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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边刚刚泛出几丝亮光,李苒就醒了。
李苒坐起来,身边的篝火红旺依旧,在她对面,两三个小厮正在忙碌,隐隐约约,已经有一丝鱼汤的香味儿传过来。
李苒曲起左腿,撩起裤子,淤青紫涨的小腿已经好了很多,这药膏真是管用。
看着李苒重新系好裤管,石南上前一步,欠身笑道:“姑娘洗漱什么的,在那边。”
李苒看了眼石南指向的靠近溪水下游的一处围起的布幔,微笑谢了,站起来,往布幔过去。
身为女人,不象男人那样方便,比如小便时她得脱裤子穿裤子,比如她得缠紧胸部,以防行动起来碍事儿……
她就养成了少休息五分钟,以便同时,或是略早一些,做好一切准备。
这会儿还早,李苒不紧不慢的收拾好,重新整理捆扎好衣服,出来,站在溪水弯出来的一泓静水前,对着水面看着满头的乱发。
昨天中午之前,她发型优美,可自从她被一把揪起来这后,这发型,以及那些固定美化发型的簪子梳子,早就被甩得不知道哪儿去了。
昨天有那些烂泥糊在头上,顺便把头发糊了起来,这会儿烂泥洗干净了,这头发就散乱的简直无法无天。
李苒揪起一缕头发,一点点散下来。
这头发很好,黑亮柔顺,要是能剪成短发就好了,现在这个长度,麻烦极了。
唉,这儿连男人都是一头长发能垂到腰,剪成短发这事,还是别想了。
李苒拎着头发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往旁边灌木丛里找了根柔韧的茅草,用手扯了扯,还行。
举起胳膊,用茅草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
谢泽已经收拾好,从营地里唯一一顶帐篷里出来,从李苒对着水,揪着头发左看右看起,就一直看着她,一直看到她用茅草左一道右一道的把头发扎成乱七八糟的一团,看的眉梢都抬起来了。
石南站在谢泽侧后,无语的看着李苒。这位姑娘,简直跟那帮糙汉子不差什么。
“不用先送她回去了,带着她。”
谢泽看着李苒用力甩了几下头,又去扯了几根茅草,一直把头发扎到不碍事却难看之极,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吩咐了句。
“是。”石南答应一声,暗暗松了口气。
昨天他家爷让他和槐枝带几个人送这位姑娘先回去,他这心就一直提着放不下去。
他家爷这趟出来,带的人不多,原本是打算悄悄跟着,暗中行事,没有亮相对阵的打算。
没想到昨天事发突然,爷突然就跳出去了,连他在内,都差点反应不过来。
现在他们已经半明半暗,这就比之前危险了很多,爷却让他和槐枝带些人回去。
嗯,现在好了。
这位姑娘,糙归糙,却是个不拖累人的,挺好。
李苒顺着石南的招呼,在那堆依旧红旺,却已经没什么明火的篝火旁坐下,蹭吃了谢泽的早饭:鱼片粥,拌野菜,以及烤羊肉丝卷饼。
鲜香美味。
李苒觉得谢泽这几个小厮的厨艺,比樊楼那位铛头还要强一点儿。
李苒垂着眼皮,转眼珠偷眼斜看旁边的谢泽。
裤子是白的,衣襟是白的,雪白干净,靴子也是雪白。
这可不容易,他这几个小厮不容易。
吃了早饭,众人开始忙碌起来,收拾马匹行李,打扫干净营地的痕迹。
李苒直奔去找潘贵,今天,她得把马具调整好再上马。
两只脚够不着马蹬,要是有点儿什么意外,那就太危险了。
潘贵瞪着直冲到他面前的李苒,再听到紧跟在李苒后面的石南那一句:“将军吩咐:教会她骑马,许你晚一刻钟抵达。”潘贵猛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
“哎!”潘贵一声哎字刚出口,石南已经转身走了。
“快点,马具要调整一下。”李苒直接扑向她昨天骑的那匹马。
潘贵猛一跺脚,唉,这大麻烦摊他头上,竟然甩都甩不脱了!
昨天到底是谁把这娘……这姑娘扔给他的?
等回去,他一定得好好查清楚问清楚,不管是谁,他都得找他好好算算这帐,至少得狠揍一顿!
“我来吧。”潘贵发狠归发狠,将军的军令可半丝不敢含糊。
李苒立刻退后半步,看着潘贵手脚极快的调整好马具,伸胳膊试了下,非常合适,看一眼就知道调整到多长多宽,嗯,这一群都是军中精锐。
照谢将军的身份,这些,应该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两只脚实实在在的踩进了马蹬里,李苒坐在马上,安心了许多。
她这骑术,就是在从前,也就是个会字,绝算不上精,这会儿,跟眼下这些与马匹两位一体共存亡的骑兵相比,那肯定是没法比的。
不过,这样精良的马匹,马具又十分合适,她觉得,真要有点什么事,只管闷头逃跑,她还是能跟得上的。
潘贵上了马,和李苒并行,马鞭指指点点,语速极快的说着怎么骑马。
他这教程东一句西一句,想到哪儿说哪儿,全无章法,好在李苒有基础,知道的不听也懂,不知道的一听也就明白了。
潘贵见李苒随着他的话,做的似模似样,至少看起来还是相当不错的,心情顿时从郁闷转愉快,一口气说完,啧了两声,十分满意。
当然,他是对自己这么会教人十分满意。
潘贵一巴掌拍在李苒那匹马的屁股上,拍的马小跑起来,见李苒坐的稳稳的,又轻抽了一鞭子,马跑的更快了,李苒俯下上身,稳妥依旧。
潘贵跟在跑的已经很快的李苒那匹马后面,又看了一会儿,极其满意以及得意的宣布:姑娘可以出师了。
他这个老师,真是太会教人了!
李苒既然出了师,潘贵就不客气了,纵马越过李苒,挥鞭叫道:“赶紧赶紧,咱们用不着晚一刻钟,都给老子快点!”
荒山野岭中,跑马不易,李苒紧盯着潘贵,全神贯注。
一直跑到日头升到头顶,再稍稍斜过去些,诸人才在一片明显经常有人进来的树林里停下来。
李苒这回可没再敢让潘贵这个楞头青接她一把,踩着马蹬,抓着鞍桥,从马上滑跌而下,直接坐在了地上。
旁边有人把马牵过去,拍拍刷刷,喂些黑豆。
李苒往前挪了挪,扶着棵小树站起来,打量四周。
没看到谢泽和其它人,这里,好象就潘贵这一支小队。
潘贵跑得飞快,先看到一圈四周,再安排几个人四出哨探,又看了一圈人马,之后,走到李苒身边,低声道:“谢将军查看军情去了,咱们留在这儿接应,随时都可能有事儿,你别离马太远……
噢,对了,你自己上不去马,老邹老郑,还有老吴,你们三个看着姑娘,有军情,先把她拎上马。
噢对,你渴不渴?不是很渴少喝水,你一个娘……姑娘,那个麻烦。”
李苒知道他说的是小便麻烦,确实,他们男人,跑着马就能便,她可不行。
不过,她还是得喝些水,这一路上,她一身一身的出汗,渴的快要冒火了。
刚刚牵走李苒那匹马的老吴听到潘贵的吩咐,应了一声,招手示意李苒到他们旁边,一边喂马,一边和李苒道:
“你坐这儿,别怕,来得及。水袋在那儿,你自己喝,我得赶紧把马喂喂,马跟咱们不一样,咱们能饿,马不能饿。
咱们这趟是最外围,轻易用不着,你饿不饿?来,吃点儿。”
老吴喂好马,摸了根干肉条递给李苒。
李苒接过谢过,靠着根树桩坐着,接着一口一口慢慢喝水,让水在嘴里多停留一会儿,少喝水也能解渴。
喝了十几口,李苒放下水袋,慢慢咬着干硬的肉条。
“老崔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挨着老吴,正刷着马的老邹一脸担忧。
“肯定没事,老崔多伶俐的人呢,唉。”老吴宽慰了句,末了,却忧心无比的叹了口气。
“不要说,不要想,更不要问。”李苒嚼着肉干,一脸严肃,“等你回去的时候,直接去找他,推开门,就能看到他。”
“姑娘这话,也是,我们老家有句话,凡事不能多说,容易说破了。”老吴笑起来。
“我们老家也有这样的话,话不能乱说,一乱说吧,好事不灵,坏事可灵着呢,好事不能说,闷声发大财!”老邹跟着笑道。
李苒笑着,咬着肉干。
等她回到京城,进了长安侯府,肯定能看到那个总是闷声不响的车夫正在刷马,周娥看到她,肯定会皱眉,“怎么才回来?”
一根肉干咬完,几声清脆的鸟声传来。
始终站在林子前面,凝神警戒的潘贵抬手一挥,李苒反应不算慢,刚窜起来,就被离她最近的老吴拎起来甩到了马上。
李苒一把抓紧缰绳,一边赶紧找马蹬,一边抖动缰绳,跟在老吴和老邹中间。
一群人一声不响,动作极快的上了马,跟上不知道从哪儿窜过来,在他们十几丈外疾驰而过的同伴,往斜侧疾驰而去。
一口气跑了大半个时辰,马速稍稍慢下来,周围的气氛好象也松缓不少,李苒轻轻舒了口气。
这一天,太阳还挂在天边,他们就停下宿营了。
李苒这一整天骑在马上,全神贯注,从身体到精神紧绷了一天,从马上滚下来,才觉出两只手和两条大腿火辣辣的疼。
她这一身细皮嫩肉,哪经得起骑在马上,这么狂奔上一整天。
李苒看着又硬又糙的缰绳,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和她那个时候的马具相比,这些马具,管用是管用极了,粗糙也是粗糙极了。
李苒靠着棵树,缓过一阵子疼痛,正准备往离她最近的几个准备篝火的汉子过去。潘贵冲她哎哎了两声,用力往谢泽那边挤眼努嘴,“你去那边,刚才我看到石南招手来着,你快去,那边有好吃的。”
李苒斜着他看了片刻,慢慢挪着腿,往谢泽那边过去。
她太疲惫了,也太孱弱,跟考验她胃力的干肉条相比,谢泽的伙食确实好了太多,只要能蹭到,她不怎么在意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李苒挪到谢泽那堆已经架起来的篝火旁,瞄着看起来还是那样雪白干净,坐在他那张白色毛皮垫子上看着什么的谢泽,试了试风向,在谢泽下风口,一声不响的萎顿坐下。
她这一身的汗臭,自己都觉得熏得慌,想到讨到饭吃,就不能讨人嫌。
谢泽抬头看着她,神情怔忡悲伤,李苒迎着谢泽的目光,觉得他看着她,又不是在看她。
“过来。”谢泽放下手里的卷宗。
李苒一个怔神,这是在叫她?
旁边的小厮西青急忙捅了下她一下。
李苒站起来,从下风口绕过去,看着谢泽点了点手指的地方,那是在他上风口。
李苒正在犹豫,谢泽又点了下,“坐下,我看看你的手。”
李苒不犹豫了,走过去,坐在毛皮之外,伸出手。
谢泽看着李苒血肉模糊的手心,“拿点药过来。”
石南动作极快,用一只银钵倒了滚过的水,拿了细棉布,银夹子,药膏等等,用一只托盘,放到谢泽旁边。
谢泽用银夹子夹了块细棉布,沾了水,轻轻擦在李苒手上。
李苒看着那只手,那块布,和从她手指间不停滴下的血水,心里一片空荡,片刻,一滴眼泪落下来,接着泪如雨下。
谢泽手下微顿,看着泣不成声的李苒,片刻,低下头,接着擦洗李苒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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