百米的战线上打出了一条长而浓密的硝烟地带,而弹丸带着极高的初速,飞向了近在几十步外的敌军。
圆圆的弹丸很快就飞到了目标身上……目标是现成的,这么近的距离,头几排又全部是穿着棉衣箭袍的弓箭手,他们身上最多能有一层薄棉甲就不错了,而且是不曾镶嵌铁叶的那种棉甲,不论是明还是清,在这个时代都不可能给每个战士都穿上铠甲,哪怕是明朝这样的庞然大物在全盛时期,铠甲也是军国重器,按军官的不同等级来分授战甲,普通的士兵,也就是一身鸳鸯战袄,最多在腿部加一层铁网裙罢了。
没有护甲,当弹丸飞到的时候,一切就显的犀利的多,残酷的多了。
密集队列的弓箭手,正想着射出他们最后的平角箭矢,仰角六,平角四,十轮箭射下来,每个人都是胳膊酸软,等射完之后,他们就可以后退,然后等待披甲兵用长枪大戟破阵。
等敌阵崩溃,就是他们用自己手中的挑刀和镰刀捡便宜的时候到了。
但在此时,猝不及防之下,浮山军用火铳在他们身上打出了一团团的血雾!
几乎是被镰刀割过的麦子一样,在最前几列,清军齐涮涮的不知道倒下了多少人下来!犹如狂风卷地,只是倒伏下来的,不是稻草或麦子,而是一条条鲜活的性命!
在阵后,谭泰痛苦的闭上双眼,他的武勇,他的机警,他的决心,在此时都不过是验证了他在战前的判断,眼前的这支明军,火器犀利到无法想象的地步,而操控和训练更是以前前所未见的精锐,与汉军一战时,他便发觉了这一点,但军中无人肯信,到此时,是付出代价的时候到了。
前排打完,便是退到第三排去装弹,咬破纸弹,装发射药,引火药,填实弹丸,用通条压实,每一道动作都是熟极而流,没有丝毫滞碍之处。而与此同时,第二排的火铳手们,也是把枪管对准了已经被打的晕头转向的清军阵列。
“放,放,放!”
每个指挥官都是竭尽全力的吼叫着,指挥着,刚刚还如一块磐石般冷静的军列,已经如滚水般沸腾起来,所有人都是在尽可能的快动作,尽可能的多杀伤敌人!
第二轮火铳,仍然毫无牵强的全部打在目标身上,仍然是团团血雾腾起,血雾之多,恰似在清军前列连接成片,氤氲飘浮,十分的诡异,而身处其中的人,却只有恐惧可言。
头部中指的,脑浆迸裂!
胸部,臂膀,腰腹,腿部,身体无一处不可中弹,而无一处不是被打的凹陷进去,整个身体中上几弹,人就被打的稀烂,几乎不成人形!
和明军那种豆粒大的弹丸不同,浮山弹丸是大出几倍,一枪只射一弹,而不是杀伤力不足的霰弹,一弹过去,只要打中,哪怕就是胳膊上也会造成严重的伤害,这个时代的滑膛枪是穿透力不足,这就造成了人体吸收了全部伤害,而不是叫子弹透体而出带走一部份动能,中弹的人,无不死的十分凄惨,脸和头部中弹的,或是上半身中弹的,更是叫人觉着无边的恐惧。
战士死于沙场之上原本是十分平常的事,哪怕断头也是寻常,但被人用弹丸打的稀垃,身上留下一个个拳头大的洞,浑身的零碎都往外涌时,哪怕是神经最坚强的战士,在此时此刻,也是如堕在阿鼻狱中!
第三排,又是一轮齐射!
三轮打完,第一轮的火铳手们正好装填完毕,于是,再一次的齐射!
车队的火铳手加上步队的火铳手是九百余人,三队齐射,四轮就是一千余发子药打在对面不到六十步的清军阵中!
此时此刻,什么弓箭,什么突击,已经被这些无甲旗丁抛到了九霄云外!
很多人哀嚎着,更多的人退后了!
没有命令,没有允许,就是这么转身退后了!
虽然退后的脚步很慢,迟疑着,犹豫着……毕竟对他们来说,这是很新奇的体验……自皇太极即位,改弦更张,清军实力一天强过一天,征服蒙古后其实已经是大国,只是明朝朝廷君臣上下还在自欺欺人,还当八旗是当年偏安于铁岭边墙之外的蛮夷小族,这种坚持,虽然是矫正了北宋和南宋君臣膝盖软的毛病,但当敌人实力已经足够强大时,这种傲慢和对敌人强
大的视若不见,就是一只如假包换的驼鸟。
但现在的八旗兵将们,在几十年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之后,终于在今天也被打的满地找牙了!此时此刻,他们也是象极了一只驼鸟,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甚至下意识的拒绝眼前的事实,一个他们已经快被打败的事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