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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只有太子别院处的家仆们紧锣密鼓的修葺被烧毁的院子。

瑶雪从翠竹轩出来,一人失魂落魄的行走在房廊上,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无人之地。

四周灯火通明,却也寂寥无声,明亮的光色变得冷漠到窒息和压抑,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人。

身上疼痛不已,那是斑驳的鞭打痕迹。

一开始被郑峰要过去的时候,瑶雪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她是喜欢郑峰的,这样的一个男人,相貌英俊,身份加持,天生就会让人产生一种爱慕之心。

可这么多日子了,他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不,别说是碰了,就连一个正眼都没有!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要她,为什么要给她希望!

因为他,她从人人羡慕变成了人人嘲讽。

瑶雪面白如纸,她站在美人靠边,微微倾身看到下面氤氲荡漾的水面。水面上燃起一盏又一盏红纱笼灯,那是挂在房廊上头的。

瑶雪看到自己黑色的影子,被河水缓慢吞没。

那黑漆漆的水面,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往她身上笼罩过来。

等瑶雪反应过来,她已站上美人靠。

她神色恍惚地盯着水面,整个人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她双手按着美人靠,缓慢倾身。

李绸儿视她为眼中钉,郑峰对她不闻不问,父母、兄弟、姊妹音信全无,一身无靠,前途渺茫,瑶雪一想到这些便觉心如死灰。

美人一袭白衣,从美人靠上翩然而落。

夏日的水带着柔和的风将瑶雪的身体包裹起来,瑶雪沉入水中,窒息感涌上来,她的身体下意识产生反抗,被她硬生生抑制住。

美人沉浮于水中,呼吸暂停。

突然,瑶雪猛地睁开眼,不会水的她突然就会了水。

“咳咳咳……”瑶雪从水中爬出来,她一身湿漉衣衫坐在岸边大石上使劲喘息。

湿漉水渍漫延开来,瑶雪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疼的,不是在做梦。

她仰头四顾,发现这居然是承恩侯府的房廊。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明明已经死了,被李绸儿打死了。

李绸儿是个妒妇,这侯府内若是有哪个丫鬟敢对大公子表露出半丝情意,便会被她打骂一顿后发卖出去。好的出去再寻一户人家或是遣送回家,坏的便会沦落在花街柳巷,一辈子被人糟蹋。

瑶雪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贪慕虚荣之人,可当她第一次看到那位丰神俊朗的大公子时,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心交付了出去。

可郑峰没有心,他的心中只有他的大业。

这是瑶雪灵魂飘荡十几年后得出的一个结论。

不过即便如此,她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恋爱脑。

瑶雪垂眸看着自己终于变成实体的手,神思恍惚。

“瑶雪姐姐?”突然,一旁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她看到浑身狼狈的瑶雪,赶紧上前将她扶起。

瑶雪恍如隔世,踉跄着站起来。

她看着小丫鬟熟悉又陌生的脸,问她,“现在是什么年号?”

小丫鬟虽然疑惑,但还是回答道:“阳嘉二十年。”

瑶雪的猛地跳动起来。

阳嘉二十年,不是延光三年?

郑峰登基后便将年号从阳嘉改成了延光。

瑶雪想起那个端坐九五之尊帝位的男人,忍不住激动的浑身颤抖。她回到了阳嘉二十年,被李绸儿打死的那一年。

“现在是几月?”瑶雪又问。

小丫鬟道:“七月。”

七月?上辈子,她是在八月被郑峰从老太太院中要过去,并直接成为郑峰的妾的,并且在半个月后被李绸儿打死。

事情似乎有点不一样。

瑶雪伸手揉了揉额头,两世记忆的重叠让她异常疲惫。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她是投水自尽了。

瑶雪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黑黝黝的水面,赶紧后退三步远离。

夏日凉风侵袭,吹得瑶雪精神一震。

不管如何,她重生了。

上天定是看她可怜,让她重来一回。

这一次,她一定会报仇,并且得到他。

或许,她还可以成为一国之母,皇后!

瑶雪的心脏疯狂抽动起来,她的呼吸又开始变得不稳,可这次却是因为兴奋。

若是她能成为皇后,所有欺负她的,看不起她的,都会被她踩在脚下,都会跪下来仰视她!

瑶雪痴痴笑出声,眼中显出疯狂之色。

小丫鬟被她吓到,下意识松了手。

瑶雪立刻恢复平日里的表情,温柔道:“我没事。”

少年的烧终于退了,苏枝儿想,这应该跟少年自己体质好有关系。

唉,年轻就是好啊……等一下,她也非常年轻,真是赚翻了。

苏枝儿趁着少年熟睡,回家去把王氏的小锅和一个炉子带了过来。猫儿院那么大,她辟出一间屋子用来当厨房。

其实她有心想要在猫儿院里种点蔬菜之类的东西,毕竟中国人嘛,看到地就想种点东西,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可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她不能太嚣张。

苏枝儿给小花炖了一锅粥,她舀出一碗等它凉了,端进屋子。

少年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抱着娃娃发呆,看到苏枝儿进来,黑沉的眸子不可见的微微亮了亮。

苏枝儿把粥碗递给他,“喏。”

少年低头闻了闻,是米香,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他拿着勺子拨弄,半天没有吃一口,苏枝儿蹙眉,“快点喝,我熬了一个时辰呢。”

少年终于张嘴,轻轻抿了一口,眼睫轻颤,“是甜的。”

“嗯,我放了糖。”苏枝儿眯眼微笑,透过薄薄的面纱能看到她模糊的五官轮廓。

小娘子唇瓣绵薄,分明是那么纤细的一个人,唇却很是饱满,颜色也极好看,殷红的像樱桃。只可惜,现在少年看不到。

吃完了粥,苏枝儿拿出自己煮好的鸡蛋,剥了壳,用帕子剥了,给小花滚伤口。

这是昨天她无意中发现的,除了烧伤,小花身上还有淤青,遍布在烧伤口。苏枝儿猜测这片烧伤不是普通的烧伤,倒像是有人用什么滚烫的东西打了上去。

中间被烫伤,周围是淤青,看着就觉可怖。

“滚一滚,痛痛飞走啦。”

呸呸呸,职业病,职业病。

滚完鸡蛋,苏枝儿站起来,突然感觉一阵头重脚轻,身子不可控的往旁边倒去。

她扑向小花,少年坐在那里,身形一偏,完美躲过。

苏枝儿:……

狗!男!人!

苏枝儿迅速伸手一把拽住小花的胳膊,正巧是受伤的那只,少年身形一晃,被苏枝儿带着往床榻上摔去。

少年闷哼一声,苏枝儿矫揉造作,“你没事吧?”

狗男人!要不是她辛辛苦苦照料他这么多天,他能好的那么快吗?指不定已经烧成傻子了!他居然还敢避!开!她!虽然是床,但万一她磕坏了呢!

“疼。”少年含糊出声。

苏枝儿爬起来,看到有血从小花白色的袖摆上印出来,“我压到你伤口了?对不起,我忘记了。”

苏枝儿面露懊恼,她赶紧去扶小花,少年被她拉着坐起来。

她揭开少年的伤口看了一眼,上面的药都被她压糊了。

苏枝儿重新给小花上药,小脸绷得紧紧,满脸歉意之余还是有点生气吗,“谁让你都不知道扶我一下,我是为了谁才会这么辛苦的啊?”

少年闷不吭声。

苏枝儿更加生气,“你自己弄吧!又不是残废了!”

小娘子把药膏一扔,转身就走。

少年坐在屋内,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懵。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起身,拦住苏枝儿,道:“下次,给你抱。”

苏枝儿:……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谁谁谁谁要给你抱!臭流氓!”小娘子恼羞成怒,脸蛋变成了猴屁股,更加生气了。

小花:懵jpg。

粥不甜了。

药需要自己换了。

床也没的睡了,被赶到了其它没人住的屋子里。

空荡荡的小屋子里,周湛然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神色呆呆地抱着怀里的娃娃。

肖楚耀跪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朝不远处亮着灯的屋子里瞥一眼,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转回来。

“粥不甜了。”少年呢喃一声。

肖楚耀跪得脚麻。

这句话他已经听了十几遍了,在这半个时辰里。肖楚耀是来汇报工作的,可他刚刚跪下来,什么都还没说,就听到自家主子在这里念这句话,然后断断续续,在他马上就要开口的时候,又念一遍,完整掐住了他开口的时间点,让他硬生生跪在这里半个时辰。

怀里的娃娃被揪得变形,肖楚耀想着这粥不甜了加点糖不就行了吗?可他没敢说,因为他怕死。

“你过来。”突然,周湛然将目光投向肖楚耀。

肖楚耀浑身一僵,哑巴似得发出一个音,“啊?”

少年捏着娃娃,慢条斯理站起来,然后朝肖楚耀伸出双臂道:“抱我。”

如果一位青春美少年站在你面前,求你抱抱,还是不用付钱的那种,你会抱吗?

“肖副使?你的胳膊怎么断了?”锦衣卫小哥正要去换班,在门口碰到自己的顶头上司。

“练剑。”肖楚耀面无表情。

“可是你断的是两只胳膊。”锦衣卫小哥不解。

“我练了两把剑,不行吗?”顶头上司愤怒。

行,特别行。

询问的锦衣卫选择闭嘴,正欲离开,突然被肖楚耀喊住。

肖副使迅速变脸,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加满目憎恨变成了满脸笑容加非常和蔼,“今夜你轮到你值班?”

这位锦衣卫挠头,“是啊。”

肖副使笑容放大,“很好!”

苏枝儿以为自从上次之后,郑濂不会再来寻她,没想到……他!又!来!了!

受虐狂吗?

幸好,郑濂也知道避嫌,扯着她躲在院子那扇大门后,那是一个旮旯犄角处,一扇大门一挡,基本就遮严实了。

“你最近可看到这里有什么男人胳膊受伤了?”郑濂一过来就直奔主题。

“胳膊?”苏枝儿点头,“有啊。”

郑濂神色紧张道:“哪里?”

苏枝儿抬手一指大门缝隙,能从缝隙里看到院子口正巧过去的一队锦衣卫,“喏,你看。”

一队锦衣卫,胳膊全部都挂起来了,而且基本都是两只,一只的少有。

“这是怎么回事?”郑濂大惊。

“不知道啊。”苏枝儿摇头。

可能最近流行吧,什么古代cosplay木乃伊之类的。

好吧,像锦衣卫这样的工作,没有五险一金的保证,高风险,高回报。哪里像她的猫儿院,简直就是养鱼部门公务员,不仅工资高了,还有每日福利,只要是她去找那个老公公,基本有求必应。

郑濂的表情古怪而扭曲,他道:“反正,你若是遇到伤了胳膊的就离远一点。”

苏枝儿也不傻,当然知道郑濂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定然含有深意。她点头道:“哦。”

她巴不得远离漩涡中心,做条最开心的咸鱼呢。

说完话,郑濂却还没走,他敲着手里的扇子,上下打量苏枝儿。

少女一袭宝蓝色裙衫,更衬得那肌肤白到发光,只可惜脸上过敏没好,不过蒙着面纱倒也看不见脸,只瞧身段便会让人觉得是位美人。

“听说你最近跟猫儿院里头的一个小奴走的很近?”

苏枝儿猛地想起自己的痴情人设,赶忙狡辩,“他长得像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郑濂,“……据我所知,王氏不是只生了你一个吗?”

“其实是我看他可怜,他……”苏枝儿左右看看,见无人,便压低声音道:“他被锦衣卫欺负,每日里淤青不断。”

郑濂稍稍点头,他对这些被欺负的奴才没什么兴趣,对苏枝儿的兴趣更大,他语气中稍微带上了几分笑,“你倒是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人心嘛,都是肉长的。”

郑濂听罢这话,却不知想到什么,讽刺地勾了勾唇。

那可未必。

这金陵城内牛鬼蛇神多了去了。

其实他倒也不是怀疑苏枝儿会跟那小奴有牵扯,毕竟一个是承恩侯府的大公子,一个是看管老虎的小奴,选谁,就算是傻子都知道。

“你放心,大哥那边我会替你去说,到时候……”话说到这里,郑濂一顿,“到时候你得偿所愿,别忘了我就好。”

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郑濂说完话,脸上难□□露出一点挫败和伤心,他正欲要走,不想小娘子拉住了他的宽袖,“二公子,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喜欢大哥吗?我去替你……”

“不用!”苏枝儿猛地扬高声音,在看到郑濂一脸复杂的表情后立刻回神,掩面道:“我现在这副容貌,哪里配得上大公子。”

郑濂想了想,“确实有点丑,不过我大哥素来不注重这些,若是我开口,你必能到他身边伺候。行了,难得二公子我大发慈悲,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再说了……”

郑濂想到清月一事就觉得不妥,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苏枝儿去他大哥那边。他意味深长道:“你留在这里,很危险。”

话罢,郑濂扯开苏枝儿的手,转身离开。

苏枝儿呆愣愣站在那里,半响后才张开自己的嘴,对着自己的脑袋使劲一顿搓揉。

她留在哪里都危险!

郑濂从苏枝儿那得到消息就去寻了郑峰。

虽然两人之前闹了一点不愉快,但在大事上,郑濂一向也是不含糊的,不然怎么是亲兄弟呢。

“我去看了,那边的锦衣卫们大多都吊着胳膊。我想太子一定是猜到了,而且说不定已经回东宫去了。”

郑峰却不同意,“你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突然来到承恩侯府的意图?”

郑濂努力想了想,然后回答,“那是个疯子,一个疯子能有什么意图?”

“就算是疯子也有脑子,他能活到现在难道靠的是运气?既然他的意图没有达成,那么就不会回东宫。”

“那他的意图是什么?”

“暂时还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们已经打草惊蛇,最好的方法是先按兵不动,将这件事甩给暮王。暮王手上有暮家军,如果不趁早铲除或收为己用,日后势必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郑濂心不在蔫地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提到了苏枝儿,“她,大哥,你对她是什么想法?”

“想法?”

“是啊,那小丫头不是喜欢你嘛。放在太子那边多危险啊,你如果想要,让把她要回来呗。”

郑峰却不回答,只冷嘲道:“你什么时候生出这么一副怜香惜玉的好心肠了?”

郑濂被噎住,“我一向怜香惜玉。”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行吧。”郑濂还以为郑峰同意了,他临走前道:“其实我跟她没关系,上次是我引她入的竹林密地,我就是想逗逗她,没想到惹出这样的祸事了。大哥,真的不关她的事,她就是一小丫头。”

“嗯。”郑峰淡淡应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郑濂摸了摸鼻子,走了,他看着外头热辣的太阳,只觉心中有些许惆怅,不过也不多就是了。

书房内,郑峰的眉头明显皱起。

郑濂不知内情,自作聪明的将苏枝儿引入竹林,成为了自己人,救了这小丫鬟一命。

既然暴露,那人也不必杀,可郑峰不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他将苏枝儿与清月一道送入太子别院。

清月是他从小养的傀儡,不会背叛。

从清月的观察来看,苏枝儿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

那么……她是真的喜欢他?

苏枝儿毫无形象地瘫软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好热,又好冷。

她猜测自己应该是有点低烧。

今天中午厨房送来了包子,苏枝儿没碰。

清月那件事后,她现在都吃不了包子了。苏枝儿吸了吸鼻子,站起来往屋子里走,也不知道是为清月伤心,还是为包子伤心。

身体实在不舒服,苏枝儿连大猫都懒得管了,反正小花会喂肉,隔壁那院子断胳膊断腿的锦衣卫最近也没少往猫儿院里来躲人……听说最近那位太子殿下又疯了,到处找人……抱?

不对,一定是她发低烧,耳朵嗡嗡嗡的听错了。

应该是到处找人揍。

没错,就是这样的。

苏枝儿躺在凉席上睡觉,身上黏糊糊的像是糊了一层水面粉。

好热……又好难受。

耳朵边上有人说话……嗡嗡嗡的好吵。

“主子,只是低烧。”

少年立在床边,看着躺在那里的少女,双目猩红。让跪在起身后的肖楚耀忍不住暗暗往后挪了挪,然后又挪了挪。

少年颤抖着伸手去摸她的脖颈。

那里是人类最脆弱的命脉,也是最生机的地方。

颈动脉跳动着,昭示着小娘子只是睡了过去。

少年指尖冰冷,少女瑟缩了一下后又觉得舒服,轻轻蹭了蹭。

苏枝儿脸上滚烫,那热度从指尖传递,少年微微蹙眉,却并不觉得厌烦,心中有一股自己从未体验会的感觉。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也不喜欢碰别人。

可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不知道。

“好烫。”少年轻轻眯起双眸。

睡梦中的苏枝儿抖了抖,无意识呓语,“汤……鸽子汤、排骨汤、鸡汤……”阿巴阿巴……

周湛然:……

“粥,去煮粥。”

“是。”肖楚耀赶忙脚底抹油的跑。

苏枝儿睡梦间觉得有人在往她身上浇水。她努力睁开眼,迎面就落下来一块帕子。

帕子没拧,湿漉漉的像瀑布一样滴水,直接就把苏枝儿给干懵了。

水从面颊往下淌,浸湿了衣襟,也将苏枝儿原本就汗湿的头发打得通透。

苏枝儿伸手,揭开帕子,看到站在床边的少年。

“喝粥。”少年还端了粥来,他把碗递到苏枝儿面前。

苏枝儿:……她以为有人要来谋害她,比如用湿帕子把她捂死什么的。

她把湿漉漉的帕子扔到旁边的盆里,伸手接过粥碗,感动地吃上一口……呕,齁甜……这是在糖里放了粥吗?

“这是你自己做的?”苏枝儿硬生生把嘴里的糖粥咽下去,就好像吃了一大块凝结的糖块。

少年皱眉,“不好吃?”

“也不是……挺好吃的。”面对少年那双真诚的眸子,苏枝儿选择妥协。

其实这粥不是周湛然做的,他只是往里面放了糖……一罐子。

事情是这样的。

当身残志坚的肖楚耀颤抖着胳膊把粥端进来,战战兢兢的亲自递给自家主子后,他家主子先是拿起勺子自己尝了一口,然后皱眉,“不甜。”

肖楚耀心领神会,赶紧去抱了个糖罐子过来,然后就看到他家主子把一罐子糖倒了进去……了进去……进去……去!

虽然之前苏枝儿还在跟小花生气,但现在少年过来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再大的气也消了。

虽然他不照顾自己可能会好的更快qaq,可面对少年真诚的目光,她这只颜狗怎么忍心拒绝呢?

小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冰块,屋子里凉爽多了。苏枝儿舒服地干了一碗汤,直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不过为什么有这么多汤?鸽子汤、排骨汤、鸡汤……她又不是猪。啊,想吃烤猪肉了。最好要那种五花肉,烤出来油滋滋往上面撒一层孜然粉,阿嘶……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少年扬起自己的胳膊,伤口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或许会留疤。

“能好就行。”苏枝儿安慰他,“男孩子身上带点疤痕,是英雄的勋章。对了,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砸的。”

“那天火灾?”

“嗯。”

也是,那天那么乱,火那么大,时不时有什么东西烧断了砸下来也是正常,苏枝儿感叹道:“幸好砸到的是你的胳膊。”而不是你的脑袋,像他们这样的炮灰小透明可没有男女主的不死光环。

身体实在太累,苏枝儿喝了一肚子汤,忍不住又睡了过去。

少年就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睡,身体坐得笔直,像只小母鸡一般盯着老母鸡不肯动。

苏枝儿的呼吸变得很浅,少年突然一动,他伸手去探苏枝儿的鼻息。

有气,还活着。

少年收回手,然后每过半个时辰就去探少女的鼻息,直触到那温热的气息才放心的重新坐回去。

苏枝儿年纪轻,一觉睡醒身体好了大半,只是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床边摆了一圈……馒头?仿佛是给她的头七贡品,场面诡异惊悚之余还有点……好笑?

苏枝儿抱着自己的小被子,颤巍巍地指向那圈馒头,“怎么回事?”

馒头白白胖胖,看起来刚刚出锅不久,软绵绵,糯叽叽的,似乎还有热气。

“你做梦在喊馒头。”少年手里捏着一只馒头,那馒头散发着热气,苏枝儿能闻到面粉香气。

那是碳水的快乐,可她现在一点都不快乐。

“可我做的是噩梦啊。”

周湛然:……

“为什么做噩梦?”少年捏着馒头的手指顿住。

苏枝儿急需要跟别人倾诉一下自己心中的苦闷,她发了一身汗,身体轻快不少,赶紧坐起来,“就是,就是上次制造火灾的清月,你知道吧?”

少年歪头。

“就是跟我一起住在猫儿院里面的那个人。”

“唔。”

“她不是被太子给,给……”苏枝儿指了指馒头,根本就说不出那个字。

“蒸了?”

“别说别说!”苏枝儿去捂小花的嘴。

小花下意识后仰,苏枝儿捂了个空。

少女把手收回来,两人之间又开始弥漫出先前的那股尴尬……好吧,尴尬的似乎只有苏枝儿。

郁闷感又回来了。

“你不开心?”

“谁会开心啊,我觉得害怕。那个太子殿下怎么动不动就杀人呢……”苏枝儿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因为她知道太子有疯病,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如果清醒的时候也滥杀无辜的话……她接受不了。

“虽然我知道清月她……”苏枝儿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

清月是奸细这件事还是先对小花保密吧,不然如果给他招惹来杀身之祸怎么办?

“如果火真是清月放的,她确实逃脱不了死罪。”苏枝儿说着又颓废下去,“太子做的也没错。”好像是她矫情了。

如果将这件事放到现代,一个人放火烧了一座大商场,大商场里面还有男男女女几百人。

这个纵火者会怎么样?当然是以命抵命了。

把人烧死了,就让纵火者尝尝被烧死的滋味……其实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在清月,而在于苏枝儿自己的心结。她身为穿书人,并未完全融入这个世界,她对他们的了解仅仅限于作者给的人物设定。

可从郑濂对她的反应来看,人物设定也是会变的。

他们作为有血有肉的人,拥有独自的思想和行动。

苏枝儿不想去干预别人,她只是想好好活着保命,可却意外卷进了男主的造反阴谋中,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活着,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男主摘掉了脑袋。

好烦。

她只是想安安心心做条咸鱼,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么多。

小娘子颓废下去,整个人都蔫吧了。

少年坐在旁边,手里的胖馒头捏成了瘦馒头,原本平和的心绪也跟着暴躁起来。

她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空气静默下来,小娘子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呆呆的。

突然,眼前压来一片黑影,少年宽大的袖摆略过苏枝儿的手背,将她半身包裹起来。

耳畔处传来少年音色,“给你抱。”

苏枝儿呆滞了一会儿,猛地手脚并用把人推开。

“你你你,我我我……”舌头和牙齿打架,苏枝儿还把舌尖咬破了,她红了眼,带着哭腔道:“不合适。”

哭了。

少年眉头紧锁,这也不是,那也不要。

真娇气。

自从那日,厨房里再没有出现过馒头或者包子这种食物。

苏枝儿觉得真是天可怜她,她现在真的吃不下这些玩意。

空荡的太子别院内,肖楚耀吊着两只胳膊,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主子,假扮太子的事应该已经被泄露。”

周湛然皱着眉头坐在榻上。

他依旧是一件白衣,黑发垂落,白肤红唇,一双眸子尤其黑沉,像嵌在白玉上的黑色珍珠石。

面对尽职尽责的员工,老板却在神游天外。

馒头?噩梦?

馒头没了。

剩下噩梦。

“做噩梦了会不高兴吗?”老板询问。

面对老板真诚的目光,肖楚耀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会的吧。”

周湛然沉默了一会儿,“那就……”

最早脱离身残志坚队伍的肖楚耀倾身聆听老板指示。

“少杀点人吧。”

肖楚耀:!!!

是少杀点人,而不是鸡鸭鹅对吧?

“仔细查查那个纵火之人的来历。”少年伸手按住疼痛的太阳穴。

肖楚耀道:“已经查过了,是……暮王的人。”

暮王乃异姓王,曾助当今圣人夺位,待圣人朝权巩固后自请镇守云南边境。云南边境处骚扰不断,圣人特许暮王可自建军队,以抵边境之患。

暮王多年驻守边境,手握重兵大权,他拥兵自重,狼子野心之词不断传入金陵城内,传到圣人耳中。还有甚者说其于金陵城内结党,意欲谋反。

“再查。”少年双眸微红,语气阴戾,“查查她为何要推苏枝儿入水。”

那日里的事,周湛然看到了。他留下一条线,就是在等现在。

如果是以前的周湛然碰到这种事,大概率不会动脑子,直接就把暮王干了。只要是死人能解决的事情就不叫事情。

可现在的周湛然因为病痛轻缓了许多,所以愿意动一点脑子了,他本就是个聪明人,以前不愿意动脑子是因为会头疼,现在不怎么疼了,稍微动一下脑子就看出了端倪。

“这……可能就是丫鬟间相互嫉妒吧……”肖楚耀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是啊,若是纵火暗杀者,怎么可能会没有命令而去杀人?杀的还是一个小丫鬟。

难道是暮王跟苏枝儿有仇?不可能,苏枝儿身世干干净净,就是个……咳,喜欢攀龙附凤的小丫头,能跟远在千里之外的暮王有什么仇?既然不是跟暮王有仇,那就是跟别人有仇了。

既然是跟别人有仇,那暮王的人为何要去杀她?

真相只有一个!

清月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他家主子果然是天纵奇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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