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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这突如其来的动荡一天,还远远未曾结束。

谭嗣同急调四营兵进城,配合京城步军衙门的数千绿营兵,还有顺天府衙门的三班,大半天时间就控制了京城各处交通,街面儿上就瞧见背着洋枪的新军,穿着号坎的京城步军衙门营兵,还有穿着便衣的顺天府衙役走来走去。

大家表情都是带着点迷惑,带着点兴奋,还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三种不同服色的人在维持秩序的同时,也顺便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这些私下讨论的话题归根到底就是一句。

“二皇上是不是真的要造反?”

新军不用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谭嗣同,他越有大权,大家伙儿就越有机会吃香的喝辣的。再说大家对到时候免不了要北上的徐一凡心里头都有点二乎。和这家伙开兵打仗,那不是嫌自己命长啦?

步军衙门的的些绿营兵也不在意太多,他们都快穷散了板了。绿营本来待遇就低,捞外饷又不如直接管民事的顺天府衙役强。大家伙儿虽说是兵,和京城叫花子也差不太多。现在一天就有二百当十大钱现的。二皇上封城一个月最好。就算现在钱贱一点儿,一个月也是十两银子!(当十大钱一枚,差不多折合两文制钱——奥斯卡按)

顺天府的衙役们就勉强些了,穿着号服来维持秩序的在少数多数就是一身家常打扮。小道消息传得最多的也是他们,一会儿一个就不见了人影。他们都是京城土著,有家有口的。万一二皇上真的造反,京城大乱,照顾家里要紧管到时候园子里头的皇上到底姓什么!

京城百姓们不太怕这封城,大家都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当兵的当差的走来走去。当初李鸿章带兵进京是夜里,大家没怎么瞧见。这次可是大白天!这热闹,可别错过了。各个商家照样儿开门,不过也没什么心思做生意。从老板到伙计,都袖着手在门口瞧。拉着一个人就嘀咕,就打听,就议论。

到了后来,当兵的和这京城百姓们差不多都能搅成一团了。话里话外就在问:“二皇上现在干嘛呢?没给你们下造反的令?园子封了没有?…………还有各位一上面来命令了,大家凑在一块儿有缘,千万手下留情点儿!这世道咱们都明白,到时候自然也有人心送上小铺子,可千万拜求各位要烧了抢了!”

原充斥街头巷尾,茶馆酒肆里头的旗人太爷们。这一天再没了指点江山的豪兴。往常二皇上,二曹操的骂个不住口,恨不得与汝偕亡。现在一个个老实着呢,全都缩在家里发抖。门闸上了,水缸顶在门口了。家家烧香。

列祖列宗保佑咱们旗人子弟平安过这一关。要是能安生过去还呆在四九城。谁是丫头养地!

紫禁城各往常那些散漫到了极点地护军个时候干脆卷堂大散。紫禁城门口破衣服丢了一大堆。倒是宫里地太监上了城门着木头棍子守在紫禁城门里头。

谭嗣同调地三路兵马。倒没有人刻意去找他们麻烦地。唯一得意起来地是原来在京城里头被压着地香教子弟。这个时候都在辫子上结了红头绳。系上八卦图案红腰带。家里小香炉捧出来就算起了坛了。出门冲着花子窝一声喊:“各位。还要百家饭哪?走。发现财去!咱们香教新军进了城。这天下换人坐了!抄二毛子地家去!”

这些香教子弟地命运很悲剧。谭嗣同进城时候最严厉地命令。就是不许让北京城中趁乱起坛!这点乱象。旋起旋灭。一整天都有这些京城混混儿加上叫花子给递解到南苑军营去。

看到谭嗣同没有骚扰地意思。有地旗人也壮着胆子出门看看风色。他们一出来。这小道消息就传得越发地多了。什么样地都有。

这一天地北京城就有点像一个大马蜂窝。只有脸色和手下人一样紧张地军官们骑马奔走。传递着一个个命令。尽力约束着队伍。到了最后。不论是官是兵。是满是汉。大家都在等着最后地结果。

园子里头,现在该有消息了?要是斥责谭嗣同是造反,要大家勤王。没说的,天下大乱。也不是说谭嗣同就一定能造反成功,可这局势失控是板上钉钉!大家就逃难去。

要是园子里头来了消息,认了谭嗣同真是奉诏行事——没人以为谭嗣同是真奉诏进了城的。那么大家恭喜,又得了命了。大清还有多少天数不知道,反正大家伙儿这一天又平安过去啦!

看着北京城这一天说不出古怪的劲道,稍微有点见识的读书人都在家里废然长叹:“没用啦!现在天子帝都成了茅坑,谁都能过来拉屎…………还不如徐一凡早点北上!瞧着,后面还不知道闹出什么花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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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里头,不是没有忠肝义胆的大清志士。

文廷式就是其中一位,谭嗣同大兵进城的消息传来,让翘着脚在等着自己导演剧本上演的他惊得在书房椅子当中足足有小半个钟点缓不过神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谭嗣同这书生,什么时候有此凌厉手段了?

什么权谋,什么阴微心机,在这一刻都是烟消云散。在谭嗣同这断然的行动面前,丝毫作用都派不上!

僵坐良久,两行急泪,就在文廷式脸上潸然而落:“皇上某无能,竟然置你于如此险境!谭嗣同,你这忘恩负义的奸臣,逆贼的同路!你怎么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喃喃的自语还没说完,就跟发疯一样突然跳了起来子上青筋毕露:“给我拿朝服!君子死而不免冠…………我要去告诉姓谭的,所有一切,都是我文廷式操弄!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我要去园子里头护着圣驾,想凌替皇上,先踏过文老子的尸体!”。

家人已经被他的狂态吓到了门口,看着文廷式嚷了一阵,就要朝外冲,一个个拼死的拉住他:“大人,大人…………这是鸡蛋往石头上碰哇!咱们还是软壳的,那头是铁石头!”

文廷式眼睛都直了不顾什么翰林气度。抬脚就朝死命拉着他的家人身上乱踹:“混帐狗奴才!你们知道什么叫时穷节乃现?什么叫忠义两个字?我不要你们和我一起死,我就是要和谭嗣同碰碰!”

狂乱之中,文廷式也不知道气力怎么这么大,将家人踢得满地乱滚。也顾不上换什么朝服挺挺的就朝外头冲。

宅子外面街上,每个街口有人在把守。

不过都

人闹事的。如果有穿着官服的人出行,也客气的劝谭嗣同根据从杨锐那里得到的情报,也只是重点关照串联的王公大臣们,将他们封在家里。文廷式行事还算慎密,藏在幕后。谭嗣同也没必要得罪他这么个帝党老前辈,没有专门封他宅子的路。

这么一个直着眼睛出门的半老书生路门兵不过看了一眼也没搭理。文廷式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谭嗣同拼了这条命。他也不知道谭嗣同现在在哪儿直奔隆宗门而去。开头还好,越接近那里口的兵就越来越多,任何人不得通行。等赶到离隆宗门不过还有一条街的时候看见路口的人已经堵成了疙瘩。街口架上了木栅,士兵们也成了队列,洋枪都拿在手中。不时有骑马军官从隆宗门方向出来,匆匆奔向各处。百姓们离了几十步,都张大嘴摩肩擦踵的在那里看热闹,文廷式被这些百姓挡住,一时过不去,听到里头喧闹吵嚷,忙不迭的就垫脚朝里头望去。

街口也有和他抱着一样心思的京城官员,职位高的不甚多,多半也都是帝党。没一个人穿着朝服,估计都是和他一样走过来的。这些人熙熙攘攘,直朝隆宗门方向涌,不少人振臂高呼:“谭嗣同,你个活曹操!你是不是要造反?有种的就先在这里拿我开刀!”

“你收拢兵权在前,压制直隶义民在后。当初挑兵,直隶义民给你摧残得奄奄一息,我就知道你和徐一凡是一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世受国恩的,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否?让你手下开枪啊,开枪啊!”

“大清深仁厚泽二百余年,岂是你们兄弟二人摇动得了的?我辈士子,这一腔血就是为了此时泼洒!”

人人都在乱骂,清末世。旗人自己不出头,王公大臣们不出头。倒是这些位卑职小的书生在这里硬碰…………

如果徐一凡在场,他说不会苦笑感慨。说是满清的正统思想真的这么深入这些人骨髓,倒也不见得。更不如说是这些人都即将来临的新时代的恐惧,对他们所学一切,所习惯的一切,都已经被时代潮流所抛弃的恐惧。

历史的脚步,来都是沉重而缓慢。徐一凡的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已经足足压倒北方而有余。可他还是要殚精竭虑,营造出又一波大潮出来。这波大潮,就是表明,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过去所熟悉的一切,运用得得心应手的一切,都不再合于时宜。在新生势力面前,所有的一切,只会被越弄越坏。必须得让他们自己将这最后一步走绝,任何试图挽救的努力,让人看来,都只是一场笑话!

为了让这变革过程不像他历史上那样,要经历几十年的混乱,几十年的分裂崩溃,几十年的民族元气衰微至于谷底。为了让天下人能认清局势,放弃对满清的最后一点希望。让他变得无可争议的众望所归,而不是通过血战,经过几十年的战斗来统一全国——战端一旦轻起知道将有多少有心势力插手其中,说不定被他打残废了的日本也还有翻身的机会!…………他只能如此暗中操弄北方的一切…………别无选择。

可在在场的只是文廷式,他身处其中,只是感到热血***!在他就想加入其中的时候儿,一个军官已经在栅栏口大声下令。青布包头着对襟号坎的士兵们顿时动手,左一个右一个的将那些试图硬闯的官儿们拿下。虽然下手很有分寸,可也免不得有人扭了胳膊,有人散了辫子。

那军官还在儿高喊:“各位大人,何苦让标下等为难?谭大人维持住京城秩序,大家伙儿安静的等着朝廷下诏就是。

我们都是廷的兵,难道还会造反不成?服侍好各位大人了,问清宅第,一个个好好送回家,看好了免得有想趁乱打劫的混混儿伤了各位大人!”

这些多是清流的官儿一个个高声叫骂,也奋力挣扎。可读书人那里弄得过这些大兵,识趣儿一点的就让他们制住,准备回家。不识趣的就满地挣扎得狼狈不堪。有的死硬派还在语不成声的给大家伙儿打气:“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尽忠尽孝只在今日!和那二曹操拼了!”

百姓们嗡嗡的只是看着热闹,看到有些官儿狼狈处,还拍掌大笑。文廷式只觉得血都要冲到脑门儿了,张嘴就想喊:“我文廷式在此,要拿就连我一起拿了!”

一个字还没喊出来,他就被一只手捂住嘴着他就朝旁边巷子里头钻。文廷式想挣扎,却强不过那人气力打着手脚就被拖走。等进了巷子,那人放开手廷式才大骂出口:“当着天下人不敢杀文某么?要在这僻静处动手?好,快来!”

就听见背后的声音恶狠狠的道:“是我康南海!道希瞧着你才是痰气迷了心!”

文廷式一怔,半晌才听出康有为那一口带着广东口音的官话。回头一看,果然是康有为,穿着一件鼓鼓囊囊的大祅,再架上他黑瘦的样子,怎么也像一个平头老百姓。

看着文廷式冷静一点了,康有为这才冷笑着放开手:“复生没有派兵上门封府,道希你倒想自己凑上去么?复生还没发现咱们的作为,大人你倒想全告诉他?如果被复生派兵看住,咱们后续如何行事?”。

文廷式毕竟是聪明人,反应极快,一下就清醒过来:“这么说,谭嗣同还没带兵进园子逼宫?皇上还安好?”

康有为冷笑:“你们在发疯硬碰,寻忠觅孝的时候,我就四下奔走看复生的行事如何了。园子外面也有重兵封路,可没有逼宫的消息传出来…………复生看来也只是想控制京城里头对付他的人,让大局还在他的掌中,没想着谋朝篡位。”

“还不是大逆不道!”文廷式低吼了一声,这个时候他对康有为那点心结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拉着康有为就道:“既然皇上安好,南海,我们想办法去园子,请老佛爷和皇上下旨,罢斥谭嗣同!只要名义有了,京城这么多志士,还有百万国族,谭嗣同这万把兵都带进来,也只有束手就缚!现在就缺一个名义,谭嗣同封锁中外交通,也是为此!南海,这机会我们不能再错过了!”

康有为冷笑一声:“怪不得你们当初斗不过徐一凡,现在更斗不过学到徐一凡行事的徒弟谭复生!就连我在复生身边耳濡目染,也比你们强!几千支洋枪摆在京城,这就是实力。一盘散沙之辈,纵有百万,能奈他何?复生已经隔绝交通了,就算人人有心,能凑在一起么?就是皇上和老佛爷,这个时候也只能认大局如此…………我瞧着,朝廷承认复生行事的诏书,马上也就要下

………要斗倒复生,也只有抓实力,再想办法将他调”

文廷式总算彻底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到底有多么软弱。他的筹划,有多么的不堪一击!他只是看着脸色阴冷的康有为,再转头看向颐和园方向,苦笑摇头:“皇上,文某误国误君…………南海,文某方寸已乱,不知你的打算是什么?”

康有为冷淡的一笑:“…………复生就是心还不够狠…………道希等着看就是了!只是到时候,你不要再抹煞了我康有为的功绩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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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和园,乐寿堂。

光绪直挺挺的跪在慈禧的榻前,慈禧却翻身朝里,看也不看他。李莲英侍立在慈禧坐榻旁边是一副余悸未消的样子,却看也不看光绪一眼。

乐寿堂里面的氛沉闷得近乎凝滞。每个太监宫女虽然都垂首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可每个人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往常乐寿堂外,不许太监们发出半点声响,但是这个时候。外面的低低议论声却抑制不住似的一阵阵飘进来。虽然听不到在议论些什么,但是这些带着哭腔的声气儿,摆明了就是在商量今儿差点让天都塌下来的这场惊乱。

谭嗣同带兵京,封锁交通。虽然上了请罪的折子,也无一兵一卒进入颐和园。但是有段时间,颐和园里头真跟疯人院没什么区别!

太监宫女们四下乱跑朝梁上扔绳子准备上吊的。有试图开库卷几件东西就跑的。护军们也吓得尿了裤子,兵器仪仗在园子几个门口堆得跟小山也似。满地都是丢下的护军衣服,溜了至少一半。李莲英急赤白脸的四下乱跑,到处找人备车马轿子,护着老佛爷出园子开北京城。

稍:安定下来以后检点一下,已经吊死的就有五六个了!

等到步军衙的协办大臣杨锐带着谭嗣同手底下几个心腹,再加上临时在总理衙门抓到的几个大臣进园子给老佛爷,给皇上磕头请罪,这才平复下来。

饶是如此,和园里头不时有长一声短一声的哭叫叹气的声音传出来。让每个人都觉得心神都不是自己的了,什么事情都不敢想什么东西都靠不住。

光绪跪在慈禧面前,已经足足有一两个钟点。他身子本来就弱跪这么长时间,再加上前些时候那大喜大悲的刺激在已经是眼前阵阵发黑,脸上身上,虚汗不住的朝下滚落。

李莲英看看光绪那样子,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从鼻子里头发出一声嘲笑意思再明显不过的冷哼,轻轻趋身对慈禧道:“老佛爷,皇上也知道错了,千错万错还不是谭嗣同这二曹操?该让皇上起来了…………”

慈禧猛的翻身过来,脸上宫粉没匀,露出了点点老人斑。眼神里头全是满满的恨意与嘲笑,尖着声音大声道:“知道错了?差点儿就没让人进园子里头把脑袋砍了!”

她翻身坐起,长指甲几乎戳到了光绪头上,指着他破口大骂:“…………想从我这儿拿权,什么帝党后党的…………我什么时候要过这权!当初抱这孩子过来当继皇帝,没想到抱一个白眼狼过来!你这一举一动,我什么时候没瞅在眼睛里?我只是不说!”

光绪只是垂首不语,脸上的汗落得更加急了。

“…………从去年数到现在,就安生过没有?翁同赶走了,又来一个谭嗣同,现在又是文廷式!当初急疯了心,一下就把那姓谭的提拔起来,恨不得有什么兵都给他。不是为了对付徐一凡,是要我老太婆的命!我瞧着,反正他是皇上,就随他了。不冲着他,还冲着列祖列宗呢!徐一凡总得有人来挡…………谭嗣同说实在的,还算有良心,我在这儿说一句,他比你明白!没跟着你瞎闹,一门心思的练兵筹饷。我也没分什么他是谁提拔上来的,是谁的大臣…………只顾着给能干点儿事儿的大臣撑腰把子了…………

你倒好!谭嗣同没跟着你瞎闹,你要变出个文廷式出来!在背后不知道转多少腰子,王公大臣,旗人参领都撺掇起来了,非得要拿掉他的位置。非得要这几万兵都得听你的,非得要把我老太婆踩在脚底下!现在呢?闹出一个谭嗣同带兵进京,你的帝党大臣呢?你的心腹呢?汉人异姓也能封王的那个姓文的呢?还要认翁老头子当爸爸,我呸!你死了我才省心!”。

慈禧骂得句句诛心绪却是脸如土色。没想到自己一举一动,全在慈禧手中掌握!既然慈禧知道,为什么没有提早有所动作?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自己这个亲爸爸的权术手段他都看在眼里的。谭嗣同和帝党闹生分,慈禧那才叫一个喜闻乐见呢。王公大臣人参领们闹上门来,卷起风潮。她也正好施展平衡的手段,一边顺势限制谭嗣同的权力,一边又保他继续办事。只要底下人有纷争,最后掌总的还不是她太后老佛爷?

自己以前为什么就痰迷了心窍,看不明白这些!

可有的话,还得硬着头皮说:“……亲爸爸,儿臣知道错了…………以后闭门读书,再不敢有什么小人的念头…………杨锐还在候着,亲爸爸们拿什么一个章程发落?是扣了他们,再罢斥谭嗣同,还是怎么?不管儿臣怎么错,谭嗣同这还是逼宫啊!大逆不道!今天能封园子明天就能弑君!”

慈禧哈哈大笑:“你去,你去!下旨砍了谭嗣同脑袋!他敢带兵进京要敢逼他,他真能心一横!我怎么选了个窝囊废当皇帝!还不下旨,追认他带兵进京是奉诏行事,串联叩阙的王公大臣,挑几个下旨罢斥………我的命真要送到你手里!”

光绪抬头还想说话,慈禧已经拍着坐榻尖声大喊:“滚出去!以后就在玉澜堂里头英你派人看着他!这国事,真真的不能交到他手里了!”

李莲英朝着光绪一瞪眼不笑的道:“皇上,还不请安?就走把老佛爷气出毛病还是怎么?旨意到时候奴才给您送过去,就请皇上用宝…………来人哪侍皇上回玉澜堂!京城这些日子乱,看紧皇上,出了点儿什么事情,我扒你们的皮!”

光绪身子一震,脸色本来就是苍白,现在却近乎死灰。他呆呆的磕头,缓缓爬起身来,早就有七八个太监在门外侍候。簇拥着这个豆芽菜一般的皇帝缓缓离开。

慈禧看也不看他的背影,只是沉默不语。

李莲英低声道:“老佛爷,这事就这么了了?”

冷冷一笑,语气里面说不出的森然:“…………这皇成器,可有句话说得不错。今天能封园子,明天就能弑君…………谁让我不快活,我就让人一辈子不快活…………徐一凡还没北上呢,谁还能翻了天不成?”

“…………这谭嗣同有兵哇…………”

“有兵也是个呆书生,他要真是徐一凡一党,今天就进了园子了…………也是想做点事情,结果被逼到这份儿上了…………被逼的也不成啊,我这颗心不能老悬着!”

慈禧慢慢的低声自语,谁也没看:“…………听说谭嗣同现在新军除了刘坤一留下的那些,其他的全是香教?”

李莲英赶紧答话:“老佛爷,是这话没错儿…………”

慈禧一笑:“徐桐老头子,还有一些个宗室子弟,老是念叨着香教多厉害,多忠心为国来着…………这不是废话么?还不是为的官,为的钱?过几天,等外面缓和点儿了,把这几个人叫进园子里头来…………谭嗣同啊,可惜了。不敢下杀手,没徐一凡那么心狠手辣。就算他守在北京城周围不走,还架得住那么多人在背后算计他?”

她看看李莲英只是呆着听着,疲倦的摆摆手:“旨意发了,安抚一下姓谭的……这天下,谁也弄不好,且顾眼前…………徐一凡真要来了,我去洋人租界去……有个什么新词儿叫避难?我就不信洋人看不出来,我老太婆是个宝贝?什么东西从徐一凡那儿要不到,只能从我这儿要到,洋鬼子精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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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的黑来,总理大臣衙门虽然挂了牌子,但用的还是军机处原来的屋子。一天扰攘下来,这屋子里头,安安静静。只有站岗放哨的新军士兵缓缓走动的声音。

谭嗣同就呆呆的在炕坐着,手扶在炕桌上,一动不动。

一下来心力交瘁。

进京隔绝中交通,震慑京城反对他的势力。办得并不是很为难。这些大臣们最习惯的还是在背后算计人。真的对他们来硬的,就没法子了。当然,这也有因缘际会,因为徐一凡的威胁也不敢挑头练兵带兵将来为大清卖命。直隶所有军权都掌握在他这个傻书生手中的原因。

大清末世,只剩下阴谋,只剩下陈腐,只剩下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徐一凡早就看明白了这一切,所以他才敢飞扬跋扈,无所顾忌。自己…………也总算看明白了。

可是,他不是徐一凡啊。

他当初毅然北上,试图挽狂澜于既倒。就是害怕徐一凡一旦挥军北进,整个天下分崩离析。神器无主,凭什么大家就服气你徐一凡才是真命天子?到时候不要是几十年的内乱!史书斑斑皆可为证。维护中枢威权,再加以变革,未尝不是另外一条路!

这是三千年未有的大变局,往常改朝换代怕是异族入侵,华夏文明都远远的超过周围的文明。再怎么动荡华夏文明都能缓过气来。但是现在已经走在前面的列强环逼,一旦再发生动荡内战,这耽误的就不知道是多少年!

谭嗣同从来不怀这个文明的伟大,和徐一凡相处几年,他也知道徐一凡为这个文明有多么自豪。哪怕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动荡。总会有仁人志士走上存亡续绝的道路。

可是能避免未来几十年的血腥,未来更长时间步步是血的追赶他就不惜此身!徐一凡坐拥强兵,却仍徘徊江左必也是这个原因。

到了直隶,刘坤一的故去他又多了另外一份责任。

不能让北地陷入香教起事的血海当中!

正因为这样,他才走到这一步,带兵进城,等于逼宫。。

这条路,好艰难啊…………传清兄,你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想到深处,谭嗣同竟然痴了。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点灯笼光芒,透了进来。就听见杨锐的声音:“复生,怎么黑灯瞎火的就坐在这里?”

谭嗣同啊的一声,从自己思绪里头摆脱出来。杨锐站在门口,挥手让马~苏拉点亮屋子里面的***,等他们退下之后。才笑道:“如你所料,朝廷下旨抚慰我等,追认我等是奉旨进京,串联欲叩阙的领头人物如载澜等锁拿…………”

谭嗣同淡淡一笑,脸上没有半分喜色。朝杨锐招招手:“书乔,屋子里闷得慌,我们出去走走。”

杨锐脸色一动,看着谭嗣同缓缓起身,走出屋外,他跟了上去。

屋外月明星稀,斗柄北指。

“斗柄指北,天下皆冬…………可很快斗柄就会转向东方,那时候就天下皆春了…………”

谭嗣同看着天上星芒,喃喃自语。杨锐却笑道:“你好有逸兴!这旨意得赶紧发到京城各个衙门,街上也要贴。秩序赶紧得恢复到平常,咱们如此行事,练兵更得抓紧……一脑门子的事儿,复生!”

谭嗣同负手转头,看向杨锐:“书乔,我们就要死了。”

杨锐一怔。

“…………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我们却又一个人不敢杀,不能杀。也不能真正逼宫……还有那么一点书生意气。多少人想着我们死?他们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哪怕我今天死,明天传清兄就兵临城下,他们也不会管的…………而且,传清兄也希望我死!”

杨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死了,才能证明这条路实实在在是走绝了。天下有心人,最后的选择,才会是传清兄…………书乔,西洋算学你也有心得,是不是列个什么方程,算算我们还能活几天?”

杨锐呆呆的看着谭嗣同,突然想说什么。谭嗣同却扬手制止住了他:“……你的法子,不用说了。我和传清兄,各有各的坚持,他是对的,我也没错。何必那么悲观?只要在一日,我们总要守得北地平安,一旦真到那一日,传清兄也该到了!我对他有信心,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圣人的话,还会错?书乔兄你想想,我们两个热血书生,能在史书上留一笔,此生何负?”

杨锐沉默良久,最后只是淡淡一笑:“也罢,就陪你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棋下得将将比我低上一线,这个对手,可没那么好找。”

两人对视,都是哈哈大笑。笑声中谭嗣同深深看向南方。

“传清兄,到时候你可不能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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