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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铮悠然下山,步伐轻快潇洒。
山上一众人包括张承东在内,一个个都是绿脸,尤其是梁实和崔大,他们恨不得把几个奴才给摁死,然而有些事儿偏偏不能放在台面上说,那一种感觉别提多难受。
“哎,松哥儿,欲知后事如何,明天去西角院找我去,那猴头不仅能闹森罗殿,玉皇大帝的凌霄殿他也能闹一闹呢!”陆铮忽然回头,冲着柳松挥手道。
柳松直筒子一个,脑子哪里知道今天的事情背后有这么多弯弯绕。
他个性鲁莽,脾气暴躁,然而却也我行我素,今天听陆铮讲猴头听爽了,对陆铮的敌意早就淡了,现在他脑子里面还是那猴头七十二般变化,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的彪悍呢!
听到陆铮这话,他忙道:“好咧,明日我带上点心,咱们哥儿俩唠个够啊!”
一旁的柳纨看了看柳松,又瞅了瞅陆铮,面色古怪得很,心中却想:“陆家铮哥儿年纪比松儿还要小一点,然而心智见识却不可同日而语,只可惜了他庶子的身份,要不然……”
她心中这般想,悄悄环顾四周,看到花寒筠,大奶奶还有张承东众人的脸色,心中忽然觉得舒坦。
梁实这个奴才,又想着利用松儿,凭此在老爷面子露脸,现在脸没露成,反倒露出了屁股了,这一回脸是丢尽了。
全场雅雀无声,所有人都不说话,有张承东在,谁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张承东慢慢坐在丫头摆好的紫藤交椅上,喃喃的道:“陆家出麟儿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脸色大变。
崔大和梁实对望一眼,不知道老爷是什么意思,顾夫人则是低头垂泪,众人才想到大房的两个儿子,张蔷夭折,张敬也是碌碌无为,一无所成,而且到现在为止,两老还没抱上孙子呢!
梁实察言观色,忙凑过来道:“老爷,都是奴才该死,办事不力!”
张承东摆摆手,眼睛看向花寒筠,道:“寒筠,西角院的月钱用度不可少!”
花寒筠不知道公公忽然冒出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连忙道:“都是比照哥儿们的月钱用度支的呢!”
张承东道:“好!下山去吧,今天的事情切勿乱说,纨儿,以后这些事情你不要再劳心,我也不会再费心!我扬州张家不知有多少大事儿要办呢!”
张承东说完,长袖一摆,站起身来,飘然下山。
张承东走了,其他的人还待在山上喝西北风?
可惜花寒筠做了这么多准备,梁实家的安排了这么多仆从丫鬟,想着给自己家里的人助一下声势呢。
现在好了,梁实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得到了老爷一句评价:“陆家有麟儿!”,就句话倘若是对联的上联的话,那下联该怎么对?
下联恐怕要对“张门生蠢货”!
这脸打得啪啦、啪啦响,梁实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专门挑选的人,怎么就魔怔了,陆铮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难不成给柳松这一群人都灌了迷魂汤不成?
……
观景山的风波过去了。
西角院自打那天之后就变得热闹了起来,陆铮和柳松化干戈为玉帛,他天天下午都会来西角院。
陆铮天天都会讲《西游记》,故事实在吸引人,整个西院的丫头,小厮,甚至是花匠,偶尔听到了一段儿,都能让他们上瘾。西角院也因此越来越热闹,张家西园除了梁实家的以外,其他的丫头、婆子、小厮对陆铮是越看越顺眼。
陆家哥儿和气,没有架子,说书好听,而且出手大方,奴才们也都是苦命之人,陆家哥儿在江宁受姑奶奶排挤,日子难过,奴才们又何苦为难他?
“三爷,大奶奶又送了玫瑰饼过来呢!还是热乎的,要不要趁热吃点儿?”司棋拎着小食篮,俏皮的放在陆铮的面前。
陆铮轻轻摆摆手,道:“别吵,影儿在写字呢!”
“去,给舅舅送几个去!”
司棋道:“齐大爷刚才出去了呢,许是去了观景山!”
陆铮眉头一皱,轻轻点头,道:“那就先放着,舅舅身子还没好利索就急着练武,可不能饿着他。对了,你们也吃嘛,尝尝你们大奶奶的手艺!”
因为柳松的关系,西角院和橘乡村之间的来往频繁了很多。
陆铮这边,司棋、影儿几个丫头经常都会去橘乡村,而柳纨那边的秋月、桂花等丫头更是每天必来,自然是为了听故事。
柳纨碍于身份肯定不方便过来,于是影儿每天都把陆铮所说的故事用笔录下来,先送给柳纨去看,然后再拿回来按照回目放入陆铮专门准备的书稿匣子里面。
复原《西游记》这个念头,陆铮曾经有过刹那灵感,可是很快被他否定了。
因为让他背书实在困难,故事他都知道,但是重新形成文字难度很大,不到万不得已,陆铮不想把自己的宝贵时间浪费到这件事儿上。
他没有想到,因为和柳松的一次对峙,他在黔驴技穷的情况下这东西还能救他一命。
现在形势艰难,陆铮想短时间内摆脱张家的掌控是不现实的,想马上获得好的机会也不符合实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开生面,另辟蹊径,徐徐图之。
夜幕渐渐的垂下了,影儿字写完了,她双手支着下巴,眼睛痴痴的看着自己刚刚完成簪花小楷,喃喃的道:
“这些个稀奇古怪,光怪陆离的事情,三爷是怎么知道的?莫非那花果山真的就在江宁附近么?”
“江宁是个什么地方?影儿这一辈子有没有机会去江宁?”
少女的心思,天马行空,华灯初上,更添愁绪。
“三爷的处境那般糟糕,大奶奶说的那些事情无一不是凶险万分,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影儿心中暗道,她和柳纨天天说话。
柳纨心思善良,自从经历了福运酒楼事件之后,她心中对陆铮的处境也十分明了了。
张家是绝对容不得陆铮的,内宅的妇人谋算落空,回头大老爷身边的梁实就来了一手狠的,想到观景山的事情,柳纨就心惊肉跳,陆铮却又顺利化解。
不过这等事情,躲得过初一,又哪里能躲得过十五?
陆铮毕竟只是一个人,而且年岁尚小,在扬州举目无亲,柳纨想想陆铮的日子,就觉得难呐!
影儿是在老太太身边干过大丫头,是有心思的人儿,柳纨和她说了一些话儿,她便忍不住刨根问底,这一问下来,她比柳纨还忧心。
自家的三爷,那是在刀尖上过日子呢!
然而,影儿每一次从大奶奶家回来,看到陆铮,她本来一肚子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陆铮永远都那么从容自信,永远都那么四平八稳,八风不动,似乎一切他都看得明白,一切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反正站在影儿的角度来看,陆铮让她觉得特别安心。
“倘若能用我这一命换太太、奶奶们好生对三爷,原也值得呢!”影儿心中痴痴的想。
她念头一转,情绪又转黯淡:“我这一命算得了什么?在老太太、太太们眼中就是一命薄如纸的丫头呢,大姑娘倒是和我亲厚,可她毕竟只是女流,姑娘家的命运自己都掌握不了哦!”
影儿想着这些,看着自己写的簪花小楷,眼眶不由得又泛红。
陆铮从后面看着眼前的女孩,细挑身子,瓜子脸儿,俊眼修眉,肌肤如凝脂一般滑腻,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神情柔弱可亲,让人觉得温馨宁静,不自然便生出怜惜之意。
“难怪浩哥儿也念念不忘影儿,这女孩儿着实能让人着迷呢!”陆铮心中暗道,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影儿的肩膀。
“啊……”
影儿大惊失色,人像弹簧一样弹起来,回头一眼看到陆铮,脸“唰”一下变得通红,道:
“三爷,您……您吓着我了呢!”
“你想什么呢?我看你都想得痴了呢!”
影儿伸手遮了遮眼睛,道:“没有呢,只是觉着三爷您的故事好,那孙悟空一己之力,走东海龙宫,闹森罗殿,大闹天宫,无所不能,却终究没逃过如来佛的五指山,我心中实在觉得惋惜……”
陆铮微微一笑,道:“恐怕不止如此,我看你昨晚半夜还在做噩梦呢!”
影儿瞟了陆铮一眼,脸更红了,心中想着自己睡觉半夜醒来,陆铮还站在床头的情形,她就觉得羞涩。
她可是陆铮房里的大丫头呢,浩哥儿房里的大丫头清瑶早就侍寝了呢!
影儿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又想:“铮哥儿一直没让侍寝,莫非是我瞧着不似司棋、话梅他们几个乖巧不成?抑或是依旧觉得我是张家老太太身边的人,做不得他的贴身人儿么?”
她心中胡思乱想,陆铮却没有想太多,他拿起影儿刚刚完成的书稿,仔细欣赏着她的簪花小楷,脑海之中思绪万千。
他在扬州举目无亲,单枪匹马,顾至伦是个难得的人,也是他现在唯一可能去把握的关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