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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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宁抿唇,抽出软剑,没有多话,一剑霜寒凌空劈去,寒气划破空气,周遭温度骤降,剑气割裂花茎,梅花纷纷飞舞,冻结在冰晶中,像是下了一场粉色晶莹的雨。
然而此刻,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
“丫鬟”腾空而起,碧色水袖利如寒刃,斜斜扬起一道碧波,惊起满树梅花,他猛一挥手,巨大气浪排山倒海而来!
两道气劲半路相遇,击起震荡数百里,从上空望去,梅林像是遭遇飓风,轰然作响,狼狈摇动!
阮宁被震荡余波压迫,连退数步方止。
她抹了把嘴角血渍,眉眼冰冷。
“丫鬟”“砰——”一声斜撞到树上,跌落在地,嘴里咳出血沫。
他喘息如牛,咬牙站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小乙护着阮宁,见他疯疯癫癫,不由提高警惕。
“你是何人?我们无冤无仇,你做什么要杀我们?”
“无冤无仇?我要杀人,不需要理由。”
小乙见他周身气劲变化,极为诡异,提醒阮宁:“此人修的是邪功,小心。”
这世上有一类武者,天生没有习武根骨,但他们不甘平凡,选择走邪路。
眼前这个“丫鬟”显然在此列。邪得令人头皮发麻。
阮宁看着这个人,眼睛里无波无澜:“你今日杀不了我,梅林里到处都是禁军,方才动静过大,禁军已经赶来,你还有什么本事?”
“丫鬟”听了阮宁的话,笑容越来越大,邪气四溢,小乙脑子尖叫,阮姐姐疯了吗,这个时候息事宁人保全自己才最重要,刺激他做什么!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阮宁又提剑攻了上去!
只见她一袭玄青束腰石榴罗袍烈烈作响,满头青丝如瀑一般,在剑气叫嚣中随风飞舞。那张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漆黑瞳孔只盯着面前敌人,浑身气势如同手中长剑!气吞山河!
小乙蓦地瞪大眼睛!
阮姐姐她这是……要拿这人磨剑?他欲哭无泪,哪有人这样的,抓住机会就要跟人打!而且是不要命的打法!
“丫鬟”脸上笑容收敛,目光严肃起来。
“倒是没想到美人武功这么好。不过,更让人厌恶了。”
他划破掌心,鲜血四溢,狞笑道:“你这种人,凭什么都能习武!给我死!”
似乎有一股邪恶的力量顺着他的伤口溢出,令人深感不适。
阮宁皱了皱眉,屏息凝神,剑招流水般泻出,剑气所过,万物结冰,对方手中一根人骨,不知用什么炼成,阴寒之气四溢,血液沾上以后,浓烈死气化作利刃,绕着人骨“仓啷——”一声击在阮宁剑上。
她感觉胸口有些闷,心知对方的血有怪,不可再耽搁,需要速战速决。
许是看出她的打算,对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笑得诡异。
阮宁眉眼冰冷,脚下一踩树干,借力飞出,躲过一道利刃,手腕翻转,长剑携着冰寒之气刺向对方。
“丫鬟”反手用人骨挡住她的剑势,阮宁不等他反应过来,又一剑刺出,直冲喉咙而去!
“丫鬟”却在这个时候笑了,那张苍白的脸笑得胜券在握。
阮宁眼神一变,迅速抽剑,对方的手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剑刃!阴冷之气顺着剑柄窜入她体内,她感觉身体发麻,无法动弹。
“倒是没想到,还要我用血。”
阮宁感觉一股力量压制着她,让她难以动弹,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的身体,欲要将人撕裂一般。
“乖乖的,我让你死得不那么痛——呃——嗬嗬——”那张脸上得意的笑渐渐僵住,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疯子。”阮宁趁着小红蛇咬了对方的瞬间,手中蓄积内力一掌击在他胸膛上,震得都空气扭曲了。
“丫鬟”脸色泛青,脖子上两个尖尖的牙印冒出黑色的血。
他死死盯着阮宁:“怎么会……你的内力……”
他“嗬嗬嗬”声音破裂不成语调,看了眼脚下血阵,语气不甘:“你是故意的。”
故意压抑着内力,拿他练剑。
他眸子发红,身体砸在尘土中,不甘心:“卑……鄙……”
阮宁声音冷淡:“邪道害人害己。”
修行之途,这样心性扭曲之人她见多了。
怨天尤人,恨命运不公。
她走出一段距离,想到什么,回过头去:“谁叫你来杀我?”
“不……不公,你凭什么……”那人苟延残喘,听见她的话,眸子蓦地睁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我不会……出卖她的,你休想……害她。”
小乙皱眉看了看四周:“禁军要来了。”
阮宁收回视线,无所谓他说不说。
她已经知道是谁派他来。
林怃然。
她想起上辈子自己也接到了请柬,只是意外伤寒,大病一场,没有来。
现在想想,若是她来,定会死在这人手里。
梁茹儿说得对,之前死去的那些小姐,怕是都死在他手里。
她今日来,只是想确认此事。
她记得书里提过一句,林怃然曾救过一人,得那人倾心,死心塌地跟着,为她做事。
那本书没有写完,只有自己死前的部分,结局无从得知。
她听到禁军靠近的声音,扫了眼倒在地上的“丫鬟”。
“走。”
不知道收到这份大礼,林怃然是什么表情。
小乙迅速跟上。
谢九玄望着山顶,眉目浸了水汽。
他脚下顿了顿,继续沿着山道一阶一阶走上去。
气定神闲,漫不经心,一滴汗都没有出。
背后是望不见头的茂密林木。
他脑海里闪过谢宁思小时候。
不可避免的,闪过了谢芷兰。
继而面前出现司马徽那张肖似谢芷兰的脸。
他手指紧了紧,抿了唇,脸上再无人前的笑容。
那天晚上,他赶到时,谢芷兰已经将剑插进了胸膛,苟延残喘。
她的目光一如既往温暖柔和,从小到大,她都这般看着他。
“宁远……阿姐知道……阿姐知道不怪你,是我们……错了,你是个好孩子……”
她艰难地将染血的手蹭了蹭,使劲将司马徽的襁褓推过来:“他,希望长大后……跟宁远一样……让阿姐……骄傲……”
他远远站着,看着她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顺着她美丽的鬓角滑落,消失在耳畔。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谢九玄目光落在背手立在山崖上的青年身上。
“宁思。”他笑了。
这世上若还有人能认出谢宁思,也只有他了。不用说话,只看一眼,他就知道。
谢宁思转头,露出一张与司马徽三分像的脸。
未语先笑,温润如玉,隐隐有着他过去的影子。
“哥。”谢宁思开口。
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
七年未见,却好像没有离开过,彼此依旧熟悉。
谢宁思见他不语,眉目含笑,清隽如画:“哥,七年不见。”
谢九玄眸光带笑。
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如出一辙。
“怎么才回来?”谢九玄问。
他一步一步走近,袍摆在山路上扫过,沾了道旁野花浸染的露珠。
谢宁思笑了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避开了谢九玄的话。
看着谢九玄靠近,他笑得温柔。
“哥,这些年,你想我吗?想阿姐吗?想阿爹阿娘吗?”
谢九玄目光不变:“逝者已矣。”
谢宁思笑了起来:“好一句逝者已矣。”
二人立在山崖之巅,一白一青,狂风涤荡袍摆,衣袂烈烈作响,空气中再无只言片语。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哥,你那么聪明,明知山道有毒,怎么还要来送死?”
“我不来,你不能释怀。”
“哈哈世上有几人能与仇人释怀?”
谢九玄嘴角溢出鲜血,他却丝毫不在意,风轻云淡:“是啊。我们是仇人。那天晚上,你看见了?”
“亲眼所见。”
“我看见阿爹的头被砍了下来,我看见你冷眼旁观,任由阿娘撞死在阿爹面前。”
谢宁思笑得温柔极了:“好狠的心。”
“这些年我怎么想,都不明白你为何要那么做,一开始还自己骗自己,后来发现,或许我们都错了。”
他看着谢九玄的眼睛,眸中含笑,声音却发冷:“你生来就是魔鬼,没有为什么,怪只怪阿爹没有一生下来就掐死你。”
谢九玄伸出苍白的手,本想摸一摸他的头,半路放弃了。
“听说宁国公不与他人近身,难道恶事做多了,得了病?”谢宁思笑道。
“嗯,差不多吧。”谢九玄望着深渊,目光平静。
谢宁思提起长剑,只是还不待动手,谢九玄突然开口:
“宁思,你心性柔软,贪狼狡猾,你们不是一路人。至于你所看见的,我无话可说。无论什么时候,你想报仇,我等着。宁国公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他说完,眉目含笑,看起来很像小时候那个温和的少年。
谢宁思看着他的脸,有一瞬恍惚,只是脑海里蓦地闪出阿爹阿娘惨死的场景,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今日必要杀你。既知是局,你还要来,是你欠我谢府。”
他终于敛了笑容,面色冷酷,一剑刺向谢九玄胸膛。
没想到却落了个空。
谢九玄仰面倒下山崖,面上一派从容,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
“若是死,我也喜欢自己选。”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一如既往淡定从容。
深渊吞噬了他的身影,那抹白色渐渐消失在崖底,直至不见。
“当啷——”
长剑从谢宁思手中滑落,摔在石头上。
阮宁跟小乙望着前面那个人,半晌没动。
小乙抬头向上看了看,张大嘴巴:“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阮宁也抬头看了眼,眉头蹙了起来。
她缓缓走近,伸出脚踢了踢那人的腿。
刚踢上去,一阵无边无际的震荡向她袭来,她脑子骤然疼得发昏。
丹田暴动,内力疯了一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体内气血翻腾,她当场喷出一口血。
小乙大惊:“阮姐姐!”
他把人扶着坐下,离地上那人远远的。
阮宁强自压抑喉咙里一阵一阵翻涌上来的血腥,摆了摆手,只来得及交代一句:“别碰他。”便立即盘膝打坐,调息引导内力。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她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暗了。
身边除了小乙,还多了九幽。
阮宁强忍经脉撕扯的痛,慢慢站了起来。
她走到地上那个人旁边。
一袭葛布白衣,脸上戴了银色面具,只看得到一截苍白的下巴和嘴唇。
她伸出手,靠近那张面具。
“阮姑娘。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既然戴了面具,必是不想让人看见真面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怒他的后果非我们所能承担。他武功远在我之上。”九幽阻止她。
“你碰他了?”阮宁问。
九幽:“没有,被他身遭罡气震开了。”
阮宁有些意外。
这个人身上,有着超越九幽他们,源源不绝而又浩瀚无垠的波动。
跟九幽他们身上随着修炼渐渐被吸收甚至消失的波动不一样,这个人身上的波动太强了,乃至于她怀疑,他身上的波动永远不会消失。
而且,只是碰了一下,她功力一日之内突破四级,内力大涨。
“将他带回去。”她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有了这个人,司马徽的命有救了,她也可以早些摆脱这些事,一心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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