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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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攸宁本来还担心午还得跟姬朝宗共处室,不过直到傍晚都没见人再回来,反倒是太阳将落的时候,杜仲来了趟。
杜仲是来替姬朝宗办事的。
总共两件,件是来提醒顾攸宁该回家了,而另一件……想到午间主子的吩咐,他那会还不大明白,好端端的,主子为什么要把桌椅换了。
但此时他看着屋子里站得有些费劲,时不时还要甩下胳膊,踢踢腿的顾攸宁,霎时就明白过来了。
顾攸宁余光瞥见杜仲站在外头,只当是有什么吩咐,停手里的动作询问,“怎么了?”
杜仲听到声音立马收了神,看着她恭敬道:“顾小姐,天快黑了,主子让您先回去。”
抬头看了眼外边的天色。
太阳将落不落,半的轩窗外有艳丽的晚霞在天边逶迤来。
知道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就修完画,顾攸宁倒也没坚持,朝人点了点头又道了声谢,便把手上的物件全部清洗完又归放整齐,想到姬朝宗那只猫,她不由又有些担心,便问杜仲:“画就放在这,没事吧?”
“没事没事。”杜仲对顾攸宁的印象很好,说起话来也十客气,见她柳眉微拧,副犹疑踌躇的模样,脑筋转也就明白过来了,笑道:“您放心,福福不敢再来了。”
“福福?”顾攸宁怔,“是说那只猫?”
“是啊,”
杜仲看着沉稳老道,平日里为是姬朝宗近侍的缘故更是不苟言笑,私却是个话痨,大概是身边的人都不太说话,他憋得慌,这会碰到顾攸宁倒是一咕噜讲了堆。
“前几年京城不是流养猫吗?世子爷费了好大心思才托人从外头带来这么只,不过福福太调皮,前几日刚把国公爷给长公主的画抓坏了,没想到昨日又差点把长公主的新画弄坏了,长公主气得不,夜里就把福福扔给世子爷,还让他们这阵子别回家。”
想到姬朝宗先前颇有些怨言的话,顾攸宁忍不住弯了嘴角,眼中也闪过丝笑意。
那人看着威风仪仪、无畏无惧的,没想到也会被自己的母亲赶出府。
余光瞥见杜仲傻愣愣地看着她,顾攸宁呆了呆,不由伸手摸到自己的脸上,疑惑道:“怎么了?是我脸上沾了东西吗?”她刚才洗手的时候明明对着水盆看过,没沾什么呀。
杜仲回过神,忙道,“没没没,我就是觉得顾小姐笑起来挺好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您平日真应该多笑笑。”
顾攸宁笑了,却只是礼貌的回应。
杜仲也没再说这个事,反倒是解释起另一件事,“今日世子爷脾气大也是因为换了地方没睡好,您别介意,他平日不是这样的。”
这点,
顾攸宁却不怎么相信。
不过他到底怎么样,同她也没什么关系,也没必要在人家属面前说是非,她笑了笑,“既然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话音刚落,外头就走来一个人,正是扶风。
比起杜仲,扶风看着要沉稳许多,朝顾攸宁客气道:“顾小姐,我送您回家。”
“好。”
顾攸宁没再犹豫,拎着包包就跟着扶风往外走,路过杜仲的时候又朝他点了点头,是为道别,余光瞥见杜仲往屋子里走,还拿了线在量桌子的尺寸,她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并未多想。
……
等到顾攸宁走后。
杜仲把量好的尺寸告知一个小厮,让他去城里最大的家具坊,连夜赶制出来,这才朝姬朝宗的屋子走去。
这里虽然不是姬朝宗久居的地方,但他向喜好享受,无论去哪都得布置得让他舒服,地上铺着寸一金的织花锦,八扇木质的屏风是前朝位勋贵家留来的,兽形香炉中袅袅升起的沉水香百金才得小盒,更不论屋子里随意摆着的稀世珍宝。
顾攸宁没看错姬朝宗,这位祖宗的确奢靡成性。
此时他撑着头斜躺在铺着白狐皮的软榻上,身边大开的明亮窗几外头是桃树,此时还未到开花的季节,不过枝条已经抽了新芽,显出几春意,听到脚步声他也未抬头,垂着眼帘看着书,时不时摸一把福福的毛。
许是被摸的舒服,屋子里不时就能听到福福的咕噜声,又翻了页书,姬朝宗问他,“走了?”
“刚走。”杜仲给人倒了盏茶,又道:“属已经让人把适合顾小姐尺寸的桌椅让人去置办了,明日就会有人送过来。”
给福福顺毛的动作顿,姬朝宗掀起眼帘,“我什么时候说过是给那丫头换的?”
杜仲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他的口是心非了,这会眨眨眼,“那……我让人回来?”
姬朝宗:“……”
看着脸色难看的主子,知道说下去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自己,杜仲特别有眼力见的口,“哎,快到吃晚膳的时间了,我让人去给您和福福准备晚膳!长公主还把魏婆子送过来了,说是特意来照顾福福吃食的。”
啧。
姬朝宗听这话更加不痛快了,合着他还没一只蠢猫重要?
微垂的眼尾扫过摊着肚皮的蠢猫,他嗤道:“做错事的蠢猫有什么资格吃东西?”
本来还在享受的福福突然瞪大眼睛,圆滚滚的眼睛看向姬朝宗,不明白刚才还在给它顺毛的主子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喵?”
姬朝宗却一点都没觉得欺负了它,还曲起手指弹了弹它的脑门,想到今天一天都不怎么顺气,他索性便把自己的不痛快全都加到它身上,“蠢东西,以后你的零食减半,晚上敢闹我,连零食都别想吃了。”
“喵!”
福福伸出爪子,非常不满。
“嗯?”
威风凛凛的姬大人眯起长眸,看着它伸过来的小爪子,眼中含着没有隐藏的威胁。
福福缩了缩脖子,收起伸出去的小爪子,委屈又不甘的喊道:“喵……”
姬大人痛快了,也满意了,余光瞥见还杵着不动的杜仲,长眉微挑,“怎么,的月钱也想减半?哦……”似是想到什么,他尾音拖长,突然笑了起来:“我怎么忘了,母亲刚罚了半年的月钱。”
“不如……”
他副打商量的模样。
“主子!”
杜仲顿时白了脸,认错认得十快,“我错了!”
姬朝宗挑眉,“错哪了?”
杜仲咬牙:“是属要给顾小姐换桌椅,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算满意这个说辞,姬朝宗点点头,终于大发善心,“了,出去吧,别杵在我面前跟个柱子似的。”
不用他说,杜仲也不想待了,他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可以看主子的笑话?像主子这样的人,别人让他有丁点不爽,他能让身边所有人都不爽!
……
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
仍是停在那边的小道上,顾攸宁谢过人,又得了明日几时出发的消息,这才朝顾家走去,那些人瞧见她回来也只是喊了声“二小姐”便又干起了自己的活,半点没有理会她去哪了,去做什么了,好似她就是顾家的个隐形人。
倒是路过西院的时候,她又碰见了顾婉。
为那日的不欢而散,顾婉这回看见顾攸宁也没像那日缠过来,站在一个合适的位置,语气倒还是从前那样温柔,“二妹,这么晚回来,去哪了?”
顾攸宁以前就懒得理会顾婉他们,更不用说现在她还累的不,闻言也只是淡淡道:“修画。”
余光瞥见顾婉皱了眉,她却懒得多说,直截了当地问:“大姐还有事?”
或许也看出她的疲态,顾婉笑笑,善解人意道:“没,二妹早些回去歇息吧……”想了想,她又补充句,“若是二妹有需要也可以和我,或者和母亲说。”
顾攸宁听到这话,只觉得可笑。
她不会忘记当初最难的时候,小满病到连药都吃不起的时候,他们一家子是怎么做的,无论她怎么跪祈求,怎么保证日后一定会偿还的,他们一家子站在她的面前,只是叹息道,“阿宁,不是我们不肯帮,但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二叔的官职都因为你父亲的缘故保不住了,家里的钱不是用在你二哥、哥的学业上,就是得替你二叔打理关系。”
“也不希望咱们顾家连这个家都守不住吧。”
还有什么呢?
她还记得徐氏和她说:“阿宁,要知道,父兄犯了这样大的事,我们原本是没必要收留们姐弟的,可我们还是这么做了,只是小满这病……我和二叔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可能人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所有的感情都不是长久的,亲情如此、友情如此……以为待她如亲女的二叔二婶最后只是给了她几百两银子,至于从前的那些好友,连面都不肯见她。
还是李嬷嬷和半夏她们把自己多年的积蓄都取了出来,小满才度过那个危机。
后来她就开始拼命赚钱,做女红、卖字画,把能卖的都卖了,或许上天也怜惜她,让她后来遇到了杜掌柜,这几年倒也这样撑来了。
“二妹?”
顾婉直没听到她的回答,又喊了她一声。
黑影遮住了顾攸宁微垂的面容,自然也让她脸上的讥嘲未曾显露出来,她其实早就不怪他们了,责怪、不甘、怨愤都是对至亲之人,为期待才会失望,如今她不过把他们当做自己门普通的亲戚,又何至于为他们难过?
“多谢大姐,”
她掀起眼帘,淡淡道:“我若有需要,定会找你们。”
也只是这么客气句,顾攸宁说完就不多言,朝人点了点头便往东院的方向走。
侍棋垂眸行礼,等到顾攸宁离开才起来,瞥见身边的主子还目送着二小姐离去的身影,低声问道:“姑娘,您在看什么?”
“说,”
顾婉问:“她真是去修画了?”
“这……”
侍棋想了想,“平常就总见二小姐抱着画出去,应该是吧。”
毕竟四少爷那身体得直吃着药。
这些年估计就靠二小姐卖画支撑着。
顾婉抿着唇,想了想还是说道:“明日她若是再出门,派个人跟过去。”又叮嘱道:“找个机灵点的,别让她发觉。”
她可不希望真的和顾攸宁撕破脸皮。
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
侍棋点头:“是。”
*
翌日。
顾攸宁刚出门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她一向心思灵敏,以前出门,门房的人看都不看她,可今日她还没走出大门就瞧见有人时不时朝她这边看过来,心中好笑,倒也不难猜是谁这么做的。
她也没当面拆穿,就像是不知道似的继续往外头走。
等走到马车旁,扶风刚要向她行礼就见顾攸宁摇了摇头,上马车的时候听到压低嗓音的句,“先去惟芳斋。”
扶风从小习武,六识自是灵敏,耳听着这句又听到不远处跟过来的脚步声,她心就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没说什么,她点点头就赶着马朝惟芳斋的方向去。
两刻钟后,扶风跟着顾攸宁走进惟芳斋。
看到她进来,杜掌柜也愣了,“您怎么来了?这还没到交画的时间呢。”又见她身边站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又小声道:“这位是?”
顾攸宁并未解释扶风的身份,只道:“杜掌柜,要请你帮个忙。”
楼下人多眼杂的,杜掌柜也没多问,领着两人上楼又亲自倒了茶水,顾攸宁便拣了重点说,“我这几日接了个单子,但是不好让外人知道,日后若是有人找上门,可能要劳烦你帮着隐瞒。”
不过依照顾婉那个性子,估计只要确保她真的只是来了惟芳斋,没有和别人牵扯上关系,就不会跟过来了。
毕竟她现在这个时候正一门心思同姬家打好关系,也没那么多心思来搭理她。
杜掌柜是知道她家里的情况,闻言,半句不多问,点了点头,“您放心,老朽一定会帮您隐瞒的。”
顾攸宁朝他露了个笑,又道了声谢。
楼下还要忙,杜掌柜也没久待,朝她拱了拱手便先去了。
扶风直站在窗边看着底的情形,等到杜掌柜走后,这才朝顾攸宁看过去,容色艳丽的少女握着茶盏端坐在椅子上,不仅没有为被人跟踪而心生怒气,反而十平静。
余光瞥到她的注视,也只是抿唇笑道:“恐怕还要会,先过来坐会吧。”
扶风抿唇,并未拒绝。
接过顾攸宁递来的茶盏才忍不住问道:“您知道是谁?”
顾攸宁点点头,见她皱着眉,又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来看我到底做了什么,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就会离开了。”
扶风从小被姬家收养,经了十多年的调.教,养出了个只知道奉命行事的冷漠性子,可听到这番话,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才会在被至亲派人跟踪时,都能这样面不改色?
又想到姬、顾两家还有结亲的打算,她更是抿了唇。
约莫过了两刻钟。
顾攸宁起身走向窗外,发现楼刚才还直翘首以盼的人已经离开,便也敛了眉和扶风说道:“好了,走吧。”
扶风并未说话,跟着人下楼,果然刚才路跟他们过来的人已经离开了。
顾攸宁辞别杜掌柜,继续跟扶风朝澄园的方向走,马车的时候,她想了想,说道:“这几日恐怕得麻烦一些,或者之后我自己套马车过来就好。”
左右这条路,她如今也熟了。
扶风闻言倒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日后我会小心的。”
她这样说,
顾攸宁也就没多言,只是点头应好。本以为今日进府还会碰到姬朝宗,不过直到走到书房都没碰见姬朝宗的身影,也没有其他人,她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扶风把她送到后就站在门口,“要是有需要,您就喊我,我就在外头守着。”
顾攸宁点点头,谢过人之后,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原本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同,直到看到屋子里摆着的两张桌椅,她才停脚步,张是她昨日用的,仍摆在昨天那个位置,而另一张,上头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修画用的工具……显然是为她准备的。
想到杜仲昨日量尺寸的动作,她明白过来。
难不成是昨日姬朝宗见到她站得费劲,特意嘱咐杜仲做的?可那人有这么好心吗?
顾攸宁深表怀疑。
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昨天那张桌子太高,她手肘撑在那的时候格外费劲,回到家让半夏捏了半个时辰才觉得好些……现在,她走过去试了,倒是正好符合她的身高。
没有姬朝宗,又换了新桌椅。
顾攸宁平日冷淡惯了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笑,心情好,就连干活都变得轻松了许多,直到扶风来喊她吃午饭,她已经完成了小块,轻轻应了声,她又把东西放到原处,这才起身出去。
还是昨日那个地方。
唯一不同的,便是今日没有姬朝宗。
顾攸宁看着这大桌子,想了想,还是问了刚要退的扶风句,“府里还有其他人吗?我需要去拜见吗?”
扶风听到这话,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脸上难得带了些笑,“这里就是主子平日休息的地方,有时候公事忙得晚了,怕老夫人和长公主担心便会歇在这,并无其他人。”
所以姬朝宗并没有金屋藏娇?
顾攸宁眨眨眼,似乎觉得有点不敢置信,倒也没再说什么,朝人点了点头便坐吃饭了。
昨天姬朝宗在,她吃得都不大痛快,自然也没心思去品尝这些菜的美味,今天就她一个人,她慢慢吃着,不由感叹起来,姬朝宗果然样样都要享受,这饭菜比起她从前在宫里吃到的那些都不差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很轻的声“喵”。
想到那只名唤福福的小猫,顾攸宁停吃饭的动作,循声去看,便瞧见门口溜进只胖脸猫,它似乎是闻到菜香味过来的,路连停顿都没有,直接走到了顾攸宁的身边。
然后仰着头,看着顾攸宁,“喵。”
顾攸宁看了看外头,发现并没有人进来,显然还没有人发现这只偷偷溜进来的小东西,她本不想管它,可看着它可怜巴巴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弯下腰,“是饿了吗?”
就像是能听懂她的话,福福立刻又喵了声。
顾攸宁犹豫了会,又看了眼外头,确定不会有人进来,这才弯腰把它抱到了自己怀中,而后拿了公筷挑了些它能吃的东西喂它,见它吃得很快,她一边顺着它的毛,边拧眉道:“姬朝宗是不是没给吃东西?怎么饿成这样?”
“喵!”
“这是在应和我的话吗?”
“喵。”
人一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彼此的话,竟然就这样聊了去,等到福福吃得差不多了,顾攸宁这才重新把它放到地上,自己也打算回到书房继续修画了,走了几步发现福福就跟在她身后,她回过神,蹲在它的面前,揉了揉它的头,语气温柔地说道:“我还要去忙,自己先去玩。”
福福看了她一会,这才轻轻喵了声,倒是没跟过来。
还真有灵性。
顾攸宁笑了笑,也没再久待,朝书房走。
……
这日她直到太阳全落了才准备离开,和扶风出门的时候,临时有人过来和扶风附耳说了句话,看着似乎是有些着急,扶风目光抱歉地看着她,“顾小姐,您在这等我会,我很快就回来。”
顾攸宁本来想说自己可以出门的,找个车夫就好。
可话还没出口,扶风就已经离开了,她张了张口,又闭了嘴,打算就在这等着扶风回来。
“喵。”
顾攸宁循声看去,就在灯火的照映,瞧见自己的裙子被一只小爪子抓住了,“又是你啊,小东西。”她笑着弯下腰去摸它的头,见它表达友好似的舔着自己的手又忍不住弯了眉,“又饿了?可我现在没东西喂。”
她说着,又摸了摸它的头,“等明天我给带小鱼干,好不好?”
“喵!”
顾攸宁被它逗笑了,眉眼都弯了起来,仗着没有人,小声和它说道:“和姬朝宗待在一起肯定很辛苦吧,他那么凶,脾气还那么坏,肯定很难伺候。”
“喵!”
“那以后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偷偷给带东西吃,好不好?”
“喵~”
人一猫都没发现,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小道上停着个人,那人身绯色圆领官袍,手握官帽,月色和灯火照映的脸恍若艳妖,听到这话,长眉微扬,很轻的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