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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停这里吧。”汽车行到老柳巷外,清溪轻声对司机道。
司机看向车外,老柳巷对面就是南湖,湖畔行人来来往往,却更衬得狭窄的巷内幽静荒凉,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单独回家,司机不放心,出了事,回头他无法向行长交待。
“我送小姐到门口。”司机语气恭敬地坚持道。
清溪做贼心虚,点点头。
司机便一直将车开到徐宅外。
清溪下了车,站在门口朝司机摆摆手。
司机这才离开。
清溪躲在门墙内侧,一边听汽车的距离,一边听院内的动静,确定没惊动门房,清溪松口气,再悄悄地往巷子外走去。街坊门前都挂着灯笼,每隔一段距离还有路灯,清溪并不害怕,而且她知道,顾怀修的人肯定在暗中保护她。
离巷口近了,一阵湖风猛地灌了进来,清溪紧了紧丝巾,顺便往上遮了遮,挡住下巴。
未婚的姑娘隐瞒长辈去私.会外男,这有违清溪自幼的家训,她怕被人认出来,微低着头走路。柳园位于湖东,出了老柳巷再往南行十来分钟就到,岸边围满了等着看烟花的人们,或是全家出游,或是恋人携手,亦或是男、女伙伴们结伴,一个人走在马路对面的清溪,怎么看怎么可怜。
柳园乃南湖名景,园内种了一片片柳树,郁郁葱葱地在头顶结成绿伞。那是春夏秋的景色,这会儿柳树都秃了,但因为临湖,园内还是挤满了人。清溪远远地望着,脚步渐渐变慢。顾怀修为何约在这里?就为了“月上柳梢头”吗?
迟疑着,清溪来到了柳园正门外,刚站好,就见草丛里窜出一道黑影,吓得她连退好几步。
来福无辜地望着未来女主人。
清溪本来有点冷的,被来福这一出弄得,浑身都热乎乎的了。她试着走向来福,来福却扭头往里跑,黑黑的一条大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清溪先看到了它,目光一直追着,极有可能发现不了,就像来福经过的那些路人。
三分钟后,来福跳上岸边一条画舫,熟门熟路地钻进蓬内去了。
清溪知道,顾怀修就在里面。
可是,终于要见到了,她突然很紧张。
“小姐,三爷日落就过来了。”守在岸边的黑衣属下走过来,低声道。
日落?现在七点半了,岂不是说,顾怀修已经等了她两三个小时?
清溪连忙上了船。
挑起厚重的帘子,里面还有两扇木板门,清溪手放到门上,竟在轻轻地颤抖。
就在此时,有人从里面将门拉开了。
清溪惊愕地仰头。
对面站着那个爱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他好像矮了一截,因为清溪看他不用仰得那么费劲儿了,但他冷峻的脸庞与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几乎没有变化,凌厉挺拔的眉峰,冷如深潭的黑眸,苍鹰似的看着她。
脑海里一片空白,清溪忘了那些担忧,也忘了什么羞涩矜持,慌乱地别开眼。
“进来吧。”顾怀修侧身道。
清溪嗯了声,他站在门左,清溪一边紧张地往右看一边往里迈步,结果预期的船板并不存在,清溪一脚踩空,整个人就朝里栽了下去。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冷静如顾怀修脸上都掠过异色,长臂一伸就将小姑娘搂到了怀里。
清溪埋在他胸口,眼泪不争气地就下来了,说不清是因为刚刚差点摔了一个大跟头,还是因为这一晚的所有忐忑。才见面就丢了这么大的人,她也不想起来,就想等眼泪憋回去,不叫他察觉才好。
“扭到脚了?”顾怀修看着怀里一声不吭的姑娘,又瞥了眼她身后的两层台阶。
清溪摇摇头,然后离开他怀,低头快步往前走,偷偷地擦去眼角最后一点水儿。
船篷四周都铺着厚厚的帘子,蓬内燃着无烟炭,居然很暖和,红木茶座旁,面对面摆着两张沙发靠椅,一看就温暖的那种。清溪在跟自己赌差点摔跟头的气,一生气就忘了平时比较在意的规矩或讲究,没等顾怀修招待,她自己就坐下了,低着脑袋假装看腕表。
顾怀修见她坐稳了,先让船夫开船,他再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去哪儿?”清溪闷闷地问。
“小瀛洲,这边人多,太吵。”船在晃动,顾怀修稳稳地给清溪倒了一碗茶,放到她面前。
白瓷盖碗,枣红普洱,在柔和的灯光下,那颜色漂亮极了。
清溪自怨的气消了,摸摸茶碗取暖,低声道:“谢谢,不过我得在九点之前回家,来得及吗?”
顾怀修:“可以。”
清溪放心了,感受到男人在看她,清溪不自在地端起茶碗,一副要喝茶的模样。
顾怀修默默地打量女孩。才两个月,她好像没怎么长高,大概是过年期间不用起早贪黑,脸蛋依稀圆润了些,白皙莹润,比她手里的白瓷碗还细.腻。这次见面,让顾怀修意外的是她的扮相,米白色大衣衣领下露出大红色的旗袍,红底金镶边的衣领,衬得她脖子白如雪,嫩如脂,而且今晚她长发全部用簪子束了起来,看起来竟有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
“好像长大了。”顾怀修低声说。
清溪小脸明显地红了起来,刚刚被忘却的羞涩重新占据了她大脑,她捧着茶碗,视线从对面他胸口以下绕了圈再迅速绕回来,语无伦次了:“三爷,三爷约我出来,有事吗?”
顾怀修刚喝了口茶润嗓,闻言放下茶碗,淡淡道:“没事。”
清溪睫毛微颤,轻轻地“哦”。
“就是想看看你。”顾怀修又说。
清溪耳垂发烫,喝茶掩饰。
接下来,两人就不说话了,顾怀修素来沉默寡言,清溪是不好意思说,顾怀修俯身端茶碗,她就假装歪头观察船内布局,顾怀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清溪再端茶品用。安静的船蓬,只闻外面规律的划水声。
清溪却并不觉得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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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瀛洲是南湖中的一座岛屿,与柳园隔水相望,游船很快靠岸,清溪跟在顾怀修身后往外走时,看看腕表,差一刻八点。
“小心脚下。”到了门前,顾怀修突然回头提醒她。
清溪顿时又记起自己的丢人事,咬咬唇,抢先出去了。
结果她一出来,入眼便是一片黑暗,黑漆漆的小瀛洲,只有湖中心有些光亮,月色下树影森森,乍一看很是吓人。清溪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座湖中孤岛,而身后的男人,她了解一些,但也说不上太熟悉……
“还有一刻钟,去亭子看。”顾怀修接过船夫递来的灯笼,然后转身,自然而然地握住清溪手。
哪有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就随便拉手的?
清溪当然要缩回来。
“路不平,不怕再摔了?”顾怀修平静地问,仿佛女孩说不怕,他就会松开。
“不怕。”清溪小声说,继续使劲儿。
“走吧。“顾怀修却没有松手,稍微用力,清溪就被他拽着走了。
清溪试了几次没用,也不挣扎了,乖乖地跟他走,灯笼摇摇晃晃,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清溪看着地上的影子,脑海里只剩一个想法,被他牵着的左手好暖,右手好凉。清溪里面的旗袍是短袖,大衣虽厚,却禁不住岛上风大湿寒,她右边小臂有点冷了。
顾怀修走在迎风侧,并不知道她的情况。
就在烟花开始燃放的前一分钟,两人跨进了湖北一座凉亭,亭子位于背风处,风吹不到,顾怀修放灯笼的时候,清溪走到北面的美人靠上,坐好了,借着月色看腕表。
“快开始了。”她兴奋地说,抬起头告诉前面的男人。
顾怀修看向她。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咻咻的爆破声,无数烟花争先恐后地飞起、绽放,五彩缤纷。
清溪看到了,但她分不清,此时此刻惊艳她的,究竟是空中的烟花,还是烟花下的男人。
她呆呆地望着顾怀修。
十六岁的女孩,孤零零坐在那儿,修长的大衣显得她越发娇小,柔美脸庞被烟花照亮,杏眼像月色下最清澈干净的两汪泉水,映照出夜空中的朵朵绚烂,那无法形容的美中,仿佛有他的身影。
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直到第一波烟花放完。
周边重新陷入黑暗,只剩一盏灯笼蒙蒙的光,清溪低下头,心跳越来越快了。
顾怀修在她身边坐下,见她低着脑袋绞手,顾怀修再次将她的左手拉了过来。
然而只是十来分钟没握,她手就凉了。
“冷?”顾怀修皱眉问。
清溪摇头,但顾怀修不信,松开她便开始解自己的外套。
清溪在船里就注意到他穿的不多,里面似乎就一件衬衫,她穿大衣都冷,他若只穿衬衫,还不冻坏了?
“不要,你自己穿。”她跳起来,背着手拒绝。
“我不怕冷。”顾怀修追上去,非要给她披上。
“我不要!”手臂被他抓住,外套已经披上来了,清溪生气地扭动躲闪,顾怀修就算勉强帮她穿上,下一刻清溪便扯下来,重新摔到他身上。
烟花又开始放了,看着她因为发怒愈发明亮的杏眼,顾怀修只好自己披上。
清溪收了气焰,坐到美人靠上,仰着头专心赏烟花。
顾怀修往她这边靠,清溪知道,但她以为男人又来抓她手了,抢先往胳膊上用力准备拒绝,至少不能让顾怀修觉得她很愿意被他摸手,可清溪正暗暗防备呢,不期然整个人都被他抬了起来,等清溪回神,她居然坐在了顾怀修腿上!
她恼羞成怒:“你……”
“这样你我都不冷。”顾怀修声音平和,双臂收紧,不容拒绝。
清溪连摸手都不习惯呢,又怎会乖乖给他这么亲.密地抱着,遂一边叫着让他放开,一边气呼呼地扭了起来。烟花不知疲倦地燃放,亭中男女心思却都不在空中。顾怀修低头,看她小孙猴似的在他怀里徒劳挣扎,唇角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但没过多久,顾怀修便再次抿紧了唇。
“别动。”他冷声说。
清溪一怔,顾怀修什么时候都是冷的,但刚刚那两个字里的冷,不一样,像是生气了。
清溪便不敢动了,她无法否认,自己从来都是怕他的。
顾怀修将她往前挪挪,随后便陷入了沉默。
清溪偷偷仰头,就见男人俊脸微扬,在认真地看烟花,五官俊美,下巴线条冷硬,喉结……
看得入神,下巴突然被人捏住,动作轻柔地将她脑袋往外转:“看烟花。”
清溪脸如火烧,不知不觉地,忘了两人现在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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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会持续燃放一小时,但清溪要提前归家,八点半,顾怀修便带她回了船上。
还是面对面坐着,心情却与来时大不相同,清溪垂着眼帘,小手一下一下地摩.挲茶碗。
这个小时,过得真快啊。
“你里面,穿的旗袍?”
他突然开口,清溪下意识摸了摸领子,茫然地点头。
“我看看。”顾怀修看着她水润的杏眼,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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