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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病了。
病来如山倒,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就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了生机。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更是虚弱无力,两眼茫然无神动不动就哭。
她的病不是因裴元惜被挟持之故,也不是被吓坏的原因,而是她在回过一趟昌其侯府之后才病倒的。
为了女儿的终生大事,她对母亲和嫂子开了口。
然而母亲的沉默,嫂子的回避让她心寒。她们的态度告诉她,这门亲事已然不可能。甚至在送她出来时,嫂子还欲言又止地告诉她。说是外头有人传大都督对元惜有意,怕是许多世家都不敢上门求娶。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昌其侯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只知道自己气得手脚冰凉。什么大都督中意元惜,这是哪跟哪。世人不明真相乱传的,母亲竟然也会信!
嫂子找的好借口。
裴元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一副悲苦呆滞的模样。两眼空洞无神,眼泪一直在流个不停。
外面的传言裴元惜当然有所耳闻,怕是程禹说的那些话被人一传,传来传去传变味。世人可不管什么真假,越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越是传得满天飞。
母亲从昌其侯府回来就病了,她大约能猜到是为什么。或许母亲把娘家当成救赎的稻草,以为所有人都会嫌弃自己,而昌其侯府不会。
沈氏看到她,愧疚又痛心。
“母亲,以前我痴傻时,父亲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现在虽说处境艰难,但能比那时候还要难吗?”
“不一样…你好了啊。你这么懂事,为什么偏偏遇到的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沈氏自责难过,她恨自己出门不看日子。先是在宫里闹那一出,一出宫又遇到那样的事。要不是她非要带元惜进宫,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之所以如此伤心懊悔,是因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元惜被换是她的错,是她识人不清是她错信别人。元惜自出生以来所受的罪,都是她造成的。她好不容易认回女儿想为女儿做些什么,却不想还是害了女儿。
一想到所有的灾难都是她带给女儿的,怎么不叫她悔恨万分。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裴元惜安慰着她,“都是嫁不出去而已。”
“元惜!”她悲痛不已,嫁不出去而已?元惜肯定心里不知难受成哪样,却还故作轻松安慰她。她听得是心如刀割,悔痛难当。
好好的姑娘家嫁不出去,是她当母亲的无能。连娘家都退避三舍,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包容那些事情。
裴元惜替她擦眼泪,询问香芒后得知她从昌其侯府回来就不肯吃饭。好说歹说,终于劝动她喝了一小碗粥。
主母生病,妾室们自然闻风而动。
裴元惜有段日子未见秋姨娘,不想对方会是第一个来的。
秋姨娘一身藕色的襦裙,行走间隐约可见略略显怀的腰身。侯府内宅就那么几个妾室,沈氏不是一个苛待妾室的主母,侯府的富贵滋养出她的好气色。
沈氏命人给她搬了凳子,她行礼请安后坐下。
那双过份活泛的眼睛左右四下地瞄着,瞄瞄沈氏,又意味深长地看向裴元惜。最后用帕子捂着嘴,惊讶问道:“怎么不见二姑娘?”
这个二姑娘,当然是指裴元君。
沈氏一向不喜欢她,她一应心思都在嘴边,以往最爱炫耀自己的得宠。最近侯府发生的事多,若不是她要养胎,指不定蹦跶成什么样子。如今终于出来见人,怕是腹中的胎儿完全坐稳,如此便挑着日子迫不及待地过来看笑话。
她用帕子捂着嘴,“婢妾真是久未出门,许多事情都不清楚。瞧婢妾这记性,咱们二姑娘可不是在这里,那位原来的二姑娘如今可是三姑娘。”
裴元惜淡淡看她一眼,她脸上的笑容略有所收敛。听华儿说,这位不傻的二姑娘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不过她觉得再是不好相与,一个没养在亲娘身边的嫡姑娘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更别说还是一个名声毁得差不多的嫡姑娘。
沈氏面色不虞,“你身子重,没事不要走动。我不是那等爱立规矩的主母,你不必要来我这里请安。咱们侯府子嗣不多,你若是磕了绊了或是过了病气,我可担待不起。”
“夫人说得极是,婢妾也不敢大意。”秋姨娘眼珠子乱转,故意挺着腰捧着个肚子。“大夫说妾肚子里的是个哥儿。”
“那你更应该仔细养着,没事别乱跑。”沈氏愣了一下。
宣平侯府男丁少,这一代唯裴济一根独苗。若是秋姨娘肚子里的真是个儿子,不论是康氏那里还是宣平侯都是极为重视的。
秋姨娘的得意正源于此。
比起她的气色红润,沈氏明显憔悴许多。
她越发炫耀般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想到自己很快会生下侯府的男丁,那份喜悦和得意流露在她的眉梢眼角不加掩藏。
“婢妾一听夫人病了,哪里坐得住。最近侯府见天的出事,要不是婢妾肚子里的孩子金贵,婢妾早就来给夫人请安了。”她一边说着,眼神往裴元惜身上瞟,“好好的嫡姑娘被人换成庶女,夫人心里肯定不好受。也是咱们府上的主子仁慈,才让婢妾们可以自己养孩子。婢妾常对四姑娘说,以后切莫忘记夫人的恩情,一定要好好孝顺夫人和侯爷。”
裴元惜若有所思,淡然以对。
沈氏眉头皱起,似乎在思量她话里的意思。她巴巴地这个时候来请安,说了一通有的没的,难道是怕自己抢了她的儿子养?
“老夫人发过话,谁生的谁养,秋姨娘你把心放回肚子里。”
秋姨娘闻言,面上闪过羞赧,突然跑着肚子下跪,“夫人是个心善的,婢妾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他日若生下孩子,愿养在夫人膝下!”
沈氏惊呼一声,根本想不到她会来这一出。
她眼神透着决绝,咬着唇,“婢妾知道夫人最近心中难受,二姑娘被当庶女养大又傻了十年,三姑娘虽是你养大的却是李姨娘所出。侯府多年来没有嫡子,侯爷在外面受人诟病已久。妾思来想去一切以侯府为重,请夫人成全。”
沈氏回过神来,眼神惊疑不定。秋姨娘这个人平日里最是讨人厌,绝不会自己主动提出把儿子养到轩庭院来。难道是侯爷的意思?
侯爷是在可怜她吗?
她悲从中来,夫妻多年她等来的竟然是怜悯。
裴元惜示意香芒去扶秋姨娘,“秋姨娘这是做什么?你明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金贵,你还跪在地上?你是想让别人以为母亲是个磋磨妾室、强夺妾室子嗣的恶毒主母吗?”
秋姨娘巴巴地看向沈氏,“夫人,婢妾是心甘情愿的。”
沈氏看向自己的女儿,女儿的婚事现在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如果真做最坏的打算,那么她应该再为女儿做些什么。
如果她有一个亲自养大的儿子,那这个儿子就会成为女儿将来的依靠…
她有些意动。
秋姨娘重新坐下,低着头抚摸着肚子。
一室沉默,各怀心思。
裴元惜问:“秋姨娘,你真的愿意把孩子送给母亲抚养?”
“婢妾愿意。”
沈氏目光复杂,望着裴元惜嘴唇嚅动几下,终是什么也没说。如果元惜同意,她就同意养着这个孩子。
裴元惜又问秋姨娘,“你若真把这个孩子送给母亲抚养,你能保证以后不见他更不会告诉他你是他生母吗?”
秋姨娘错愕,这怎么可以?
“二姑娘,婢妾不会常来的。只要能偶尔见见哥儿,看着他健康长大婢妾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你把孩子送到轩庭院是何用意?你把我母亲当成什么?免费的奶妈子吗?而且还是一个可以给你儿子高贵出身的奶妈子。而你只管生不管养,却有一个记在嫡母名下的儿子。等这个儿子长大后,你坐享其成荣华富贵,对吗?”
沈氏心一凛,复杂的眼神微冷。
秋姨娘不想裴元惜说话如此不留情面且如此犀利,一时之间什么完全不知道如何反驳,“二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婢妾,婢妾一番苦心为侯府着想,为侯爷着想,你怎么能这么说婢妾?”
这时赵姨娘来了,她默默地进来又默默地站在一边。
她是来给沈氏请安的,在外面已经站了一会儿。要不是听到秋姨娘说的话,或许她还不会进来。
事关她儿子的地位,做为生母她不想回避。
裴元惜像是没有看到她,视线还在秋姨娘身上,“你若真为侯府着想,真为父亲着想,今天你就不会说出把孩子送给我母亲养的话来。侯府已有长子,哥哥自小被父亲带在身边教养,早已能独挡一面。你这时候送个儿子到轩庭院来,是奔着嫡子的名分吧?我看你是巴不得看到侯府大乱兄弟阋墙,其心可诛!”
沈氏方才的那一丝动摇在听到裴元惜这番话后只觉得无地自容,因为她刚才意动除了想给元惜一个倚靠外,确实或多或少是存着争爵的心思。
她永远轻信别人,永远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枉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当了多年的侯府主母,看事做事还没有自己的女儿通透果决。
一时间又是羞臊又是欣慰。欣慰自己的女儿虽然痴傻十年,却是个聪惠的孩子,不会被人轻易骗去。
“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裴元惜表情严肃眼神冰冷,“以为挂个羊头就能卖狗肉,简直是可笑至极!”
秋姨娘脸色青红转化,“二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等你以后嫁了人,你就知道娘家有人撑腰有多重要。”
说得好像沈氏同意抱养似的。
裴元惜看向沈氏,“母亲想养这个儿子吗?”
沈氏摇了摇头,她恼自己之前差点鬼迷心窍。她多年都没动这个心思,到亲生女儿刚被认回来就养个儿子,元惜必是更加不愿亲近她。
她的反应,让裴元惜很满意。
“母亲身体不好,确实不宜过多操劳。秋姨娘口口声声为我母亲着想,你就是这么为她着想的?明知她身体不好,还想丢个孩子过来让她劳神,你是何居心?”
秋姨娘暗恼,怪不得华儿说这个二姑娘难对付,果然是个难缠的。若只有夫人一人,今日这事必定成了。
也是她心急,她应该等儿子出生后抱过来。
“二姑娘,婢妾是为了夫人。夫人是为了你,你若是不愿意也别说得这么难听,夫人会难过的。”
裴元惜冷笑,“为了我?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以后如何谁知道。说句难听的话,等他长大我自己的孩子都已是差不多的年纪,我是靠他还是靠自己的孩子多?我有疼爱我的哥哥不靠,我反倒要靠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姨娘觉得我还是傻子吗?”
这到底是做依靠,还是做儿子。
沈氏见秋姨娘吃瘪,反倒是气顺了。自从认回女儿以来,她在元惜面前不自觉气虚几分。女儿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像刀子一样又直又尖锐。
以前她再是不喜妾室,也不会言语如此不留情面。元惜…是在维护她。想到这点,那点难堪和不自在也就慢慢散了。
“秋姨娘,此事以后莫要再提。大哥儿已经长大,他为人知礼稳重深得侯爷看重,我相信他定能护住自己的姐妹。”
这话是在向赵姨娘卖好。
秋姨娘自知今日此事难成,原本思量着傻女好糊弄,让华儿先亲近走动,然后潜移默化促成此事。不想傻子是个难缠的,华儿吃了大亏。
她想来想去亲自出马,不想撞到南墙。
一看到她捂着肚子眼珠子乱转,裴元惜立马让人送客,省得她借肚子发挥。她来的时候志得意满,去的时候恼羞成怒。
赵姨娘请过安,识趣告退。
沈氏气顺了不少,先前的愁苦也散去很多。母女二人就着秋姨娘的事说了好一会儿话,裴元惜才离开。
将出轩庭院没多久,看到赵姨娘在等她。
赵姨娘先是重重行了一个礼,久久不肯起身。她知道赵姨娘是为刚才之事谢她,谢她维护哥哥的地位,阻止秋姨娘送孩子到轩庭院的事情。
“姨娘折煞我。”
“应该的,二姑娘心善,婢妾无以为报。”
“姨娘言重,哥哥自小被父亲带在身边养大。就算是母亲有意,父亲也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这是实话,宣平侯看重裴济,万不会容忍内宅生乱动摇根本。
但赵姨娘还是要谢她,因为如果轩庭院有记名的嫡子,她的济哥儿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侯爷身体一向康健自是能等到幼子成年,到时侯有些事情哪里说得准。
她等裴元惜,并不完全是为此事,还有另一桩事。
裴元惜见她欲言又止,也不催她。
她思忖再三,终是道出原委。
知女莫若母,女儿的心思瞒得再好也难免被她觉察。她庆幸夏夫子早已自动请辞,否则此事颇有些棘手。
女儿近些日子出府三回,第一回她没有在意,第二回她上了心,第三回她让人跟着这才发现端倪。
好在女儿每次都只是躲着偷偷看夏夫子,两人尚未发生什么。不过她不放心的事,女儿似乎有一块男子佩戴的玉佩,也不知道是不是信物。
裴元惜听她说完,便知她的意思。
裴元若眼看着要进宫,此时不能出任何差错。
裴元若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二妹妹会知道。幸好裴元惜什么也没问,反而愿意陪她一起出府见见夏夫子。
夏夫子租赁在青龙书院附近,这里文人墨客聚齐书香氛围浓郁,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姐妹二人躲在一边,看到他一身白衣飘飘地出来;看到他目不斜视地经过一个风蚀年老的乞丐身边;看着他给路边唱小曲的姑娘打赏;再看到他进了一处琴行。
裴元惜问:“大姐姐,你瞧他私下为人如何?”
裴元若两颊羞红,“我来过几回,每回他都是衣着如新一尘不染,可见是个喜洁又自好的人。我和别人打听过,街坊们对他赞不绝口说他为人大方,每日除读书之外便是去琴行消磨,是个自律的人。”
“大姐姐只看出这些吗?”裴元惜又问,
“难道二妹妹不这么看吗?”裴元若反问。
裴元惜看向那往来皆是高雅之士的琴行,道:“他衣着如新,想来是托人代人浆洗之故,街坊们夸他大方或许正是为此。方才我见他对残褛的乞丐不屑一顾,却有银钱打赏唱曲的姑娘,可见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一个男人太过怜香惜玉,他的妻子必定辛苦。他既能在侯府教琴谋生,想来并无其它的进项。除读书之外便是去琴行,他积攒的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到那时他以何为生?”
裴元若似乎没想过这些,她的表情明显有些错愕,“他是高洁之人,怎能囿于俗物?”
“大姐姐此言差矣,便是高贵如皇帝,那也是要每日吃喝拉撒。没有进项他何以为继?我不否认他的才情,但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裴元若脸上的红褪去,略显苍白。
侯府娇养出来的姑娘,哪里会想过这些。她有些不赞同裴元惜的话,世家子弟哪个不是挥金如土,其中不乏很多出色的公子。
裴元惜观她表情,就知她心中定是不以为意。
放眼看去,突然发现往来行走的人中有好几个短发男子。世人皆秉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训,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剪短头发?
春月过去一打听,才知原来是皇帝开的头。
听说皇帝顶着一头短发上朝,朝堂上差点炸了。多少朝臣痛心疾首,告到大都督那里。然而皇帝我行我素,说是头发长了他还会再剪。
朝臣们苦劝无果,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街上剪发的男子多为平民,他们当中大多数剪发不仅是图凉快好打理,更重要的是头发能卖钱。有人算了账,说头发收价高,发质好的差不多能卖到一两银子。剪短的发会再长,到时候能不停卖钱,简直是无本的买卖。
裴元惜闻言,是哭笑不得。
想到商行,再看看裴元若。她实在想象不出商行和妃子们在一起的画面,依她看小皇帝根本没有选妃的心思。
有时候她觉得皇帝就是个任性的孩子,他好似不在意任何人的想法,视礼数教条如无物,若不然他也不会把好好的宫殿变成毒宫。
裴元若面露纠结,望着琴行踌躇。
“大姐姐,要不然我们再跟过去看看?”
裴元惜一提议,她很是心动。
姐妹二人进了琴行,甚至就从夏夫子的身边经过。然而他只顾着抬头看向二楼处,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
裴元若有些失望,她之前一直没有现身,心里其实无比憧憬过二人的邂逅。不想她人都在他面前晃,他却没有看到。
二楼有什么?
裴元惜往上看,便见一白衣女子缓缓下楼。
白衣胜雪,飘逸的广袖并同色的发带。好一个出尘绝色的女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不染尘世的仙气。
夏夫子在见到来人后,克制不住眼中的欣喜。
那女子眉目如画,出尘中带着淡淡的高傲。随着她越来越走近,夏夫子一向愤疾厌世的眉头在雀跃,严肃的脸上是裴氏姐妹没有见过的激动。
裴元若眼神微黯,双手绞在一起。
“陈姑娘。”夏散雨的声音透着欢喜,“你来了。”
那位陈姑娘拨弄他面前的琴弦,“夏公子又来看琴?”
“是,一直没有挑到合心意的。”
“夏公子琴技出众,一楼的凡品必是不能入你的眼。”陈姑娘说着,那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裴氏姐妹这边,“高山流水觅知音,夏公子二楼请。”
夏散雨难掩心头的激动,与她一起款款上楼。
二人皆是一身白衣,瞧着像一对神仙眷侣。
裴元若嘴唇已然咬到泛白,一腔情意终是错付流水,自是伤心黯然。
那姓陈的姑娘在楼梯转角处淡淡地瞥过来,像清冷冷的风一样扫过裴元惜。裴元惜敛着眉,心下却是泛起异样。
这位陈姑娘,似乎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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