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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宋恒借口闲游,不知不觉又绕路到了蓝家姐妹居住的退思园里,远远看见蓝玉泽的身影投射在窗棂上,柔和地洗涤了一切污浊。

宋恒听到两姐妹似乎正在对话,好奇心与虚荣心皆起,有意过去偷听,却更存心让蓝玉泽注意到他,于是在听到她们谈论的话题与自己无关时,便轻咳了一声提醒她们他的存在。

蓝家姐妹听到声音,转头看见他站在窗外,蓝玉泓收回刚刚拔出的剑:“宋堡主,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宋恒看她年纪小小如此凶悍,和姐姐的温婉对比鲜明,而且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光有气势没有实力,不禁摇头苦笑:“小姐,剑不是这么拿的!”伸手过去要帮她纠正,蓝玉泽立刻后退一步,再度蒙上面纱,宋恒见状掩不住生气:“喂蓝大小姐,为什么你总是不让我看见你!你就这么讨厌我?我好歹是剑圣!我的玉龙剑,金宋两国排名恐怕是小辈第一!”

蓝玉泽清冷一笑:“对不起宋堡主,我对剑法一向就不感什么兴趣。”

宋恒被一棒子打回来,只得重提正事:“不喜欢剑,那应该喜欢刀了吧。”

蓝玉泽想到徐辕,心里隐隐有些感伤,闭口不答,蓝玉泓气道:“徐辕么?徐辕比你还要讨厌,小时侯见过几次面,然后说不见就不见,提亲么还派别人来,算来姐姐真可怜,都五年没跟他一起了!”

宋恒忍着不爽,问:“抛开私人恩怨,不知蓝姑娘对天骄徐辕的刀法作何评价?”

蓝玉泽思索片刻,终于评道:“徐辕身负绝学,坐断西南,不负江湖人称的‘小仲谋’之称,也不负那武林天骄的威名,他的冯虚刀,在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的确是,冯虚一刀凭风舞,敢赴青天乱星辰,将来必定天下第一。”

给予如此高的评价,宋恒虽有醋意,却心服点头:“我也这么想,看来我们的看法是差不多的。”

“可是姐姐,三年前的那个武林大会,我还是更喜欢饮恨刀林阡呢!”蓝玉泓轻声说,“他的刀法也就仅仅次于徐辕,而且那年他才十四岁,就把大会主持得那么好,看得出领袖之风。”

蓝玉泽点点头:“可惜他自从那次起就失踪江湖……不过今天这位同样姓林的少侠,武功卓绝,刀法可以直追林阡。”

宋恒哼了一声:“他也不过如此么,今天刀刀都被我压着,想入江湖?可惜啊,他显然一辈子也入不了了。”

“为什么?”蓝玉泽惊问。

“柳大叔说,他是奸细的后人,所以没有人提拔。”宋恒懒懒地说。

“英雄莫问出处,奸细的后人又如何?”蓝玉泽驳道,“他可以不被你打败,一定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此好的人才,不就是短刀谷所需?”

“对啊,短刀谷不要,便宜金人难道很好吗。”蓝玉泓奇问。

宋恒见蓝玉泽欣赏林胜南,哼了一声:“你就宁愿替一个无名小子说话,也不愿意赞我一句。”

“姐姐哪里没有赞你?”蓝玉泓又好气又好笑,蓝玉泽微笑道:“你可别总是恃才傲物,一直这么狂妄。江湖,总是后来居上的。”

“好,承蓝姑娘贵言。”宋恒气得转身就走。

蓝玉泽看他远走,轻笑摇头:“真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呵呵,这宋恒凭什么追求姐姐,狂妄自大,还没我成熟!对吧姐姐?”蓝玉泓关上窗户,突然“啊”了一声。

蓝玉泽正笑着,看她色变,奇道:“怎么了玉泓?”蓝玉泓示意窗外有人,再度把半合的窗户打开,蓝玉泽一愣,一团黑影随刻从外跳进窗来,正是她俩的哥哥,众矢之的——蓝玉涵!

“哥哥?原来你真的回来啦!”蓝玉泓又惊又喜,蓝玉泽喜悦之余想起什么,冷冷问:“饮恨刀果真是你所偷?”

蓝玉涵多日不见,沧桑了许多,他点头:“实在想不到,消息不胫而走,金人宋人全都盯上了我们,我还差点丧命!”

“多行不义必自毙,爹爹是怎么教咱们的!”蓝玉泽气愤不已,“刀呢?”

“刀还在。”蓝玉涵长吁一口气,坐下来,看向一脸喜悦的蓝玉泓,“玉泓,帮哥哥倒杯水!玉泽,先通知娘一声,安排我躲进地道。”

“不准去!”蓝玉泽厉声喝止蓝玉泓,看着蓝玉涵,“这个时候,你还不知错么?作奸犯科,已是愚蠢之举,有改过之机,为何还不一人做事一人当!”

蓝玉涵一怔,起身来:“你以为我不想做好事,安安分分过日子?我这么辛苦跑到短刀谷去偷饮恨刀为的是什么?为了告诉爹啊,他一向都偏爱云梦泽那外人,几时关爱过我这个亲生儿子!”他越说越气愤,目露凶光,狠狠盯住被他吓坏的蓝玉泓,“去把娘叫来!”蓝玉泓要走,蓝玉泽将她拦住,怒视蓝玉涵:“怎么?你想杀了我们么?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证明自己的方法太多了,偷盗行为为人不齿啊!”

蓝玉涵大怒,抽出刀来指向蓝玉泽:“你少来!玉泓,快去叫娘来!”蓝玉泓吓得泪光点点,赶紧要走,蓝玉泽怒道:“你凭何吓唬玉泓?!你手里的双刀,还是早日还回去的好,这是抗金的宝物,怎可以这般糟蹋,你看你现在在用它干什么!?”

柳湘很快被蓝玉泓带来,见此情景立刻冲到两人中间来推开那刀,并吩咐蓝玉泓关上门:“你俩这是在干什么?怕别人不知么?大敌当前,你们为何不能团结一致?!”蓝玉泽闻言大惊:“娘,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大敌?”

蓝玉涵自得道:“还不是玉泽,一定让我还刀!”

柳湘迎向女儿不解的目光,轻声说:“玉泽,这刀,是我让你哥哥去的。”

蓝玉泽如遭五雷轰顶:“娘!?”

“谁让你爹爹这么多年,不疼爱你哥哥,偏巧你哥哥资质不好,不能超过云梦泽,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也干不出!”

“所以你让哥哥去……糊涂啊……”蓝玉泽说不下去,柳湘泪流不止。

“娘,哥哥,现在他们找上门来,咱们怎么办啊?”蓝玉泓低声问。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躲进地道,以‘老爷不在家、无法进入地道’打发他们走。”柳湘轻声说,回头以期望的眼神看向蓝玉泽,“玉泽,就当娘求求你!娘只有你哥哥一个儿子,也盼着他有出息,娘知道你一向正直,就当娘求求你……”

蓝玉泽看她竟然要跪,赶紧扶起她:“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她狠狠瞪了蓝玉涵一眼:“哥哥的命我自然要保住,可是饮恨双刀……我们偷来没用,还是趁早还给短刀谷为好,反正哥哥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惊天动地’……”

“不,玉泽!我偷双刀,不止为了惊世,也是为了练它、继续对爹证明、更上层楼地惊天动地!”蓝玉涵急道。蓝玉泽冷笑,气得说不出话。

“练它?哥哥你不会连刀谱也偷来了吧?!”蓝玉泓道。

“刀谱没有偷来,不过却自己来了,今天我在大厅偷看,难道你们没有发现,饮恨刀的主人已经跟着来了么?!”蓝玉涵奸险一笑,“他不承认,可是他身上一定有刀谱!”

“你想对他怎样?他不是林阡,我先警告你,你不会得逞,也不该得寸进尺。”蓝玉泽义正词严。

“我当然逼不了他,对他当然是以计取之,咱们蓝家,不乏的是美人计。”蓝玉涵说罢,蓝玉泽大怒:“闭嘴!”

“鬼都看得出来,他对玉泽有意思!玉泽,你不帮哥哥骗刀谱,哥哥就完了!娘!反正得了饮恨刀,对我有利无害!”

柳湘动容,蓝玉泽气得手足冰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浑然不知,这饮恨刀对抗金举足轻重?若你执意私占,一发不可收拾……”

“今夜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我隐居闭关、功成之前,死不承认刀在我手不就是了?”蓝玉涵说着梦想。

“一直不成,就教天下一直大乱?”蓝玉泽见他冥顽,连连摇头。

蓝玉泓走到蓝玉泽身边:“可是哥哥,姐姐这么多年只喜欢天骄徐辕一人,怎可能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蓝玉泽看蓝玉涵脸色一变,意识到不对劲,惊呼一声“小心”,晚了,蓝玉涵刀一横,已经劫持住亲生妹妹蓝玉泓,笑着不管蓝玉泓怎样害怕、如何抽泣:“玉泽,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把双刀刀谱骗到手即可,你对徐辕忠贞,那好办得很,不对他林阡真心就好,哥又没逼你嫁给他!”

“卑鄙!”蓝玉泽担心蓝玉泓,手足无措。



次日清晨,柳五津、陆凭和这群年轻人齐来花园中休憩、呼吸清新空气,宋恒自然也加入了,不过,因为蓝玉泽一句话,和林胜南总要保持距离,心里也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排斥感。

林胜南当然不知道原由,以为宋恒狂妄,自己也不可能去讨好他,毕竟不会是一个圈子的人,所以绕远了些漫步,心里突生乡愁:冬天过半,不知娘身体如何。花园里群芳争艳,但还是有一枝独独领风骚,他蓦地心底泛起波澜: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心里有第二个女子,不过……他苦笑着摇摇头:都是虚妄,我又何苦再想?

正自出神,突地肩头被人一拍,转身一看,蓝玉泓像一只活泼的飞鸟,对他笑着:“林……胜南对吧!”

林胜南一怔:“蓝姑娘,找在下有事么?”蓝玉泓声音虽小,满园子人都听到了心坎里:“是啊!我姐姐找你,想请你去饮茶叙事,为昨日相救之事道谢!”

林胜南一愣:“相救之事是应该的,蓝姑娘不必挂在心上。”他意在拒绝,铁云水笑着上前:“何必推辞呢?林少侠?去吧!”

宋恒闻声而来:“凭什么啊?玉泓,明明那天我也救你姐姐的,她偏心。”

“你会饮茶么?你第一次来饮茶,把绿茶说成白茶。还有,你昨天的确救了她,不过如若不是林少侠相救,你出手的时候姐姐已经死了。”蓝玉泓嘴不饶人。

宋恒恼怒着拔剑:“林胜南,你胜得了我的玉龙剑再说!”

江晗嘲笑着上前:“不知宋堡主此番来到大理,究竟是来寻刀还是寻情?”

一句话逗得蓝玉泓窃笑,宋恒哑然,哼了一声:“林胜南,你可别忘了,蓝姑娘是徐辕的心上人,徐辕是谁你应该知道吧,人家可是武林天骄,自古美女,配的是英雄,不是你这样的无名小卒。你们知道么?他林胜南祖上是谁?抗金世家?英雄人物?都不是!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出卖耿京义军的叛徒张安国!”

众人哗然,宋恒并没有看到林胜南脸上有自己期待的羞赧和自卑,江晗和铁云江的脸上却都晃过一丝安然和舒心,柳五津知道金人觊觎林胜南一事,怕宋恒为渊驱鱼,气道:“宋恒,你住口!”宋恒愣住:“柳大叔,这是事实!”

林胜南早已习惯这样的侮辱,回头看了陆怡一眼,她没有惊诧,只有支持和坚决,他对她报以感激的微笑,蓝玉泓不解道:“怎么啦?叛徒的后代一定是叛徒么?再说了,我们蓝家不属金国,也不属宋国,没说只欢迎你抗金人士的后代!林大哥,咱们走吧!”说罢朝宋恒吐吐舌头,拉着林胜南走了。

“原来只不过是这个来头!”江晗回头看向陆怡,陆怡只瞪了他一眼:“狭隘!”



蓝玉泓带着林胜南走了好长一段路,弯弯曲曲像永远不完,其实林胜南也希望永远不完,永远在这条通往蓝玉泽的路上,充满希望和甜蜜,却永远有着还没有见到她的期待……

“你先等等,姐姐在隔壁沏茶,我去叫她!”

林胜南点头,平素沉稳,竟紧张得一手是汗。他随意走动,看客厅的案上有一卷书册,案几后还有好几行书架,林胜南随便看看,竟然有很多自己不知的,墙上也是各类字画墨宝,有蓝玉泽自己所作,也有名家所赠,客厅既有女子的整洁,又有男子之志、文人之渊博。此时门帘一掀,蓝玉泽手托茶具,巧笑倩兮,蓝玉泓在姐姐身后,姐妹二人均是蓝衣,蓝玉泽娇弱,蓝玉泓活泼,不知多么和谐融洽。

很多事情,很多人,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真的就是因为美貌过人,还是美貌后掩藏的一丝惆怅?他这一生就似乎束缚在这里了,舍不得移开,舍不得转身,他忘了浮生一梦,白云苍狗……眼前这两位仙子,美得虚幻,美得让他嫉妒自己的眼睛,蓝玉泽已经坐在自己对面,比昨天要容光焕发些:“林胜南,林少侠?”

“是,是……蓝姑娘……”林胜南被自己的紧张搞得更紧张,忘记该怎么笑怎么回答,蓝玉泽轻轻一笑,缓和了气氛:“多谢昨日林少侠相救,否则玉泽恐怕已经性命不保了……”林胜南终于答清楚:“没关系,不用谢,我……我……”完了,又卡住。

蓝玉泽、蓝玉泓相视一笑,蓝玉泽沏好茶,看他还杵在远处:“林少侠请坐。”

英勇无畏那么久,在两个小女子面前,竟服服帖帖地坐下来,实在是不可思议得很。蓝玉泓看他矜持,掩口笑着:“想不到你那么英雄,看到姐姐变这般木讷。”

“玉泓。”蓝玉泽见林胜南紧张脸红竟还有些可爱,笑着赶紧打断她,林胜南轻声道:“如若没什么事,在下还有事在身……”

蓝玉泓“啊”了一声,急忙端起茶水送到林胜南身前阻他:“这么快,好歹喝碗茶水吧!”她一时心急,不知那茶水滚烫,林胜南不能失礼,想借机跑掉,接过就喝,惨叫一声——不不不,叫不出来了!林胜南被这茶水一烫,也不晓得这蓝二小姐是真不小心还是故意,喉咙生烟直冒冷汗,硬是将茶杯颤抖着放回原位,岂料此时蓝玉泽的衣袖正巧拂来,竟将那杯子带着摔了出去。

蓝玉泽大惊,赶紧去拾,林胜南不假思索去帮她,这蓝玉泓还嫌不乱,过来帮忙途中,被什么东西一绊,啪一声摔在林胜南身上,眼看林胜南就要摔向蓝玉泽,灾难还没有结束……

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林胜南脚底一空,只感觉天旋地转,当他明白是脚底地面开裂的时候,已经晚了。事发太过突然,屋子里三人根本不及防备,全然掉落,惊叫声离地面越来越远……

这是一个深渊,林胜南猜想,这是一个劫难,林胜南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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