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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声是从左手边的房间传出来的。
王壑忙起身,轻轻走过去。
透过圆形镂空雕花隔扇窗,就见房间的角落里、柜子边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手脚被绑着,嘴巴里塞着白布,正在挣扎,挣不脱,默默流泪。
他忙轻声叫“小妹妹?”
那女孩抬眼看他,“呜呜”,眼露求救之意。
他忙跑过去推房门,推不动,外面锁上了。
他眼珠一转,转身提起一把椅子,对着那镂空雕花隔扇就砸过去,就听“咔嚓”碎裂声,砸穿了!
这声音引起了外面衙役警惕。
门外有了动静。
王壑忙转身跑到门口,使劲摇晃那门,并喊“来人!来人!放我出去!你们做什么关着我?”
这么一来,外面的人反而不理会了,笑着嘀咕道:“刚来的都这样。喉咙喊破了也没用。”
闹了一阵,里面声音歇了。
一个衙役朝门缝里瞅,只见王壑跌坐在门边,正捂着脸哭呢,便道:“姑娘别哭,一会就有人来了。”
王壑便不哭了,问:“谁来?”
衙役道:“这你别问。横竖有人来。”
这是怕王壑一直闹,给他点念想。
王壑便不吱声了。又等了一会,见外面人不再盯着他,他才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向砸破的隔扇,将裙摆往腰间一掖,双手扶着那空处,轻轻一纵身,翻了过去。
他惯用脑子的,但也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虽比不上表弟张谨言身手了得,也不是弱书生。
那小女孩看见他进来,眼露惊喜。
他忙扯出女孩嘴里的白布,一面替她解捆绑的绳索,一边低声问:“小妹妹,你是谁?怎被绑在这?”
小女孩道:“我、我是小丫。”
王壑听不明白,忙又问:“你谁家的?”
小丫瘪嘴道:“我爹卖肉的,叶屠夫。我……我被刘少爷抢来,爹爹也被抓了……”
王壑解开了她的捆绑,扶她起来,一面活动手脚,一面问:“刘少爷是谁?为何抓你?”
小丫道:“刘少爷是知府大人的公子。”
王壑又问:“他为何抢你?”
小丫垂头道:“不知道……”
王壑想:是难以启齿吧?
这女孩很小,若非那刘少爷逼她做不可见人的勾当,她不会反抗这么激烈,以至于被捆绑。一般情形下,小户人家的女孩子,能谋到去大户人家做丫鬟的差事,也是条出路呢,犯不上要死要活地反抗。
他搬了一张椅子放在隔扇破洞下,自己先翻出来,又接了小丫出来,要她藏在帷幔后,叮嘱她别出声,“待会有人来救我,我带你一块出去。”
小丫点头道:“多谢姐姐。”
王壑嘀咕:“都是‘姐姐’惹的祸!”
一面又想:“妈妈怎还不来?”
一面再细细地问小丫,被抓经过。
据小丫说,她家住在城外十几里的牛头山,她爹叶屠夫就是一卖肉的,家里也穷,没甚么可让人惦记的,能让刘少爷不顾身份掳人,只能是小丫自己。
王壑仔细打量小女孩: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一双狐狸眼,灵秀又温柔,看着很是惹人怜爱。他不由愤怒:这刘少爷连这么小的女孩子都不放过,畜生!
王壑问:“你为何不愿给刘少爷做丫鬟?”
小丫道:“爹爹说,刘少爷不是好人,玩不要了的姑娘,都会送去醉红楼。爹爹说,那地方不好,姑娘做的事都见不得人。爹爹一定不要我去。”
因为这个原因,叶屠夫死活不舍女儿,被刘少爷使手段,刘知府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关进大牢。小丫也死活不肯顺从,叶屠夫就被带来府衙后宅,用来胁迫小丫。
王壑默念:醉红楼!
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了。
青华府前衙,某公房内,钱师爷正和谭东家谈买卖。
钱师爷道:“……这批粮食,数额不小,你可能吃的下?若敢接手,所得二八分:你二,这边八。”
谭东家忙道:“与大人合伙做买卖,是钱某的福气。然小人拿两成,是不是多了些?”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刘知府哪里来的粮食?还数额不小?只怕是官仓的储备粮,拉了他代为脱手。刘知府拿八成,他并不觉得多,因为这当中肯定还有别人参与,那些人也要分钱。只不知道都有哪些人联手。肯让两成好处给他,是为了将他绑在一条船上。
钱师爷露了这口风给他,他还有退路吗?
其实,他早就没有退路了。
之前梅雨季,钱师爷就委他代销几万斤粮食,说是刘大人历年的俸禄粮和下面庄子的收成。他丝毫未怀疑,全卖了。此时想来,应该就是刘知府在试探他。倘若事发,上头追查下来,他是脱不开干系的。
所以,他立即答应了。
生恐一犹豫,钱师爷起疑。
他想:人无横财不富,跟知府大人绑在一条船上,也没什么不好,富贵险中求嘛。谁还会嫌银子烫手呢?不然,他花这许多心思奉承钱师爷,所为何来?
钱师爷意味深长道:“不多,这是你该得的。你上回不是托我疏通,要为你兄弟谋个差事吗?”
谭东家忙问:“有眉目了?”
钱师爷道:“官仓那边,要添几个人。”
谭东家一听“官仓”二字,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又激动又紧张,想着他兄弟能安插进去又欢喜,站起来,正正经经冲钱师爷躬身道:“先生费心了!”
钱师爷忙挽着他胳膊,道:“大家兄弟,不必见外。”
两人仍旧坐下说话。
这时,彼此亲近了许多。
钱师爷告诉谭东家,之前为他兄弟谋差事,是要花钱的;现在不必了,“大人相信你,才用你的人。”
谭东家感激,又奉承刘知府一番。
钱师爷看看外面天色,道:“大人恐怕上衙了,你且等等,我帮你瞧瞧去。”说着起身。
不大时候,又转来,笑道:“大人正吃早饭呢,想着你一大早过来,定没吃早饭,叫你一块吃。”
谭东家喜出望外,忙颠颠地跟了他进了三堂,果然刘知府穿着官服,却没戴官帽,正坐在圆桌前喝粥。谭东家不敢放肆,诚惶诚恐地磕了头。刘知府叫他坐,他才战战兢兢坐了半个屁股,犹望着大人,等大人吩咐。
刘知府道:“天大的事吃了饭再说。”
钱师爷已经在桌旁坐下了,也让他。
谭东家这才拿起筷子,扫一眼桌上,无非是绿豆稀饭、馒头、小笼包子几样,他搛了一个馒头,且不吃,奉承道:“大人真清廉节俭,饮食朴素。”
刘知府道:“这已经很好了。一味酒池肉林,靡费不说,伤身哪。我等为官,自当节俭克制。”
谭东家忙放下筷子,站起来束手称颂道:“大人之言,字字如金。小人铭记!”
刘知府摆手道:“坐下说。”
谭东家才坐下,再拿筷子搛起馒头,小口吃着,以防知府大人突然问他话,他来得及回。
正在这时,一人带刁掌柜来到门外。
钱师爷听回禀,忙问:“可妥了?”
刁掌柜跪下,回道:“妥了。”
钱师爷道:“去吧。”
刁掌柜方退下去了。
刘知府并未出声,等吃罢早饭,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巾擦了嘴,才对钱师爷二人叹道:“养儿不易呀。犬子读书天分极好,就是难得堪破情关,才被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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