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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没什么顺口的粮食,云晚搜刮完整个树林才勉强的抓来两条飞鱼。
她找了处宽阔之地,得心应手地指挥着谢听云:“把这两条鱼拿去烤了。”
生长在这里的动物普遍丑陋,这两条鱼也不例外。
——尖牙外露,双眼外凸,翅膀状似蝙蝠,加上紫色的羽毛,别说吃,光看一眼就毫无食欲。正因如此,谢听云才不遗余力的赚钱买辟谷丹,他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吃这里的一口肉!
可是当下不同以往。
他斜睨向云晚,闷闷不乐接过那两条飞鱼,前去河边处理。
有了小弟,云晚更不用操心什么。
靠树一坐,舒坦地伸直四肢,眼睑懒洋洋耷拉着,目光时不时往谢听云所在的方向瞥。
谢听云和琉尘都没有告诉过她,这根灵骨到底是因何缺失。师父曾说过,谢听云的灵骨在三百年前拔除之后一直不知所终。按照因果论,有没有可能……她就是那个夺骨之人?
云晚蠢蠢欲动,然而当谢听云扭头看过来的一瞬间,万千不忍涌上心头。
罢了。
她留在这里的一天,也不过是现实世界的短短一瞬,所以她有很长时间来思考接下来的处理办法。
“我不会控火术。”谢听云把那两只开膛破肚地飞鱼递到她面前,低眉冷语,“你弄。”
云晚一动不动:“那我教你。”
谢听云拧眉。
云晚细细回想一番,摇头晃脑,语调慢慢悠悠:“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心,万化生乎身。”
谢听云沉吟片刻:“何意?”
云晚瞟他一眼:“自己领悟。”她的控火术就是谢听云教会的,以谢听云的聪明才智,领悟一个小小的控火术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他静默。
谢听云生在流放地,打有记忆来就在九幽泉艰难谋生,书没读几本,字也没怎么认全,打架的招式倒是一套接一套。
领悟?
他垂眸消化着这段晦暗难懂的句子,奈何脑袋空空,只剩莫名升起的烦躁。
谢听云是看出云晚诚心刁难,但有债在身,无可奈何。
他压抑住不快,转身去林中寻找燧石,决定用最原始古老的方式。
很快,谢听云就带回来一捆干柴和两块燧石。他没搭理云晚,安安静静地堆起柴,三两下打起星火,接过飞鱼放在自制的架子上左右翻烤。
“把这个洒上去。”
云晚递过去一个小纸包。
纸包蹊跷,谢听云满是警惕。
云晚无奈地扯了扯嘴唇,道:“香料。”
以前她和谢听云老是风餐露宿,猎来的肉没有调料,吃在嘴里淡出个鸟儿,所以日后出门,她都习惯性的揣点香料,以备不时之需。
谢听云狐疑接过,小心翼翼地往上面均匀地撒了点。
云晚不禁失笑:“怎么,你觉得我会下毒害自己?”
他不语,专心烤鱼。
火光跳跃,少年扎起的长发略显得凌乱,几根发丝随意地贴在鬓边,漆黑的长睫染上类似夕阳的橘黄,哪怕只留给她少半张侧脸,也是清隽出尘的。
想到还泡在桶里,靠药符治病的谢听云,云晚的心脏猛然柔软一瞬,“他们都叫你绞鬼,那是什么意思?”
谢听云握着签子的手一顿,看了过来:“你想知道?”问这话时,他的目光格外深邃,双眸幽幽暗暗,比身后的浓夜还要深不见底。
云晚喉咙动了动,缓缓点头。
谢听云垂眸,忽然指向脚边:“这就是绞鬼。”
她顺着脚下看去。
从谢听云身上分离而出的影子竟有两只,一只乖顺地跟着他身形移动,另外与之相连的却如鬼魅般张牙舞爪,像是随时会从土地上化出实体,将她拆皮拔骨,吞入腹中。
云晚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顿时脊背生凉,陷入哑然。
见她呆住,谢听云轻笑起来:“你怕了?”
云晚半天都没有应话。
玄灵此时开口:一首四魂七魄者,即为绞夜鬼。]她道,正常阴阳结合是诞不下绞胎的。想必他的生母是依靠吞噬生魂修炼的恶修,久而久之,冤障积胎,这才形成绞鬼。]
绞胎多是生魂遗留下的孽气所化,胎儿若想平安长大,自然要不住吸食怨魂魔气。
若没有足够的气息供养,胎儿会反噬母体,直到母体也没有精血提供,胎儿才会选择降生,到这个时候,母体早已死去多时。
别说是在青云界,哪怕是在魔界,也会将此胎视作不详。
云晚听得怔怔的。
她的表情让谢听云渐渐敛起笑,最后双唇抿紧成一条直线。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把烤好的两条鱼塞到云晚手上,独自转身踏入到深沉的夜色。
烤鱼味直往鼻尖冲。
很香,与外表形成反差。
云晚捏紧那两根签子,又想起墨华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其实他才是最罪该万死之人。]
墨华那句话……指的是这个?
他是接受不了师父偏心这个出生低劣,由冤魂之气积为人胎的师弟,所以才一步步被嫉妒吞噬,走向一条不归路?
云晚不禁想到了自己。
在他的父母爆出丑闻又接连去世后,她和年迈的奶奶日日夜夜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用整个童年为父母的不堪而买单。
谢听云呢?
他又做错了什么?
难道生在世间,便是罪该万死?
云晚恍了下神,起身跟上前去。
他蹲在一汪清泉前,漆黑的水镜倒映出清寂的眉眼,眼中多是凉薄。
“给你吃。”
云晚把烤鱼递到他面前。
谢听云看都懒得看一眼,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吃嘛,我没下毒。”
“不吃。”
“吃。”
“不。”
“你吃,不吃长不高。”云晚关心幼年夫君的身体健康,不顾抗拒地强行把烤鱼往他嘴边送。
一来二去终于惹得他烦了,谢听云双臂用力一顶,云晚指尖不稳,烤鱼顺着手指滑落,啪嗒一声,香喷喷还没来得及浅尝的烤鱼顺着溪水流向天边。
谢听云:“……”
云晚:“……”
她的脸色慢慢沉下,掌心贴上谢听云后背,施尽全力推了下去。少年脚下不稳,摇摇晃晃地跌入到河里。
水深不过膝盖,即使如此,飞溅起来的水花依旧将他全身打湿。谢听云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推他下来,神色满是压抑的怒意。
云晚无视那双阴鸷看过来的眼神,居高临下道:“毁二赔四,再抓四条来烤。”
谢听云难以自持:“可那是我抓的!”
“哦。”云晚毫不理会,“你卖身还债,所赠予的所有物品都归我自身所有,包括那两条鱼。”
“我……”
“你现在欠我四条鱼和两瓶药。”
谢听云抿了抿唇,不死心地纠正:“一瓶半,那半瓶是你抵给我的。”
云晚在岸上挑了挑眉,“之前给你的那包香料,算进去刚好两瓶。”
谢听云一噎:“那也算?凭什么?”
“凭什么?”云晚颇为嚣张,“凭我花钱买的,凭什么。废话少说,快给我捞鱼,我要饿死了。”
她骂骂咧咧地找了片干净地坐下,姿态好不闲散。
谢听云站在水中,浑身湿透,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后终于认清现实,委身在一片乌漆嘛黑的水域中寻找活鱼。
望着不远处那忙碌的身影,云晚很是满意。
这才对。
年轻人就应该保持这样的活力,苦大仇深不适合他。
她有点乏了,打了个哈欠,靠着树慢慢睡去。
等谢听云把四条鱼捞上来,云晚早就睡得人事不省。
他拎着鱼缓缓靠近。
云晚呼吸清浅,斑驳树影笼在面庞上显得格外温柔。
谢听云眸光闪烁:“鱼……我捞来了。”
云晚双手环在胸前,睫毛颤动时,有小小的光点闪烁。他喉结上下滚动,屏息凝神,蹑手蹑脚地将两条鱼放在她跟前,后退两步迅速逃走。
然而没跑两步,谢听云的双腿就僵在原地。
你是魔修,没有良心。]
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
谢听云不禁瞥向自己的两条腿。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最终那点想跑的欲望被仅剩的羞耻心打败。
谢听云深深吸气,返回去捡柴烧火,重新烤鱼。
等云晚一觉睡醒,鱼也刚刚烤好。
他乖乖地把冒着热气的鱼递过来:“给。”
云晚看了看鱼,又看了看谢听云,“你先吃。”
谢听云忍耐下,不情愿地咬了一口。
刚才还剩下一点调料,他全撒了上去,别说,味道还挺好。
“没毒。”
云晚当然知道没毒,笑眯眯地说:“你吃我的鱼,算你十魔石,记账上。”
谢听云全然想不到还有这一出,手一抖:“你……”
云晚撸起袖子新拿起一条,边啃边说:“我什么我?我都说过了你的就是我的,我收你当小弟又不包吃住。男女授受不亲,你咬一口我肯定不能吃了啊,一条鱼十魔石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谢听云被这番歪理气的手抖,嘴巴张了又张,却是半句辩解的话也没说出来。最后愤愤地撂下签子,“不吃了!”
云晚一脸的满不在乎:“你吃不吃都是十魔石,反正那条鱼是你的了。”
谢听云咬咬牙。
十魔石,这得捡多少垃圾才能赚回来。
他越想越不甘心,重新拿起鱼放在嘴里啃着。
很香。
比那用低阶草药炼制出来的辟谷丹好吃了一百倍。
谢听云一边吃鱼一边和自己生气,更多的是后悔。
……他就不应该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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