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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林絮吃惊过后重回冷静,不可能,一只瓷杯而已,就算再上等的青瓷彩釉,哪用得上五百两银子,阮林春必然是在讹她!

阮林春看她一脸的不服气,也不动怒,只慢理云鬓道:“莫忘了,程世子送我的青瓷是一套,如今别看缺了一只,整套的价值便都毁了,你说,我出的价钱算不算公道?”

阮林絮:……

她倒忘了这茬,但看阮林春平日的模样,对那套器皿并不见得多么宝贝,怎会轻易借给人赏玩,保不齐是故意设计——猜着她会帮那蠢丫头出头。

难不成明知是圈套还往里钻?

五百两毕竟不是小数目,阮林絮本想撂开手不管,让她们看着办好了,然而阮林红却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如一条藤萝般依附着她。

想起自己平时苦心经营所得的好人缘,若这会子撒手不管,一切努力便将付诸东流。

阮林絮只得咬一咬牙,“行,我认。只是我手头的现银不足数,先给你二百两,余下的慢慢再还。”

说罢开箱笼取出两张面额不菲的银票,那还是进宫时月贵妃赏的几枚官锭,被她拿去钱庄换成票子,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却都打了水漂。

阮林春兔起鹘落地接过,半点不给她反悔的机会,“三妹妹乃知书达礼之人,自然不会赖账。”

说罢,仍旧将那张借契收起,只是用红圈做了个三百两的标记,再把落款人改成阮林絮。

阮林絮看在眼中,几乎吐血,东西又不是她借的,凭什么该她倒霉?

阮林春这位豺狼心性的债主当然不会手软,阮林絮只得设法从四妹这里找回点损失,频频暗示她,“四妹,我记得你那里有对翡翠耳坠吧?”

无奈阮林红情商过低,压根听不懂她暗示,反而高高兴兴的道:“三姐,你怎么知道?等过年我就戴出来,咱们一齐向祖母讨红包去。”

阮林絮:……

她真傻,真的,她用自己苦苦积攒的私房钱救了一个智障。

早知如此,她情愿被唾沫淹死,也不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阮林红到底小孩子脾气,情绪来得快去得快,转眼她就忘了被人催债的事,连在二夫人跟前也不曾提起,对阮林春这个债权人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有半点异状——大家都是姊妹,同气连枝,现在有人帮她付账了,她才不管钱会落进谁的口袋里呢!

阮林春不得不说,这姑娘的脑回路实在神奇。

唯有阮林絮吃了哑巴亏,百般不甘,总想着弥补亏损,便设法在崔氏面前透了个影儿,希望崔氏走公中的账,把她的私房钱还回来。

无奈阮林春一早就到母亲跟前报备过了,崔氏心中有数,反朝着阮林絮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二姐如此做法,在我看来并无不公。”

阮家虽秉圣人家训,做生意可不管这些,若个个都像石崇那般挥金如土,不把钱当钱,阮家早就坐吃山空了。

阮林絮张了张口,想说那是她的钱,然则崔氏却已经起身离开了,留她茕茕孑立——为了春儿的姻缘,崔氏这段时间忙着跟程家交涉,诸如纳采问名纳吉这些,更是非两家的家长亲自出面不可,她能忙里偷闲跟阮林絮说上两句话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况且,她也不认同阮林絮的做法,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饭,为了求名白白揽一身债,那是愚人所为,趁这个机会让她涨点教训也好——既然知晓不是亲生,许多事崔氏便不宜点破,怕坏了彼此情分,只能让她自己参透。

但愿养女能明白她的苦心。

*

原女主如何感想,阮林春不知。

不过她却原原本本地将这些笑话说给了程栩——这位世子爷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死人脸模样,可是要病躯快些康复,情志也得舒畅才行。讲点小乐子,多少能令他开怀。

况且,两人如今的关系也有点微妙,说是医患,阮林春并非专业的大夫;说是夫妻,彼此又没什么深情厚谊。为了活跃气氛避免尴尬,阮林春只好没话找话啰。

程栩听后却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道:“我怎么觉着,瓷瓶像是你那位三妹故意打碎的?”

阮林春又惊又叹,“你怎么知道?”

事后她派人打听,才得知寿安堂那只猫是阮林絮故意抱出来的,彼时老太太正在午睡,阮林絮常带它出来晒太阳。

否则,一个大字不识的畜生,怎能准确摸进阮林红的卧室?

阮林絮这般作为,自然是为了挑拨自己跟二房的关系,坐收渔利,只是她却想不到阮林春半点情面不讲,反而将计就计祸水东引——阮林红更是个小白眼狼,只会口头道谢,倒是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呀!

想到原女主背地如何气苦,阮林春不禁露出点浅淡笑意。她这样嘴角微翘,两眼放光的时候,倒平添了几许俏皮可爱。

程栩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听起来,你的家庭关系相当复杂。”

阮林春对他的敏感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位世子爷终日卧床,对人对事却似乎有种敏锐的知觉,不晓得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潜移默化的缘故——当真有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架势。

阮林春忽然想起程家的家谱也不简单,平国公程彦虽承袭爵位,可如今那位老国公夫人并非其生母,而是继母。这位继母还是另外有子息的,听说早已成家,也育有儿女,怎的程栩病这些时,都未见他们来拜访过呢?

好歹也好奇一下她这位未过门的新娘子吧。

阮林春心中嘀咕,但出于理智,并未开口询问。这会子她仍是外人,若口不择言打听程家家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越俎代庖,打算把国公府变成自己的天下呢。

阮林春只是尽好医者的本职,耐心将病人周身按捏了一遍,方才松开手,微微喘着气道:“其实,若用金针刺穴的办法疏通经络,效果会更为显著。”

程栩出言,“那你为何不用?”

阮林春无语,她不就是个半吊子么?一开始就说明了。按摩按摩筋骨尚可,可针刺穴道,一不留神当心扎成中风——她还没那个胆量。

程栩怼道,“不会可以学,熟能生巧。”

阮林春:……

说得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种事需要练习的好么!

忍不住怀疑地看着他,“你肯让我试针?”

程栩微微抬起眼皮,“你不敢?”

好啊,这小子居然还懂激将,可阮林春……还真的被激中了!

她最受不了别人对她能力上的质疑,不就是扎几针么,容嬷嬷都会,凭什么她不能?大不了,把程栩想象成紫薇就行了。

忽然想起这位世子爷和黄花大闺女一样怕羞,按摩还能隔着衣裳,施针却非得脱得光溜溜的不可——这时候他倒不顾忌了?

阮林春没有明说,而是用眼色询问他这句话。

程栩踌躇了一下,“是你的话无妨,咱俩……毕竟是夫妻。”

好耶,得到未来饭票的认可,阮林春可谓心花怒放。没有感情无所谓,有名分就够了。

她兴冲冲地正要离去,程栩忽然闻到她身上有股清郁的甜香,下意识舔了舔唇角,“你中午吃的什么?”

“桂花糯米藕。”阮林春老实答道,看对面一脸纠结,想起程栩病了这些年,饮食处处忌口,难得吃一回好的,便宽宏大量的道:“下回我带些给你,自己做的,甜而不腻,可好吃了。”

程栩嗯了声,心里大概是欢喜的,但碍于矜持不好表露出来。

阮林春叹道:“可惜了那个瓷盏,拿来盛藕正好,如今又得另找一套配它的餐具了。”

程栩默然无言,直到阮林春离去后,才摇铃唤人。

李管事等候已久——其实阮二姑娘回回过来他都在暗中观察,倒不是怕阮林春对世子不利,而是……二人毕竟都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倘不能发乎情止乎礼,做出有伤风化的事就不好了。

况且,少爷的身子骨也的确禁不起折腾。

李管事脑中胡思乱想,面上却是八风不动,“世子有何吩咐?”

程栩想了想,“去找瓷器行的高老板,问问他,上回我订的那套青瓷可还有多的?”

李管事福至心灵明白过来,“想是要送给阮姑娘?”

程栩面上泛出些赤色,又怕被人发现,只面朝着墙壁冷漠道:“你去办就是了。”

李叔知自家小爷面嫩,不敢继续打趣,答应着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程栩方小心翼翼地坐直身子,试探着将只着布袜的脚放到地上,据阮林春所说,除了按时服用汤药和按摩调理,他自个儿也要多加练习。

但,他又怎好让外人瞧见自己蹒跚笨拙的丑态?就算面上不曾显露,心里却难免嘲笑他是个瘫子。

阮林春清楚他的顾虑,从不当面强迫他,只是按时过来应卯。

这却让程栩心里升起一丝羞愧,她那样替他着想,他又怎能负人之托?趁着四下安静,程栩便决定鼓起勇气试一试。

现实却并非他设想的那样可怕,足下虽是一团软肉,却并非毫无意识,反而有些微微的痛感——是木屐硌得发硬。

程栩又惊又喜,顾不得换鞋,只用手扶着床栏,尝试在桌边走了两步。虽然很快就因气力不支而倒下,但这对他毕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想起阮林春那素来乐观的模样,从不为他感到可怜,而是和常人一般对他言笑晏晏,程栩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点被她所打动。

他相信,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怀着这般美好希冀,程栩难得忘我,以一种金鸡独立的架势坚实地站立着。

然后下一刻,他便看到门外李管事诧异的目光——李管事方才落下一张票据,返回想捡,谁知,就撞上了。

缓解尴尬的最好办法是打破沉默,李管事忙摆手道:“您继续,您继续。”

程栩:……

*

阮林春回到家,心里还惦记着程栩请她施针的事,难道她真得改行当大夫,怎么感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重了呢?

况且施针也不是件容易事,除了勤于练习,还得有合乎手感的工具——刺绣绣错了尚能缝补,这玩意搞砸了却会像东方不败的飞针一样要人性命啊!

正寻思着到哪里去弄一套趁手的金针,忽见阮林絮满面惊惶的从屋里出来,披头散发,连眉毛都秃了一块。

倘让老太太瞧见她这副模样,定得训斥,老太太一向是最看重女儿家仪态的,尤其阮林絮被她视为阮家的后备力量,又得嫁进大皇子府,更加不容有失。

此刻她却跟个疯婆子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祖传癫痫。

阮林春虽没把自己和原女主当成真姐妹,可毕竟同在屋檐下,祖母要罚,亦不会只罚一个,她身为姐姐,同样有管教不当之嫌。

当然阮林絮未必肯受她管教就是了。

阮林春皱眉看着她,“青天/白日的,你咋咋呼呼做什么,被雷劈了?”

不过是句修辞,却见阮林絮身子一僵,“你怎么知道?”

阮林春:……

真被劈了?

再看阮林絮手中握着的东西,阮林春如有所悟。倘若她记得不错,原书里女主的空间就是通过这个石莲台启动的,她就说嘛,外头还是朗朗晴天,哪来的雷鸣?

恐怕是原女主进入空间时发生的意外,这个有意思。

阮林春看着她那半截眉毛,唇边泛起丝丝缕缕的笑,“坐下来,咱们慢慢说。”

阮林絮看着忽然和善的二姐姐,下意识缩了缩手臂,将石莲台纳回到袖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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