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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之前,晋军才得意洋洋地退兵。
这一夜,晋军一个个脸上带着洋溢的笑容,谈论白天时候的见闻。
最大的事情并不是战胜了楚军。
晋国跟楚国较量了半个世纪之久,大小战事近百,有胜也有败,大部分时候晋军是胜利的那一方。
大型战役的话,不算还没有打完的这一次“鄢陵之战”,暂时是一胜一负的结果。
而这一次“鄢陵之战”,晋军连续跟楚国比较大地对阵了两场,皆是获得胜利。
晋军谈论最多的是阴武。
他们昨天刚刚见证阴武阵战天下第二,杀掉潘党获得天下第二的头衔。
没来及消化晋国有天下第二的喜悦呢。
今天,新鲜出炉的天下第二挑战天下第一,阵斩各个诸侯国猛将的噩梦,摘取了天下第一的桂冠。
一种狂喜涌上了晋军的脑海,使之人人眉笑眼开。
比晋国人更加喜悦的其实是来自吴国的子远。
楚国是中原列国的大敌,要说哪个国家对楚国更加恐惧,绝对同样位处南方的吴国。
中原列国对养由基的如果说只是惊骇其箭法,吴国对养由基则是怕到了骨子里头。
死在养由基箭下的吴国猛将几乎是中原列国的总合,并且吴军多次被养由基统率的军队所击败。
吴国人时时刻刻在诅咒养由基,单挑是不敢继续找养由基单挑了,不止一次设下陷阱想要杀死养由基,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现在,属于吴国人的梦魇终结在了晋国的吕武手中,子远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吴君寿梦。
子远也写好了信,派人马不停蹄地送回去。
他不止告诉吴君寿梦养由基死了的消息,还建议立刻对楚国大举入侵。
作为一名大臣,他并不是单纯因为养由基死亡才建议吴君寿梦入侵楚国。
晋国跟楚国在鄢陵这个地方会战,不出意外会是以楚军战败而拉下帷幕。
子远看到了楚军虽然人多势众,战斗力却是极差,很希望吴国也能从楚国身上咬一口。
至于说楚军为什么表现得战斗力不行?
傲娇的吴国人才不会承认是晋军太厉害。
回到营中的吕武一再受到祝贺。
这些人热情到有些过份,甚至还开始动起了手。
不是打架。
他们逮住机会就想摸吕武一把,好像摸到了吕武就能得到赐福似得。
过来的客人七嘴八舌,赞叹吕武的勇猛,取得了偌大的功业。
吕武却看见申公巫臣用忧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
这是弄啥?
表演的痕迹着实太明显啦!
吕武能够猜测得出申公巫臣在等其余的客人离开,再对自己讲一些为什么忧虑的话。
绝对是吕武表现得太出色,提醒小心受到忌惮,提防遭到迫害的话。
不但要小心国内。
最为应该小心的是来自楚国的报复。
现在可是春秋中叶,属于一个刺客横行的年代。
春秋中叶其实还好,到了春秋末期的年代,玩刺杀简直不要玩得太溜。
吕武在思考自己不要配合申公巫臣的演出,努力捧哏每一个小细节呢?
剧情走向却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申公巫臣没能等到其余来客离去,自己却是先受到了国君的召唤。
晋国高层需要了解楚国,光是向苗贲皇讨教还觉得不够,紧急召唤同样出身楚国的申公巫臣进行询问。
依照晋国高层这边的推测,楚军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
第一个当然是撤军。
毕竟,楚共王熊审中箭受伤,天下第二和天下第二先后战死,士兵的损失超过六万。
郑君姬睔昨天逃跑,好像直接逃回了新郑?
反正,郑君姬睔的旗号没有再一次出现在“鄢陵”这个战场上。
楚共王熊审的伤势到底怎么样?
是重伤濒临死亡,却是人清醒着。
还是伤势不会严重到危及性命,人却是昏迷当中。
楚共王熊审是不是醒着,关乎到晋国高层推测楚军的第二个判断基础。
一旦楚共王熊审是清醒的状态?
晋国高层根据楚共王熊审以往的行事作为来进行判断,认为楚军非但不会撤兵,还会不惜代价跟晋军拼了。
为了能搞清楚楚共王熊审的状态,栾书请国君姬寿曼派人前往楚军营地请见。
理由都给找好了。
俺们虽然是敌对,却是没有断绝往来。
现在,楚共王熊审中箭,同样是一国之君派人来慰问,挺合情合理的吧?
结果是晋国的使者别说是没见着楚共王熊审,连一名楚国的高层都没见到,先是被楚军士兵一阵谩骂,再被箭矢吓了几次,甚至被追出来赶跑了。
楚国那么干,反倒是让晋国高层有些琢磨不透楚共王熊审的状态。
苗贲皇和申公巫臣被召唤回去。
他们一致认为楚共王熊审是不是保持清醒最为关键。
现在的问题是无法窥探楚共王熊审的状态。
晋国高层一阵讨论下来,倾向于楚军不会退兵,选择了最稳妥和保守的策略,防着楚军干出不计代价的血拼举动。
贵族开始约束士兵,明确告知士兵不要高兴得太早,做好面对楚军拼死反扑的心理准备。
士兵一听很是深以为然。
他们将心比心地思考下来,认为要是自家的国君遭受重创,军中猛将也一再折损,肯定是要不管不顾跟造成这一切的敌人拼了。
会有这种思维,跟晋国的社会氛围有关。
晋人很骄傲也很小气,性格上普遍死板而又刚硬。
恰恰是那样的社会氛围以及整体性格,造就了晋国取得霸业的基础。
晋人愿意尊重能跟自己争锋数十年的楚国,想当然地认为楚人的思想和选择会跟自己相似。
而事实上,楚人真的非常坚韧,报复心一点都不比晋人差。
只是由于制度上的关系,再加上性格方面的一些原因,楚国每每大动干戈想要进行什么报复,有三分之一的机率会将事情搞得虎头蛇尾。
送走客人之后,吕武进行了梳洗,过于疲惫也就选择早早休息。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阵“啪啪啪”的声音让他从睡梦中醒来。
原来不是梦见了为爱鼓掌,是雨点落在帐篷上面的回响。
“主?”小青在守夜,借微弱的光亮看到吕武醒来,轻声说道:“方是寅时三刻。”
三点四十五分?
吕武并没有完全醒来,只是身在战场,保持着警惕心,有点动静下意识想起来。
帐外传来凌的声音,说道:“主,天忽降大雨。”
下雨而已。
不是要出战,或是有人来夜袭。
吕武迷迷糊糊地想着:“昨天好像有早霞来着?”
晚霞行千里。
早霞不出门。
果然是诚不欺我啊!
他又给睡着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早霞不出门,不是当天就该下雨。
怎么是第二天?
翌日。
醒来的吕武可算没有脑子发胀的难受感。
他安静躺着,等待意识完全清醒过来。
也就免不了回忆昨天都干了一些什么。
养由基的勇猛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顿项中箭的地方两层皮革被穿透,箭镞甚至在撞击钢圈之后折断了。
肋下中了两箭!
外面扎甲的甲片破损,内衬皮革被射穿,里面的胸甲有一道非常明显的摩擦痕迹,箭镞崩了之后,箭杆碎了一小节。
在步槊刺出的那一刻,他其实脑子里想的是生俘养由基,只是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
当然,杀都已经杀了。
不存在任何的懊恼。
他事后思考为什么会想俘虏养由基。
答案是养由基的手已经废掉,希望养由基来教自己射艺。
不然的话,自己一手箭术简直是臭到不忍直视的地步。
至于说凭什么会觉得养由基会教?
现在是春秋中叶,贵族与贵族的交往其实挺莫名其妙的。
完全清醒过来的吕武发现小白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没有心理波动地吩咐准备梳洗用具。
为什么不是小青?
因为换班呗。
小白出去。
青却是进来。
他说道:“主,昨夜大雨,今日乌云盖天。”
那么就是说,昨晚的雨下得很大,中间雨势完全停了下来,今天是个阴天咯?
正常情况下,已经下了一场雨,又是阴天,两军是不会选在这种天气下交战的。
吕武穿戴完毕走出军帐,抬头看向天空,的确是布满了乌云。
老吕家的营地已经不是在最前端。
晋军昨天侵入楚军营寨,一阵拼杀与破坏下来,迫使楚军不得不进行取舍。
楚军放弃了自己的前端营寨,以新建的栏栅为界线,摆上了数量极多的拒马与鹿角,弄出了一条防线。
拒马是将木柱交叉固定成架子,架子上镶嵌带刃、刺。
鹿角则是三根木桩交叉固定,一般会一个连着一个,可以是笔直线摆放,也能堆叠成一堆,没镶嵌金属凶器。
楚军的“线”往后移动。
晋军的“线”自然是要推进。
如果观看扎营痕迹,会发现晋军已经向南移了至少八里;楚军的营寨则是往南边不止移动八里,已经极为靠近一个叫“瑕”的地方,再退都要退到原先许国的疆域。
这个“原先”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许国一直一次进行迁徙,每每都是被吓得举国搬“家”来着。
能一直搬的前提是,目前各国的国界线比较模糊,再来就是没有城池的地方不算有固定归属,谁去建城又能防住都算是自己的。
许人搬走之后,土地被郑国和陈国所瓜分,还能记得“瑕”附近是许国旧有疆域的人已经不多了。
晋军和楚军的一进一退,已经很能说明战局的走向。
处于优势的晋军在情绪上要放松一些,只是全军上下都拿捏不准楚军会不会跟自己血拼,战役结果没有真正呈现前,不敢完全真正放松下来。
朝食的时间过去。
吕武得到了国君的召唤。
他过来时,韩厥、智罃和士燮已经到了,还有另外一些贵族。
国君看到吕武就是一阵“哈哈”大笑,重复说着“寡人的天下第一”,再一阵阵的感叹。
大多数的贵族进行了捧哏。
少数的几个贵族不像是个晋人,不但捧国君的哏,还凑到吕武跟前就是一阵阿谀奉承,搞得吕武多少有些尴尬。
而吕武之所以尴尬,是发现韩厥看自己的目光非常冷淡。
站在韩厥身后的赵武,他看吕武既是亲近又是崇拜,好几次想要干点什么,却是又在忌惮什么。
郤至来了之后,尽管只是简单地对吕武笑着点了点头,亲近之意却是表达得非常明显。
后续郤锜和郤犨联袂而来。
郤锜没顾忌其余人的眼光,虎着一张脸走到吕武身边,对着站起来的吕武拍了拍肩膀,提到是郤氏征召吕武来参战,才有了吕武在“鄢陵”这边表现的机会。
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郤氏的征召是去年的事情了。
跟吴国会盟之后,吕武已经从新军建制脱离,再被归纳到中军序列。
所以郤锜完全是在牵强附会。
该到的人都到齐,谈的是昨天交战的事项。
吕武对这种总结已经很习惯,认为晋国的这个传统挺好,能使人认清什么地方做得不足够,以后更加注意去避免再次犯错。
因为天气的原因,他们认为今天会显得很平静。
事实上也是那么一回事。
晋军倒是想继续打,只是今天可能会下雨,不宜进行作战。
淋雨而战这种事情,打着打着突然下雨当然没办法。
明知道会下雨又出兵,是嫌弃生病的人太少,不满意非战斗损员的数量咯?
别说现在还是讲“礼”的时代,即便是到了礼崩乐坏的年代,除非是必需,要不雨天不战是共识,也是用兵常识。
楚军那边高挂起了免战牌,一点出战的迹象都看不到。
当天果然大雨临盆。
在后续,雨或大或小地下了四天。
等待第五日,天空才算放晴。
在这些天里,晋军得到了极大的休息,吕武却是被人一再拜访,搞得有些烦躁了。
他知道哪怕是天晴,大概率也需要等待地面重新变得坚硬才会继续交战,没穿甲来到营盘前端的箭塔之上,远远地眺望楚军营盘的情况。
晋军当然会有人复杂盯着楚军,只是过去的几天都在下雨,不管是哪个阵营得士兵,大多指挥待在能躲雨的地方,不会出来闲逛。
今天已经放晴,窝了好些天的士兵,有的选会出来晒晒太阳。
吕武皱眉看着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楚军营地,确认什么似得转身再看向己方满是人影的营区。
这时,赵武爬上箭塔,他要开口说话,却听吕武先讲了。
“不对啊!雨下了那么多天,楚人不用出来晒太阳驱寒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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