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六章 见龙卸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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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天边,一只苍鹰在天空中翱翔,明亮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身下的草丛。俯下身子猛冲下来,利爪伸出猛的扑向一只惊慌失措的野兔。
忽然一支利箭飞来,苍鹰猛然警觉避开,却被箭羽刮伤了翅膀,歪歪扭扭的勉强飞行,发出尖利略带凄凉的悲鸣。
远处项羽和虞子期二人纵马并肩缓缓前行,项羽却伸手止住了正欲补射的虞子期,笑了笑道;“算了,放过这只畜生吧。”
虞子期闻言只好悻悻的收起了弓箭,看了看马鞍上少的可怜的几只猎物,叹气道;“今天真是见鬼了,一整天了才打了几只兔子,大哥你回去可别说出去,要不然钟离那家伙知道了又要嘲笑我一番。”
项羽哈哈一笑。“胡说八道,你好不容易从彭城才来一趟,又是给我们送紧缺的粮草来,钟离那家伙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还敢说你什么。”
虞子期有些羡慕的看了眼乌骓马鞍上满载的猎物,赞道;“还是大哥箭术了得,如果刚刚那箭是你射的话,肯定不会失手了。”
项羽却摇了摇头,笑道;“这你就错了,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猎鹰?”
虞子期想了想,奇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呀,确实没见过你猎鹰,以前到没留意,这到是为何?”
项羽拉住了马缰,扬了扬眉道;“鹰是天生的王者,是天空的主宰者,它本就该自由翱翔在空中,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为何要剥夺它飞行的权利。”
“你知道我为什么都让别人喊我项羽而不是项籍吗?因为我要做这天下的主宰者,我要像鹰一样,借助着它的羽毛驰骋空中,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当我失去羽毛的时候,那也是我生命的尽头。”
虞子期最初还是笑意盎然的听着项羽说话,听到最后面色不由黯淡下去,沉默了会才开口晦涩的说道;“大哥,好好的说这些话做什么。你不是还是堂堂的西楚霸王吗,有我们这些兄弟在,韩信他未必能赢我们.。”
项羽却只是笑了笑,也没多少说什么,而是岔开话题问道:“还没问你呢,秒弋最近如何,虞伯父如何?”
虞子期面露笑意,取笑项羽道;“看看,我父亲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却先问我妹妹再问我父亲,果然居心不良。”
见项羽佯怒,作势要打,虞子期连忙拱手求饶道;“好好好,我说我说。”
“她还不是那个老样子,每日该吃的吃,该穿的穿,也没见清减多少。家中的事情她是全然不管了,每日只是在她的阁楼中也不知道做着什么。我这个妹妹呀,唉,我是真没办法了,我现在和她说话她都不理我了,估计还在记恨我。”
项羽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如此最好了,我还担心她身子太过消瘦,到是你,平常少对她板着个脸,我想虞伯父肯定没少给她脸色看吧。”
“这个自然。”虞子期没好气的回道。“她如此任性妄为,要是父亲还能给他好脸色看,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到这里虞子期顿了顿,犹豫了会还是说道:“大哥,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项羽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口回绝道;“不当说就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这天下虽大我唯爱秒弋一人,就像这世间良驹虽多却只有乌骓最适合我。”
胯下乌骓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思,轻轻的摔了个响鼻,项羽伸手抚了抚它的鬃毛。
“我项羽一生虽然有多无数的女人,但心中始终如当年一样。只可惜我虽然征服了天下,去始终未能让秒弋为我倾心,这也是我人生最大的憾事。”
虞子期苦笑,“有些事情强求不得的,大哥你一世英雄,为何又如此儿女情长。”
项羽抬头望天,许久才道;“是强求不得。当年叔父常常说我‘过刚易则’,以前我还不懂,现在却有些懂了。大概是说我的性子太过于刚强,想要得到的用尽手段都会得到。”
虞子期静静的看着项羽,终于忍不住问到了一个他一直都很想问的问题。
“大哥,你可曾后悔过,当初在吴城放走韩信。”
项羽笑了笑,“你说呢?”
“我猜不到。”
“若说没有后悔过,那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但若是还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仍然会放他离开。”
“为何?”虞子期有些不解的问道。
“不为什么。”项羽淡淡的回道,“我项羽之所以是项羽,就是因为不曾畏惧任何物事,如果当初一个韩信都能让我生出了忌惮之心,那我还能有什么作为?”
“况且即便如此,我又何有悔之。”
项羽豪爽的大笑声笑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如果让我项羽天下无敌,那倒是无趣至极,凭空多个对手岂不快哉。纵使落败,身死英雄之手,也是天之亡我也,非战之罪,我项羽又有何怨之。”
“唯一让我有些遗憾的就是我没有听从亚父之言,他若在,我绝不至如此,韩信若想如此轻易的就取得河北和齐地,绝无可能。”
说道范增,项羽的神色不由黯淡了下去。
范增的离世成了他一生的痛,原本只是和范增怄气,傲气上来了不肯对他低头认错,却不料范增年老气衰,一气之下竟然背疽发作而死。等到项羽后悔时却已经追悔莫及。
虞子期见项羽神情黯然,知道他心伤范增之死,想安慰下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项羽又接着说道;“亚父有一次生我气的时候曾说过我不是当帝王的料,那时候我还不服气,和他大吵了一顿。现在想起来倒是他有道理,正如他所说,我不该心狠的时候心狠手辣了,不该手软的时候却妇人之仁了。我以前总是在想,为什么我一直在打胜仗,可是楚国的形势却越来越恶劣,反抗我的人越来越多,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虞子期强笑道;“好了大哥,老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尽说些丧气的话,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项羽呀。”
项羽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笑着摇了摇头,“说的对,是我错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回营吧。”
虞子期挥了挥马鞭,纵马小跑追上了项羽。“钟离哪有这么快回来,他这人是出了名的慢性子,要时间最废时间,我想最快也要到明早才能回来吧。”
项羽斜眼笑着看着虞子期,“怎么,你还意犹未尽,想要继续跟我比试箭术吗?”
虞子期不由咋舌,连忙摇头道;“不敢不敢,我哪里是你的对手,你要找人练还是找钟离吧,他武艺可在我之上。”
“钟离没这么快回来,我是给了他三天的时间,足够他安排撤退事宜了。”
“三天。”虞子期微微有些吃惊,讶道;“为何如此之久,如今我楚国形势已经危急,还是应当从速撤回为好。”
这次虞子期亲自前往,不单单只是送粮的问题,而是带来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刘邦完了,齐国现在已经成了韩信的囊中之物,就算现在不取楚国,早晚也会大兵压境。
项羽再得知这个消息后,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齐地已失,秦军南下之路便一马平川,彭城北面几乎是无险可守。彭城若失,则楚国在江北的经营就告以破灭,那亡国也就不远了。
这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虞子期才亲自出马来劝说项羽从中原撤军回兵的。
如今秦军和楚军在中原僵持已有四月之久,双方在中原犬牙交错,彼此撕咬。项羽虽然占了优势,可也奈何不了王泾的秦军。而王泾则是依托关中,紧守着几个据点,与秦国本土遥相呼应,倒也让楚军头疼不已,为之烦恼。
相持四月,最先告急的自然是楚国虚弱的后勤补给能力,留守朝中的虞戚是绞尽脑汁,才为项羽的近三十万大军的人嚼马咽提供了保障,却也弄得楚国上下怨声载道。
自从上次偷袭得手后,楚军就再也没有新的取胜,只是在荥阳和雒阳城下徘徊不前。任项羽用尽计谋,秦军只是闭门不出,不是还以游骑袭扰楚军粮道,令项羽头疼不已。
按照项羽的脾气,没有打赢仗是绝不会轻易退兵的,可如今齐地已失,楚军腹背受敌,秦军两股大军已成掎角之势,一东一西威胁着楚国的江山。所以项羽才不得不下令退兵,放弃中原回防彭城。
见虞子期如此着急,项羽倒是面色如常,看着他说道;“子期,虽说兵事如火,但事情也有轻重缓急之分。如果我们冒然撤军,秦军必然尾随追击,那样我们势必会损失不少。钟离做事稳健,由他主持退军之事必然万无一失。”
虞子期心中仍然忧虑,便问道:“可是万一秦军袭击彭城,那该如何?”
项羽“呵呵”一笑,却说绝对不会,让虞子期放心。
“何以见得?”虞子期讶然问道。
项羽晒然笑道;“很简单,若是韩信有心速战速决,那绝不会给你这么多的准备时间,他肯定轻骑赶路,昼夜不歇,当你知道消息时他已经突然杀到了城脚下。如今既然你都有时间来通风报信,那说明韩信并没有打算速战速决。”
“想想也是,如今他形势大好,为何还要犯险与我交战,看来他是打算用堂正之师于我最后一战了!”
说道此处,项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然如此,我定不负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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