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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钧霆的声音有些疲惫,“你出去吧。”

在陆承昴出门之前站在门口的陆宛瑭急忙跑开了。她切好了水果,以为爸爸和哥哥还在里面谈事,她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就把切好的水果端过来,却没想到无意间听到二人的对话。

陆宛瑭回到房间里,将被子裹上,狠狠哭了一场。

陆宛瑭这两天心情都很沉重,她一般情绪不好的时候就不喜欢说话,章敏敏是清楚她的脾气的,也没去烦她,有什么要跟她说的就直接传纸条。

下午放学,陆宛瑭从校门口出来,碰到来找她的蒋洲明。

“蒋洲明,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以前蒋洲明每次来找她,她都很高兴,会跳过来挽着他的手说道:“那太好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可这一次她只是点点头,“哦。”

蒋洲明知道她是因为她妈妈生病的事。

“走吧,先去吃饭。”

“我不太想吃,没胃口。”

“那你就陪我吃,我饿了。”

两人去了一家煲仔饭馆,这家的叉烧煲仔饭很好吃,糖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这家吃叉烧饭,她说吃到这家叉烧会感觉很幸福,可是这一次,她碗中的叉烧一片没动。不吃东西怎么行,蒋洲明连逼迫带诱哄,总算让她吃了半碗。

吃完饭之后两人坐在街边长长的椅子上,不远处的太阳就快沉没下去了。蒋洲明向她看了一眼,她仰脸看着太阳,赤色的光将她的脸照得红彤彤的。

“你还好吗?”他问道。

陆宛瑭摇了摇头,“不太好。”

“说说看。”

她许久沉默,蒋洲明也没催她,如果她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他,如果她不想说,他再逼问都没用。

“我偷听到我爸爸和哥哥说话,如果我妈妈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爸爸就要随她去了,到时候我就成了孤儿啦。”

她说完自嘲的笑了笑,夕阳火热又热情,在天边烧得如火如荼,可是那光照在她眼中,却驱不散她眼底的沉重。那一双原本明媚狡黠的眸子此刻被一片郁色笼罩,像是蒙了尘的明珠。

蒋洲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从小到大也没得到多少来自父母的照顾,对于他来说,父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当然他知道糖糖是不一样的,他无法去理解失去父母之后究竟有多难过,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她的难过,因为她难过了他心里也会跟着痛。

就比如现在,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你还有哥哥。”

“可是我哥哥也会结婚啊,他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如果我父母不在了,我就没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了。”

在天边的夕阳烧得最热烈的那一刻,蒋洲明好想告诉她,如果可以,他愿意照顾她,他愿意给她一个家,可是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因为他下意识觉得自己不配。

“好啦蒋洲明,我要回去上课了。”

蒋洲明将她送到了校门口,她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刚好吹起了一阵风,风将她的发丝吹起来从他指节上滑过,顿时一阵麻麻的感觉传来。

“糖糖。”

蒋洲明几乎不受控制的,下意识叫出她的名字。

“嗯?”

她回头向他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他常常听身边的兄弟说,陆宛瑭长得也不是美艳动人为什么将他迷得晕头转向。他其实从未告诉过别人他喜欢陆宛瑭,他甚至时常收敛着,就像喜欢陆宛瑭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样,然而即便如此,依然让别人看出来了。

他觉得他们说得不对,在他看来她就是美艳动人,一颦一笑都勾动人心。

就像此刻这般,只是简单的一个回眸就能让他惊艳。

“怎么了?”

他呐呐摇摇头,“没什么。”

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她转身离去,他低头自嘲笑了笑。

陆家父子三人的压抑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林熙雨在昏迷了五天之后终于醒过来了,医生来给她检查了一下,手术恢复得很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虚惊一场后,三人迎来的是重大的喜悦。陆宛瑭在病床边紧紧抱着妈妈,眼泪浸湿在妈妈的衣服上,她悄悄擦掉不让妈妈看到。

“妈妈好了,是不是可以给我做糖醋排骨了,想吃妈妈做的糖醋排骨。”

林熙雨揉了揉她的头,说道:“当然,糖糖想吃什么我都做。”

陆钧霆在一旁斥责道:“你妈才刚醒来你就不让她闲着?”

林熙雨忙道:“没事儿没事儿,躺这么多天,身体都躺废了,正好活动一下。”

林熙雨在医院观察了几天之后就出院了,刚做完手术,大的事情还不能做,陆钧霆暂时放下工作在家里陪着她,倒是苦了陆承昴,在他爸回公司之前他还得继续在公司历练。

陆钧霆陪林熙雨在后院散步,林熙雨步子慢,他也耐着心不紧不慢陪着。

林熙雨很明显发现了陆钧霆的变化,他明显憔悴了很多,头上的白头发也多了。她想到了她从承昴口中套出来的话。那一天正好是承昴在病床前陪他,她就问了一下最近几天的他们父子三人的情况,她察觉出承昴面色有点不对劲,就故意套了几句话,而后承昴就没再瞒她,将什么都告诉她了。

她自然也知道在她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这个男人已经立好了遗嘱,大有一种她离去他也跟着去的意思。

她很想责备他两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看着陆老头那花白的头发她又说不出口。

陆钧霆意识到她的眼神,他停下脚步向她看过来。

“怎么了?盯着我看干什么?”

林熙雨笑了笑,“看你好看啊。”

“都是老头子了有什么好看的?”

“陆先生老了也好看。”

这话把陆先生逗得挺开心,他赞同点了点头,“有眼光。”

林熙雨噗嗤一声笑了,笑完之后林熙雨正了正面色冲陆钧霆道:“钧霆,我答应你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我会好好活着。”

“那你可得好好记住了。”

“当然。”

我会好好活着,因为我想要你好好活着,只有我好好活着你才能好好活着。

林熙雨出院之后陆宛瑭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了,陆宛瑭心情一好,周末便去了绝世找蒋洲明。

她想喝点酒,蒋洲明死活不让她喝,没办法,陆宛瑭最后就喝了一肚子饮料。

蒋洲明见时间不早了便提出要送她回家,却见陆宛瑭冲他神秘一笑说道:“我今天跟我父母说了要去敏敏家过夜,敏敏那边已经通好气了。”陆宛瑭握住他的手腕晃了晃,说道:“所以,我们今晚去开房好不好?”

蒋洲明被她这话给惊到了,他一脸惊疑不定问道:“不是说十八岁吗?”

陆宛瑭深深一笑,说道:“蒋洲明,原来你期待着呢。”

蒋洲明:“……”

蒋洲明灌了一口啤酒掩盖面上的异样,小声说了一句:“哪有。”

“我不是说过我想穿cos服给你看吗?我们去开房我穿给你看好不好?”

“……”

蒋洲明也没料到最后他真带她来开房了,此时他就坐在酒店房间的床上,陆宛瑭在卫生间换衣服。

蒋洲明将手指插-进头发中,一边懊恼怎么就带她来开房了,一边又一脸期待向卫生间方向看去。

卫生间的门打开,蒋洲明正好将目光转过去,很快就和卫生间出来的陆宛瑭对上。蒋洲明愣住。

她身上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裙子,戴着一头冰蓝的假发,裙摆开得太短,刚好遮住大腿,明明是不伦不类的打扮,然而那露出来的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却将衣服的所有瑕疵都遮掩下来,只看得到她的大胆和性感。

她垫着脚尖像一只小鸟一样步履轻盈走过来,在他跟前转了一圈,问他:“好看吗?”

蒋洲明这才回过神来,他感觉呼吸发紧,从鼻端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他将头偏到一边,微不可查点了一下头。

“到底好不好看啊蒋洲明?”

“挺好看的。”

陆宛瑭向他走过来,她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她微微俯下身与他的目光相对,两人的脸瞬间拉近,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上去认真的表情却分明带着坏,“既然好看,你为什么都不看我?”

她的呼吸喷在他脸上,他顿时感觉心跳破表,他想将她推开好让自己呼吸顺畅一点,可是手落在她身上,却是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床上一带,他自上而下盯着她的脸,咬牙说道:“别再逗我了陆宛瑭,我不是好人。”

她却一点被吓到的意思都没有,非常挑衅挑了挑眉头问他:“你要怎么坏啊?倒是坏一个给我看看。”

蒋洲明觉得他在陆宛瑭面前根本没有学生头头的强势,连尊严都没有,她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让他手足无措。

就像现在这般,两人僵持着,他想要真做点什么让她知道他的厉害给她一点教训,可对着她的脸他又什么都做不了。蒋洲明觉得此刻的自己肯定像极了一个傻子。

直到重重的敲门声拉回他的思绪。

两人都愣了一下,陆宛瑭小声问他:“谁啊?”

“不清楚。”

蒋洲明从她身上下来,走到门边问道:“找谁?”

外面没有应,只有一下下砸在门上重重的敲击声,蒋洲明将门打开一点,只开了一条缝,奈何外面那人力气颇大,门骤一开,他便猛然使力往里面一推,蒋洲明毫无防备,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便从门口走了进来。

蒋洲明以为是个喝了酒乱敲门的家伙,他还没忘记陆宛瑭在房间,且还穿着露出大腿的裙子,是以他想也不想便往那人跟前一拦,待要给这个不速之客一点教训,然而当他看清这人之后身体却僵住。

“滚开!”陆承昴冷冷冲他道。

在陆承昴进来的那一刻陆宛瑭就已经看清了他,她也被吓到了,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陆宛瑭此时心情很复杂,跟人开房被哥哥发现,而且还穿成这个鬼样子。陆宛瑭此时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想法,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假装自己不在。

最终陆宛瑭还是选择了直面以对,她低垂着头,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慢吞吞走过来,小心翼翼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陆承昴此时的面色非常的不好,浑身杀意像是要将人大卸八块。尤其看清了此刻妹妹身上穿着的衣服时,本来就凝重的面色又凝重了几分。

“你穿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明显带火的语气将陆宛瑭吓了一跳。

“那个……我……我……”她一紧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承昴又看向蒋洲明,眼中喷着火,身侧的拳头捏得咔咔响,陆宛瑭在他动手之前,赶紧走过去挡在蒋洲明跟前,她拉住陆承昴的手腕冲他道:“哥,我们先回去,我会慢慢跟你解释的,走吧,走吧。”

一边说着一边将陆承昴往门口拖,大概因为有陆宛瑭阻止,陆承昴最终没有动手,陆宛瑭在离开前对蒋洲明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那扇门被重重合上,过了好一会儿蒋洲明才走到床边重重坐下,有点烦躁抓了抓头发。

陆承昴将陆宛瑭塞上车,他坐下之后问她:“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和他来这里?他对你做了什么?”

自家大哥的面色不好,语气也不好,陆宛瑭说话越发小心翼翼,她道:“我这不是买了几套cos服,就想穿给他看看,我们什么都没做。”

陆承昴扫了一眼她那短得不成样子的裙子,他面色更难看,“跑出来跟男生开房就算了,还对父母撒谎,陆宛瑭,这是谁教你的?”

陆宛瑭急忙做出一脸犯错愧疚的样子说道:“我错了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将这事告诉爸妈,妈妈才出院,我怕她受不了刺激。”

陆承昴冷笑一声道:“你还知道这事儿会让妈妈受刺激?”

陆宛瑭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哥哥我真知道错了,千万拜托你不要告诉爸妈,求求你了。”

陆承昴没再理她,面无表情发动车子离开。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好在父母也睡下了,是以也没看到陆宛瑭这一身不伦不类的穿着。

陆宛瑭回到房间,将手机开机,这才看到无数个未接来电,有章敏敏的也有她哥的,还有章敏敏同学的短信轰炸。

“糖糖对不起,我被你哥套出话了,他已经知道你没在我家,你赶紧跑啊。”

“糖糖你怎么关机了,你快开机啊。”

“糖糖你哥真的杀过来了。”

看着短信陆宛瑭也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来她这个精明的哥哥发现了不对劲所以就套了章敏敏同学的话,以章敏敏同学的智商肯定不是她哥的对手,就被套出话了。陆宛瑭默默的叹息一声,她往床上重重一趟,想着今天挺对不起蒋洲明的,想打电话过去道个歉,一看已经很晚了又算了,罢了,明天请他吃顿大餐吧。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天边阴云密布,眼看着是要下雨了。蒋洲明从校门口出来,照例是身后跟着一帮小男生。

走到门口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蒋洲明看清了来人,他嘲讽笑了一下,“今天陆宛瑭可没来找我。”

“我是来找你的。”陆承昴冲他道:“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方便吗?”

蒋洲明笑得一脸慵懒,给人一种没心没肺的感觉,“好啊。”

三中附近有一个公园,此刻蒋洲明和陆承昴走到公园中一个亭子里。

“你要跟我说什么?”蒋洲明问他。

陆承昴盯着他看了几秒,这才开口说道:“你不会真的打算和糖糖在一起吧?”

他这话讽刺意味十足,顿时激起了蒋洲明几许怒火,他一直想要掩藏着对陆宛瑭的心思,不想别人知道,就连陆宛瑭他也不让她知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面对着陆承昴那探究的目光,他笑了笑说道:“是啊,有什么不可以?”

“确实不可以。”陆承昴回答得干净利落。

“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

这句话单刀直入,直接插在了蒋洲明最不想面对的那个地方。

因为,你不配。

好像,他也没说错。

他确实不配啊。

可是他不甘心!

一道惊雷在天边响起,他慢慢的收敛了笑容,他想起来这些年的挣扎,那种无能为力却又想拼命改变的感觉。

他不服气,所以他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配?”

陆承昴说道:“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难听,你的父亲是一个什么德行,你觉得有一个那样的父亲,加之从小没有母亲在身边教导,你觉得你能长出什么好样子?经常打架翘课?品行不良?我的父母怎么会同意陆宛瑭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蒋洲明一声冷笑,“我父亲不是好人,可是我听说当年陆先生得到陆太太用得也不是什么好手段。”

“我父母怎么在一起的,我并不清楚,也没有亲眼见过,我只是知道,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父母恩爱,我和我妹妹也是在健康的家庭中成长。”

噼里啪啦,一阵大雨倾盆落下,耳边顿时一片刷刷刷撞击着空气的雨声。

雨声中,陆承昴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你要真为她好就离她远一点,当然你要是只想占有她,那么你最好做好准备,有我这个哥哥在,你想都别想。”

陆承昴离开了,然而他的话依然响在他耳边。蒋洲明坐在凉亭中,他摸出一根烟点燃,拇指重重揉了揉额头。

他突然想到那一年上初中,他和陆宛瑭还在一个学校而且同班,老师组织去夏令营,夏令营结束之前陆宛瑭让他陪她一起去给家人买礼物。

他们穿梭在古朴的街道上,他无意间撞见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个离开他多年的妈妈。她就和他们隔了几个青石板的距离,她蹲在一个小男孩面前,小男孩拿着糖葫芦,嘴上粘了糖,她温柔帮他擦掉。

他差点没有认出她,倒不是说她变了很多,而是她对小孩的温柔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个小男孩看上去就四五岁,就跟当年她抛弃他时,他的年纪差不多大。

她从来没有那么温柔对待过他,所以哪怕她和记忆中那么相似他也没觉得是她。直到她抱着那男孩站起来,猝不及防的和他对上,她明显愣了一下,应该也认出了他。

不过只是短暂诧异,随即她便抱着孩子离开了,仿若他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浑身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一种让人窒息的冷紧紧束缚住了他,他被冻得连手脚都无法动弹一下。

直到一个温热的身体突然抱上来,她身上的温热传到他身上,他的身体一点点暖起来,手脚也才慢慢有了知觉,他低头看去,听到她一遍遍对他说:“没关系蒋洲明,我要你的,我会一直要你。”

忘了那天是什么天气,应该很冷,不然不会连手脚都冻僵了,可大约出了太阳,因为他感觉到了罩在他身上的暖。

愤怒,不甘,妒忌被她身上汨汨流过来的温暖一点点融化,他还记得那一天他轻声对陆宛瑭说,“陆宛瑭,你以后可不要放开我。”

雨依然噼里啪啦的下着,想着这段过往,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声音却在雨声中显得破碎,就像水滴砸在地面,瞬间碎成一地。

陆宛瑭,这个样子的你,让我怎么舍得放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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