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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肯尼迪国际机场。

独立贵宾休息室的环境私密,隔绝了嘈杂的交谈声和行李箱轱辘滚过的杂音,也放大了空间内的声响:餐桌上的手机已经振动过三次,在沉寂的环境内格外突兀。

许昭意迟迟未接。

空姐动作优雅地将香槟倒入杯中,略微迟疑了几秒,微笑着提醒,“小姐,您的手机?”

“不必理会。”许昭意平静地睁开了眼,轻轻一笑。

空姐将甜品摆好,礼节性地颔首欠身,拉着餐车退了出去。

来电不间断地响到了第四次。

许昭意轻轻地嗤了声,冷淡又漫不经心地接通电话,“喂?”

“zoey,你现在在哪儿?”对面的声音急切地挤了进来,像是在极力讨好她,“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昨晚大家都太冲动了,这件事其实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许昭意单手支着下巴,拨了下餐盘上的叉子,冷笑了声,“你有三分钟,是打算讲讲贵所默许别人窃我成果的误会,还是昨晚骂我不知好歹的误会?”

通话来源是.研究所,昨晚双方刚因为窃取数据的事翻了脸。

国外注重实习和学分,许昭意大学四年的gpa和gre都很卓越,破格进了研究所。不过毕竟资历还浅,她参与的是个被搁置的项目。在过去的十几个月,她耗费了不少心血,自费招助手,在植物dna的主动去甲基化研究中,意外得到了关于表观遗传机制的新突破。

有人祝贺,自然也有人眼红。但她没想到一年多的同僚,还是她最信任的朋友,背地里捅刀。可惜这人动她电脑时,不小心败露了——

许昭意电脑留了“后门”,文件有隐藏的暗码,旁人动电脑就会自动替换文件,开启摄像头监控。

这是一种职场上常用的手段,她这人向来谨慎,就留了手。

本来遭到熟人捅刀已经令人作呕,许昭意打算私下处理,给对方留个体面时,又无意撞破:

这事压根不是一个人的利欲熏心,研究所理事会早就默许了。

昨晚撕破了窗户纸,有同僚替她愤愤不平,但.研究所的所长诺文教授只会打哈哈,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等他听到许昭意要退出,当场翻脸无情,解除合约时,偷偷让人扣留了电脑、u盘、纸质资料等一应数据。

这位教授平时道貌岸然、高风亮节,翻脸后简直无赖到无耻。

至于今天,.研究所的态度突然逆转,无非是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许昭意留下的数据:

文件在误触后会被替换、u盘自动格式化、不全的纸质材料等同于废纸。

不巧,研究所刚绕过许昭意,将项目申报了奖项和投资,已经过了初审。如果后续提交不了数据和报告,这事不太好收场。

他只能从许昭意这里打主意。

“zoey,理事会的初衷只是希望更多人参与,并不是想抢你的功劳。”诺文教授的态度和蔼,“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你放心,我是不会纵容这种手段龌龊的人。”

他温和的语气和昨日截然相反,全然是一副慈祥长辈的面孔。

“契诃夫的《变色龙》是取材于您吗,教授?”许昭意冷淡地打断他的话,“既然撕破脸了,就没什么好说,不过您提醒到我了。”

她索性将话挑明了,“从贵所昨晚的行径来看,教授,您以前卓然的成就,恐怕没那么干净吧?”

通话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隔着手机屏幕,她都能感觉到对方被戳破后的阴狠和不郁。

“你这是在诽谤,”诺文教授苍老的声音喑哑,冷得像掺杂了寒冬的雪粒,“我知道你在为昨天的事生气,也可以原谅你的中伤,zoey,你其实可以直接提条件。”

“条件?”许昭意扬眉。

“是的,只要不过分,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奖金和职位都没有问题,甚至是更高位置的引荐,你都能得到。”诺文教授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你还年轻,容易年轻气盛,不太懂圈子里的规则。各退一步,就是各得所需。”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许昭意轻嗤了声,拿起银色的叉子,叮叮地敲了两下高脚杯,“条件虽然诱人,但我不感兴趣。”

其实在名利和成就方面,许昭意这人很看得开。

一项研究的价值往往要用上百年,甚至更久去论证,所以选这条路的人,要么为了职位和现钱,要么纯粹是靠着热爱。对于后者,荣誉只是锦上添花,并非不可或缺。多少科研工作者穷尽一生,也只是历史星河中微茫的一颗,真能做到青史留名的有几个?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也没奔着扬名立万去,成就自己就可以了。

但她看得开,并不代表她乐意将一年多的研究成果拱手让人。

这不叫高尚。

这他妈是脑子进水了!

“你什么意思?”诺文教授的声音喑哑得像磨坏了得磁带。

“你们《圣经》里怎么说来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许昭意窝在沙发里,指尖轻轻一挑,看着酒液贴着杯面微漾,“我觉得吧,看你着急也是一种乐趣。”

“zoey,我好心相劝,你不要不知好歹,”诺文教授声音阴沉,语气瞬间凌厉起来,“你以为得罪了我,还能全身而退吗?想在任何地方继续混下去,都该懂规矩,学会尊重前辈和师长。”

“你有空威胁我,不如想想该怎么应付cbs的记者,”许昭意唇角的笑容很轻地浮了下,“昨晚的事我替你们录了个视频,你可以去自己邮箱欣赏一下,我不舒服了,你和.就会在学术圈扬名。”

她的语气平缓又冷淡,“窃取后辈成果和封口的下作手段,一定很博人眼球,你说是吧?”

“这里可不是中国,小姑娘,”教授声音苍老又阴森,古怪地笑起来,威胁意味很浓,“既然想走,那就先把东西留下。”

许昭意觉出不对劲来,来不及细想,休息室的门被人撞开了。

两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反锁了休息室的门,面色凶狠,体格强健,一身的腱子肉,块头很大,确实不像什么善茬。

“哇哦,法治社会,”许昭意平静地打量了眼对面,轻轻懒懒地说了句,“在机场这种地方您也敢动手,够明目张胆的啊?”

她以前倒是听过点传闻,这位教授背后有靠山,不是什么一门心思钻研学问的老先生。不过没影儿的事,也就听听没当真。

“zoey,我给过你机会。”老人用一种怜悯的施舍态度说道,“你完全可以选择共赢。”

许昭意推开手边的酒杯,很轻地笑了下,“您要是多派几个人,我可能会认真考虑您的提议。”

她直接掐断了通话。

其中一个人已经逼近至眼前,捏了捏拳头,“把东西交出来。”

许昭意抬手就是一杯酒,直接朝对方的脸泼了过去。

他暴躁地咒骂了句,条件反射地擦了把酒渍,被许昭意抓着后颈,往下按去。哐当一声,他整张脸狠狠地砸进了餐盘的甜点里。

出乎意料的狠绝利落。

对方被打懵了,来这里的目的也打散了。他眼底充血,满脑子都是把场子找回来,挣扎着跳起来,暴怒地一拳挥了过去。

许昭意侧身避开,冷眼看着他这一拳挥空。她锁住他的胳膊,咔嚓一下卸开了他的手臂和肩膀的关节。而后屈起手肘,肘关节反撞向对方面门,将人一脚踹开。

男人眼前发黑,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蜷缩在地上痛苦。

这一切都太快了。

第二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第一个人已经倒地不起了。

“真可惜,”许昭意的视线往第二个人身上一扫,漂亮素净的面容陡然间冷淡又凌厉,“我特别讨厌别人打扰我的食欲。”

这两句说的是中文,对方虽然听不懂内容,但听得出她并不友善的语气和危险的态度,当即冲了上来,一拳朝着面门挥过来。

许昭意矮了下肩,避开他的拳风。

这人学聪明了,就势锁住了她的手臂,按在身后反向一扭,就想挟制着她往桌子上按。

许昭意左手扣住对方腕骨,右手反搭手肘卸力,动作迅捷又轻易地脱了身。她直接贴身而上,按着他的后颈压下来,膝盖对准他的腹部,狠狠一顶。不等他缓过来疼,她一个花瓶哐当砸过去,手肘着力撞向他的后背,招呼了好几下。

这人胃里瞬间翻江倒海,后背又屡遭重击,只觉骨头快要折了。

他还没缓过劲来,又被许昭意拿住了命门,捉腕、锁肩,腰部发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这是违法的。”这人比第一个惨,也比第一个人怂,倒在地上抱着头,边咒骂边呼救,“我要报警,我要打急救电话。”

“这是我的房间,”许昭意的膝盖往下一压,锁牢他的喉管,冷笑了声,“是你们两个歹徒闯进来,对我意图不轨。”

男人的脸色都憋红了,也不知道是被压制的,还是被气的。

满室狼藉。

“你该感谢这是法制社会,不然你得去见上帝。”许昭意轻嘲,“不过你提醒我了,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打人呢?”

她笑吟吟地垂眸,拿手背拍了拍对方的脸,“嘿,伙计,你觉得‘我趁着你们内讧大打出手,才逃出来呼救’的说法怎么样?”

刚动过手,她的逻辑十分清晰,思路十分顺畅,连剧本都替这俩人想好了。机场安保垃圾,歹徒闯进她的休息室,想对她意图不轨还起了内讧,她是趁机逃出。

至于有几分可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俩人能进来,机场的监控或者某几个人员就有问题,这两人手脚也不干净,那就只能平息事端。

人是她打的,锅她一定不背。至少想反咬她一口,门都没有。

男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机场的另一边,华恒控股和君建集团的项目组刚下飞机。

一个漂亮又高挑的秘书跟在年轻人半步之后,汇报近期的行程。刚说了两句,对方摆了摆手,她微微欠身,抱着文件退后了步。

“九点会议,”傅少则按了按太阳穴,略微诧异地看了眼梁靖川,“你不打算先回酒店?”

“不回,”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扯松了领结,意态懒散又轻慢,“我女朋友在这儿,我去给她一个惊喜。”

“我操,见色忘义也就算了,您还见色忘利,”傅少则笑着骂了句,“董事会那帮老东西正对你虎视眈眈,上点心成吗?你看我还有个未婚妻呢,我跟你炫耀过吗?”

“没有。”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平静又冷淡地陈述事实,“不过像你这种没谈过恋爱,上来就联姻的人,感情史不值一提,也没什么能拿出来炫耀的。”

“……你大爷。”傅少则挽了挽袖子,将手机撂给助理,眉眼间浸着点不爽,“不回酒店了,我现在把你打死。”

梁靖川抬眼,沉沉地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也理所当然,“她一个小姑娘待在国外,我不放心她很正常,万一别人欺负她——”

话说到一半,贵宾休息区传来一声厉喝,英文流利又耳熟。

“保安呢!”许昭意外套松散,发丝凌乱地从休息室跑出来。她似乎是受了惊,紧张地拽住工作人员的手臂,朝房间方向一指。

梁靖川意外地顿住了脚步,瞳孔因紧张骤然缩了下。

他身后的团队也停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声源聚拢了过去。

但这份紧张只持续了几秒。

蜂拥而上的保安扑了进去,将两个歹徒从独立休息室的地毯上拖了出来,再往过道上一摔。

这两人看样子被教训得不轻。

五大三粗的两个壮汉倒地不起,明面上也没瞧出来严重的伤口,但手臂脱臼,腹部又结结实实挨了几下,疼得龇牙咧嘴。最离奇的是,他俩也一个劲儿地喊救命,对许昭意避之不及。

“你们机场的安保系统是摆设吗?”许昭意以手掩面,泫然欲泣的同时直指要害,“监控呢?保安呢?你们是不是跟歹徒一伙的,怎么能把这种垃圾放进来?”

她似乎才想起来,“我需要报警,我要联系我的律师。”

接待室经理脸色微变,看样子并不想把事闹大,宽慰地拍了拍许昭意的后背,对着她连声道歉。

“这是栽赃嫁祸!”歹徒恶狠狠地咒骂了句,看到了保安像是看到了亲人,捂着胃部指控,“我他妈才是受害者,shit!”

机场的保安看了看楚楚可怜的许昭意,再看看五大三粗的歹徒,觉得歹徒在侮辱自己智商。此刻不分国界和性别,保安纯粹嫌他聒噪,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脚。

歹徒当打手的职业生涯滑铁卢,捂着腹部彻底没声了。

梁靖川眉梢轻轻一抬,落在许昭意身上的视线平静了然。

“这就是你家娇小柔弱的小女朋友?”傅少则微眯了下眼,似笑非笑地奚落了声,“要不是知道她身手好,我都快信了。”

他跟许昭意在高中打过几次照面,不熟,但是知道她的事迹。

以前在公馆,他拿梁靖川手机诓她过来时,还觉得这妞儿长得纯良无害,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小可怜。结果没隔几天,把姚磊打得半死的也是这女的。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梁靖川没搭腔,眼风都没掠过其他人,朝远处的许昭意伸出手。

许昭意晃到他的身影,原本是装可怜,这下是真的气势弱了。她懒得听接待室经理的解释,一路小跑过来,不管不顾地栽进他怀里。

“你怎么在这儿啊?”她抱住他,委屈地蹭了蹭,声音又低又软,“你女朋友都被人欺负了。”

梁靖川拢住她的腰身,淡淡地扫了眼身侧的特助。

特助会意,带着两个人朝乱成一团的现场走了过去。项目组的其他人也识趣,似乎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好奇心,就跟没看到一样,跟着秘书离开了机场。

梁靖川的嗓音低而沉,让人觉出温柔来,“怎么了?”

机场这件事处理得很快。

不出所料,机场能将这种人放进来就是有问题。歹徒进了贵宾候机区的时间段,监控刚巧出了故障在维修,状况一目了然。机场方面一再明示暗示想私了,称自己已经将这两个闯入的歹徒扭送警察局,承诺只要不将事情捅到媒体面前闹大,提供了一大笔赔偿。

许昭意本来就是怕麻烦,也没不依不饶地继续闹。

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敢这么明目张胆,基本都是处理好了首尾,有些事追究到底,估计也扯不到人头上。不值当,所以没必要。

机场这边调解完,调查报告就搞出来了,把诺文教授的个人经历和社会关系扒了个底朝天。

周特助做事向来干净利落,处理问题十分出色,精准得像一台机器,只要知会他一句,他就能将后续该做的一二三四五搞定。

他将调查报告递过来,简略地将情况汇报完。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五官埋在阴影里,气质沉静冷然,生出一种凛冽感。他翻了两页调查报告,将档案袋随手撂到一边。

“呦,挺巧,这研究所的投资方和所谓靠山,我都熟。”傅少则在一旁听完,懒懒散散地朝后靠去,“只要你不是想让他现在死,项目结束前,搞到他身败名裂倾家荡产,或者住个院,都不是问题。”

他眸底闪过一丝情绪,“要不要给你女朋友出个气?”

“说条件。”梁靖川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理着袖扣。

“你还挺痛快啊,”傅少则挑了下眉,也没跟他客套,“我记得你在南城有块地,反正之前投标,项目也搁置了,不如送我。”

“三天。”梁靖川言简意赅。

“好说。”傅少则眸色暗了暗,眼底全是算计,“既然没什么问题了,那就谈正事吧。”

“你这次倒是积极。”梁靖川肆无忌惮地嗤笑他。

“我可比不上您命好,”傅少则扯了下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除了公司那群老东西虎视眈眈,家里还有个小杂种争家产。”

同样有个兄弟,他的亲弟弟十年如一日地不安生,永远在算计如何争家产和把他扫地出门;

梁靖川同父异母的弟弟梁博,反而拿了地主家的傻儿子剧本,以“游手好闲、不劳而获、混吃等死”为人生目标,还特别护短,容不下别人说自己哥哥半句不好。

真他妈的神仙弟弟,直接跳过勾心斗角,躺赢到结局。

“很羡慕?”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懒声道,“往前走六米,一跃而下,重新投个胎可解。”

傅少则笑着骂了他一句。

原计划回国的航班作废,许昭意在纽约多待了几天。为了工作便利,梁靖川这几日都住在酒店,回来的比较晚,她也不怎么粘他。

在纽约这三天,许昭意几乎见证了诺文教授的倒霉史。

学术造假、婚内出轨、贿赂评审接连被曝,还因为骚扰女学生惹上了官司,闹得轰轰烈烈。机场的事之后,他似乎喝凉水都塞牙,据说出门后出了点意外,住院了,现在还被一大批记者堵在病房里。

梁靖川回来时,许昭意刚看完新闻,心满意足地就差没笑出声。

“心情这么好?”他脱掉了外套,走近她时拆掉了袖扣。

“还行吧。”许昭意点了点头,关掉了电视,“我本来是挺隔应这人的,不过看他倒霉得离谱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她撕开一包薯片,蛮认真地说了句,“我这人其实不记仇。”

毕竟她有仇当场就报了。

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难得没有拆她的台。

“讲真,我都怀疑他为非作歹多年,可能得罪了什么人。”许昭意思量了几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才三天,就能被搞到这么惨,没什么人整他说不过去。就是手段实在太狠了,赶尽杀绝啊。”

“可能遭报应了。”梁靖川轻咳了声,漫不经心地应了句。他忽然按住她,从她身后倾身,抱住了她纤细的腰,扯开了话题,“过几天跟我回国吗?”

“嗯,”许昭意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蹭了蹭,“毕业典礼后我就想回国了,没打算继续跟你分开,而且——”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并不愉快,所以也没说下去。

国外培养phd的顶尖名校大多青睐天赋型学生,毫无疑问,本科生申请直博其实比研究生容易。许昭意拿到了名额,但不想读了。

一来大学已经分开了太久,她并不太想再拿五年时间异地恋,二来今天的事着实恶心了她一把。

职业总被分出个三六九等,其实人的品行才最该有高低贵贱。就像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平日里披着满腹经纶的皮,满口仁义道德和学问研究,谦逊得像慈祥得长辈,其实也只是阴沟里的老鼠。这几年她接触的多,也见多了只敬衣冠不敬人的情况,学术圈其实一样乌烟瘴气,没高贵到哪去。

许昭意其实有些厌倦了。

梁靖川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揉了揉她的长发,温声道,“不想这些,我给你看个东西。”

“嗯?”许昭意抬眼。

梁靖川单手将她一捞,抱在自己腿面上,开了电脑。

“你干嘛啊?”许昭意耳根一热,总觉得这姿势有点微妙,推了推他的肩,“我坐在旁边就行。”

“你别动。”梁靖川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解锁了加密的文件夹,点开其中一张图片。

似乎是一张建筑图纸。

“这是什么啊?”许昭意盯了两秒,没反应过来。

“送你的私人研究所。”梁靖川握着她的手浏览下一张,凛冽的冷香包裹了她周身,“本来是打算建成了当结婚惊喜,不过看你不开心,只能提前哄哄你了。”

他的嗓音低缓又温和,微热的呼吸掠过她的耳侧,“喜欢吗?”

许昭意怔怔地看了几秒,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耳垂发麻。

我日,太绝了。

对于一座研究所而言,最不值钱的可能是建筑本身。不接触生科和化工专业的人,永远不清楚仪器和药品有多贵,动辄一串零的贵。

“我怎么感觉你态度挺敷衍啊,”梁靖川捏了捏她的耳垂,低低笑了一声,“还是不高兴?”

“不是,不是不高兴,”许昭意捂了捂心口,眸色复杂,“我就是觉得好心疼。你太能烧钱了哥,我好怕哪天家里破产。”

“我这辈子就结一次婚。”梁靖川眉眼疏淡,漆黑而明亮的眼眸被前额的碎发遮挡住了些许,似笑非笑地抬眼,“不至于到破产,你要是担心,以后你来管账。”

他在她身上挺能造的,就像是玩角色养成,总喜欢送各种各样的东西,好在他烧钱的速度远追不上赚钱的速度。

许昭意轻轻地哦了声,在他怀里缩了缩小脑袋。

“国内的婚宴可能就是走个过场,我家里的渊源,排场太过了容易被点名,恐怕要委屈你,”梁靖川的嗓音低下来,下巴蹭了蹭她的脸颊,“之后我们可以去海岛,把这些都补给你。”

许昭意睫毛轻轻一颤,心脏不争气地活蹦乱跳起来。她抱住了他,很小声地嘀咕了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嗯?”梁靖川垂眼看她。

“我没那么多讲究的,”许昭意抬眸,弯翘的睫毛眨了下,在白皙的面颊上刷出一小片阴影,“反正都是嫁给你,这些东西其实不用麻烦的。”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瞄到的那一眼,几十个文件夹全是跟婚礼有关的东西:大到婚宴场地和宾客名单,小到捧花香槟餐具,分门别类,甚至有一份详细又条理的策划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转行了,要跟婚庆公司抢饭碗。

其实离结婚还有一年,因为家里亲戚有白事,原订于毕业后的婚期被推后一年。但他都准备好了。

他和她之间,感情是水到渠成,结婚是自然而然,也许未来的日子生不出什么波澜,但相处的细枝末节里,从未少过惊喜和浪漫。

许昭意忽然有点被哄着了。

那些漫无边际的心绪开始发甜发软,像是投石入湖,一圈又一圈的泛起涟漪,很细微的感触。

许昭意搂住他的脖颈,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小口,耳垂泛了红。

梁靖川轻笑了声,合上了电脑,单手捞过她的腰身,低头和她纠缠在一起。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手上一带,抱着她朝卧室走去。

他毫无缝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意乱情迷间,室内的气息甜而腻。许昭意偏开脖颈,微啜着气,“别这样,你继续工作吧,今晚我睡另一个房间。”

梁靖川没松手,懒洋洋地埋在她肩颈间,低哑的嗓音极富磁性,有点沙,“怎么突然分房睡?”

“就是,”许昭意咬了下唇,手抵在他肩上拉开距离,目光闪烁着挪向旁边,含糊地低了低声音,“我这几天不太方便。”

不等梁靖川反应,她后退了几步走开了,“你自己睡,乖。”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不到半分钟,许昭意又折回来。她趴在门框边,冒了冒小脑袋,弯翘的睫毛轻轻一眨,“我这是为了你好,总洗冷水澡不好。”

梁靖川咝了一声,嗓音沉了下来,“许昭意你过来。”

许昭意朝后缩了下肩膀,砰的一声,她果断甩上了门。

梁靖川无声一哂,半垂着视线切回会议。

他低头看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报表,面色沉静冷然,嗓音里倒听不出什么情绪,淡声道,“继续。”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一个多小时的视频会议听完,时间已经不早了。梁靖川在浴室里冲了个凉,松松垮垮地系好浴袍出来,额前利落的碎发还挂着水珠,整个人懒懒散散的。

一去一回,床上多了个人。

许昭意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背对着他,缩在被窝里。她其实有些紧张,听到他的动静时,明显晃了下,然后在薄被里僵得笔直。

梁靖川无声地勾了下唇,随手撂了毛巾,抬腿朝她迈了过去。

许昭意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实在厉害,忍不住翻身看了眼。

梁靖川已经掀开了薄被,牢牢地握着许昭意的膝盖,朝自己拽了一把,将她掀翻在面前。他的掌心按着她心口,略微压迫,感受到她的紧张,意态轻慢又危险。

他自下而上打量过她,漆黑的眼眸深了深,“怎么不去隔壁睡了?”

许昭意拉过薄被,在他面前缩成很小的一团,整个人看上去又乖又软,声音很轻,“我好想你。”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一种无声的引诱。

梁靖川心底微动,按着她的肩膀欺身而上,将人压在了床上。他漆黑的眼睛攫住她,低了低嗓音,“又招我,嗯?”

“没有。”许昭意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真的想你了。”

梁靖川轻轻一哂,低下头来。他捏着她的下巴微抬,薄唇落在她的颈侧,绵延着向下。

许昭意睫毛轻轻一颤,紧张地抓紧了他的浴袍,薄瘦的脊背绷得笔直,连脚趾都蜷起。她低低地呜咽了声,声音不争气地低了又低,“今天真的不行。”

“我知道。”梁靖川轻笑了声,带着不自知地迷恋和危险,捏了捏她的耳垂。他低声诱哄,“别怕昭昭,我不碰你。”

衣物凌乱地掉落在地毯上。

一夜多情,满室的声色欢宴。

昨晚除了最后几乎都做足了,许昭意前半夜被他撩弄了很久,换了花样折腾,怎么都不太-安生;后半夜睡意上来,一直到午餐时间都没醒,休息到久足。

梁靖川倒没想到将近晌午,她还睡那么死。

他坐在她身边,浏览了几页报表上的数据,视线又落回许昭意的漂亮的面颊上,戳了两下,偏低的嗓音试探性地唤她,“昭昭?”

许昭意依旧睡得安稳又恬静,毫无醒转痕迹。

梁靖川又捏住她的耳垂,轻轻碾了碾,像是得到了一种新乐趣。

许昭意在睡梦中呜咽了声,不安分地动了动,还是没醒。

梁靖川眸色暗了暗,脑海里莫名浮现起她低吟的模样,乖顺又无措地扯着自己衬衫,声音甜腻婉转,媚得分外勾人。

他喉结上下一滚,低头埋在她身前作祟,直到她醒转过来。

“你别闹我,”许昭意软软地推了他一把,往被子里缩了缩,闷闷地嘀咕了声,“好烦啊你。”

“十一点半了宝宝,”梁靖川拉着薄被勾到她下巴底,弯了下唇角,“我都出去一趟了。”

他身上的外套未脱,携了一身的轻寒,冰凉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丝丝缕缕的凉意贴上了她的肌肤,刺激得她一个激灵。

许昭意咬了下牙,闭着眼睛威胁道,“虽然我为人比较和善,但你再吵我睡觉,我就掐死你。”

“和善?”梁靖川肆无忌惮地嗤笑她,“核武器的核吗?”

“你还好意思笑,”许昭意睡意全无,没好气地蹬了下被子,起床气烧起来了,恼得不行,“你把我吵醒了,你还好意思笑。”

她埋在枕头里呜呜了两声。

“行,祖宗我错了。”梁靖川手上一用力,将她抱了起来,嗓音挫败也无可奈何,“赶紧起来吃点东西,你怎么这么能睡?”

“我睡不醒你没点数吗?”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我不想吃这里的东西,我想吃aska的小牛排。”

梁靖川低低地嗯了声,嗓音里的笑意未散,“我让人去买。”

“不行,”许昭意按住他拿酒店听筒的手,轻轻落落地勾了下唇,将不讲理演了个十成十,“我是要你自个儿去。”

梁靖川挑了下眉,视线下撤了几分,“你还挺得寸进尺。”

“谁让你吵我睡觉?”许昭意理直气壮地仰了仰脸,扯着他的手臂摇了摇,“你到底去不去?”

半是威胁,半是撒娇。

梁靖川很受用她的娇-软时刻,还真肯上她的钩。原本快被磨没的温柔和耐性回光返照,他唯她是从地说了句,“行,我去。”

“欸,你当真了?”许昭意忍不住笑了声,揪住了梁靖川的衣角,不自觉就成了关心男朋友的乖巧小女友,“我开个玩笑啊哥,我怎么舍得让你辛苦跑一趟。”

“不辛苦,”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眸底漆黑了一片,“哥哥过几天就从你身上讨回来。”

“……”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拍掉了他的手,裹紧小被子往后挪了挪,“流氓。”

梁靖川的视线在她身上自下而上一掠,朝她微微倾身。

“青天白日的你想干嘛?”许昭意纤丽的眸子微微一眯,踹了下他的肩膀。力道不小,硬是将他的身形抵在原地。

“昭昭。”

一个听不出什么情绪的男声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脑补。

许昭意抬眸。

“别紧张,”梁靖川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往旁边拨了下,语气又缓又轻淡,“我只是拿手机。”

许昭意噎了一下,莫名从他的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轻嘲:

哦,你想多了。

许昭意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她面无表情看着他,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甚至头发丝儿都叫嚣着不爽,在心底谴责了他的拆台行为八百回,抄起一个抱枕砸了过去。

梁靖川也没怎么着她,转身时唇角往上,稍稍地牵了下。

许昭意坐在床边缓了缓神,抬手捂住了微烫的脸颊。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悠悠地掀开被子,捞起浴袍一裹,赤脚踩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去盥洗室洗漱。收拾完自己,她在沙发上等着,悠哉悠哉地品尝小甜品。

惬意了没一会儿,许昭意接了一通来自国内的电话,“喂?”

对面急切地说完情况,许昭意沉默地听完,面色越来越难看,她搜索了下国内的新闻,声音凝重地交代了对面几句。

砰砰砰——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许昭意拉回了思绪,起身径直去了猫眼处查看了眼,拉开了房门,“有事?”

“厉害啊,这都搞到酒店来了。”傅少则浪荡地夹着一根烟,眉梢微微一挑,言语轻佻,视线却并不冒犯,“梁靖川呢?”

“刚出去几分钟,”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明显懒得跟他打交道,抬手就要直接关门,“你可以等他会儿。”

她跟这人分分钟谈不下去。要不是不想给梁靖川的朋友留下个太刻薄印象,她大约会直接呛回去。

虽然她懒得搭理的态度也没好到哪儿去。

“不是吧妹妹,我就开个玩笑,”傅少则嘶了一声,手直接横过来,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声音里透着几分不爽,“好歹我还替你出过气,你让我在门口等?”

“你替我出过什么气?”许昭意轻笑了声,顺势松了手。

毕竟是梁靖川的朋友,她也没打算真把人关在门外。

“确实不算,”傅少则将手上只余下半截的烟掐灭,收了面上的戏谑,语气却似乎意有所指,“应该是梁靖川替你出气。”

许昭意脚步顿了下,心思转得快,几秒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她倒也没做出什么反应,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松松懒懒地坐回位置,替他倒了杯茶,“你随意。”

客厅明净而一尘不染,茶几上摆了不少精致的甜品,素瓶里刚换过新鲜的花束,挂着晶莹的露珠。旁边开着的电脑屏幕,还停留在国内新闻的页面:“新翼科技董事长病重住院,掌权人疑将易主”。

“呦,现实版豪门恩怨,还附赠职场谋权篡位的戏码,”傅少则落座时粗略地浏览完,也没好奇她看这种东西,只漫不经心地调侃了句,“这是谁家这么倒霉?”

“我家。”许昭意拨过了电脑屏幕,眸色平静淡然。

“你家?”傅少则微眯了下眼,诧异地上上下下打量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许昭意淡淡地睨了眼他,“挤兑我?”

“不是,这不符合你们科研工作者的人设,”傅少则嗤笑出声,倒也不避讳她的想法,“不应该都是一清如水,两袖清风吗?”

“你对这年头的科研工作者有什么误解?”许昭意放下手中的茶盏,无语地睨了眼他,“我研究用的药品一药匙值几万好吗?”

傅少则玩味地打量了眼她,意有所指,“有钱人终成眷属?”

许昭意眼都没抬一下,轻轻落落地回敬,“单身狗有目共睹。”

“……”

傅少则被她的话堵到心口发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微微蹙眉,“不对啊,我有未婚妻。”

许昭意“哦”了声,毫无情绪地看着他,话说得像极了嘲笑,“差点没想起来的未婚妻?”

你妈的。

合该他俩是情侣,损得如出一辙,坏得平分秋色。

傅少则嘶了一声,气笑了。他被梁靖川和许昭意两人轮番戳感情史,堵到心肌梗塞,“行,比不得你俩一丘之貉,天生绝配。”

“过奖。”许昭意弯了下唇角,轻轻懒懒地收下祝福。

客厅内隐隐有硝烟味弥漫开。

又是一阵敲门声。

许昭意起身径直去开门,看到梁靖川嗔怪了声,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你终于回来了!”

梁靖川身形微微顿住。

这是种难得的撒娇的语调,又勾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埋怨和委屈。总之她惊喜的样子,特像是一个等待老公回家的小娇妻。

梁靖川晃了眼娇嗔完的许昭意,又扫了眼客厅里的傅少则,突然顿悟:许昭意可能是想来个拥抱,在外人面前秀一下恩爱。

他很配合地朝她张开双臂。

下一秒,许昭意拿过他手中的纸袋,心满意足地转身就走,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我以为我登机前,尝不到我的小牛排了。”

傅少则有点被爽到,肆无忌惮地落井下石,插兄弟两刀,“真羡慕你们的塑料爱情。”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五官的起转承合落在浮沉万千的暗色里,线条利落分明,漆黑的眼眸沉冷又明亮,视线直直地落回她身上。

他握住许昭意的后颈,轻轻一扯,就跟拎小鸡崽似的,将她带回了自己怀里。

“干嘛?”许昭意反手拍他,不安分地挣了挣,大约怕晃到纸袋,力气和幅度都不大,“牛排冷了就没口感了。”

梁靖川倒没跟她计较,只是扫了眼她收拾出来的行李箱,问了一句,“你打算今天回国?”

“嗯,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尽快回临城处理。”许昭意点点头,“赶不赶得上还不好说,所以,”她顿了顿,“你能不能行行好,先让我吃饭?”

多事之秋,她家里最近不太平。

许家老爷子当年走得早,上一辈兄弟三人中,是她大伯许知文掌权,当年管理层动荡不安,秋风渐起,也是他雷厉风行挽回了颓势。

而她父亲许崇礼醉心科研,不太过问家里的生意。

至于三叔许明德,是个被领回家的私生子,在经商上有点天赋,但是做派过于阴损。

大伯许知文颇有些手腕,可惜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好。这次手术昏迷不醒,管理层就按捺不住了。

按理说,公司事务移交继承人也出不了大乱子,可惜许知文是老来得子,儿子比许昭意都小两岁。他平时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做事的确稳重,但毕竟年轻,镇不住管理层那群心怀鬼胎的老东西,现在被人阴了一手,阻在国外脱不了身。

许知文的亲信已经赶到柏林调停了,算不上棘手,但周旋起来耗时间。她现在赶回去都未必来得及,真耽误两天,等董事会上管理层洗完牌,就回天乏术了。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的关头。

消息传到她耳中时,事情已经发酵到快尘埃落定的地步了。她得回去替她那位小堂弟争取点时间,掐了这帮老东西的心思。

许昭意三言两语解释完,终于替小牛排赢得了豁免权。

“你打算一个人回去?”梁靖川微微蹙眉。

“我这儿你不用担心,也就拖延下时间。”许昭意推了推他的肩膀,特善解人意地劝道,“你还是工作吧,傅总等了你挺久了。”

如果不是她下一秒愉悦地抱着纸袋,一溜儿小跑到餐桌……

她善解人意的人设就更真实、更完美,也更可信了。

“别,你们继续,”傅少则狭长的双眸微挑了挑,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不用往我身上扯,不差这几分钟。”

梁靖川淡淡地睨了眼他,倒没绕圈子,闲散地问了一句,“新丰资本的最高持股人有变动?”

“你知道?”傅少则沉声道。

“猜到了,”梁靖川勾了下唇,“从7月diandaz注资开始,风头就不对,项目早就有进展了,如果不是做不了主,难道对方真想拖着不签?”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说到底,还是自己人最信得过。”

傅少则冷笑了声,心头有些火气,嗓音沉沉地嘲讽了句,“恐怕正因为是自己人,才更要提防。”

他捏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你知道,我这次不能出一点纰漏。”

“前期砸的人力财力不好追回了,不过二轮融资还没开始,还有转圜的余地。”梁靖川漫声说了句,神情平静又淡漠,“你倒是可以派人盯着点国内。”

傅少则瞳孔缩了一瞬,印证了其中关节,脸色阴郁到了极致。

许昭意隐约听到了点儿,指尖一挑,轻抿了口红酒,摇了摇头。

人皆羡闲逸。

可惜无人只望儿女婚嫁,鸡犬山田。

等许昭意到了机场,周明扬已经在等她了。

周明扬是华恒的总助,应该是临时被差遣到她身边,细算起来,前后绝对不超过半小时。但他已经将国内的大概滤清,整理了报告和调查结果递送过来了。

其实国内的助理办应该准备好了材料,不过他的效率实在惊人。

“周总助动作好快,”许昭意纤丽的眸子微微一眯,“你老板信不过我?这么不放心?”

“夫人说笑了。”周明扬垂眼,话说得滴水不漏,“老板只是关心您。”

“别这么叫我,”许昭意轻笑了声,“我跟梁靖川还没结婚,总觉得怪怪的。”

“夫人放心,纽约这边的项目已经收尾了,”周明扬眼观鼻鼻观心,几句话打消她的疑虑,“梁总说让我来赚外快,工资找您结,还请您关照。”

确认了不算假公济私,许昭意也没拒绝这份好意,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跟我跑一趟。”

“夫人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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