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敬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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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黄色的光透过窗棂,庭院纷纷飘落的雪花被染成淡淡暖色,看上去褪去了寒冷,给人希望和温暖的感觉。
空气中幽幽弥漫着食物香气,幸德秋水吸了一下鼻子,嘴巴里不由自主分泌出口水。今天晚餐好像特别香,不,的确特别香!香得他怀疑人生:短短一天,姬君大人的厨艺进步如此之大,是斋藤主公显灵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林檎雨由利哗地开门,“终于回来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幸德秋水:他回来的不晚啊,今天招到了人,回得还比以前早。
斋藤茶茶拿热毛巾出来,一边递给幸德秋水擦脸一边笑:“今天小光下厨做了晚餐,等你回来一起吃。雨由利姐姐很期待呢,我们都不知道小光的手艺那么好。这孩子……哇!”
身后的孩子抬头瞧她,斋藤茶茶正对上那双又大又黑的漂亮眼睛,忍不住惊呼,“好可爱的女孩子!你好,我叫斋藤茶茶。”她弯腰亲切地问,“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刚刚招到的,他叫白。”幸德秋水把孩子拉到身前,“等一下问吧,他身上湿透了,外面很冷,拿件暖和衣服给他换上。”
斋藤茶茶估量白的身形,比小光大一些,比自己小,家里没有适合尺寸的衣服。
“介意穿我的衣服将就一下吗?虽然有点大但是很暖和哦,我保证。”
“谢谢。”白抿了一下唇,回答:“我是男孩子。”
“唉?”斋藤茶茶惊讶地盯着他,漂亮男孩被她瞧得低下头,她赶紧收回过于直白的视线:“抱歉,我太失礼了。幸德大人,小康的衣服他穿不上,我拿你的衣服给他披一下。”
幸德秋水连忙往外走,“不用了茶茶姬,我自己拿。”
我一手端一个盘子进门,“最后两道菜:海苔蛋羹蒸虾米,开水白菜。”
林檎雨由利欢呼一声,举着筷子催促其他人入席。
我把菜摆盘放在桌子上,转身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陌生孩子:幸德秋水还真招到了人,不容易啊。小孩看上去十岁左右,皮肤上青青紫紫,受伤了吗?不对……
“三级冻伤。小康,准备四条热毛巾和短绳,给他做热敷。茶茶,去问幸德秋水有没有冻伤膏,有的话拿过来。”说完,我擦擦手,朝对方伸手:“我是光,你可以叫我小光。”
“你好,我叫白。”他迟疑地伸出布满冻疮的手,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手掌,想立刻缩回去。我一把抓住他冰凉刺骨的手,用力握了握。
“欢迎欢迎,你愿意来工作真是帮了我们大忙。现在大家是同事,不必拘束。”
谈到工作,白忐忑的心稍定,用力点头:“我一定好好干活。”
我笑了笑,“不急,你先把身体养好。今天吃完饭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什么都不用想。”他的衣服破烂单薄,长发参差不齐,久未打理,化掉的雪沿着发梢悄悄滴下冷水,落魄又可怜,显然漂泊很久。
“这短时间很冷,风雪大,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了。”
“还好。”他轻轻说道,眼皮垂下微微发热,湿润的蒸汽争先恐后地弥漫出来,“……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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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一一介绍我们一下午的劳动成果:“超~大海碗干贝虾仁蔬菜丁泡饭,每人都可以吃到饱!最上面洒一把炒得焦黄喷香的脆米,口感软中带硬;蟹粉豆腐,小光拆了三只母蟹取黄,都是新鲜螃蟹,林檎大人特意冒雪下山买了好几只;挖出来的蟹肉合着面粉鸡蛋炸成了这盘香煎蟹□□。切橙撒雪盐水果盛宴,冬天水果种类有限,请大家多多包涵;这盘糖糕是我做的。海苔蛋羹蒸虾米,虾米和海苔是邻居大婶送给我的,我送她三盘糖糕作为回礼,大婶很开心呢。最后是开水白菜……呃,好奇怪的名字。”
“很久不下厨,手生,这道菜我做失败了,你们随便吃吃吧。”我致歉。
林檎雨由利率先尝了一口,然后看怪物似的看我:“你说这叫失败品?”
“最完美的状态下,高汤要多次炖烧过滤,直至高汤颜色清澈如水,然后反复浇在被细针穿刺过的白菜上,直到白菜菜心烫熟。成品从外观上看来就像开水煮白菜一样平淡无奇。”我侃侃而谈,指着失败品示意他们看,“你看这汤是奶黄色的,白菜形状松散,不合格。”
无形牛逼最为致命。
大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这碗汤。
茶茶两眼发直,喃喃说:“好奢侈啊!”她吃了一口,眼泪差点下来,“我以前过得什么日子呀,呜呜呜太好吃了!”
林檎雨由利听得两眼放光,发出灵魂的呐喊:“奢侈好啊!小苹果,我不考虑了,我要做你师父!!!”
做决定太草率了吧。
我表情空白了一瞬,突然怀疑,给自己找这个不着调的师父真的明智吗?
“等等再说。”我岔开话题。
白换了身干爽的棉衣,衣服尺寸过大,袖口向上折了好几折。四肢腕关节绑着热毛巾,手腕吊高才能夹菜。
平田康主动给他盛了一碗泡饭。我颇感欣慰:傻小子终于知道关注他家姬君以外的人了。
茶茶见此主动担任照顾伤员吃饭的任务,白颇有点害羞,坚持自己夹菜。
我双手举杯,白瓷杯中浅褐色的炒麦茶液体微微晃动。其他人一愣。
“第一次,敬大家。”我真心实意地说。
从木叶逃亡到此时此刻,历时四个月二十二天。没有林檎雨由利的庇护,我不能平安来到水之国。没有斋藤茶茶,我很难有稳定的安身之所。没有大家支持我的行动,就没有今天的收获。
幸德秋水放下筷子,学我的样子举杯,其他人纷纷恍然,开开心心一齐举杯:“敬大家!”
“第二次,敬自己。不管以前经历过什么,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自己,才有今天的相聚。”
想起躲在船舱暗无天日的时光,斋藤茶茶眼睛微微湿润。
新来的孩子低下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第三次,敬明天。”话不多说,我将炒麦茶一饮而尽。
“哦哦哦!敬明天!”
桌上气氛彻底欢腾起来。幸德秋水吃得醺醺然,最后忍不住开了瓶清酒。林檎雨由利没耐住冰镇清酒的诱惑,两个成年人一人一瓶对吹,彻底放飞自我。
这是我逃亡至今最开心的时刻,无忧无虑,美食仿佛有一种让人暂时忘却仇恨的魔力。
……
一夜大雪,清晨方霁。
幸德秋水睡眼惺忪地开门,深呼吸一口气,凉浸浸的空气瞬间清爽了头脑。
积雪覆盖庭院,环视之处一片皑皑,几串脚印往东边延伸而去,厨房烟囱里烟气袅袅。
不知道今天早上是不是小光做饭?幸德秋水期待地想。左右无事可做,他抄起门廊的扫帚扫雪。
咚咚咚,大门响起敲门声。
大清早的,谁会过来拜访啊?幸德秋水开门:“日安……唉,谁家的孩子?”
门口站着个十二岁的陌生孩子,脸颊瘦长,微微内凹,单眼皮,肤色偏黑,整个人气质呈现农民式的质朴,但是那双细细的眼睛和幸德秋水对视,眼神没有一般农民的畏怯。
他的衣服破旧却不肮脏,如果忽略手肘处一层层的补丁,可以说相当整洁干净。
“我叫片山潜,家在城外,小光让我来出版社帮忙。幸德先生,请多关照。”他鞠躬行礼,简单介绍自己的情况。
“是这样吗?”幸德秋水迷惑了,小光不是说不招本地人吗。
“我不要工钱。爹让我来帮忙,识点字,以后干其他营生不会被人骗。”
幸德秋水明白了,小光担心招不到人,自己去找的帮手。“既然是小光认识的人,请进。”
我穿过庭院道了个早安,对片山潜招招手:“过来。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
我领他去临时收拾出来的教室。“最近出版社工作量不多,你们先学文字和基础知识。”
“好的。我有新同学?”
“嗯,他叫白。”
教室到了。片山潜规规矩矩地脱下木屐,脚上一双棉质足袋洗的发黄。我注意他对此并没有窘迫或者自卑情绪。
很好。
敏感温柔的孩子,一个班有一个就够了。
我不讨厌敏感的孩子,不过,如果两个学生都是敏感孩子,我需要投入的精力成本会高上很多,这是现实问题。
一个体贴温柔,一个心宽大气,大家都省心。
片山潜一脚稳稳踩在教室的榻榻米上,眼睛睁大,头一次显露孩子气的惊讶。“好暖!”
屋子暖烘烘的,脚下的榻榻米也是暖烘烘的。
雪坂城的冬天冰寒,久坐不运动身体会僵冷。我请城里的工匠把房子底下的土壤挖开,引入孔道烧煤。孔道一头鼓入新鲜空气,另一头连着烟囱。上方镶嵌金属片导热,最后铺上木地板、榻榻米,人工地暖完成。
工程量挺大,效果也真的不错。
昨天新来的孩子规规矩矩跪坐在自己的矮桌边,裹着幸德秋水提供的不合身的棉衣。两鬓柔顺地垂落肩膀上,其他长发束之脑后,利落地扎了个马尾,那张洗净后的脸白净秀美,整个人焕然一新。
桌上一叠新书散发着油墨的气味,他珍稀地抚摸两下,没有立刻翻开,转而翘首望着门口方向,看到我,一双漂亮的眼睛霎时明亮。
“光大人,日安。”
“日安,白。”我对他点头微笑。
他像是受到了什么鼓励似的,精神振奋起来。
又是个单纯孩子。
一路上遇到的单纯孩子如此之多,有时候我甚至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单纯了?
虽然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忍者,但怀疑怀疑嘛,他们又不会掉块肉。倒是这些单纯孩子,不教好了,天知道哪天被别人给骗走。外头那些忍者鱼龙混杂,心黑啊。我长得漂亮,装成男孩子还有人想朝我下手,这还算正常的。黑市里头人口买卖、人体实验、人形炮灰……什么人渣没有?不是谁都有那个运气遇到我。
片山潜和白互相鞠躬自我介绍后落座。白悄悄瞄了瞄身侧的新同学,又看了看我,情绪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我走上“讲台”——一块刷成白色的宽大木板前,轻轻咳嗽一声。
七岁孩子给两个十岁和十二岁的孩子上课,感觉有点别扭。
“今天第一次开课。以后工作时期的上课时间将安排在晚上,看当日情况,安排我、幸德秋水或者斋藤茶茶上课。课程内容有:文字通识,大陆常识,数学,物理基础,最后是辩证唯物主义,还有一门课外实践和实践理论。教材都由我编写,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其实我还编写了历史唯物主义课本。学习历史唯物主义需要积累对社会历史一定深度的认知,他们的认知水平还不够。况且,那本书内容公布出来,基本等于公开造反——谁让现有的统治阶级最喜欢造神愚民了。
正说着,门轻轻拉开一条缝,茶茶和平田康蹑手蹑脚溜进来,被我目光逮了个正着。
茶茶讨好地朝我笑笑,拉着小康坐在白的身后。
我不动声色观察房屋四壁,有理由怀疑林檎雨由利也来了,但我没有证据。
“当然,今天不学新东西,我需要摸一下你们的底。”
我对茶茶和平田康露出微笑:既然来了,就一起考试吧。
考试大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