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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玛丽医院,黄六身上缠着纱布,一条伤腿上打着石膏悬吊在在半空。
宋天耀坐在他旁边,手里正削着一个苹果,因为刀功太差,整个苹果削的坑坑洼洼。
“六哥,伤养好之后,有没有想过去哪里?”
宋天耀削着苹果,头也不抬地问道。
黄六瞪大眼,虽然浑身被缠得像粽子一样,声音却中气十足:“老板,你不是吧?
我当然是跟着你啦!你现在是不是嫌我残废,不想继续养我呀?”
黄六说着话,用力晃了晃那条受伤的右腿。
宋天耀笑笑,端详一番手里拿个削的几乎只剩果核的苹果,将水果刀往床头柜上一扔,然后把苹果往黄六面前一递:“呐!我第一次给人削苹果,便宜你了。”
黄六盯着宋天耀递上的苹果,眼中流露出笑意,伸长脖子狠狠的咬一口果肉,嘴里含糊不清说道:“挑!老板你真的不适合用刀,以后这种事还得我来做。”
宋天耀看一眼手中的苹果,黄六一口下去,本来就没剩多少的果肉,被他连同果核一并囫囵吞下,咀嚼的滋滋有味。
“好啊!养好伤跟我去马来亚,以后乜都不用做,专职给我削苹果。”
宋天耀将手里剩下的苹果一口吞下,见手上还残留着黏糊糊的果汁,伸手在黄六的那条伤腿的蹭了蹭。
黄六翻个白眼,下一秒脸上又露出兴奋之色:“喂!老板,听讲马来妹个个波大臀肥,是不是真的?”
宋天耀脸上带笑,手上稍稍用力在黄六的伤腿上拍了拍:“你就想的美!这种好事仲轮得到你?
当然是我先了!”
在黄六夸张的惨嚎中,宋天耀大笑起身:“六哥,走先!过两日再来探你!”
身后,黄六愤愤不平的大叫道:“医生!姑娘!扑你个街有冇人啊!我要投诉,我老板虐待伤工呀!”
宋天耀走出病房,走廊上,鬼仔方和几名被安排过来负责保护黄六安全的社团中人,皆感好奇的望向他,不时偷瞄一眼病房里大呼小叫的黄六。
圣玛丽医院楼下,蓝刚倚在那辆老旧的福特49车门前,一个身穿旗袍的姣婆脚踩高跟鞋,扭着腰肢从面前经过,蓝刚眼前一亮,冲对方吹个口哨。
姣婆扭回头来,瞥一眼蓝刚倚着的福特49,不屑的撇撇嘴,转身而去。
“挑!”
蓝刚狠狠的剜一眼姣婆扭动着的屁股,大剌剌挥挥手:“狗眼看人低!”
“边个敢看不起我们蓝大探长呀?”
宋天耀带着调侃的声音从蓝刚身后传来。
蓝刚急忙回头,宋天耀已经来到他身前,正一副饶有兴趣的的模样,打量着刚刚离开的姣婆。
“宋先生,我求下你,你赶紧换辆车吧,这辆车不时兴啦!”
蓝刚拍了拍福特的车顶,苦口婆心劝解道。
宋天耀一把打开蓝刚的手,似乎生怕他把自己的爱车拍坏了。
“换换换!你给钱我呀?
我现在身上连一百块港币都凑不齐呀!”
宋天耀瞪了蓝刚一眼,拉开车门坐进去,对还在发呆的蓝刚叫道:“开车,去褚家,先找我大佬褚孝信借点零花钱买烟。”
蓝刚苦笑一声,低头矮着身子坐在主驾驶的位置,徐徐发动轿车。
虽然宋天耀在香港已经成为英国人眼中的弃子,但对蓝刚这样的华人警察来说,宋天耀的身份始终高高在上,哪怕他现在浑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没有,已经升做探长的蓝刚依旧心甘情愿为他揸车做司机。
英国人没眼光,蓝刚有。
现在面前这位宋先生表面上的确如他所说,已经在香港没有了任何资产,就连假发工厂这样的根基生意,都抵押给了汇丰银行,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与谭经纬一役之后,就算宋天耀穷的叮当响,但只要他人还站在那里,他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金矿。
太平绅士褚孝信的兄弟,澳门王贺贤兼香港船王的女婿,马来西亚华人皇帝卢家小姐的男朋友,还有一个在英国替宋天耀打点一切的鬼妹安吉—佩莉丝……宋天耀在香港的所作所为,不知不觉中已经替他积累了恐怖的人脉,就算暂时还无法与褚耀宗、卢文惠、蔡元柏这些真正的华人大亨想必,但如今的他才仅仅二十出头,他的将来即便没有那么一帆风顺,前途依旧一片坦途。
蓝刚瞥向后视镜,看一眼坐在后排闭目假寐的宋天耀,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倾佩之色。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将来在警队平步青云,顶多也只是混到如今刘福那个位置。
而现在的刘福看到宋天耀,也要毕恭毕敬称呼一声,宋先生。
就在福特轿车从圣玛丽医院门口绝尘而去的同时,一身竹布长衫打扮,脚踩手纳布鞋的宋春忠,带着徒弟顾天成从角落里转出。
顾天成盯着远去的福特轿车,嘴里说道:“忠叔,你这位子侄好似并不像你说的那么有钱呀!”
宋春忠呲着牙,神色郁闷:“我怎么知道他在香港混的比我还惨,本来还想跟他合伙布个局,从鬼佬手里赚一笔英镑,顺便教教你以后怎么跟鬼佬打交道,现在……”宋春忠遗憾的摇摇头。
顾天成打量一番宋春忠的打扮:“那现在怎么办?
不如回澳门继续扮烟土大王?”
“上次泰国佬玩的那么大,不会再有人信的。”
宋春忠摆摆手,突然转过脸来问顾天成:“你手里还有多少钱,全部拿出来给我。”
顾天成一把捂住口袋,警惕的望向宋春忠:“你想做乜?
上次杀泰国佬的庄,前后赚了两百万,我只分到十万块,你不会连我这十万块都坑吧?”
“我的钱都捐出去做教育基金了,你又不是不知?”
宋春忠瞪了顾天成一眼:“爽手点拿钱出来,这单生意做完,我分你两成。”
“那你也要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啊!忠叔!”
顾天成追问道。
宋春忠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宣传单,上面赫然印制着一家英资假发制作工厂的广告:“这家工厂本来是我们宋家的,现在被鬼佬霸占住,于情于理我都要替阿耀拿回来嘛!”
“哇!在香港坑英国佬的钱?
忠叔,你得不得啊?”
“我不得?
你老母!我不得你跟我?
当年在印尼,我连字都不认识就敢办报纸,后生仔不好看不起老人家……”“这件事你讲过两百次啦,讲点新鲜的好不好?”
“马来亚那次,扑街橡胶场场主不给工人们出粮,又是我出面……”“这个也听过啦!换!”
师徒二人拌着嘴,并肩离开,与宋天耀背道而驰。
香港的街头上,黄包车与轿车共同穿梭,着西装和着长衫的人群互相交织,终汇成一副时代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