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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笑侬是倒数第二个上场的,宝绽在观众席上看他,模样身段万里挑一,嗓子比那天在龚奶奶家还透亮,唱完那句“抱帅印到校场指挥三军”,他收起水袖施施下场,光彩在场上久久不散。
结果是当场公布的,一共5个人1八组,取头七名,这七名按顺序依次公布,没念到名字就是落选了。
不出所料,张雷和给他搭戏的女老生并列一二名,应笑侬没掭头,跟宝绽坐在一起,抿着嘴角很紧张。
第三名不是他,第四名还不是,宝绽侧身抓了抓他的手,轻声说:“放心,我在台下看着呢,你出类拔萃。”
应笑侬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回握住他。
接下去,第五名不是,第六名也不是,宝绽觉出不对劲了,凭应笑侬的本事,绝不至于落个垫底,可第七名出来,他居然落选了。
“哎”宝绽腾地从座位上起来,要去找考官理论,手却被牢牢抓着。
“松开,我去问问”
“有什么可问的,”应笑侬苦笑,“不行就是不行。”
“你怎么不行了,”宝绽冲前头嚷嚷,“你比他们都强”
考官们听见,纷纷收拾东西离场,考生们或得意或沮丧,也三三两两散去,整个剧场瞬间空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在昏暗的观众席上,紧紧握着手。
坐了好一会儿,应笑侬深吸一口气:“走了,掭头。”
手被松开,上头凉凉的一层汗,宝绽跟着起身,场上的灯全关了,只有应急通道荧荧的一点绿光,应笑侬的背影绰约,在朦胧的黑中婀娜摇曳,红粉英雄被斩落马下,穆桂英铩羽而归。
后台没有人,卸完妆都走了,宝绽这才明白他们在外头坐那一会儿是为什么,应笑侬的傲气没有变,只是藏到了骨头里。
他还是坐角落那个位置,一颗一颗往下摘头面,正摘顶花的时候,走廊上有人说话:
“张姐,今儿的穆桂英是真好。”
应笑侬摘花的手一顿,宝绽看向镜中,他一双桃叶眼水汪汪的,像是忍着泪。
“可惜是个男旦,没要。”有水桶落地的声音,应该是剧院扫地的阿姨。
“男旦怎么了,四大名旦还是男的呢。”
“时代不一样了,现在不兴这个。”
“那个女老生呢,怎么要了”
“女的和男的两回事,女扮男装看着新鲜,男扮女装就有点”阿姨低了声儿,“伤风败俗。”
应笑侬攥着顶花的手啪地拍在桌上,宝绽赶紧过来,拽着他面向自己。
应笑侬全身都在颤,睫毛、嘴唇、没摘掉的头面,眼泪在眼圈里转,强忍着不掉下来。
“没关系,”宝绽握着他的肩膀,“这回不行,还有下回。”
应笑侬摇头:“没有下回了。”
宝绽蹙眉。
“国剧院、演艺中心、市艺术团,”应笑侬惨淡地说,“没一个地方要我”
这里是最后一家,宝绽的心一下子揪紧。
不知道是谁抱的谁,他们搂在一起,应笑侬的泪终于落下来,渗进宝绽脖子里,油彩蹭脏了衣服,雪白的水袖长长拖在地上。
宝绽捋着他的背,龚奶奶说的不对,应笑侬唱戏,绝不只是图个乐儿。
“还有一家。”他说。
应笑侬抬起头,脸上的,傲气让现实打得粉碎。
“是一家私人剧团,”宝绽郑重地说,“叫如意洲,有一百多年历史,当家的叫宝绽,对应笑侬扫席以待。”
应笑侬愣在那儿,睁圆了眼睛。
“你去吗”宝绽问。
隔了许久,又仿佛只有一刹,应笑侬说:“去。”
如意洲就这么得着了一个千金难求的大青衣。
应笑侬收回指,放开宝绽的银镯子:“七年前,你在市京剧团帮我梳了一次头,谁想到一直梳到今天。”
“可不是,”宝绽抱怨,“哪个当家的成天给演员梳头,等如意洲挺过去,赚钱了,我给你雇两个梳头师傅,轮流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