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小荣提示您:看后求收藏(57书屋www.57bendi.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凤凰的知音
凤凰的知音
李诺心中已然确定。
法典的要求,一定是提高了。
韩卓的画技,还远远称不上顶尖,也不如周玉的御科在学子中的统治力。
更别说上一届乐科状元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商的琴技,怎么都不至于沦落到法典看不上的程度。
极有可能随着他的破境,法典的标准,也有所提升。
幸好他破境的慢。
如果早一点破境,恐怕连韩卓的画技都无法得到。
这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坏事。
好处是以后得到的技能更加质量,可以保证科举万无一失。
坏处是太质量了,他很难找到满足法典要求的人。
和周玉的御科一样,要获得刘商的琴技,得先让刘商提升自己。
但周玉还有科举的理由,刘商已经是正七品的太乐令,他不练,也没理由逼着他练。
况且,他的特长荒废了这么久,能不能回到以前还是两说。
还是物色新的人选更方便。
不过,眼下的事情,还是得和他解释一下。
李诺看向还处在懵逼状态的刘商,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刘大人,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诺,想必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刘商抬起头,面露震惊。
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过!
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儿子,不久之前,杀了云阳侯的儿子李沅,面对满朝权贵的请愿,还能全身而退,长安谁不知道?李诺继续说道:“久闻刘大人精通乐道,这次请刘大人过来,原本是想请刘大人指点一下乐理。”
刘商闻言,呆愣原地。
什么?大理寺的人,抓他过来,只是为了向他请教乐道?你早说啊!
这一路上,他连自己死后埋哪里都想好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虚惊一场。
松了口气之后,他连忙道:“不敢不敢,指点谈不上,公子有什么想问的,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诺没有什么想问的,他一点儿乐理基础都没有,问刘商乐科问题,等于是幼儿园的学生问高考状元,难不成问他五音是什么?问的太幼稚,丢人丢的是自己。
他先是歉意的一笑,说道:“冒昧的用这种方式请刘大人过来,是为了不引人联想,希望刘大人勿怪。”
刘商连忙道:“不会不会……”
混迹官场这么久,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他也算半只脚踏入了权贵圈子,要是直接和大理寺卿扯上什么关系,回去之后,恐怕会麻烦不断。
不得不说,人家为他考虑的很周到,以狎妓的罪名将他抓来,不会有人怀疑他和李玄靖有什么勾结。
李诺再次开口:“为了刘大人着想,还是请你在大理寺暂待一晚,等到明日再放伱出去,希望刘大人理解。”
刘商立刻道:“理解,理解!”
这里的房间还挺舒服的,反正回家也是受气,与其回家看那个荡妇给他戴绿帽子,还不如待在这里,最起码比太乐署的官衙舒服。
虽然被抓到了大理寺,但他对大理寺卿的儿子,观感并不错。
不仅做事滴水不漏。
做人也别具慧眼。
他从出生开始,不,从出生之前,就在为乐科状元做准备。
母亲在怀胎的时候,每天要听数个时辰的“六乐”。
别人识字用的是《说文》,他识字的书籍是《云门》。
二十年来,无论寒霜酷暑,日夜不断的练习,从不间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乐科状元。
大理寺卿找他,算是找对人了。
刘商正在组织语言,打算将自己对科举乐科的经验倾囊相授。
李诺却转过了身,一边向外面走去,一边问张寺正道:“张大人,你知不知道,长安还有没有什么人具有不俗的乐道造诣……”
刘商的技能已经荒废,李诺只能另寻高明。
他是最近一届的乐科状元,之前的乐科状元,入仕的时间更久,恐怕还不如他。
吏部他没必要再去了,这位张寺正好像很懂音乐的样子,或许能给李诺一些建议。
张寺正想了想,说道:“科举的乐科,和乐道还是有所区别的,刘大人是最新一届的乐科状元,要论科举乐科,恐怕没有人比刘大人更懂。
此外,东山书院的几位乐科先生,教了一辈子乐科,虽然可能因为年纪原因,手上的技艺不如年轻人,但经验不是年轻人能比的……”
李诺轻叹口气。
乐科就是手上的功夫,那些老先生,就算是理论经验再丰富,实操不行,也没有什么用。
本以为获得六艺技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没想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看来,还是得从参加下一届科举的学生中选。
他们的水平,无疑处在人生的巅峰。
刘商呆呆的看着几人离开。
不是,这就走了?说好的向他请教乐道呢?
难道是听了刚才那一曲,没看上自己?他承认他的琴艺退步了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他这几年荒废了技艺,放眼整个长安,也找不到几个人比他更懂科举乐科的!说他床上功夫不行,刘商认了。
说他乐科不行,他不服气!不过就是长时间不练,手生了而已,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定然能重回巅峰。
眼看着牢房的门即将关上,刘商猛然站起,高声道:“且慢!”
李诺等人回头看着他。
刘商看向张寺正,说道:“这位大人,可不可以将这张琴留下,明日下官走的时候还你。”
张寺正想了想,将怀中的古琴让人送了进去。
张寺正显然也是爱乐之人,走出牢房,李诺问张寺正道:“张大人,不知这一届的学子,有没有在乐科上超过刘大人的?”
张寺正想也没想,断然说道:“绝无可能,刘大人在科举之前,就是远近闻名的乐科天才,就算是他的乐道水准,已经大不如前,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这一届科举的学子,没有一位乐科如刘大人当年那般出众的……”
李诺惊讶道:“这么厉害吗?”
张寺正陷入回忆,片刻后,说道:“刘大人不仅是上一届的乐科状元,他当年的乐科成绩,为罕见的“绝佳”,历数近十届科举,乐科成绩绝佳的,唯有刘大人与当年的李大人……”
看来李诺还是小瞧了这位太乐令。
科举诸科的成绩,有十个评定等级,和官员的评级相似,分为甲乙丙,每一个等级,又细分为上中下。
甲上,已经属于一般意义上的最高评价。
但在甲上之上,还有一个等级,名为“绝佳”。
只不过科举要得到绝佳的评价,极其困难,意味着这一科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瑕疵,数科满分,可以得到绝佳的评价。
毕竟科目的特点就在那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科举的数科虽难,但每年也都会涌现出几份绝佳的试卷。
但乐科不同,乐科是主观的,考官的偏好,一定程度上也能影响分数的评定。
乐科绝佳,其意义不亚于高考语文满分,难度和数科不可同日而语。
不说绝佳,就算是甲上都很难。
大多数时候,乐科状元的成绩,也就是甲或者甲下而已。
李诺离开大理寺的时候,听到大理寺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琴声……
张寺正站在牢房之外,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不愧是数十年来唯二获得绝佳的乐科状元,他弹奏第二遍的时候,已然比第一遍好了许多。
此时,李诺已经在坐在马车上了。
现在的刘商,法典尚且看不上,就更没有必要去试那些学生了。
之前的那些乐科状元,希望也不大。
倒不如多督促督促刘商。
以他的天赋,如果用心练上一段时间,未必不能回到巅峰。
等他从大理寺出来再说吧。
吴管家的车技,比之前进步太多了,李诺靠在马车上,打算小憩一会儿,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乐声。
对于音乐,李诺没有太高的鉴赏能力,但这段曲子还挺好听的。
他睁开眼睛,说道:“停一下。”
马车缓缓停下,李诺掀开车帘,向外面看了一眼,表情微微一愣。
竟然是玉音阁。
他想了想,跳下马车,向玉音阁里面走去。
以前他对听曲没什么兴趣,但既然要参加科举,不懂音乐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玉音阁这些乐师的水平怎么样,如果能淘到一个被法典认可的乐师,就能为他省去不少功夫。
玉音阁这么大的店,每天进入的银子不知道有多少,李诺不信她们每一笔进项都是老老实实交过税的。
这种事情,不查没问题,一查一个准。
玉音阁的生意很不错。
一楼的大厅座无虚席,二楼一个被半透明纱帘围起来的台子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位乐师正在演奏。
她演奏的,正是李诺刚才听到的曲子。
柜台里面,几名女子正在聊天,其中一位抬眼瞧了瞧,忽然一愣,然后快步走出柜台,来到李诺身边,说道:“公子您来了,我带您去楼上……”
大厅内的其他客人见此,不禁和身边人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说楼上没有雅间了吗?”
“怕是什么大人物,这种地方,肯定有几个房间,是给那些大人物常留的。”
“此人是谁,看着面生啊……”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李诺被那名女子带到了楼上一处房间。
他环顾了一下,这里似乎是上次那座房间。
一名身段妖娆的女子,正在桌前摆弄一瓶插花,听到门口传来声响,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立刻起身,笑着迎上前,声音酥软道:“公子,您来了……”
片刻后。
玉音阁二楼某处房间,李诺轻轻品了一口香茗,欣赏着桌上的一瓶插花。
没想到,玉音阁精通插花的高人,竟然就是凤凰姑娘。
这么说来,她一定也精通画道。
正常情况下,精通画道的,书法也不会差。她还是玉音阁的阁主,肯定也会点乐器。
这么说来,她差不多就是娘子羡慕的那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了。
而且她的身材还好。
可惜不能打。
“吱呀……”
里间的房门,被人推开,凤凰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竟然特意换了一身衣服。
这件长裙,虽然并没有多么暴露,但却更显她的腰身。
李诺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开门见山的问道:“敢问凤凰姑娘,玉音阁中,最擅长乐道的,是哪位姑娘?”
凤凰微微有些诧异,他不是对乐道不感兴趣吗,今天怎么会这么问?
短暂的疑惑之后,她微微一笑,说道:“公子这句话,可是问对人了。”
李诺微微一愣,问道:“难道是你?”
凤凰很自信的走到房间的古琴旁,说道:“不是奴家自夸,论兵法,奴家不如鸳鸯,论箭术,奴家不如夜莺,但论乐道,整个玉音阁,奴家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玉音阁这个地方就很奇怪。
明明是乐坊,姑娘们却一个个身怀奇技,不是兵法就是箭术。
这是风月场所不正经的姑娘该会的东西吗?
就算是正经姑娘也不该会啊!
相比之下,凤凰的特长,反倒显得正常一点。
李诺心中吐槽一句,说道:“可不可以请姑娘弹奏一曲?”
凤凰在琴旁坐下,笑着说道:“当然可以,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上次她就想要为他献曲了,只是他拒绝了而已。
不知道这次怎么忽然改了性子。
给他的时候他不要。
不给的时候又主动要。
李诺想了想,说道:“你随意吧,什么曲子都行。”
其实除了六乐之外,他根本不知道其他曲名。
凤凰想了想,说道:“那奴家就随便弹一首自创的曲子吧。”
李诺放下茶杯,洗耳恭听。
她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如泣如诉的琴音,开始在她指尖流淌。
李诺闭上眼睛,听的有些陶醉。
凤凰姑娘还真的没有自夸,李诺一个外行,都能听出来,她弹的比外面那位乐师好多了。
但比之刘商……
说实话,李诺还是觉得刘商更厉害一点。
两个人弹琴都很好听,可却是不一样的好听。
就像是流行歌手和国家队的差别,刘商的乐声中,比凤凰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是李诺作为一个外行的直观感受。
但具体要他说出多了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但这趟玉音阁,他应该是白来了。
连刘商的能力,法典都看不上,凤凰就更不可能了。
玉音阁,就在李诺沉醉于凤凰弹奏的同时。
大理寺。
一群大理寺的官员和衙役,站在一座牢房之外,听着里面传来的乐声,同样面露陶醉之色。
从刚才开始,里面的乐声就没有停过。
哪怕是不懂乐道的人,也能听出来,里面传出的乐声越来越好听。
懂一些乐道的张寺正,脸上的表情更是震惊。
刘商真的每一遍都比前一遍弹的更好。
几乎每一遍,他都能听到明显的进步。
不愧是能拿到“绝佳”评价的乐道状元。
这份乐道天赋,堪称恐怖。
即便是已经荒废许久,但从他碰到琴的那一刻开始,曾经的乐科状元刘商,就在慢慢回归。
牢房之内。
刘商闭着眼睛,已经进入了了一种全然忘我的状态。
那位大理寺官员的评价,以及他们对他的态度,深深的刺痛了他那自傲的心。
他一遍遍弹奏着《云门》。
作为六乐之始,这一段段旋律,早已铭刻进了他的灵魂。
砰!在不知道弹奏了第几遍之后,长琴上的一根琴弦,终于承受不住而断裂。
刘商的十指都在渗血,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许久没有碰琴,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找回弹奏的感觉。
刚才的最后一遍,已经有他巅峰之时的七成功力。
七成足矣!
当年他就算只用七成实力,也是无可争议的乐科状元。
他看着站在牢房外面的一道身影,傲然道:“外面那位大人,你不是说,本官的琴技退步了很多吗,刚才那一曲怎么样-——你怎么哑巴了,说话!”
……
玉音阁。
李诺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听曲了。
抛开听完曲子之后,还会不会干一些其他快乐的事情。
就听曲的过程而言,能听到一段高水准的弹奏,本身也是一种深入灵魂的享受,就像是在品一杯醇香的美酒。
只是……
李诺睁开眼睛,面露疑惑。
这段乐曲,刚才还听的好好的。
现在嘛,在他听来,全是不足。
前一秒还醇香扑鼻的美酒,后一秒忽然品出了酸味。
好像是弹奏者忽然换人了。
但很快,李诺就意识到,不是弹奏的人换了。
而是听曲的人变了。
他望向法典,发现最后一页,刘商的画像,已经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也多了一些从未接触过的乐理知识。
怎么回事?
法典上的画像,还能自己变亮的?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时,房间内的乐声渐渐消失,凤凰姑娘的手从琴弦上收回,微笑看着李诺,问道:“奴家弹得怎么样?”
对于刚才的弹奏,李诺虽然有无数的槽可吐,却也不想无缘无故的打击别人,说道:“还好吧。”
凤凰已经准备好听他说出各种华美的夸赞之词了,却只得到了“还好吧”三个字。
这让她的心里产生了不小的落差。
她装出一副诚恳的表情,不死心的说道:“哪里弹得不好,还请公子指点指点奴家。”
李诺见她如此诚恳,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说道:“那我就直说了,你弹的,确实有很多问题。”
凤凰微微一愣。
不是,她就是客气一下,你还真指点上了?他不是对乐道一窍不通吗?
她深吸口气,稍稍平复心情,脸上露出求教的表情,说道:“请公子赐教。”
李诺看着她,思索片刻之后,缓缓说道:“坦白说,你的基本功勉勉强强过得去,但弹奏的时候,太过追求技巧,而忽略了感情,音乐是有灵魂的,而你的乐声,空有躯壳,没有灵魂,只是一味的炫技,是下乘中的下乘……
勉勉强强?
没有灵魂?
下乘中的下乘?
凤凰表情呆滞的看着李诺。
谁不知道音乐应该有灵魂,但能做到将乐声赋予灵魂的,无一不是浸淫此道数十年的乐道宗师,以宗师的水准来要求她,未免太苛刻了吧?她扭动屁股,让开一点位置,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公子可不可以为奴家演示一下,什么样的音乐才有灵魂?”
李诺走到那张古琴前,说道:“以你刚才的那段曲子为例,我听的出来,那段曲子,描写的是一位女子对丈夫的思念,曲调哀婉之余,又有几分肃杀,这位妻子,应该是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但你只是讲出了最浅显的故事,并没有弹出女子对丈夫浓烈思念的感情……”
凤凰难以置信看着李诺。
情人易寻,知音难觅。
这一刻,她有一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
此曲是她自己创作的,曲子创作的背景,也只有她知道,李诺是第一个道出此曲背后故事的人……
不是真的精通乐道,根本做不出这么一针见血的点评。
她还处在震惊中的时候,一段哀怨凄婉,如泣如诉的乐声,已经从李诺的指尖传出。
凤凰茫然的坐在那里。
他居然只听了一遍,就能将原曲复弹出来!乐声入耳,她仿佛变成了故事中的女子。
青梅竹马的恋人终成眷属,正当两人准备迎接触手可及的幸福时,他们所在的国家与邻国爆发战争,新婚当夜,丈夫被征兆入伍,徒留新娘一人面洞房的红烛……
她日日思,夜夜想,翘首以盼,苦等三年,等来的,却是丈夫牺牲的噩耗……
一滴眼泪,从凤凰漂亮的脸颊滚落。
起初只有一滴,后来便连成了一串。
此曲是她谱写的,她比任何都清楚乐声背后的故事。
这乐声深入灵魂,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中升起一种无名的悲恸,再也忍受不住,趴在李诺肩膀,伤心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