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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璲在林铮放肆的大笑中懵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傅秋锋不必忘记他也能好起来。

但很快他就清醒了,懊恼地抢占先机责怪林铮:“林前辈,朕信任你,连为朕挡箭身受重伤,对朕有救命之恩的重臣都托付给你,朕什么代价都可以承受,朕所做作为已经超出为君者甚多,你的所作所为能否也符合一半的医者仁心呢?”

“当然不能,老夫只有黑心。”林铮不为所动地耸肩,“像忘情丹这种传说中的神药,老夫肯定不会带在身上,是你自己关心则乱。”

“朕……朕关心他不正常吗?”容璲扬声道。

“嘘。”林铮压低声音,“别吵到病人。”

容璲马上闭了嘴,抱着胳膊走到一边。

林铮拆下给傅秋锋包扎的布料,拧了个毛巾,又回头道:“非礼勿视,老夫要不把眼睛蒙上?”

容璲不耐烦地暗自翻了个白眼:“朕与傅公子并无私情,你不要误会。”

“哦,原来如此,是老夫乱点鸳鸯谱了,唉,你也知道,上年岁的人就是喜欢瞎给小孩催婚。”林铮装模作样地反省,摸了摸下巴,摇头道,“忘情丹是假的,那立刻痊愈的药效当然也是假的,他这种情况,很容易留下气血两虚病根儿,胸闷气短神疲乏力头晕目眩心悸失眠都是常事……”

林铮用眼角往紧张起来的容璲脸上一瞟,话锋一转:“但是嘛,有老夫在,这些后遗症都不是问题。”

“你有什么要求,别兜圈子了,直说吧。”容璲心累地转身扶额。

“反你的那小子,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毒药,陈庭芳彻底没救了,如果你抓到炼毒的人,老夫要见见他。”林铮提条件道。

“可以,人交给你都没问题。”容璲一口答应。

“那就准备回宫吧。”林铮拍拍手,“放宽心,他醒来保证还认得你。”

容璲深深叹气,现在终于不用再担心傅秋锋的伤,马车也尽量平稳的放慢了速度,容璲在车上睡了一觉,等傍晚把傅秋锋送回兰心阁时,平峡镇的捷报已经提早传了回来。

藏在地下的叛军除了部分忠心追随公子瑜负隅顽抗,其他皆是人心涣散,或逃或降,俘虏的叛军共计八百余人,但根据山中开垦的田地菜园和俘虏供词来看,平时躲在此处的叛军有不少已经先被公子瑜闻风转移,陆续去了北方。

更值得高兴的是暗一带回了一箱重要证据,其中涉及各地跟公子瑜有来往的富商和京内外官员,公子瑜的名号俨然在江湖黑∫道都有相当分量。

容璲在书房翻看积压的折子和汇报,看见送回的军情要务就难免想起傅秋锋,但又怕真把奏折搬去兰心阁处理,来往的人声嘈杂,耽误傅秋锋休息。

“陛下,霜刃台来人求见。”冯吉站在门外通禀,让容璲顿时回过神来。

“进来吧。”容璲捏了捏眉心,“换壶新茶。”

冯吉应声进来端茶,暗一随后进门,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微臣甫从平峡镇回来,自作主张擅自出宫,微臣有罪。”

容璲看着他随身带来的书箱,若有所思:“是傅公子嘱咐你的?”

“傅公子托柳河大人转达他的去向,柳河大人准许臣前往保护。”暗一说。

“那也算不上自作主张。”容璲现在心情不错,傅秋锋没有危险,只需要静养,暗一又是为了保护傅秋锋才追去,他就宽容了不少。

“微臣并非柳河大人的部属。”暗一低头解释。

“那是唐邈的?唐邈好像才起来吧。”容璲说。

暗一还是摇头:“微臣并无直属上级。”

容璲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霜刃台有四名小队长,但是自从他把暗一塞进霜刃台,暗一一年不回几次京城,也就没编进谁麾下。

“那以后你就跟着傅公子吧。”容璲直接敲定了,带着点掩饰不住的骄傲,哼笑道,“等他伤好了,你们有空切磋一下。”

暗一谨慎地慢慢点了点头,容璲又问:“为何不在霜刃台整理统计?”

“微臣追到一个携带秘密文书逃走的逆党,人已经扣在霜刃台,招供箱中皆为重要文书,但韦统领不在霜刃台。”暗一将那一箱账册书信等推到容璲身前,“微臣不敢交由旁人,只好先将报告传回,再亲自面见陛下请您定夺。”

容璲起身,走到箱边抽出两本看了看,然后盘膝坐下一本本亲自过目,暗一还跪在原地,他招了招手,道:“坐下,拿笔,把所有涉及京官的账目书信契约文书等等都找出来,记下,放到桌上。”

暗一站起来,犹豫道:“微臣没有资格翻阅这等机密文件。”

“朕让你做,你就有。”容璲一挑眉,“难道你找到这箱证据时一个字没看过吗?”

暗一又跪了下去,垂着头:“臣为了确定内中证据是否有价值,的确看过几本,臣自知僭越……”

“那就少废话。”容璲不耐地打断他,从书箱里捞出本账册,瞟了几眼,嗤笑道,“乐州的富户赵员外还送过公子瑜价值千金的琉璃杯,据说是从二殿下府中流出的,换取公子瑜派人帮他争夺漕运码头地盘,这赵员外可是卖粮的大户,抄了家正好救济岩州的灾民,朕还能赚点。”

暗一一言不发地翻看书册,容璲抬眸打量他,若有所指地试探道:“这二殿下的琉璃杯也就罢了,如果是五殿下的,你想要吗?”

“微臣……不敢。”暗一始终低着头,毛笔从手里跌落,他连忙捡起来,用袖口擦了擦染上墨迹的地板。

“哼,都是死物罢了,你带回这些证据,算是大功一件,如果真搜出有五皇兄府上的东西,朕就赏赐给你。”容璲轻描淡写地说,“你可以记着五殿下,但你还活着的主子只有朕,你只能按朕的规矩办事。”

“是,微臣谨记陛下教诲。”暗一攥紧了手中毛笔,低声道。

容璲合上书册,想了想,又附加道:“也不只是朕,还有傅公子,傅公子武艺高强,某些方面更是见解独到,眼光精准,手法老练,气质出众,心态稳定……你明白吗?朕是说他的易容本领,着实让朕大开眼界,可惜你不在当场,若无傅公子,朕很难顺利潜入公子瑜的老巢,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开他的陷阱接近他。”

暗一:“……”臣真的不明白,

暗一谨慎道:“陛下说的是。”

两人一直到深夜时分才简单整理完了第一遍,挑出京中投靠公子瑜的漏网之鱼,容璲伸了个懒腰,脖子又点发僵,却又因为拿到了证据终于可以肃清叛党而神清气爽,招来冯吉传令道:“带朕的手谕到将军府,先缉拿名单中人,这些人勾结反贼串通外族图谋颠覆大奕,罪不容诛,如有抵抗者就地格杀,明日一早,备好丞相印信,宣傅传礼上朝议事。”

冯吉捱到深夜的困意瞬间消失,领命赶紧去办。

容璲洗了把脸,不知道傅秋锋醒没醒,索性趁着这点空闲去了兰心阁。

兰心阁距离竹韵阁不远,待在这里也方便林铮照顾,他照例没打算惊动别人,悄悄进了卧房,傅秋锋趴在床上,微微侧着脸,仍然十分虚弱。

小圆子端着药碗进来,差点惊叫出声,容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远了些,问道:“他醒过吗?”

“没有。”小圆子伤心道,“林公子说这药每隔一个时辰喝一次,喝够九九八十一次傅公子才能醒,而且必须准时准点,若是早了晚了,就要重来,说是象征什么劫什么难的。”

容璲头疼地瞥了眼那碗大概只有几勺分量的药,接过来笃定道:“他又是在唬人,朕来喂,你去准备些清粥小菜。”

小圆子为难道:“陛下您真关心公子,可公子现在也吃不下呀!”

容璲叹气:“朕自己吃,朕还没用晚膳呢。”

“是,陛下辛苦,那奴婢这就去!”小圆子赶紧交了药碗跑去厨房。

容璲给床头叠上锦被软枕,扶起傅秋锋,让他侧身靠上去,里衣的带子为了换药方便没有系结实,领口松松地敞开着,露出肩上胸口的绷带,不太明显的肌肉轮廓随呼吸起伏,一只手搭在身前,无力的垂落,容璲端起药碗,忍不住打量了几眼,似乎傅秋锋从未像现在这样脆弱无害。

“等你醒过来,朕会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容璲捏着勺子,勺柄轻轻磕着碗沿,如果傅秋锋是哪个死而不僵阴魂不散的皇兄皇弟派来的人,只要说清楚,他能接受,如果傅秋锋是前朝皇室暗中布下的棋子,只要肯真心归顺,那他也能接纳,甚至傅秋锋是傅传礼故意扔到乡野实则派人训练为了自己在朝中重获地位的工具,他也有自信将这个工具收为己用。

傅秋锋的眉梢轻轻颤了一下,容璲把手背贴在他额上,很烫,他怀疑自己的感觉有没有用,舀起一勺汤药,压着傅秋锋下唇小心地倾斜。

傅秋锋咳了几声,容璲用食指抹去他嘴角留下的药,狠狠心捏着他的下巴把剩下几勺也灌完了,把被子叠到床里,让他靠着躺下,免得呼吸不畅。

小圆子的饭菜很快炒好端上,容璲自己坐在房里吃,傅秋锋昏迷不醒,他总觉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把桌子挪的离床近了些,倒了杯酒,冲傅秋锋举杯道:“朕听说了,你竟然和暗一喝酒,朕上次让你陪朕喝,你还百般不情愿。”

床上的傅秋锋动了动手指,但容璲没看见,他继续抱怨道:“是朕不好,但是你更不对,朕连五皇兄堪称死士的暗卫都敢用,还有什么人不敢用?你到底在瞒朕什么?朕真想现在就骂你一顿,不过你若有理,也可以怪朕,朕欣赏敢于廷争面折的臣子……可惜你醒不过来啊。”

容璲又倒了一杯:“你出了事,朕才想起许多以前从未注意的东西,朕从前去看那片花田,还会幻想有朝一日是不是有人陪朕一起去,朕上次让你陪朕一起去,心里却想着再也没人能陪朕同行了,可现在,朕还想再邀请你一次,不只是沧沂山,还有碧空湖,未央街,等诸事告一段落,朕也想不带任何目的出门,只是海浪永不停歇,这尘世浊浪又何曾让我们停止漂流?”

傅秋锋缓缓睁开眼,口中干苦,背后一抽一抽的疼,他用力眨了两下,在满是火花的眼前眨出一片还算清晰的视野,浑身都虚的没有气力,动下手腕都在冒汗,傅秋锋转动眼珠确认了周围,他已经回了兰心阁,看灯火恐怕已经是深夜。

他本来不觉得自己会昏迷多久,但目光停在正坐在他床前吃饭的容璲身上,他又慎重地狐疑起来,看容璲这借酒浇愁一副缅怀过去的德性,怕不是他昏了百八十天,林铮都救不了等死告辞了。

“朕有些后悔,又不算后悔。”容璲盯着酒杯,荡开的圈圈涟漪晃花了他的眼,苦涩道,“朕不该说那句话是玩笑,可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何念想……朕是不是一时冲动?朕是不是不懂人心?朕知道你是光明磊落的人,朕不想让你鄙夷朕,更不会用地位权势逼迫你,这是朕最痛恨唾弃的行为……所以朕到底该怎么办?”

傅秋锋暗说不仅是他昏傻了,怎么容璲也莫名其妙有点颠三倒四,他生怕自己再听到什么容璲的酒后真言,干咳几声,用火辣辣的嗓子艰难地说道:“陛下,臣还活着呢,您怎么就吃上席了。”

容璲:“……”

容璲手里的酒杯一松,砸在桌上,嗖地站起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望着努力想撑起身子的傅秋锋,大脑有点空白,先是拿起酒壶,又连忙放下,去倒清水。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容璲端着水杯走到床前,委婉地问,“朕没吵到你吧。”

傅秋锋舔了舔唇,很给面子地说:“刚醒,臣昏迷多久了?”

容璲松了口气,安抚道:“才一天而已,你好好休息,不用多想,朕就是抽空过来吃个饭,一会儿就走了,你先喝水,霜刃台那边不用多操心。”

容璲不知道自己的喝酒上头还是激动过后的平静,头脑有些发昏,但等傅秋锋真醒过来,嘶哑地和他说话时,他居然能压下所有好奇,让傅秋锋以身体为重。

傅秋锋听见霜刃台就猛地精神,坐起来正要问公子瑜是死是活,大概是起的太快,眼前一黑,又倒了回去。

容璲在床前愕然站了片刻,放回水杯,看着又昏倒在床上的傅秋锋,抬手掩面重重地叹息,只想把霜刃台三个字嚼碎了吞回去。

他饭也吃的差不多了,给傅秋锋盖好薄被,嘱咐小圆子细心照看着,傅秋锋醒了再告知他,韦渊刚处理完平峡镇的后续回宫,径直赶来兰心阁汇报,容璲跟他离开,刚走不久,一名暗卫便急急赶来报告。

容璲看见他就是眉头一紧,这人是他派去监视陵阳王府的暗卫。

“陛下,陵阳王四天前去沧沂山狩猎,半个时辰前回府,路上遭遇刺客,伤了右臂,现正在府中疗伤。”暗卫汇报道。

韦渊一愣,转头看向容璲,容璲站在宫墙的阴影下,在这种极端的巧合中断断续续的笑了几声。

“伤的严重吗?”容璲问。

“伤在小臂这个位置,是刀伤,险些切断经脉。”暗卫比了一下。

容璲一时没有开口,韦渊的眉头松开又拧紧,踌躇道:“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像是故意算计,如果公子瑜真是身份显赫的京中贵族,他就算没死,岂敢这时回京自投罗网?可见陵阳王……”

容璲抬起一只手,阻止韦渊继续说,吩咐暗卫道:“王府的大夫和药恐怕不能医治及时,派辆马车请陵阳王进宫,朕命太医给他诊治。”

作者有话要说:一天之后的陛下:算了你先休息吧

三天之后的陛下:算了你爱啥时候说就啥时候说吧

一周之后的陛下:算了你回来继续工作就好,还有升职和加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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