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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隋玉看霍衍不说话,再道:“霍总,会议结束了,我能回酒店休息了吗?”
“姜不渝!”霍衍提起的嗓音严厉,对她漫不经心的态度非常不满。
两人的目光对视上,空气中几乎都能闻到火药的味道。
浦隋玉很快就错开了眼,扮演着一个低血糖的病人,她垂着脑袋,手里握着玻璃杯。
此时,奶茶已经凉了,那股香甜的气味反而变得有些发腻。
她微弯腰,将杯子放到茶几上。
霍衍看她的动作,怒气也降了下来。
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高兴时是那种表情,不高兴时也是一样的表情。
老爷子说,身居高位者,当不被人窥视你的内心。若喜怒能被人揣度,就会有人按照你的喜好来讨好你,也会有人故意激怒你,以达成他们的目的。那么,你就成了一个被别人操控的人,而不是掌控别人的人。
从小到大,霍衍内敛沉稳,极少有动怒的时候,可此时,他对着一个小丫头竟然沉不住气了。
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长腿交叠了起来,道:“姜不渝,你能够做的,可以更多,为什么?”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隋玉的身上,她本能的捏了下手指。
这么重要的会议,被他用来试探她的底,浦隋玉不知道该说这个男人胆大妄为,还是他的城府太深。
不过,她倾向于后者。
一个老谋深算的青年。
浦隋玉轻轻的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霍总说的,我能得做更多,在你的标准上,是到哪一步。我只能说,我真的已经尽力。”
“你也看到了,我查了那么多的资料,也自认是做足了准备。难道你以为,我不想出风头,不想好好表现吗?这是我自证可以配的上你的机会。”
“只要我做得好,就可以对得起爷爷对我的期望。只要我过关,你们霍家那些瞧不起我的人,也能对我好点儿。将来你宣布我的真实身份的时候,那些董事们也可以不用说靠谁上位这种酸话。”
“只要我做得出彩……”她望着面前的男人,那双兀自坚持的澄澈眼睛里,破镜似的,露出了她的难过。
“只要我做得出彩,你对我就会再多一点欣赏,生出那么一点点喜欢。”
在她介绍小高村的时候,她可以做好的,只是谁能料到呢……
浦隋玉苦笑了下,不知道是否真的代入了姜不渝,还是姜不渝在影响她,此时她心里真的难过。
也可能是,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别人抢了功劳,心里不忿,不甘的委屈吧。
“让你失望,我也不愿意。我也不想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她把话一股脑儿说完,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她早晨让霍衍签的纸条:“我没有达成协议上的条件,这张协议,就作废了。”
说着,当着他的面,把纸撕碎了,扔到垃圾桶。
霍衍的薄唇轻抿着,漆黑眼睛淡然如水。
“委屈?”
隋玉点头承认:“嗯。”
“觉得我在刁难你?”
浦隋玉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嘴唇,心道:是你不信任我,还是在刁难我。这个应该问你自己。
不过,她嘴上还是说道:“可能是霍总高估了我的能力。就像我学不好大提琴,可你们还是去让我上音乐学院。我就是个废物,早该有自知之明,不该来你们霍家这种高门。”
霍衍的眼神陡然凌厉,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握了起来。
如果她是霍家的孩子,这会儿已经被他打手心了。
半个小时里,被她挑了两次怒火,霍衍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自己的情绪管理是否失败。
他望着她好一会儿,不说话。
隋玉转眸瞧他。外头青黑暗沉的天光印在他的眼睛里,居然没有了那种凌厉的迫人感。他看着她,又像是在晃神。
这个时候,他还会走神?
霍衍深吸口气,道:“姜不渝,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我对你的高要求,是在培养你,而不是测试你的能力?”
“我交给你的每件事,是给你机会,让你一步一步的,走到我的身边来?”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平淡的节奏里,赋予了一种特别的意义,像是在暗示着她什么。
隋玉在那一个字一个字的音节里,蛊惑了似的,睁着一双迷惘的眼,望着他。
走到他的身边……他希望,他身边站着的人是她?
浦隋玉的喉咙翻滚了下:“我……”
她向来脑子机灵,可这个时候,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反驳他。
那一刻,他让她觉得,她的防备心过重了。
霍衍,他就只是在试着两个人的交往,然后把她往霍太太的那条路上带。
他只是不喜欢那些说什么“征服男人就是征服世界”的藤蔓女,他喜欢的是与他一起沐浴阳光可与他并肩而立的独立女人。
“出去。”他开口。
浦隋玉看了他一眼,就像是他的下属那样,规规矩矩的对他点了下头示意,不多说一个字,这就走人。
出了那道门,她挺直的肩膀微微垮下。
这算是不欢而散吗?
在这之后的好几天时间里,浦隋玉都没再见到霍衍。
她也没有立即返回音乐学院去上课,给老师发了短信请假,就说身体不适,想在家自学。
大三的艺术生,学校本来就没管得那么严格,同意了她的请假要求。
这期间,她联系了连舟,连舟今天才回复她,说有空可以去医院。
再次靠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隋玉还是紧张,怕那俩保镖连连舟的面子也不给了。
门口的保镖还站着,见到连舟,恭敬的叫了声“连先生”,但看到浦隋玉时,眼神就凌厉了起来,简直是严防死守。
今天隋玉穿的是七分袖的连衣裙,挽了一个丸子头,笑起来温温柔柔,但那张脸,保镖还是认得出来的。
“这位小姐,前段时间你来过。”
浦隋玉温和笑道:“是啊,但是当时你们没让我进去。”
这时,连舟适时开口,道:“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浦总的朋友,你们上次就不该拦住她。”
连舟面色黑冷,隋玉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压人的,暗暗吃了一惊。
但仔细一想,连舟可能与浦金悦那边已经交恶,对她请的这两个保镖非常不满。
那保镖见到连舟不悦的神色,垂着手走到了一边,意思是可以让人进去,但没有主动扭开门把。
浦隋玉往里面走,但没错过保镖的这个小小的举动。
他们放行,是不想得罪连舟,不主动开门,是怕万一老板责怪,就将责任推到连舟的身上。
隋玉微微扯了下唇角,眼露不屑,但当她进入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憔悴得不成人样的原身时,那唇角即刻落了下来,险些掉下眼泪。
她忍不住的颤抖起来,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了身子,可眼前还是一片朦胧。
曾经的浦隋玉,尽管从小就受到浦家的不公平对待,但也造就了她要强的性格。面对任何困难,也没倒下过,可现在,她成了这个模样。
不能说,不能笑,不能怒,连睁开眼都不能了……这就是植物人,一个任人摆布毫无知觉的生命体罢了。
隋玉颤着腿,走到了病床边上,从上往下的俯视着这张脸。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感觉。
以往,她都是从镜子里看那张脸,现在,她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透过别人的眼睛,看她,用别人的嘴,叫她的名字。
“她……情况怎么样?”
隋玉又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挤出这话。
连舟的眼全在病床上,眸光黯淡。他道:“医生说,她车祸受到的伤已经恢复,但是伤到了脑神经……不可逆转。”
浦隋玉的手猛地一颤,脑神经受损?
她望着自己的脸孔,脑子里有句话呼之欲出:是不是,因为她的灵魂,被锁在姜不渝的身体里的缘故?
还有,她前几天突然浑身无力,难道不是身体衰竭的缘故吗?
隋玉捏了捏手指,想着合适的说辞来问一下,可总不能说,浦老师给她托梦这种话吧?
正在这时,她的眼角瞥到原身的手背上,有个模糊的红色印记。
她立即被吸引了视线,小心的捉起那只手。
奇异的,这手虽然干枯,可摸着却没有粗糙的感觉,闻着还有淡淡的水果香。
是谁给她涂抹了护手霜。
隋玉的心颤了下,微侧头,用余光看了连舟一眼。
这个时候,也就这个男人会如此细心周到的照顾她了。
她脑中划过一些画面。
……
“……想不到你一个成天玩泥巴雕木头的,手还这么好看。”
连舟抓着她的手,放在阳光下看。
莹白的皮肤氤氲着一层薄薄柔光,手指纤细,只是翻开掌心,难免摸到一层茧子,破坏了美感。
“不过美人的手,应该是白若皓月,肌如凝脂,柔若无骨。你的手啊,太硬了。”
隋玉抽回自己的手:“你一个男人,把手保养的比女人还矜贵,我说什么了吗?”
连舟笑,伸手在口袋里掏啊掏,摸出一支护手霜丢给她:“你不就眼馋我送给花店老板娘的那支护手霜么。拿好了啊,可别说我对你不够朋友。”
……
隋玉低头看着那枯瘦的手,层层叠叠的情绪涌上来,唇畔浅浅的挽起一抹笑:“你对我师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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