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八章 北海武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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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位文采斐然的诗人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这句话要是放在北海江湖,也是一点都错不了。
北海人迹罕至,世俗百姓不多,江湖武夫便更少,可即便如此,这里也能有一个北海江湖,也能有大小不一的武林宗门。
甚至于在朝青秋在北海斩杀大妖过后,北海更是短暂成为了山河的焦点,无数道目光都看着北海,当然,在大妖被杀,剑仙离去,目光散去之后,北海便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北海。
偏僻宁静。
有江湖的地方也必然有争端。
宁府城,算是整个北海江湖最紧要地方了。
不仅因为整个北海,根基最深,门人弟子最多,占据北海宗门第一时间最长的武宁府便坐落在宁府城里。
还因为这座宁府城里坐着一位北海江湖里的天下第一,谢淮阴。
这位武宁府的府主,年轻时候便已经是这武宁府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府主,武道修为力压整座北海江湖的年轻俊彦,更有一身诗才,北海江湖里的各大书肆里还售卖着这位武宁府主的诗稿,要是如此便罢了,更让人想不通的则是,这位府主已经是文武双全了,却偏偏面如冠玉,生的极为俊美,年轻时候每次走出宁府城都要引起一阵轰动,不知道多少北海江湖里的女侠提起这位武宁府主的名字,都要在脸上生出一道红晕。
直到之后继任武宁府主以后,谢淮阴深居简出,一心钻研武道,偶有出现在江湖,都是为了惩恶扬善,如此二三十年过去,当年的谢淮阴成了现如今的谢府主,才少了许多关注这位谢府主容貌的江湖女侠。
更多了些传扬这位谢府主英雄事迹和武道境界的说书先生。
整座北海江湖,若是说更名为小邑楼前的北海剑冢是板上钉钉的第一剑派,剑冢内剑客极多,堪称最风流之地。那谢府主便是力压这些风流剑客的最风流之人。
因此当李扶摇知晓常临的仇人便是那位风流了半甲子的武宁府主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是有些疑惑。
常临面无表情的说道:“谢淮阴是正派人士不假,但不意味着他这辈子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好事,都无错事。”
好人做错一件事,与坏人做错一百件错事相比,坏人固然更为招人恨,但不见得好人便能不受追究。
尤其是那一件错事,是两条人命。
常临父母双亲便都是死在那位武宁府府主手上。
具体内容,李扶摇没有问,常临也没有主动讲起。
快要临近宁府城,视线之内携带兵器的江湖武夫便多出不少,这其中带剑的固然不少,但除此之外,带着刀枪剑戟的也不在少数,李扶摇甚至看到一个已经踏足修行大道的负戟壮汉,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入城。
略微多了些心思,李扶摇现如今有朝风尘传下的剑诀,想来在这宁府城里一般人也是看不出他的根底,背负剑匣,普通人也只会认为他是一位剑客,瞧着年岁不大,甚至不会太过上心。
只是既然有一位踏上修行大道的负戟大汉入城,不见得这城里就没有其他的修士,李扶摇倒是不怕那位武宁府主真如传闻中那般武道修为力压整个北海江湖,只怕他力压是力压,这个力字却不是武道一说罢了。
临近城门,李扶摇抬头看了一眼那高逾五六丈的城墙,城墙是以大块青石造就,不同于一般小城,看着便有巍峨之感,只是去过洛阳城的李扶摇并不觉得如何高大,倒是身后的鱼凫有些惊讶,但想着不能丢了李扶摇的面子,很快便用手捂住嘴巴。
一行三人外加一驴入城,城门口的守卫并未如何盘查,这个地方的江湖人士实在是太多,若是真要一一问清楚,只怕便会在这城门处排出一条长龙,再加上这城内还有一位天下第一,便实在没人担心有人敢在城中闹事。
你说你武功盖世,得,先打过那位武宁府主再说,要不然,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入城没有阻碍,只是守卫看着那头没有任何绳索拴住却知道跟着李扶摇三人的大黑驴有些兴趣,只不过也没有过多打扰。
走在城洞里,眼前便也能看到前面宁府城的繁华之态了,李扶摇背着剑匣缓缓而行,鱼凫始终跟在李扶摇身后两步距离。
鱼凫生的容貌不差,入城之处又是人最多的地方,一些早已经守候多时的地痞流氓看着这么个娇美小娘子,便要上来在人群中揩油,不说能不能摸到那小娘子的屁股和胸脯,就是摸到手臂也算是一件美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鱼凫对待李扶摇固然是个小丫鬟,一切都听李扶摇吩咐,可对他们这些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一些还没能摸到鱼凫的地痞流氓看到那小娘子勾起嘴角,下一刻他们就莫名其妙好像挨了一巴掌,一个个神色茫然,但很快便知道这是碰到了难缠的了,一眨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风吕抬起头看着鱼凫,心想这么个姑娘都有人揩油,什么眼光?
鱼凫不知道风吕能说话,但早知道风吕是通灵的驴子,而且还是李扶摇的驴子,因此风吕看她的时候,她还对风吕微微一笑。
风吕觉得没趣,只是自顾自前行,想着要是等会儿李扶摇住客栈让他住马厩一类的地方,就算是李扶摇忘恩负义。
白瞎了当天老子驮着朝风尘去救你!
至于当天是不是救下了李扶摇这种小事,风吕就刻意遗忘了。
宁府城里的布置,其实和天底下任何城池都没有什么差别,除去外城还有一座内城,那座内城便是武宁府的宗门所在之地,那位北海江湖天下第一便在那座内城里睥睨北海,让一众武夫都抬不起头来。
这位近乎完美的武宁府主,当真是做出残害过常临父母双亲的事情?
李扶摇半信半疑。
走入宁府城,常临便说要去内城看看,李扶摇没有拦着,点了点头,常临行过一礼,然后转身朝另外一条街道走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鱼凫担忧问道:“公子,就不怕他莽撞行事,把命都丢了?”
李扶摇一脸理所当然,“他要选择这个傻办法报仇,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把他拉着?他的仇和我们其实没多大关系,要是真要不惜命,或者觉着自己练了几天山上剑法就可以眼高于顶了,死了也活该。”
风吕哼了一声,认同李扶摇的说法,这出门行走江湖,生死都在一瞬间,想活的长些,就自己多长心眼,别整日想着会有谁来救你,说实在的,这样一点都不靠谱。
鱼凫跟在李扶摇后面,笑着问道:“那常临真要是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那座内城,抖搂神仙威风,然后言之凿凿让那位武宁府主偿命怎么办?”
李扶摇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道:“那最多明日,城门口就会悬起他的尸首,然后昭告整座宁府城,这位不知好歹的江湖后生,胆子大到了敢白日行刺武宁城主。”
鱼凫疑惑问道:“不是说那谢淮阴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武夫吗,常临怎么也是出自咱们小邑楼的剑士啊。”
李扶摇想起之前入城看见的那位负戟壮汉,以及走在城中看到的另外几人,想着武宁城里还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位纯粹的江湖武夫就能镇得住场子?
李扶摇肯定不信。
所以杀谢淮阴这件事,李扶摇不论怎么看,都觉得要从长计议,要是弄不好,在这座武宁城里待上个一年半载都是有可能的。
“常临不是傻子,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李扶摇想起第二次见常临问他的那些话,当时常临可是言之凿凿的说性命很宝贵的。
走了几步,李扶摇看了一眼坐落在街道旁的一座冷清酒楼,笑了笑,“吃饭去。”
……
……
一般食客选择地方,总是愿意去人多的酒楼,毕竟这人多的地方,岂不是象征着那家酒楼的菜肴要更好吃一些?
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道理,知道的人多,这也就导致了生意兴隆的酒楼,只要不出什么纰漏,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而生意冷清的酒楼却是要是不想个什么办法,便会越来越冷清。
李扶摇走进这座酒楼,刚一进门,便在角楼某处看到了之前那个背着大戟进城的壮汉,此刻他正坐在桌前,独自喝酒,一杆大戟就这样靠在墙壁上,只是那张脸,正好是对着李扶摇的。
之前看身形,只是觉得这壮汉怎么也该长得是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可现如今一看那壮汉长相,才发现长得剑眉星目,一点都不像是糙汉子。
李扶摇收回视线,不再继续看向那边,行走江湖,这也是忌讳。
酒楼冷清,竟然是连店小二都不曾请过一个,李扶摇坐下之后好一会儿,那个在柜台后站立了很久的瘦弱掌柜才小跑过来,挤出一个生硬笑脸,“客官吃点啥?”
一看这掌柜的就是个不会经营的主,露个笑脸都这么为难,想来要不是如此,这这么大一座酒楼也不会没落到这个地步。
李扶摇转头看了一眼鱼凫,鱼凫会意,请掌柜的借一步说话,然后她指了指还在门口的大黑驴,之前进酒楼的时候就没把驴子带进来,便是考虑酒楼的难处,这一次指了指,鱼凫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最后那掌柜的才轻声道:“隔壁有一间小屋子,可以牵到那里去,只是要草料的话……”
鱼凫赶紧摆手,说是那驴子一天到晚就喜欢睡觉,吃食什么都不用准备。
最后商议一番,鱼凫再顺便点了几个菜,才领着风吕去隔壁的屋子。
这样一来,酒楼里便真是只剩下李扶摇和那负戟壮汉了。
李扶摇默不作声,没有去看那壮汉,只是喝着掌柜的端上来的廉价茶水。
酒楼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倒是那汉子开始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沉默半响,总算是转头看向那汉子,犹豫问道:“这位大侠,在下脸上有花?”
——
宁府城内城,相比较外城城墙,要矮小许多,只是城门看守便要更为严厉一些,除去一些本来就居住在内城的江湖人士,其余外人想要入内城,便需接受盘问。
常临是以拜访故人的说辞进入的内城,他对于宁府城熟悉的很,倒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露出马脚,接受盘查之后,常临径直走入内城。
武宁府位于内城最中央的地方,占地之广,便堪比一些小国皇宫。
常临安静的走在街道上,腰间悬着剑,路过那座武宁府的时候,不紧不慢,偶尔抬头看着那座武宁府,就好似一个听闻过武宁府名头的普通江湖人士,并无特殊之处。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常临离开这条街道,然后转入一条小巷,继续缓行。
小巷是以青石铺就的地面,两面都是高墙,阳光很难照射进来,显得有些阴暗。
常临走过很远,在一扇已经掉漆的木门前站立片刻。
锁已旧,人成故。
常临推开门,锁没能掉到地下,而是被常临捏在手里,放进了怀中。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破败的小院,然后院里有一个大水缸,缸里是些乌黑恶臭的雨水。
常临探头看去,水缸里漂浮着两具鱼骨,然后还有一块掉色严重的纱巾。
常临面无表情的走过小院,推开屋子的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腐朽味道。
常临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没有走进去。
然后退出来坐到了屋檐下。
抬头看去,也是破落不堪。
常临坐在屋檐下,默然不语。
门被人推开,是鱼凫走了进来。
看到鱼凫走进小院,常临没有半点慌乱,只是说道:“我就知道师叔会让你来的。”
鱼凫站在不远处的水缸前,看着水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你家?”
常临点头,“不错。”
鱼凫仍旧没有靠近常临,只是问道:“能不能说说谢淮阴是怎么残害你家的?”
说到底,她还是关心这个问题,虽然不知道公子关不关心,但她觉得要把这件事问清楚。
常临想了片刻,挑了一处开口说起,“你们觉得的正派人物,多是英雄豪杰,自然是要做好事做善事,但若是有朝一日做过一件坏事呢,做过一件坏事,可能并未多严重,但总归是要想办法掩盖的,既然要掩盖,自然便要做另外的坏事,这一连串坏事做下去,是不是就从一个好人变成坏人了?”
“谢淮阴是个有意志力的人,自然做出了一件坏事,再做出另外一件坏事把之前那件事遮掩下去,便能还是那个武宁府主,是那个为人尊敬的北海江湖天下第一。”
“我的父母便是他做的第二件恶事,原因是因为看见了他做的第一件恶事。”
杀人灭口这种事,在江湖上最为常见,一日之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起,只是大多都能斩草除根,侥幸活下来才能上演复仇的大戏,成功了才能让别人知晓。
鱼凫开口问道:“他做的第一件恶事是什么?”
对于这位北海江湖第一人,鱼凫即便是在甘河上都能听到过很多传闻,自然也有兴趣知道是什么,毕竟那位武宁府主,还被说成文武双全。
常临想了想,说道:“为了一本秘籍,谢淮阴想要,但那本秘籍的主人不肯让。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事情。”
鱼凫想着武宁府便是北海江湖里第一等的宗门,宗门内不知道有多少秘籍,能让谢淮阴都起了想法的秘籍会是一本什么东西?
鱼凫没有深想,但是她也明白,真要是想常临说的这样,那就是谢淮阴的错了。
报仇名正言顺。
但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鱼凫又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杀?”
问这句话的时候,鱼凫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之前李扶摇说的话。
常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仰头看着这方小院子。
有些话不好说出,但也有意思。
鱼凫不轻不重的提醒道:“公子可能不会太高兴。”
常临想起第二次和李扶摇相见时候的场景,面无表情。
鱼凫加重语气说道:“你不能让公子不高兴。”
前者是提醒,后者是警告。
常临笑了笑,“可师叔不见得会喜欢你。”
鱼凫展颜一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
宁府城内城的武宁府外,那位北海江湖的天下第一出城数日,今日返回武宁府。
一众武宁府弟子早已经得到消息,因此早早的便在门口迎候,只是苦等大半日,都没能看到自家府主现身,一些辈分不高的弟子忍不住发牢骚,但是很快便被一旁的老人给低声怒斥。
府主是何许人,岂是你们可以非议的?
于是短暂吵闹之后是鸦雀无声。
人人都翘首以盼。
可谁都不知道,那个年轻时候被说成面如冠玉的武宁府主却是牵马走过长街,来到了一座高宅大院前,拍了拍大门。
等到门房探出头来,谢淮阴笑着说道:“麻烦通报一声,就说谢淮阴上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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