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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他在背地里使坏,咱们就打落了牙、往肚里咽?”世子府上,张氏因气恼而指尖微微颤抖,恨意写在脸上十分明显。
山东传“仁圣天子”那事儿刚过去,不提起还好,今天袁珙来世子府提起、张氏心里的气马上又压不住了。
她的目光从世子和袁珙脸上扫过,又冷冷地说道:“那二叔阴险狡诈,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就到用君影草毒世子爷!那事儿不是不了了之?咱们忍了一回,还要忍几回?
他高煦也不可能干净得了,咱们也得抓他的把柄,回敬过去!”
世子眉头紧皱,却是一言不发。
袁珙急忙小声劝道:“愤怒易使人犯错,世子妃息怒。道衍大师的意思,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切勿轻举妄动。先等等。”
他顿了顿,声音愈低:“此乃圣上选太子之紧要关头,大意不得。”
朱棣登基以来,道衍已经很久没来过世子府了。但是袁珙和金忠都是道衍举荐的,这俩人一直和世子府很亲近……所以道衍站在谁那边,世子和世子妃都很清楚。
……
半个月前,高阳郡王府的奴婢陈氏,有一天出门后夜不归宿;陈氏回来后,反而不再是做粗活的奴婢,却干起了进出郡王卧房、端茶送水的轻巧活。
这些姚姬都看在眼里的。她从窗前走开,便歪在一张塌上,用手臂支撑着头,一副慵懒的模样。衣袖从光滑的手腕上滑向肘部,她的手臂上便露出了如同白玉一样的肌肤。
但她心里一直都不得安宁。
很多迹象都很奇怪……姚姬一个救过高阳郡王性命的人、比王府上谁都漂亮的女子,不如青楼歌妓杜千蕊一般受信任便罢了,难道连一个郡王府的奴婢也比不上?
这两天姚姬一直在思量往事,从第一次接触朱高煦开始,一路想下来。
她发现姚广孝的部署虽然周密,却至少有一个地方不够妥善……
去年在京师、建文朝官府到处搜查朱高煦,朱高煦躲到了香烛铺的隔板楼上,不过很快就被庆元和尚找到了。
庆元和尚是怎么知道朱高煦在香烛铺的?实际上是姚姬告诉了庆元;而给朱高煦解释的是,庆元和尚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了那个地方。
蛛丝马迹是甚么?无非姚姬找猫的时候,与朱高煦见过一面……但此事的唯一目击者只有杜千蕊!而且杜千蕊说出“小尼姑”,是因受了庆元的引导和提醒。
姚姬觉得这个过程中,解释有稍许牵强。
没办法,姚姬在香烛铺救朱高煦,本来就是意外;之后临时改变部署就比较急,情急之下难免仓促。何况一切本来就是假的,它就真不了。
但这样就被朱高煦怀疑了么,他的心思真有那么缜密?
……如果去年的事难以避免,那么不久前姚姬犯的错误、便实在不应该了!
小黄猫被王妃扔掉时,姚姬心里有气。她离家出走后,心里难以平静,带着许多纠缠和徘徊,心烦意乱之下竟然去了鸡鸣寺西边的宅邸!
若是朱高煦在鸡鸣寺找到了她之后、又去过那座宅邸,恐怕会发现一些问题罢?
朱高煦会去那座宅邸么?若他确是心思缜密之人、又已经怀疑她了,便极可能再去瞧瞧。
姚姬越想越不得安心。
她遂从榻上坐了起来,麻利地收拾了一番。因为头发还不太长,不用梳头,很快就收拾好了。
姚姬走到内门楼,说自己要出门买东西,叫奴仆备车。不多一会儿,一个白胖的圆脸宦官来了,说道:“姚姑娘要出门,奴婢为您赶车。”
“有劳了。”姚姬轻轻说了一句。她知道这宦官叫曹福,早就认了王贵为干爹。而王贵则是朱高煦身边的心腹宦官。
于是曹福问了地方,赶上马车就送姚姬出王府。
……二人一路来到城西热闹之地,到了一条卖女子成衣、胭脂水粉的街道。停下马车,姚姬被曹福跟着,进了一家店铺。在里面逛了很久,她却甚么也没买就出来了。
他们上马车又走了一段路,姚姬重新选了一家铺面走进去,曹福照样跟了进来。
铺子里的顾客全是妇人,连店家也是女的,许多人纷纷侧目瞧曹福。姚姬不动声色地来到了里面的一间屋,四面都挂着肚兜、抹胸等玩意儿。
屋子里走动的妇人们顿时窃窃私语,有几个人红着脸从里面出来了,还鄙夷地看了曹福一眼。就在这时,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微笑道:“这位公子,实在抱歉,请您到客厅稍坐可好?”
“好……”曹福也不好意思了,点头应道。
姚姬微微侧目,从余光里看了一眼曹福,便走进旁边的小房间。等在那里的女子轻轻拉开了一道木门,姚姬立刻走了进去。
坐在里面的姚和尚身上还穿着武服,气喘吁吁的样子,见到姚姬他便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我听到消息,跑着过来的。妹妹探到重要消息了?”
姚姬颦眉道:“我忽然想起鸡鸣寺西边那宅邸,上回我们在那里见过面,想让哥哥去瞧瞧、仔细看有没有人又进去过。”
姚和尚听罢沉吟片刻,摇头道:“不用管了!最近我没空,更不好让叔公知道,不然少不得让叔公失望。”
“那地方就在城里、耽搁不了多少工夫,哥哥甚么事要忙?”姚姬冷道。
姚和尚低声道:“我马上要去句容县一趟,很重要的事,最近可能都不会回来。妹妹有什么事,也暂时不要来找我。”
“多久?”姚姬问道。
姚和尚道:“难说。盛庸不见了!我要去守着盛庸家,看谁来接走盛庸的家眷,锦衣卫也秘密派了人的。”
“盛庸?哥哥究竟去办什么事?”姚姬一脸不悦地问道。
姚和尚想了想,道:“叔公说,六月天里方孝孺在锦衣卫院子里、被晒了三天,方孝孺一死,圣上就要腾出手对付前朝武将,诸如盛庸这等人!
先是陈瑛弹劾盛庸,但陈瑛太蠢没说到点子上;圣上只得先把盛庸调到了山东。接着千户王钦看出了兆头,密告盛庸谋反,王钦立刻升官了。
盛庸也不蠢,见那景况,马上上书请辞官,主动交出兵权。等他到京师述职交出印信,正准备回家,陈瑛便弹劾盛庸心怀怨恨。就在这时,盛庸却突然跑了!”
姚和尚说到这里,稍一犹豫又道:“叔公大胆地设想了一种可能:盛庸是被高阳王救走的,连以前的瞿能父子也是!”
“啊?”姚姬一脸吃惊。
姚和尚看了她一眼,道:“锦衣卫怀疑的是建文旧党,叔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高阳王是皇子。但叔公的意思,瞿能、盛庸这等人,而今天下只有高阳王能用,也只有高阳王有能耐救!
正好今天妹妹来了,我得告诉你,这阵子要盯牢高阳王,若能知道他正和什么人来往,那便是大功一件!”
“有甚么凭据么?”姚姬不动声色问道。
姚和尚摇头道:“所以才要我悄悄过去候着。”
他说完便道:“我不多说了,咱们只管办好叔公交代的差事。此地不宜久留,妹妹先出去罢。记住叔公有养育之恩,定要忠心!”
姚姬轻轻点头,走到门口转头看了一眼,见姚和尚挥了一下手。
……
宦官王贵已经不在京师,他带着盛庸、已去往巫山县“世外桃源”。
朱高煦干这件事,比上回救瞿能父子轻松得多。因为彼时盛庸还没被软禁,刚刚才辞官、正在回家路上……然后准备自行了断,死在家里。
但是盛庸的能耐,却并不比瞿能弱!真定城下大战,朱高煦险些被围死,亲自见识过盛庸用步兵的手段;夹河大战,朱高煦虽没参与,却知道盛庸只用步兵就差点把燕王主力围歼!若是没有那阵风,结果真不好说。
正道是,莫以成败论英雄!
盛庸说,今年初都督陈瑄带着水师投降、致使大江天险落入燕师之手,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下场。或许是不甘心死,或许只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最后还是投降了。虽不甘心死,现在却还是要死,是不想连累家眷、且没地方可去。
于是朱高煦答应了他、设法尽快地营救他的家眷,轻易就劝走了盛庸。
眼下朱高煦要办的事,就是尝试完成诺言。
盛庸和瞿能不一样,他投降后做了几个月永乐朝的官,还不是罪犯。盛庸家离京师的路途很近,盛庸在半道突然消失,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让朝廷反应过来。只要朱高煦动作快,并且小心观察试探,或许能救出盛庸的家眷。
朱高煦早已想好了计划。
他准备叫上王斌一起去。到了句容县,先花钱请个不相干的人,去盛家送盛庸的亲笔信,约其家眷收拾细软、到指定的地方见面。
然后朱高煦等人并不出现,一人提前到约定地点附近观察、一人观察盛家府邸。
若是发现有其他人跟过来,就证明朝廷已经捷足先登了。
若是试探没什么动静,朱高煦便带着其妻小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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