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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最近迷上了看书,虽然馆舍书房里都是一些介绍道统的普通书籍,被梅传安判定为无用之物,他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增长了许多见识,遇到不认识的字或是看不懂的地方,他可以向最具耐心的老师发问。
“你知道吗?九大道统环绕圣符皇朝,一直在与妖魔对抗,就是因为道士们的保护,人类才能享受平静的生活,我一直以为是各诸侯国的玄符军在保护边疆。”小秋对这段记载感到意外。
正值午后,阳光斜斜照进书房,并不刺眼,小秋盘腿坐在地上,芳芳坐在书桌后面,听到小秋说话,她放下手中的书,想了一会,“应该说是各司其职,还有符箓师也在保卫边疆,与妖魔斗争,咱们野林镇太小,只跟玄符军有过接触,对其他人了解不多。”
“道士们应该经常出来走一走,就像李越池,好让普通人也知道真相,这样大家事前都有警惕,野林镇也不会面对魔种时毫无准备了。”
“道士们不喜欢抛头露面,这好像是很早以前就定下的规矩。”
“这条规矩不好。”小秋马上做出判断。
九大道统与圣符皇朝的关系很复杂,每一条规矩都自有其理由,芳芳了解得也不多,于是露齿而笑,马上竖起书本挡在嘴前。
“芳芳。”
“嗯?”
“有件事……你觉不觉得奇怪?”
“咒语的事?”
“对,那位林都教说它是疯话、是呓语,可我总觉得那五个字……好像对我有点影响。”
“什么影响?”
“我忘不了这五个字,有时候在梦里都在念它,然后我认字比从前容易,练拳也更顺畅了。”
“道根点燃之后,每个人学拳、识字都会变得很快,但是不努力还是没用,你比别人都用功,我看到过你晚上一个人在院子里练拳,也只有你愿意留下来多看点书。”
受到赞扬,小秋笑了,他不得不比别人更努力,他想成为李越池一样的五行法师,最关键的是他想找回野林镇的亲人,想亲自向魔种挑战。
“不过我明白你的感受。”芳芳歪头看着右前方,好像那里摆着一本隐形的书,“我也经常想起那五个字,偶尔还会不小心念出来,有两次,念完之后我真觉得面前好像有一点奇怪的变化,可是再仔细观察,什么都没变。”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芳芳伸出右臂,手指停在斜前方,然后轻声念道:“错或落弱莫。”
自从养神峰来的林都教声称这五个字毫无意义之后,再没人害怕它,可还是没人愿意亲耳听它,即使书房里没有外人,芳芳仍然不敢抬高声音。
小秋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芳芳的手掌,屏息宁气,全身汗毛直竖,预感到奇迹即将在面前发生,他甚至感到屋子里凝滞的空气无缘无故地产生流动,掀起一股极轻微的风,仿佛暴雨将至的预兆。
“小秋哥,快出来!”二良沈休唯冲进来,书房的门没关,他一步跳到了小秋面前。
芳芳身子一颤,倏地收回手臂,小秋险些向后仰倒,起身问:“出什么事了?”
沈休唯总共没跑几步路,却气喘吁吁,憋得脸通红,“晕三儿、晕三儿来了,就站在大门口,张道士正逼着大家……”
拥有道根的少年要由道士直接送到迎宾馆舍,家人不得进入镜湖村,即使是诸侯国的王子也不例外,但是西介国王子辛幼陶自有办法显示自己的高贵身份。
提前三天送来的成堆物品就是办法之一,现在,他要一举奠定自己在庞山道统新一届弟子当中的地位。
二良沈休唯被耽搁了一阵,因此当他带着小秋和芳芳跑到前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所有孩子都在好奇而敬畏地看着新来者,让小秋吃惊的是,几名野林镇的孩子竟然老老实实地站在台阶下面,低头垂手,好像犯下极大的错误,正在向当事人认错,只有沈昊远远站在庭院另一边,脸色青红不定。
沈休唯小声说:“我拉不住我哥。”
大良沈休明等人在王子面前认输服软的原因很快就清楚了。
“把东西都放在这儿。”张灵生站在辛幼陶身边,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不过每当目光转向西介国王子时,任谁都能看出他眼里的感激与讨好。
十来个孩子分别抱着数量不同的箱子与包裹,从一间屋子里跑出来,将东西放在台阶下面,与那些认错的少年相邻。
“全都搬出来吗?”张灵生小声问,为了迎合辛幼陶的身高,不自觉地矮了半截。
辛幼陶微点下头,“嗯,都搬出来,这是我要送给大家的礼物。”
说起礼物,张灵生的感激之情更加溢于言表,大声道:“大家听好了,西介国王子殿下远道而来,为大家准备了一些礼物,这些箱子和包裹就是,每人只准拿一件,不要乱挑。现在去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搬出来吧。”
满院子的孩子轰地跑向存放箱包的房间,兴奋地往外搬东西,只有少数人站在原地没动。
张灵生早已收到自己的礼物,这是他为什么感激王子,甚至不问青红皂白就逼几个孩子认错的原因,他一点也不觉得过分,甚至还认为自己亏欠辛幼陶,忍不住当众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热切地轻轻抚摸上面的草木图案,“一瓶五节青木香膏,殿下,这礼物可太重了。”
“既入道统,不问出身,请不要称我‘殿下’,我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只是一名身怀道根的普通人。至于香膏,也不是什么罕见之物,张道士喜欢,以后我让人再给你带一些来。”
张灵生简直要热泪盈眶了,若不是有其他孩子在场,他真想磕头谢恩,十年,在迎宾馆舍管事十年,他终于得到了回报。
“那是什么东西,能让张道士乐成这样?”沈昊已经走到小秋身边,低声询问。
芳芳回答了这个问题,“五节青木香膏是很珍贵的药香,据说存想练功之前抹一点在人中上面,对修行大有助益。”
张灵生身怀道根,在经过最初级的通七窍之后就一直止步不前,身为庞山弟子,这是他最大的耻辱与心病,能得到五节青木香膏,当然感激涕零。
张灵生觉得自己回报得太少了,目光转到台阶下的野林镇少年,怒斥道:“第一眼看见你们我就觉得不对头,原来你们是一伙小强盗,竟然做过趁人之危抢夺他人财物这种事。说说,辛道友当时甘冒奇险打败蛇妖救下你们的性命之后,你们是怎么忘恩负义的?”
森林与人类聚集之地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王子的身份在前一个地方不值分文,在后一个地方却是无价之宝。
台阶下的少年头垂得更低了,没一个敢吱声,野林镇消失对他们影响巨大,面对大人的斥责,毫无反抗之意。
院子另一头的小秋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个辛幼陶胆小怯懦,身为军官却抛弃部下自己逃亡,最后还拿走了唯一能对抗魔种的油灯,如今竟然通过张灵生颠倒黑白,当下迈步就要揭穿这位王子的真面目。
沈昊死死拉住小秋的胳膊,他曾经在森林里狠狠揍过辛幼陶,这时却一点胆量也没有了,“算啦,咱们争不过。”
沈昊神情沮丧,没有一丝斗志,他所谓的“争不过”与口才无关,而是钱财,就在三天前他还是馆舍里最富有的孩子,取得不少人的追随,如今跟王子辛幼陶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眼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愣子慕飞黄也跑到台阶下面请罪,沈昊彻底认输了。
小秋强行忍住,也在心里告诫自己,这里不是野林村,还是少惹麻烦为好。
孩子们已经将箱包都搬到了院子里,辛幼陶故意用倦怠的声音说:“每人一件,剩下的就放在那里,留给后来的人。”
孩子们一阵疯抢,许多人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包,里面都是衣物、金银一类的东西,虽然没有五节青木香膏这样的宝物,却足以令来自偏僻地区的穷孩子万分满足与感激。
辛幼陶垂下眼睑,瞥了一眼台阶下的五名野林镇少年,“你们肯认罪,就配得上我的宽恕,现在去拿礼物吧。”
大良沈休明、愣子慕飞黄等人如释重负,没像其他孩子那样拣选礼物,而是就近拿了一件,捧在怀里,不敢马上打开。
辛幼陶初到馆舍的第一战几近大获全胜,只差最后一步:还有四名野林镇的孩子站在远处,没有向他低头。
这可不行。
辛幼陶抬眼望去,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睥睨众生的威严。
礼物的作用可不只是收买人心,从张灵生开始,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自己该给出回报了,就连最单纯的孩子也在朋友的指点下,放下手中的箱包,顺着恩主的目光望过去。
小秋、芳芳、沈昊和二良沈休唯成为众矢之的,那是无形、无声的箭矢,杀伤力却丝毫不减。
大良沈休明一个劲儿地冲弟弟使眼色,沈休唯略感慌张,数十道目光带来的压力不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所能承受的,他迈出一步,可是扭头看了一眼小秋,又退回原处。
沈昊没有多少选择,他知道自己才是王子辛幼陶最憎恨的人,他得付出几倍于他人的代价,才可能获得谅解,他是沈家二少爷,从小没做过点头哈腰的事,因此站在那里没动,也向小秋看了一眼,心中稍稍镇定。
芳芳站在男孩子们身后,微微低头,避开他人的目光,但她没有任何犹豫,这不是她第一次经受众目睽睽的考验了,在沈家大门口,她就曾在全镇人的注视下,扯掉盖头,跳上小秋的枣红马。
辛幼陶迅速做出调整,他最想报复的人是沈昊,可他现在明白了,必须击败叫小秋的这个对手,才能让今天的胜利彻底圆满。
张灵生很不耐烦,正想以馆舍内唯一大人和管事者的身份发出命令,小秋开口了。
亏得沈昊之前拉住了他,小秋度过了最初的冲动,现在他能采用更巧妙一些的手段向对手还击,他的声音欢快而自然,好像在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说话,“嘿,晕三儿,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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