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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玉举起钥匙,对准日光,细细观察。

这把钥匙的制式相当独特,是一张通体漆黑的石质卡片,触手温润,滑开侧槽,可以取拔·出一枚小小的实体钥匙。

他在心中第n次嗤笑一声:骚包。

宿舍的门嘭的一声被人推开。

三个室友鱼贯而入,正高声笑闹着,瞧见他在,便都安静了些。

室友a笑嘻嘻地出言调侃:“谢哥,今天没去图书馆?”

谢相玉抬起头来,柔和温良道:“嗯。”

谢相玉在宿舍中年龄最小,身高最矮,可因为学习拔尖,为人谦冲,大家也乐得半调侃半真心叫上他一声“哥”。

其时,《万有引力》的大规模失踪事件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唯余心底余震不休。

距离大学生们返校开学,也过去了整整两周了。

见谢相玉笔记本电脑的搜索栏上还有“万有引力”四个字,室友a和另一名室友b对视一眼。

b忍不住试探道:“谢哥,搜这个干嘛?现在什么都搜不到的。”

谢相玉点头:“我知道。”

网络渐复后,关于《万有引力》的所有话题讨论,在国内国外的互联网上一律禁绝。

实际上,游戏中根本无人死亡,所以这段伤痛会变成一段谈资。

如果拿到现实中来讨论,可以预见,一切会逐渐变味。

没有参加的人会指手画脚该如何通关、如何许愿。

在游戏中缔造的仇恨有可能蔓延到现实中。

经历过游戏的一部分玩家可能会拿游戏中自己的见闻,添油加醋、博取流量。

为了避免焦虑情绪在世界范围内不可控地传播,索性一了百了,禁了干净。

高维人的事情,就交给有志于此的人去烦恼。

普通人放下过往,安心生活就好。

室友a字斟句酌,小心打探道:“当时失踪的事情刚发生,群里辅导员就挨班儿点名,看有没有少人。咱们班就你怎么都联系不上……”

“我当时手机屏幕正好坏了,渗液得厉害,要去修。”谢相玉撒谎时眼睛也不眨一下,一身的纯真气质,“不好意思哈,让你们担心了。”

在外人面前,谢相玉始终是这样规规矩矩的性子,良好的家教浸润出通身的书香气,再加上他长得英气又正派,这让他的话天然就添了几分可信度。

更何况他的确换了新手机。

谢相玉这话一出,室友abc同时释然。

c走上来,大力拍了拍谢相玉的肩膀:“嗨,哥几个总担心你心重,进去了又不肯跟我们讲……要是真进了那个游戏,那个那个……你人这么呆气,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谢相玉微微笑弯了眼睛:“不会的啦。”

这桩事儿不大不小,压在这几个半大青年的心上,也的确够呛。

现在大家心神一松,说话的嗓门都大了不少。

a抱起房间一角的篮球,笑嘻嘻地冲谢相玉一摆手:“哥几个占场子去了哈,晚上吃烤串去,你去不?”

谢相玉乖巧道:“不了。我今天有事。”

一群人闹哄哄地来,又闹哄哄地走。

寝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后,谢相玉嘴角一挑,随手敲下了键盘上的一个按键,将笔记本电脑切换到了另一个页面。

在体育场中分别后,谢相玉还是去过一趟易水歌的家的。

……趁易水歌不在家的时候。

他偷偷用钥匙插·入锁孔,没有扭动,就听滴的一声细响,门应声而开。

平心而论,公寓的装潢不错,是谢相玉喜欢的风格。

他溜入易家,在卧室窗帘的滑轨后面安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谢相玉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白被他折腾这么久,他打算找几张易水歌劲爆的私密照,发到某个同性网站上去,再替他打上一句广告:

深夜寂寞,急招猛1。

原先,谢相玉是这么打算的。

他的私密文件夹里,已经存了七八十个特意剪切出的视频。

有易水歌裹着柔软的毯子,在床上用投影仪看电影。

有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睡衣一角上掀,露出紧实漂亮的腹肌轮廓。

或者,他趴在床上,用平板加变速齿轮,玩一些无聊的和手速相关的小游戏。

飞机大战、星球飞·弹之类的游戏,他像个大男孩似的,打得乐此不疲。

那双曾经折腾得他死去活来的灵活手指,在屏幕上频频闪动。

可只是看了一会儿,谢相玉就受不了了。

他扶着桌子,咬牙切齿地挺着自觉地泛起酸意的腰站起身来。

他扶着墙,一路来到了公共洗浴间,一路心跳如鼓,祈祷没有人路过,目睹他的狼狈,又莫名渴望有人路过,瞧见他潮红的双颊、发软的双腿。

谢相玉喜欢他自己立起来的乖学生人设,却又向往平淡生活里的强烈刺激。

他隐隐向往这种在公众面前身败名裂、被人用怪异眼神瞩目的感觉。

可惜,他从小到大,运气都实在很好。

除了易水歌,他的狼狈、失控、不体面,少有人见。

现在不是洗澡的时候,更衣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寥寥几道水音从澡堂内传来。

谢相玉寸缕不着,手握着易水歌的钥匙,慢慢走进了浴室。

这里是南方的澡堂,彼此之间并非坦诚相见。

两面贴了瓷砖的墙壁,一层薄薄的蓝色浴帘,隔开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如果有人在此时路过,会从帘下看到一个人面朝墙壁,微踮着脚尖,踝骨两处的肌腱因为过度的拉扯,在足跟侧形成了两个诱人的圆窝,在氤氲的热气中不住颤抖。

可惜,期间无人路过。

谢相玉的秘密仍然无人知晓。

等到勉强缓解了那难耐的苏痒,穿好裤子,谢相玉还是衣冠楚楚、清洁干净的谢相玉。

只是他说不出的不痛快,在回宿舍的路上,无声地痛骂了易水歌一路。

回到宿舍后,谢相玉忍着身后微妙的不适,百无聊赖地敲击着键盘,用指尖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敲来敲去,他又习惯性地敲回了实时监控易水歌的画面。

可这随便的一眼看去,他的脸色骤变。

易水歌的床上躺着一个人,睡得正香,被子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

由于光线昏暗,角度奇异,谢相玉看不见那人的脸,只看到他从被尾露出的一只脚。

可谢相玉早看惯了易水歌的身量。

这哪里是他?!

谢相玉霍然起身,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哈”了一声。

这人欲·望之旺盛,自己可是亲身领教过!

他果然耐不住寂寞!

他在宿舍内焦躁地绕了几圈,嘴角挂着怒意勃发的冷笑。

真好,他妈的。

太好了。

他不是让自己有空去找他吗?

那他现在就去找找看!

谢相玉背着单肩包,气冲冲地一头扎出学校西门后,刚要往公交站走,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带着轻佻意味的招呼声。

“哎。”

谢相玉猛然驻足。

还没见到那人的脸,他的心脏就不争气地怦怦乱跳起来。

他侧过半个身来,向后看去。

单手支颐的易水歌,坐在一辆车窗下摇的s级奔驰里,笑笑地看他:“去哪里啊,谢同学,我载你一程?”

谢相玉心里乱了一阵,可面上竭力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走到了易水歌的车边。

他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易水歌指了一下停车线:“这里是能停的,不违法。”

听他意有所指地提到“违法”,谢相玉又想到体育场里自己被他调戏时,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这样犯法”,脸颊不免一红。

为了缓解尴尬,谢相玉挑衅地看着他:“你不会每天都来这里等我吧?”

“倒也不是。”易水歌笑道,“你钓鱼吗?”

谢相玉:“……哈?”

易水歌:“我得放个饵,等小鱼来咬了钩,我才会出现在你面前啊。”

谢相玉缓了一下,才琢磨明白他这话里庞大的信息量。

——以易水歌的手段,他想在自己的监控视频上做手脚,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点不难勘破。

可谢相玉硬是气得上了头,什么也想不到,直冲了出来找他算账。

明白自己被算计了,谢相玉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你成心的是不是?你耍我——”

话脱口而出后,他自己反倒僵住了。

……这也就意味着,易水歌早就知道自己动的手脚……

“小偷窥狂又违法了,受害者来抓你走。”易水歌斜斜飞了个眼风,又浪又明艳,“……上车?”

谢相玉憋了好半天,才忿忿然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他故意不系安全带,任由提示响个不休,冷冷地、示威一样地看着易水歌。

孰料易水歌仿佛读不懂空气一样,越过半个身体来,绅士地替他扣上了安全带。

“遵纪守法是好习惯,要继续保持啊。”

说完,他往谢相玉嘴角轻啄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样、潇洒地一进一退后,易水歌坐回了驾驶座,在拧车钥匙时,由衷地慨叹道:“想死这个味道了。”

谢相玉烧红了一张脸:“……”你他妈要不要脸?!

易水歌把他带回了他的家。

谢相玉先前来过,因此左看右看,还挺轻松。

走到门前后,易水歌让了个位置,让他开锁。

谢相玉无所谓地一耸肩:“你那破钥匙我早扔了。”

闻言,易水歌也不动怒,笑眯眯地又站到了门前。

谢相玉眼睁睁看着易水歌在门上某处轻轻一点,按压指纹,开门解锁。

他随口道:“你的门花样还挺多。”

易水歌:“倒也没有,只有远程解锁和指纹解锁两种模式。它不如你,放心。”

谢相玉:“……”

他自动忽略了易水歌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可思议道:“可我——”

“啊,你说你来的那一次。”易水歌答说,“那次我看着你来的,给你远程解的锁。”

谢相玉不信,掏出钥匙,发现只有锁眼匹配,插·进去后,却真的怎么也拧不动。

他的眼里怒意又要喷薄而出:“你骗我?!”

“钥匙的事情,你也骗我。”

易水歌抬手按住他的额头,轻轻往后一弹一推:“我们扯平。”

谢相玉骂着易水歌的祖宗十八代,攥着他的钥匙,和他一起进入公寓。

他站在门口,把守退路的同时,有意觑着易水歌的一举一动:“现在天也不晚,你不上班?”

易水歌走入水吧,坦荡道:“最近失业。”

谢相玉眉心一挑。

对,《万有引力》出事,易大顾问的工作也没了呢。

想到这儿,他脸上自然流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神色。

易水歌从保温壶里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面前:“我不赚钱,你高兴啊?”

谢相玉在易水歌面前,才脱去了那层伪装,陡觉轻松不少,连说话的语气都在不自觉间松快了许多。

他热热地喝了一口:“高兴啊。”

“看出来了,是挺高兴。”易水歌说,“都敢随便喝我的东西了。”

谢相玉刚才没来得及品尝水的滋味,闻言面色大变:“你——你——”

易水歌却不答他,只问:“今天晚上回去吗?那得赶早,路上发作了可不好。”

被他这样一说,谢相玉只觉小腹一股紧,一股热,绞得发涨。

他脑补了自己在公共交通工具上难以自控、辗转厮磨双腿的模样,喉头一阵阵发着干意。

“待会儿吃点蛋糕?”易水歌又把冰箱打开,将一个打着丝缎的黄桃蛋糕展示给他看,“新鲜的,今天刚买的。”

“……或者,你更喜欢‘使用’它?”

几个简单的字眼、一个简单的动作,谢相玉已经感觉被冰冷的鲜奶油挤入时怪异的畅快感。

谢相玉感觉自己只用几句话,就被他轻松玩弄在股掌间。

这种挫败感和他身体内的情愫混合,发酵出了莫名的冲动。

他努力撑住已经开始发软的双腿,维持住矜持的样子,不许自己随意磨蹭双腿,缓解那股从体内升起的燥热感。

“废什么话。”他故作冷漠地昂起下巴,“要干就干,你回来了就不行了是吗?”

他装作很见过世面的样子,走到卧室前,拧了一下门把手,发现无法开启。

他眉毛一皱:“干什么?把门给我打开。”

尽管知道不大可能,他还是忍不住想,不会里面真的藏了什么人吧?

易水歌问:“你不是有钥匙么?”

谢相玉心脏怦然一跳。

他给他的,一直是卧室的钥匙。

最私密的地方。

也是他们开始一切的地方。

他将信将疑地拔·出钥匙槽,向内一·插。

严丝合缝。

在门扉发出滴的一声自动音后,它自动向内开启。

房间的投影屏上,正投射着用代码写成的三行情诗。

如果我今天见到你。

我会和你共享内存。(shared··ry)

也共享未来。(shared··future)

在他脸色微红时,易水歌从后轻轻亲吻了他的颈部,成功催软了他的腿。

可惜将谢相玉压倒在床上后,易水歌一开口就不是人话:“真的要在这里吗?会被你自己录下来的。”

谢相玉喘得厉害,口不择言道:“你管不着!”

“其实我什么都没加。”当情意渐浓时,易水歌贴在他耳边,“那只是普通的水而已。”

谢相玉一愣,张嘴就要骂骂咧咧。

但易水歌只一动,他便连话也讲不出来。

阔别了两月,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真的已经熟透了,宛如一颗饱胀的石榴,每一颗榴实都在迸流着甜汁,亟待开采和赏味。

易水歌摸一摸他,在他耳边调笑:“真的渗液得厉害啊。”

谢相玉心脏一震。

这他妈是他今天才和舍友说过的话!

“你——”

谢相玉很容易就想到了。

一定是他送给自己的这把见鬼的钥匙干的好事!

他怒发欲狂:“你才是偷窥狂!你偷听我说话!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易水歌反问:“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扔掉我的钥匙?”

谢相玉张口结舌。

易水歌温柔地亲一亲他的唇:“我知道的,你想我。”

谢相玉:“谁想你?”

易水歌用额头抵一抵他的,从容地承认:“我想你啊。”

谢相玉耻于提到一切和“爱”有关的字眼。

他认为“爱”是庸俗的字眼。

他不会爱人,他没有正向的感情,他小肚鸡肠,他锱铢必报,他快乐的阈值很高,高到他在现实生活里找不到任何寄托。

可他承认,他也想易水歌。

只是他不会说。

或许一辈子也不会说。

天色将暗,蛋糕新鲜,情诗动人,鱼水交融。

这一刻,我想……我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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