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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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迷楼]
“回来了?”
宣政殿里,封瑕下了朝便回来看见封琰难得抱着本书歪在椅子上攻读,让高太监倒了杯热茶,随意问道:“看什么书呢这么入神。”
封琰头也不抬地回道:“多情才子无情仙。”
封瑕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多情才子无情仙》他在喜好看书的灵妃那儿见过,讲的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秀才,在山道上被老虎精追杀,遇见山中的仙女出手相助,从此对仙女魂牵梦萦,日日在那山中的竹子上题情诗,题满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首之后,仙子终于现身并大受感动,自愿放弃修为化为凡人,同秀才白头偕老。
这本书今年在大魏各地书局都十分畅销,只是他没办法想象封琰有朝一日也会看这种书。
封瑕生怕弟弟走火入魔,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对这书,可有心得?”
封琰放下看了一半的书,略一思索,道:“我不明白这秀才有什么好的,这仙女怕不是脑子有问题才会放弃长生不老去陪个凡人过家家。”
哦,还是他熟悉的亲弟弟。
封瑕耐心解释道:“戏说耳,不必太过苛求。重点是,你有没有学到那秀才的……花言巧语?”
“学到了。”封琰皱起眉,道,“所以昨晚我们去玩的时候,我曾提议给她放千盏天灯。”
“哦……”封瑕突然兴奋,“她怎么说?”
封琰:“她拒了,临走还说——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放火烧城,坟头点灯。”
封瑕:“……”
封瑕:“那你后来可有带她去西山看红叶,或者东湖赏桂花?”
封琰:“我带她去了坟头,并且带她看了她的坟头。”
封瑕感到自己的头皮也开始抓不住头发了,其实政务之余,他也很操心封琰的终身大事,因此没少教过封琰该如何如何做,只要按他的路数走,十有八-九是能得到姑娘的垂青的。
但他弟总是给他平地上走出一些野路子来。
封瑕痛心疾首道:“夏卿也是女子,你总是这样乱来,她只会待你敬而远之。”
“可她也没不高兴……”而且封琰直觉上还觉得夏洛荻挺喜欢的。
“那是夏卿给面子,表面上的恭顺不表示人家心里就高兴。”封瑕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今天的日子,对高太监道,“今日是十六,你且去外面候着,灵妃该来送茶点了。”
灵妃每个月十六就要来送一次茶点,不管皇帝见不见,她都会来,来了就算努力过了,德妃问起这个月的争宠实绩时,她也总是凭此言之有物。
果不其然,高太监刚一出去,灵妃就准时准点地带着宫女来了。
封瑕一指后面的山水玉屏风,道:“你在后面听,学着些。”
“哦。”谈情说爱这事封瑕是个中老手了,封琰还是姑且一听,便去了屏风后。
不一会儿,灵妃便随高太监走了进来,她一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疑惑地望了望四周,道:“陛下适才是在和谁说话?”
“一些公事罢了。”
“陛下莫要诓妾,莫不是见了妾来便躲起来了。”灵妃故作气恼,背过身去,“看来妾来的不是地方。”
“朕宫中爱妃何处去不得?便是心里也来得。”一句话将灵妃哄了回来,封瑕见她抱着一本诗文,道,“爱妃近日又学了哪些诗文?”
“刚新得了一本前朝的韵脚书,正要向陛下请教。”
封瑕接过来看了看,笑道:“这书中勾画甚繁,想来爱妃学得认真,可有新作?”
灵妃笑了笑,道:“那妾便献丑了。”
她挽袖执笔,姿态优雅地在纸上写下一首,略带羞怯地递给封瑕。
“邻家有好女,十六正新妆。
淡眉簇丹蔻,皓腕绣霓裳。
郎骑白骢过,卷帘盼东墙。
脉脉不敢言,夜夜付思量。”
封琰望着天花板:这首诗为何如此耳熟。
“朕闻此诗,恨不能与爱妃相逢于二八年华。”封瑕连连称好,一边念一边踱着步踱到了玉屏风前,念罢,欣喜道:“古之曹子建七步成诗,爱妃一息而就,可谓才比八斗。”
“妾岂敢与大家并论,不过是女儿家胡乱写的罢了,陛下惯会说些好听的哄人。”灵妃望了一眼桌案上堆叠着的奏折,道,“昨日之事陛下要劳心劳力,妾不敢多加叨扰,望陛下时时勤加餐,莫劳累坏了身子。”
“爱妃心意朕知晓,晚些朕便去看你。”
待送走了灵妃,封瑕把封琰叫出来,道:“灵妃入宫之前才情高傲,如今却愿每个月都赠为兄一首情诗。正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琼瑶,你可有学到?”
封琰:“学……到了。”
他该如何告诉他哥,你收到的情诗,可能是全都是二手货。
“你且拿去参习,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夏卿若不写给你,你便写给她。”封瑕将诗文折好塞到封琰手里,复又正色道,“还有一事,昨日事罢,以都察院为首,朝中弹劾夏卿者足有上百,多数乃言其犯上失德,李太师已压不住局面。”
封琰不以为意:“他们习惯就好,明年春闱过后,再拔一批干实事的年轻官吏。”
“话虽如此,也要循序渐进地来。”封瑕严肃道,“眼下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先减一减夏卿的位分,再罚她抄经祈福,如是母后承她的这份情,又连累她如此,反倒会觉得亏欠于她。”
夏洛荻进宫以来就没在乎过份位不份位的,迄今为止还缩在她的小冷宫里,实在没有个后妃该有的样子。
“降位分可以,但不得抄经熬夜。他们若抓着‘后宫不得干政’这条胡言乱语,就告诉他们,莫逼着我把她官复原职。”
……后宫不得干政,不是后宫不就行了?
封瑕闻弦歌而知雅意,道:“你倒是有气魄,若当真让她入宫又出宫封官拜爵,后世史官还指不定如何骂你我。”
“那时我们都是一坯黄土了,管那许多做甚。”封琰丢开几本参夏洛荻的折子,在下面抽出一本,看了一眼,道,“乐相要回来了,还带着蜀国之主?”
封瑕嗯了一声,道:“便定在来年春,恰巧也赶上西陵公主和亲的时候。说到这个,昨夜飞鸽传书……”
……
“日前飞马快报回来,鸿胪寺卿闻人清钟大人拿公西宰与北燕谈判,竟谈回来燧州、桐州两地。陛下大表其功,犒赏群臣,连我们后宫也俱都沾光,各宫的赏赐,各位都收到了吧?”
又一个请安的早上,因皇后娘娘的身子已经有了四个月,逐渐便免了问安,后妃们一早便都聚在地位最高的德妃宫里闲话。
“多谢德妃娘娘安排,那蜀锦和头面都极是精巧。”
“那就好。”德妃挨个检查了后妃们的妆容,左挑右拣,道,“莫怪本宫这段时日苛求于尔等,据本宫娘家探得的消息,那‘北明珠’可并非什么盛名过誉之辈,天下第一美人舍她无二。尔等要多加修习仪容,才能让陛下不为那西陵公主所惑,进而影响朝政大业。”
她说完,从上往下一一问道:“灵妃,你这个月可有求见过陛下?”
灵妃早有准备,喝了口茶道:“妾有往宣政殿见到陛下,还请陛下指点了诗词,龙颜甚悦。”
“很好,你们都要多向灵妃学。”德妃又问,“莳嫔,这个月你在干什么?”
莳嫔紧张道:“妾给陛下弹了首家乡的小曲,陛下没听完,说妾可能想家了,明年为妾弄点西岭的樱花来种,妾真的感到十分幸福的说。”
“差强人意,再把汉话学好些。”德妃一双利眸扫向婧嫔,“婧嫔,这个月陛下的起居注和彤史里根本没你的名字,你到底在干什么?”
婧嫔抖了抖,气若游丝道:“回娘娘,妾家里犯了事,这个月在宫里反省……”
“嫁入皇家就是皇家的人,你王家的事陛下说了不追究到你身上,你不必这般紧张。”德妃苦口婆心地劝道,“危机也是机遇,你什么都不干,处境怎能有所改变呢?”
嬿嫔举手道:“娘娘,我我我有在努力练习茶艺!等我百花茶有所大成,我必得圣心!”
“志向是好的,不过本宫建议你还是换个方向努力,与其整日里熬那百花粥,不如继续练你的舞,听说那西陵公主的舞也是天下无双,后宫里唯独你还是拿得出手的。”
德妃喝了口茶,越是翻彤史,越是不满意,眉头皱成川字:“早几个月皇后便昭告六宫,每个人都要绷起一根弦,但你看看你们,妆不好好化,才艺不好好练,陛下不对你们说难听话是陛下性情温柔,你们不可把宽容当纵容!我也不看了,这半个月以来,四品以上倒数第一的是谁,站出来!”
众嫔妃讷讷不敢言,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末尾的尹才人举起手。
“尹才人?”
四品美人位以上才有权离开六宫的范围主动请求伴驾,是以尹芯还不在考评范围之内。
尹芯道:“回娘娘的话,您怕是忘了……青天堂还有位美人什么都没干呢。”
闻言,众妃一阵沉默,看向德妃。
德妃也沉默了。
夏洛荻因公审太后,这些时日被朝廷里的官吏疯狂抨击,说她以下犯上、后宫干政云云,皇帝象征性地给她减了份位,叫她反省一段时日。
她是反省了,提出以功代罪,整日里将宫门大开,一大早就升堂闻事,宫里但凡有个宫人争斗、陈年老案什么的,都可以往她眼前送,她必能查个水落石出。
“娘娘!”嬿嫔趁机进谗言,“眼下娘娘才是协理六宫之人,这昭美人竟敢越俎代庖,简直目无宫规,焉能不罚她?”
“本宫……本宫有段时日没看她了,等会儿就去青天堂看看她到底在弄些什么名堂。”
散会之后,德妃叫住了尹才人,一道去了青天堂,路上尹芯时不时抱怨夏洛荻前几日升堂升得早,天不亮就有宫人在门外敲门鸣冤,吵得她睡不好。
德妃也风闻已久,心想是该治治了,一到青天堂便发现大门关着,差人去敲了门,不一会儿,有个人影逆着光靠近了门缝。
德妃不由得退了一步:“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有……”夏洛荻贴在门缝上,幽幽道,“有新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