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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迷楼]
红线娘娘庙坐落在赤狐山中的一座山峰上。
比之隔壁山头上仙气飘渺的庙宇,这香火中多了几分女子香。靠近一看,便见得几间漆红庙堂围成一座山寺,金顶佛塔矗立于参天古木之间,通往寺庙门口的青石阶上往来的多是年轻女子。
进了庙门,里面的游人更多了,院中两侧各有一株挂满红缎子的月桂树,时不时有人将解到的好签挂在树上以求好姻缘。
“真好啊,真好啊……”
李家少爷一大早就被裴谦拎着上了山,两百多人的护卫分成十来个组,分别去探查山上其他的庙宇,而他看着这庙中美女如云,身边杵着个刑部的官员,还是他爹的政敌,他压根就不敢动。
裴谦一来就到处打听,问有没有大批美女最近住进来过,得到的回答都是这里到处都是美女,难道老娘不够美?
“美是美,可和不语比起来,那就是萤烛之与日月了。”
旁边的李家少爷的耳朵尖,一听到他说“不语”这个名字,立马有所联想:“裴大人说的可是夏家那位不语夫人?”
“关你屁事。”裴谦自打听说户部的王尚书家打秦不语的主意,就一直忧心忡忡,只想快把案子结了回京入住甜水巷。
“其实吧,我等在这儿玩了半个多月了,对这红线娘娘庙里的传说早有耳闻。”李家少爷指着寺庙的后山道,“裴大人,你看到后面那座石头山了吗?”
“看到了,怎么?”
“那后山下面有个沉鱼池,池里养的有一尾神鱼,能辨别这世上真正的美人。如果是真正的美人,临池自照,那神鱼就会沉入池底,使池水宛如镜子一样,谓之沉鱼。”
裴谦道:“那又有什么用?”
“如果遇上这样的事,尼姑们就会给触发沉鱼的女子一只红线拴成的铃铛,让她们半夜前去后山的红线洞,里面有成百上千条穿着铃铛的红线,如果持铃铛的女子能不碰响一条而到达红线娘娘面前,诚心祭拜之下,就能在红线娘娘脸上看见未来自己会变成的容貌。”
裴谦“噫”了一声,他刚查抄了齐王妃案子里那“紫府托生道”的江湖邪道,一听到“半夜”、“女子进山洞拜佛”、“变脸”这等词藻,只觉得邪乎得很。
“烧香拜佛讨个喜头就讨,传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用?”
李家少爷道:“我那粉……红颜知己就说她以前是个畏畏缩缩的烧火丫头,因半年前在红线洞里见了那娘娘显圣,认定自己今后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才学着打扮起来,这不,就成了柴家镇这儿花街的头牌。”
他这么一说,裴谦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起身便想绕过大殿去后山探个究竟,但刚到了后山,就见两个尼姑挡在门前,门口还有不少年轻男子,眼巴巴地望着里面。
“诸位男施主,后山只接纳女客,出家也不行,请止步。”
本来就是暗中行事,裴谦也不好强来,碰了一鼻子灰回去,看见摇签的,寻思着来都来了,不如为他和不语的将来求个签,便偷偷溜去了旁边的侧殿。
岂料一进去,就看见解签台上坐着两个熟悉的背影,其中一人,美髯飘飘,亲切得他都恨不能上去抱着号泣三声。
四周有不少女子已将目光投注向这扎眼的两人,京郊小镇的女子,开放许多,议论起来也不避忌。
“好一个俏使君,年纪轻轻的怎的蓄了须?”
“蓄须了又怎么样,风姿儒雅,定是满腹诗书,不比那些油头粉面的野小子强?”
“我倒是更中意旁边这位戴着帷帽的英武郎君,不知是哪里的将军,莫不是京城人物?”
这边厢少女们春心萌动,那边厢裴谦听得眼皮子发酸,不过他还是收了情绪,凑上去幽幽道:“夏兄,我在那儿干活,你在这儿做甚?”
夏洛荻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继续问面前的女尼:
“……师太,我二人只想在大典上讨个喜头,断不会叨扰了女客去,这庵里当真住不得?”
那解签的女尼半阖着眼,但见这长髯郎君旁边的人说话间一挥笔又在捐助的香火钱前面加了个千位数,推辞的话又咽了回去。
“施主莫要为难贫尼了,敝庵素来只做男女姻缘的水陆道场,二位便是捐个浮屠塔出来,敝庵也是断不可能让二位这、非同世俗的关系打扰到神灵的。”
裴谦在旁边一听就明白了,夏洛荻这边厢是想在这红线娘娘庙里小住一夜,但这庵中只收女客,故而再三拒绝。
他倒是不明白,夏洛荻本来就是女子,为何要故意男装前来,还装成一对断袖。
故意闹呢?
显然那解签台的尼姑也觉得这人模人样的公子在故意找事,再三婉拒无效之后,无奈只得叫了两个高大健壮的女尼“请”他们离开。
夏洛荻等人只得先告辞,临走时看了一眼大殿里的所谓红线娘娘。
这红线娘娘像既不是菩萨,也不是佛祖,她身披红纱、面宽鼻阔,看起来慈和无比,并无什么出奇。
但下面参拜的少女们却有不少目光痴迷,频频听到少女们希望这娘娘能赐予她们美貌的祷念声。
出去之后,三人找了个亭子坐下来。
“……简而言之,就是这地方的确是不允许男人入住,断袖更不行。”夏洛荻道。
“那你干嘛不索性穿女装过来?”
“野人云,最好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但现在还不是诱敌的时机。”夏洛荻道。
原来你还晓得自己是个美女啊。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封琰开口道,“你今晚打算一个人投宿这庙?”
夏洛荻:“不可以吗?”
“可以,但你不能一个人去。”封琰太了解她了,根本就没阻止,转过头看向裴谦,“还需要一个女人,假的也行。”
裴谦:“?”
……
入夜,赤狐山上人影渐稀。
暮钟响过三巡,连打柴的樵夫都已回家了,山阿里只剩下鸟鸣虫叫的声音。
红线娘娘庙的尼姑们清扫完了香客留下的香尾、签纸等杂物,刚关上门,就听见门被急促地敲响,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子呜咽的求救声。
“师太、好心的师太,有登徒子在追逐我们姐妹,还请行行好!让我们有个落脚的地方吧!”
有女子落难?
扫地的女尼犹豫了一下,回去禀告了一番,便将庙门打开。
一片夜色里,门外跌跌撞撞挤进来一对仓皇的姐妹。
只见其中个子高的一个捂着脸嘤嘤不止,而另外一个,女尼提着灯一照,只觉眉目如画,别有一股高华气度,一时间看怔了去。
柴家镇竟有这般貌美的女子?
那女子哽咽着说道:“师太还请救一救我姐妹二人,我们从外地来欲往京中投亲,路过这赤狐山本想拜了佛便下山,山腰上却遇到了一伙登徒子,看中我姐姐的美貌,欲行不轨!”
妹妹都如此美貌,想来这姐姐也是天姿国色。
女尼怜悯地望向那姐姐。
“女施主还请……”
女尼话未说完,就见那姐姐丝帕下露出一张哭花了妆的、废弃染缸似的脸,吓得一连退后散步。
那染缸成精似的姐姐尖着嗓子哭诉:“怎会有这等事,我可还没嫁人呐!那姓李的自称是什么京中李大人的公子,权势滔天的,还想败坏我这好人家女孩的闺誉,简直丧尽天良呐!”
这这这……何方妖孽?
女尼被震撼到了,那京城李公子的事,赤狐山和柴家镇上下最近半个月都有所耳闻,所有的姑娘都避着走。
可要说看上这姑射仙人似的妹妹她能理解,但这姐姐……京城恶少们的口味真是越来越特殊了。
此时,庙门外火把的光汹汹靠近,一个开头迟疑但之后又嚣张起来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有人没有?本公子要找一对貌美小娘,有活捉的本公子重重有赏!”
……您确定是一对?
女尼一言难尽地看了看这对云泥之别的姐妹花。
尤其是在这满脸缤纷的姐姐的衬托下,这妹妹的姿容不说倾国,倾个城也是可以的了。
门外的恶少:“小爷急着找人!再不开门小爷就要烧你们这破庙了!”
这都什么事。
白天一对断袖来闹,晚上还有这强抢民女的幺蛾子,这庙是越来越开不下去了。
女尼让这对姐妹去殿里躲避,叹着气去开了门,对着外面的纨绔一番和稀泥,终于给他们送走。
待解决完,她回来便对这对姐妹花道:“现在安全了,二位女施主可以走了。”
“师太,外面天都黑了,我们如何下山?这周围又举目无亲的。”夏洛荻抢过裴谦的帕子,硬生生擦红了眼眶,“我们身上还薄有些银钱,还请师太可怜可怜我们,就收留我们姐妹一夜吧。”
几个闻声出来的女尼围观了一阵,有人问道:“姑娘是哪里人氏?”
夏洛荻抬眸道:“小女姐妹是洛郡人氏。”
“洛郡,那可远在千里之外呢。”女尼看着她,笑道,“贫尼正好家也住洛郡附近,不知女施主可否说两句家乡话?”
夏洛荻一愣,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师太是洛郡哪嗦子的出身?下郡,还是上川?”
洛上腔调,自带一股柔软的鼻音,她又说得自然,女尼们眼里最后一点古怪之色也消失了。
“天色已晚,二位施主又受了惊吓,还是明日再聊吧,贫尼带二位去禅房,请。”
……
赤狐山一处山坳,食腐的乌鸦上下翻飞,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寒甲的微光。
就在这幽静的山水溪流里,清冽的水流冲刷过鹅卵石滩,带走了一丝丝已经凝结多日的暗红。
两头猎犬在山坳的泥地里四处闻嗅,不时对身后的暗卫叫一声。
“君上,这山坳里的确有埋尸,据猎犬反应推测,数量应有二三十余,挖出来的两三具身上穿着青州营的甲胄。”
青州位于官道中枢,驻军并不擅长征战,平日里只做些接送粮草、巡视盐铁的活计,十州诸国送来的秀女每年都会先在青州汇聚,随后再告别家人由青州营派护卫护送上京。
没想到,那些护卫队派上山保护秀女的竟都全死了,能无声无息地做掉这么多人,莫不是这山上有个贼窟?
封琰靠在一株青竹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臂弯,道:“那尸体还新鲜吗?”
“啊?回君上,前几日有大雨,新、新鲜是不太新鲜了……”
“无妨,搬走几具存起来,给夏洛荻留着。”封琰又道,“她那边如何?”
“已派了人暗中护着夏大人与裴大人,若有变故,自有驯鸽联系。”暗卫的头领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君上,恕臣直言,秀女失踪不过是区区小事,何必劳烦得到君上?我等派些人配合夏大人便是。”
“这不是小事。”
封琰太了解夏洛荻了,她向来对案子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寻常小案子她也会认真办理,但只有遇上极可怕的大案时,她的眼睛才会不自觉地发亮,甚至……兴奋。
自从进了柴家镇,一路上封琰都在观察她,从索然无味、到薄有兴味,再到心潮澎湃。
这案子应该小不了,至少不比齐王妃那桩案子小。
主上都这么说了,臣下自然也不敢多话。暗卫头颅道:“那臣等是否还通知京中,调集兵力包围这里?”
“打草惊蛇非是上策。”封琰略一想,道,“九月中旬不是要去西山围猎吗?之前工部侍郎说过,西山近日偶发土崩滑坡,建议换个地方,推荐的几个猎场里就有赤狐山……回去报给皇后,合适的话,就尽快改到赤狐山围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