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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丽在学校接了孩子回来,到家门口时看到了一辆车,她也没在意,就推着电动车往楼道里走,直到身后传来喊声,叫着她的名字,她才停下脚步回头。

章一名关上车门走过去,对中年女人做了自我介绍,哪怕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温和,在他拿出证件的时候,对方还是后退一步,摆出了自我防护的姿态。

陈丽问道,“章警官,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章一名收回证件,“是你的前夫。”

陈丽的神态漠然,事不关己的问,“他怎么了?”

章一名说,“前段时间被杀害了。”

陈丽的脸色变了变,大概是知道女儿在场,不适合再继续下去,她就沉默了下去。

站在电动车前面的小女孩拿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章一名这个陌生叔叔,他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还从口袋里拿出事先买好的一根棒棒糖递过去。

小女孩的眼睛盯着棒棒糖,她没有伸手接,而是去看妈妈,想得到允许。

陈丽对她摇头。

小女孩扁了扁嘴巴,不开心的低下了头。

章一名觉得中年女人太苛刻了,况且他已经表明了身份,又不是坏人,“陈女士,这只是一根棒棒糖。”

陈丽按了电梯,“章警官,你还没有做父亲吧?”

章一名不明所以,“对。”

陈丽露出了然之色,“养育孩子,不比你们破案容易,如果不自己做父母,那种感受是不会明白的,给孩子立了规,就不能破例,一次都不行,我所说的,想必你也不会认同。”

章一名摸摸鼻子,他把棒棒糖的包装纸拆了丢自己嘴里,见小女孩偷偷瞄过来,就挺不好意思的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电梯到了一楼,陈丽把电动车推进去放好位置,再把站在前面的女儿抱下来,牵着她的一只手,章一名随后走了进来。

数字不断往上升,逼仄的空间里静的过了头。

电梯停在十一楼,陈丽把电动车停在楼道里,她开门进屋,给女儿拿了绘画工具,“妈妈跟叔叔在外面聊会儿天,你在房里画画,别乱跑。”

小女孩拽开画笔,“那妈妈什么时候能进来陪我?”

陈丽摸摸女儿的头发,柔声说,“等妞妞画完苹果园,妈妈就来陪你。”

章一名在门口站着,这个死者老张的前妻让他意外,跟他想象的有些出入,对方有一张苦情的相貌,眼角的纹路很深,给人的感觉很悲苦,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老张死了,有关夫妻两口子之间的过往,能调查出来的少之又少。

这一趟过来,章一名主要冲的是这个女人跟孙四庆的瓜葛。

陈丽给章一名泡了杯茶,她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主动开的口,“我跟老张离婚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他的情况我一概不知,章警官,你这次白跑了。”

章一名说,“陈女士,能跟我说说,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离的婚吗?”

陈丽反问,“这跟案子有关?”

章一名笑笑,“案子没破之前,什么都有关系。”

陈丽把桌布上的褶||皱抚平,“夫妻两口子会离婚,都是没办法再去经营一段婚姻才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不然日子过的好好的,谁会离婚?”

章一名说,“陈女士能说的具体点吗?”

陈丽这时看了眼章一名,她又垂下眼皮去弄桌布,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瘦弱。

章一名也不催促,他端起茶杯,吹吹里面滚烫的茶水,对面响起了平淡的声音,“他一直都有家||暴的行为。”

桌上的气氛微变。

章一名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家暴?这一条他们并没有查到。

陈丽似乎看出章一名的心思,“家丑不可外扬,章警官,这句话你听说过的吧?”

章一名说,“你刚才说老张一直都有那种暴||力行为,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选择用法律保护自己?”

陈丽笑了一声,“章警官,你以为我没报过警?”

章一名噎住。

陈丽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回来,她喝了几口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依靠法律的。”

作为一名执法人员,章一名没回应。

短暂的静默过后,陈丽说起那些已经在记忆待到发霉腐烂的人和事,“我跟我的前夫是家里长辈介绍认识的,结婚前我们的感情很好,什么都能想着彼此,他第一次对我动手,是在我们刚结婚的那年春节,原因很可笑,他看见我跟异性朋友在路边说话,就把我拽回家动手打了我一巴掌,说我不检点,大白天的勾||引别人。”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不正常。”

陈丽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自嘲的表情,“事后他跟我道歉,说他不会再犯了,我原谅了他,之后的那几年,他一次次的再犯,我一次次的原谅,说到底,我跟他能走到那步田地,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这一点我很清楚,归根结底就是我们不适合。”

章一名在本子上做着笔录,“你没有带他去看医生?”

陈丽说,“看医生?我的前夫觉得自己没病,对我动手是因为紧张我,不想我跟别人接触,哪怕是多说几句话,多看几眼,他固执的那么想,谁的劝说都不听,怎么可能去看医生。”

章一名说,“起初你也是那么认为的?”

陈丽的脸上又一次出现自嘲的表情,“是啊,现在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悲可笑。”

章一名问,“所以你跟你的前夫离婚,是你无法再忍受他对你的折磨?”

陈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是个很难下决定的人,每次想跟他离婚,都会犹豫,迟疑,摇摆不定,忧虑的东西有很多,包括我的父母,朋友,孩子,工作,未来的生活等等,最后我都会打消念头,反反复复这样,永远没有迈出去那一步。”

章一名听出来了她话里的名堂,“是你的前夫提的?”

陈丽摩挲着玻璃杯,“我很感谢他,如果不是他逼迫我跟他离婚,我还在跟他凑合着过下去。”

章一名的笔出不来油了,他在纸上戳了好几下才好一点,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与人的区分其实很大,没办法从只字片语去形容和概括。

每个选择都是自己选的,旁人的意见跟想法都没有意义。

章一名翻开一页,“你的前夫会因为你跟别人接触,就指责你不忠,说明他很在乎你,后来又因为什么逼迫你跟他离婚?”

陈丽说,“东西。”

章一名没听明白,“什么?”

陈丽说,“我只是我前夫认定的一样东西,私有物,仅此而已。”

章一名无法理解的皱起了眉头,目光里的探究也更深了几分,“既然是私有物,那就更不可能会……”

陈丽第一次打断了对面的男人,“因为他不想要了。”

章一名隐隐觉得另有隐情,他换了个话题,“陈女士,你知道你的儿子跟你前夫关系不好吗?”

陈丽诧异的微睁眼睛,“不好?怎么会呢,我的前夫对儿子言听计从,要什么买什么,对他非常从容,我能原来我的前夫,跟他继续过下去,也有这一点的原因在里面,他真的很疼爱儿子,从来都不打一下。”

章一名说,“根据我们从邻居们那里了解的情况来看,他们父子俩的确不合,你儿子是住校生,周末也不回家,偶尔回来一次,都会跟你前夫发生争执。”

陈丽轻轻叹口气,“章警官,我早已远离他们的生活多年,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邻居们知道的都比我多。”

章一名问,“陈女士,我虽然还没成家,但是我个人觉得离婚满足了夫妻,带来的后果不应该让孩子也来承担一部分,这些年你就不想念你的儿子?”

陈丽苦笑,“他不让我去见我儿子,说见一次打一次。”

章一名愕然。

他转了转笔,老张死了,儿子一问三不知,现在他只有这个女人的一面之词,真假暂时并不能完全断定。

陈丽知道章一名所想,“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有自己的家庭,没必要撒谎,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况且夫妻一场,他人不在了,我不会去给他按莫须有的罪名,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章一名挑着重点记录,“陈女士,在你的印象里,你儿子是什么样的性子?”

陈丽说,“那孩子有点调皮,但性子不坏。”

章一名问道,“怎么个调皮法?”

陈丽说,“就是开关家里的抽屉,觉得发出的声音好玩,还会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地上,把手伸进鱼缸里抓鱼,拿扫帚把猫往簸箕里面扫,不脱鞋子在床上爬来爬去之类的,他很活泼,出格的事没做过。”

章一名抬了抬眼皮,“最近我去见过你儿子,他在书店打工,我跟他说话时,他都不敢看我的眼睛,看起来很怕生,也很内向,根据学校老师跟同学的反应,他也确实是那样的人,比较孤立。”

陈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时候他还小,这么多年过去,他长大了,性格多少都会有所改变。”

章一名说,“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离婚,才让孩子的性情大变的?”

陈丽说,“父母的婚姻问题对孩子多少会有影响,但不是全部,很多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一样也能健康成长,不比谁差。”

章一名说,“你儿子现在不是单亲了。”

陈丽明白了章一名的意思,她一下子失去了声音。

父亲去世,母亲有了新的家庭,早就不再过问,那孩子从今往后就是一个人,过的好与不好,都只有自己。

章一名说,“你的前夫出事,孩子还是未成年,你打算怎么办?继续不管不问吗?”

陈丽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章一名没有逼问,他进门时就已经打量过这套房子,布置的很温馨,处处弥漫着家的味道,这个女人现在的丈夫是修理厂的工人,比她要大几岁,为人老实憨厚,对方也有过一次婚姻。

两口子把日子过的简单又平淡。

章一名拿笔在纸上点了点,查清真相的过程中,有时候会去揭开一些人的伤疤,提到了一个名字,“你跟孙四庆还有联系吗?”

陈丽先是怔了怔,而后失手打翻了玻璃杯,水洒在桌上,她也不知道拿东西擦。

章一名左右看看,他把茶几上的那块抹布抓了丢到桌上,快速将水迹擦干净,“孙四庆失踪了。”

陈丽抬头,眼中一片茫然。

章一名坐回椅子上,目带审视,“陈女士,你能跟我说一说孙四庆的事吗?”

陈丽撑住额头,“我不懂,老张的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章一名说,“一,你跟孙四庆有过一段感情,二,孙四庆跟你的丈夫有过节,三,他目前下落不明。”

陈丽的脸色有些苍白,“章警官,既然你都查到了,那还问我做什么?”

章一名笑了笑说,“查到的有限,希望陈女士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陈丽沉默了下来。

章一名起身看墙上的画,颜色五彩缤纷,没有一丝的灰白跟沉重,“陈女士,这些画都是你女儿画的?她的进步很大啊。”

陈丽淡淡的说,“只是瞎画。”

“这是动物世界?”

章一名停在一幅画前感叹,“小孩子的想象力真丰富,不是我们大人能比的,包括善良,陈女士,你觉不觉得人越长大,越自私,越冷漠?”

陈丽说,“只是顾虑的多了而已。”

章一名说,“那只是借口。”

陈丽又不说话了。

章一名也不再说什么,他把墙上的那些画一幅幅的看完,越发觉得小孩子的世界是最单纯最干净的,人慢慢长大,压力,悲痛,遗憾,欲||望等东西全都一一出现,简单的事复杂化。

“我在婚后的第五个年头遇见了孙四庆。”

陈丽的声音响起,“他的性格很好,懂的也多,我们相处的时候,不用担心没有话题可聊,我很放松,这是我的前夫给不了我的。”

“一开始的几个月,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一旦我有个什么事,都会跟他说,他分析给我听,帮我想办法,安慰我,那段时间我过的很开心,整个人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章一名听着,没有插嘴。

陈丽的视线落在虚空一处,“章警官,你知道吗?人是有依赖性的,慢慢的,我对他产生了那种心理,等我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回不了头了。”

说完这一句,陈丽久久没有开口的迹象,丈夫的暴||力,婚内|出||轨,哪一样说出去,都不好听。

章一名等了等,没等来中年女人的后续,他提到了一句关键,“你借了孙四庆一笔钱。”

陈丽回过来神,她露出没有什么意义的笑,“他什么都好,就一个毛病,爱喝酒,喝多了还会说酒话,这一定是他在酒桌上说漏了嘴,被你们给查出来了。”

章一名不否认。

陈丽去厨房拎了水瓶过来,给章一名的茶杯添上水,“当年他做的建材生意,他没有经验,考虑的也不周全,前期就花光了手头的所有积蓄,后期的资金不够,他说不能放弃,否则前面的投资就会打水漂。”

“那时候他过的很辛苦,我每次去看他,都发现他比上一次要消瘦,他说他不想信命,还说他想为了我们的将来再努力一次。”

顿了顿,陈丽说,“我信了,所以我借了他一笔钱,总共三十万。”

章一名敲点桌面的动作一停,那时候的三十万很值钱,可以在一线城市随便买房子,随便装修,家具也随便买,完了还有的剩。

“是我父母的房子,我的前夫不知情,谁都不知道。”

陈丽垂下眼皮,“那笔钱帮他度过了难关,生意渐渐做大了,往里面砸的钱也越来越多,我一边支持他,一边又担心他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或是过于听信朋友被骗,我怕他遭受打击,一蹶不起。”

章一名说,“钱他没还。”

“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他起先说公司才刚起步,还没进入正轨,流动资金拿不出来那么多,叫我再给他点时间,他一定会还给我,不花我的钱,后来他改变了说词,说会把公司的股份给我,以后公司就是我们的,叫我相信他。”

陈丽说,“纸是包不住火的,火跳出来是早晚的事,我的前夫开始对我起疑,我害怕拿房子抵押借钱给孙四庆的事暴露,就去找他想办法,他说……”

章一名记录着,“说什么?”

陈丽的眼底浮现回忆之色,手指有点发抖,“他说不如找几个人让我的前夫消失,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章一名的眼睛闪了闪,“那是什么原因让孙四庆没有那么做?”

“是我,我阻止了他,我说杀人是犯法的,日子好不容易过的好起来了,不能为了我的前夫,把我们的都搭进去,他被我说动了,就没有再去动那个心思,只是在背地里找人给我前夫制造一些麻烦。”

陈丽说,“我的前夫为了应付麻烦,就没有心思再管我了。”

“那时候只要是我说的话,孙四庆都会去听,从来没有一次对我敷衍了事,他很尊重我。”

章一名说,“可你还是信错了人。”

孙四庆有一段婚姻,他破产,妻子卷走他最后的财产跑了,在那之前,他们夫妻很恩爱。

这足以说明,孙四庆辜负了对面的这个中年女人,那里面有多少是怜惜,同情,怜悯,利用,当事人都未必弄的明白。

陈丽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的一干二净,前半生遇到两个男人,都没有什么好结局,她的那些年就是一个笑话。

“后面的事,章警官应该想到了,孙四庆的公司发展的很好,他对我越来越疏远,没有耐心听我说话,没有时间跟我见面,我也不傻,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了。”

“再后来他换了住处,电话号码也换了,我彻底跟他失去了联系,直到一年后,我推着孩子出门,无意间从朋友那里得知他结了婚,喜酒都办了。”

章一名问道,“你没想到你们会做邻居吧。”

“没想到。”

陈丽喃喃,“我怎么也没想到,在我带着我的孩子去敲隔壁的门,想礼貌的打个招呼,门里站着的竟然是他和他的妻子,太戏剧化了,像电视剧一样,太不真实。”

章一名也觉得很凑巧,“你们做了邻居以后,你丈夫才知道你跟孙四庆以前的事,这也是促使你们离婚的一个重大因素吧?”

陈丽点了点头。

那天陈丽把孩子送去幼儿园回来,在楼道里碰见喝多了的孙四庆,她跟他已经你无话可说了,就打算越过对方往上爬楼梯,却被一把拽住了手。

孙四庆拉着陈丽在楼道里拉拉扯扯,他乱七八糟的说着酒话,说他的公司又遇到了麻烦,能不能再借他一笔钱,完了又说他混账,不是东西,还说钱的事无所谓,想跟她做回原来的关系。

陈丽觉得孙四庆疯了,就提醒他已经有了家庭,过去的就算了,谁都不要再提,就烂在肚子里,当做没有发生过,她连那笔钱都不想追要回来,只想把跟他的过去都抹掉,因为一旦被人发现,他们都完了。

孙四庆不知道陈丽的顾虑,他说你那会儿白天勾||搭我,晚上回去还不是跟你那个丈夫睡觉。

陈丽天旋地转,一巴掌扇在孙四庆脸上,对方清醒了一些,又发起酒疯,语无伦次的说他老婆不能生育,叫她给他生一个孩子。

幸或不幸,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陈丽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那天她的前夫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了,她和孙四庆在楼道里的争执,纠缠,对方都看见了,也听见了。

那晚陈丽差点被她的前夫用枕头捂死。

前夫极其好面子,他哪怕被妻子戴了顶绿帽子,出了门照样会恢复如常,可一旦进了家门,就会变着法子的在陈丽身上发泄怒火。

有好几次,陈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却没想到她会活过来。

家不再是家的样子,大人的争吵,压抑影响到了正处在年幼无知年纪的孩子,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离婚是前夫提的,他是为了儿子着想,说不想儿子哪天被人说闲话,还说婚一离,她跟哪个男人搞在一起,跟几个男的发生关系,都随她的便,叫她赶紧滚蛋,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父子俩的生活里面。

陈丽舍不得儿子,不肯跟老张离婚,老张就不断的逼迫,折磨,她遍体鳞伤的跟他结束了那段千疮百孔的婚姻,变的一无所有。

真正迈出那一步,陈丽才发现她过去的那些担忧,都是源自于自己不够独立,没孩子之前围绕着前夫,后来围绕着孙四庆,有了孩子就围绕着孩子,她没有自己的理想跟奋斗目标,活的很单薄,没有安全感,全指望着从别人那里获取,没想到那应该是自己给的。

思绪回笼,陈丽说,“章警官,在那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章一名说,“你跟孙四庆的事被老张发现,他有没有去找过孙四庆?”

“有过。”

陈丽回忆着说,“我的前夫让孙四庆尽快还钱,他还说那时候的三十万已经值一百万了。”

章一名说,“你当初借钱给孙四庆,没有要他打借条吧?他会答应还钱?”

陈丽点头,又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从孙四庆那儿要回了一部分,剩下的也催的很,邻居们只知道我们两家没什么来往,却不知道还有这种纠缠不清的因果在里面。”

说到后面,她悲凉的笑了一下。

章一名思索着说,“你的前夫捏住了孙四庆的某个把柄,逼他还钱。”

陈丽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章一名问道,“你们离婚,财产是怎么分配的?”

陈丽说她什么都没要,“我的前夫也不会改,他说孙四庆借走的那笔钱要回来也是给儿子用。”

章一名挑眉,“你就没有想过,他是想自己私吞?”

陈丽说,“有,还是没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章一名欲言又止,“那你们的儿子……”

陈丽说,“是我前夫的。”

章一名盯着中年女人,“你们平时吵架,你前夫动手打你,你儿子有什么反应吗?”

陈丽说,“我的前夫从来不在孩子面前对我动手。”

章一名问,“那他知道你们跟孙四庆之间的事吗?”

陈丽不是很理解,“章警官在开玩笑吗?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章一名耸耸肩,这次真开起了玩笑,“网上不是有句话吗?有一种不懂,是大人以为我不懂。”

陈丽似乎不接触网上的东西,她露出迷茫困惑之色,“什么?”

章一名咳一声,说没什么,“你不想知道在你走后,孙四庆这些年过的如何?”

陈丽冷漠道,“我以前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他过的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知道。”

章一名自顾自的说,“他的公司经营不善遭遇破产,妻子偷偷跑了,在那之后他游手好闲,酗||酒||赌||博,过的潦倒又颓废。”

陈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好像他们的确再没有过任何联系。

好一会儿,陈丽叹息,“都是命。”

章一名不赞同,他也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倒不觉得是命,就是牌没打好,自作自受。”

陈丽说,“我又何尝不是,幸好我比较走运,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站起身,“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就请章警官离开,我要去陪我女儿了。”

章一名把写了手机号的那张纸撕下来递过去,“如果孙四庆找你,还请你第一时间联系我。”

陈丽没接,“他不会找我的。”

章一名说,“陈女士,我说的是如果。”

临走前,他将那张纸压在了果盘底下。

陈丽坐回椅子上,双手交握着,她整个人都呆呆的,陷入了那些久远的回忆当中。

“妈妈,那个叔叔走了吗?”

耳边的声音让陈丽一个激灵,她把女儿抱到腿上,“嗯。”

小女孩好奇的问,“他还会来吗?”

陈丽说,“不会了。”

小女孩要去拿桌上的那张纸,被陈丽给先一步拿了丟进垃圾篓里。

章一名的车离开小区,跟着导航上了高速,孙四庆有杀人动机,或许找到他,什么就都清楚了。

回到t城,章一名就直奔局里,把带回来的笔录丢给底下人去打印,随后就通知队里的人开会,分享得到的线索。

“孙四庆有消息了吗?”

“还没。”

“他要是真想藏,找个僻静,人烟稀少,又很落后的山村隐姓埋名,一直不用有关身份信息的证件,我们的人很难找到。”

“那也得找!”

章一名扒拉扒拉头发,“叫几个人,分头监视死者老张的前妻陈丽,还有他的儿子小杰。”

“章队,孙四庆会去找他们吗?”

“现在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我们只能利用目前掌握的。”

章一名一手撑着头,一手点着桌面,自言自语的说,“假设老张拿把柄要挟孙四庆还钱,他还不了,被逼急了就对老张杀人灭口……”

他停顿一两秒后说,“那么刘大娘的死是怎么回事?孙四庆杀她的动机在哪里?”

见其他人连屁都不放一个,章一名敲桌面的声响加重些许,“都说说,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别一个个的装聋作哑。”

有人说出调查的信息,夹杂了自己的猜想,“死者刘大娘生前有个嘴碎的毛病,这可能就是她被杀害的原因。”

顿时就有人说,“老人多数都有这个毛病,不足为奇。”

那人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一般人被嘴碎的惦记上,顶多就是觉得烦躁,郁闷,心有不快,最严重的也只是见面绕道,碰到了也装作不认识,但是,如果对方是个偏执型人格,那就不好说了。”

“就因为这么点事杀人?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了?老师在课堂上就说过,一切都有可能是犯||罪的根源,我的前提是偏执型人格患者,知道什么是偏执型人格吗?偏执型人格又叫妄想型人格,敏感多疑……”

“行了,别详细解释,我们都知道,捡重点说。”

“凶手是隐藏的偏执型人格,别说是被人说三道四,就是有人多看了一眼,伸手碰了一下,都有可能刺激到对方过敏的感觉神经,从而做出极端疯狂的行为。”

有个身形肥胖的男人闻言就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你们几个成天的叫我胖子,我也没把你们怎么着。”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的轻松,大家都发出笑声,调侃了一句,“这只能说明你是个正常人。”

“不,这只能说明我确实是个胖子。”

“……”

章一名示意起哄的几人都安静下来,他抬抬下巴,“继续。”

那人接着往下说,“也许当年孙四庆跟陈丽拉扯的时候,刘大娘也在场,她听见了,或者是她发现老张跟孙四庆因为钱的事争吵,就去跟人嚼舌头根子,毕竟有的人藏不住事儿。”

“孙四庆常年酗酒,性情很差,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被刘大娘激怒,失手杀了她不是没可能。”

章一名提出质疑,“那为什么孙四庆要等到最近才动手?”

那人被同事们盯着,他挠挠头,“可能是孙四庆以前没发现,也有可能是刘大爷让刘大娘不要往外头说,但她瞒着瞒着,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的这些可能都不成立。”

章一名掷地有声,“首先,刘大娘的尸体被发现那晚,孙四庆有不在场的证据,当时他跟季时玉在客厅喝酒,这个没有疑点,因为季时玉没必要替他撒谎,其次,假如刘大娘真往外头说了,那邻居们就都会知情,可事实却不是那样,这条线索还是从孙四庆的老家查出来的。”

那人涨红了脸,他的眼睛一亮,“如果刘大娘说漏嘴的对象是周春莲呢?她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跟孙四庆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张的事这种话,章队,这线索是季时玉提供的,错不了吧?”

“而且刘大娘的尸体晚上被发现,可她的死亡时间是在早上,孙四庆说自己那会儿在家睡觉,没人给他证明。”

有人很快做出总结,“所以现在得到的推论是,孙四庆因为借款一事杀了老张,又因为过去的丑闻被刘大娘发现,拿来碎碎叨叨,觉得那是一种嘲笑跟侮辱,就气不过的对她下了杀手?”

目前掌握的线索很少,只能靠猜想往前推着走。

章一名问一弟兄要了根烟抽,“山沟里的碎尸案有进展了吗?”

负责调查的俩人说有了,“嫌疑人已经锁定,就是死者的前男友,对方想跟她旧情复燃,她不同意,被惨遭杀害埋尸。”

章一名舔舔发干的嘴皮子,头疼欲裂,“别的案子破起来轻松多了,怎么老楼里面的两起这么难破?”

其他人也想不通,他们就像是遇到了鬼打墙,被困在里面找不到出口,没准儿出口就在眼前。

章一名回办公室给陆匪打电话,“出来吃饭。”

那头的陆匪气息很粗喘,语气狂躁,异常的不爽,“妈的,章一名,你早不大晚不打,偏偏这时候打,我差点被你害死!”

章一名听的面红耳赤,舌头都捋不直了,愣是被骂的狗血淋头才反应过来,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迅速就反击,“陆匪,你还是不是人啊,小季的伤都没好,你就碰他?”

陆匪闷哼了声,喘几口气才说,“他的伤好没好,我不比你清楚?”

章一名不敢置信,“等等,陆匪,你哭了?”

陆匪怒骂,“哭个屁!”

章一名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就已经挂了,他拿着手机呆滞了足足有五分钟,“操,陆匪那小子真哭了,还是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啧啧,这笑话我能笑一辈子。”

想去脑补的,章一名又觉得自己太不是兄弟,就硬生生的给忍住了,他走到桌前,把手伸进玻璃缸里戳戳趴着不动的草龟,“小草啊,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找个伴儿了啊?”

“算了算了,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儿有能耐去照顾别人,不过,要是另一半跟我一样是个男的,就不用我照顾……”

话声戛然而止,章一名扭过头在地上呸了好几口,还抽自己一大嘴巴子,“让你嘴贱!”

另一边,陆匪赤红着眼睛坐在地板上,他把骨节分明的大手插||进潮湿的短发里面,把发丝往后捋,胸膛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而大幅度起伏。

趴在床边的黄单侧头看他,“你还好吗?”

陆匪紧皱着眉头,呼吸一声一声的拍打着空气,他抽一口气,眼角都湿了。

黄单也坐到地板上,双臂抱住男人,拍拍他汗湿的后背,指尖触||碰到他紧绷的肌||肉,知道他在竭力忍着没有哭出来,“弄疼你了吧。”

陆匪布满汗水的脸一黑,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到底是谁||操||谁?

疼痛感天生异于常人,真他妈的遭罪。

陆匪绷着一张脸的轮廓线条,唇线也抿的死死的,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发出痛苦的声音。

妈的,手机铃声突如其来,把他给吓到了,也扭到了,疼的要死。

黄单已经用了很多的菊||花灵,现在药性已经发作了,他很难受,浑身都难受,“不疼了告诉我,我们继续,陆匪,我好想要。”

陆匪正疼的厉害,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他更疼了,唇角却亢奋的勾起来,“要什么?”

黄单说,“要你。”

陆匪目光里的温度在飞速升高,如同一锅煮沸的水,烫的人不敢去碰一下,他期待着,也充满了挑||逗的意味,“要我什么?”

黄单说,“你知道的。”

陆匪继续装傻,“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黄单说,“不想跟你说话了。”

陆匪把下巴抵在青年的肩头,嘶哑着声音笑,“别啊,跟哥哥说说,哥哥真不懂。”

黄单拿手指捏住男人滚动的喉结,指尖轻轻刮了一下。

陆匪的那儿很敏||感,一碰就能要他的命,他捉住青年那只不老实的手放在嘴巴啃几口,“说你想要哥哥||操||你。”

黄单摇头,“我不说。”

他说不出口,前面几个世界里面,男人用了多种方法,他都没有说过一次,怎么都不行,到那儿就卡住了。

做||爱对黄单来说,是双方一起的意思,但“操”这个字不同,是单方面的,更多的是|情|||趣|跟|暧|||昧,还有很重的|色|||情|成分在里头。

陆匪不打算放过就这么青年,“说不说?”

黄单坚持道,“不说。”

陆匪扬起唇角笑起来,他笑的迷人,也很坏,“好啊季时玉,你死活就是不说是吧,行,那我不||操||了。”

黄单被男人威胁了,“好哦。”

陆匪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一脸等着看戏的表情。

黄单让三哥给他播放了一部文艺片,没有配角,就一个主角,那人独自拉上了窗帘跳舞,跳的很有层次,从浅到深,从易到难,从躺到坐,再到趴着,舞蹈的动作变化很大,一步步的来。

系统,“小弟,随便看,三哥这儿多的是。”

黄单道了谢,就边观看边学习,他的学习能力很强,以可怕的速度依葫芦画瓢。

眼前的一幕太过刺激,陆匪连疼痛都给忘了,他瞪着眼睛,半响粗声骂了句,直接就把眼神迷||离的青年给拽到怀里,按住那只不知死活的手,恶狠狠的骂,“小东西,你不想活了,那地儿是我的,谁让你碰了?”

黄单吞咽唾沫,他在男人亲过来时,就仰头配合,“不是你的。”

“怎么不是了?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一根头发丝都是。”

陆匪咬||青年的嘴唇,鼻息粗重,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季季,让你说句话都不肯,你怎么这么不乖?”

黄单听不得那两个字,总是往不健康的地方想,他没有回||咬||男人,只是用舌||尖|轻扫,“等我可以说出口了,我会说的,天天对你说。”

陆匪的胸膛震动,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天天说?看不出来,你的胃口还挺大啊,孩不怀好心,想要榨干我,你可真坏。”

黄单,“……”

陆匪意犹未尽的从青年的唇上离开,低头去||咬||他的脖颈,搜|刮着滚落在上面的细汗,“被你这么一弄,我没那么疼了,继续吧,看你|湿||的,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黄单知道男人指的是什么,他面不改色的睁眼说瞎话,“那是汗。”

陆匪的面部抽搐一下,闷声笑着说,“嗯,是汗,女孩子的汗都没你流的多。”

黄单说,“是吗?你知道的真多,我都不知道。”

陆匪听着青年那口气,眉毛都快烧起来了,他把人推开些,垂眼盯视过去,“季时玉,你连醋都不吃,是想气死我是吧?”

黄单是快融化了,他隐忍着说,“你只是随口一说,不是真的,我不需要吃醋。”

陆匪扶额,妈的,上辈子,上上辈子肯定可能都栽在这小子手里了,所以到了这辈子,才被吃的死死的,他深呼吸,“那你什么时候需要?”

黄单蹙眉,“你要给我制造吃醋的机会?陆匪,我劝你最好不要,我如果真的吃醋,就不会理你了。”

陆匪的目光一变,勃然大怒的绷紧了下颚低吼一声,“不理我?你敢!”

他把青年往床边一按,一口|咬||在那片汗涔涔的背脊上面,滚热的气息喷洒着,眼底有欲||火燃烧,“看我怎么弄死你!”

黄单也没有多耽搁,他叫三哥把文艺片换成动作电影,把学到的都教给男人,最后收益还是回到了自己身上。

陆匪以大欺小,很是熟练。

两个人放||纵过后,只留给了匆匆而过的两个多小时一片狼藉。

陆匪看了眼手机,章一名发过来一条短信,内容是吃饭的地点跟时间,他刚看到,“季季,你又在马桶上看什么?绣花吗?”

卫生间里的黄单在刷手机看报道,“我还没好。”

陆匪戴上腕表,往卫生间那边喊了声,“抓紧时间,章一名在饭店等我们。”

黄单闻言,立刻就把手机收了,“好了,我马上出来。”

陆匪,“……”

黄单出来后,认真的对男人说,“别叫我季季,我不喜欢。”

陆匪扣着衬衫扣子,“那叫你什么?哈尼?亲爱的?老婆?季宝贝?小甜心?”

黄单的嘴角一抽,“不要折腾了,名字就很好。”

陆匪摇头,很霸道的说,“我觉得不好,名字谁都能叫,我一定要有一个专属的,你看着办。”

黄单不想搭理。

陆匪忽然啊了一声,“不如就叫陆太太吧。”

黄单的眼皮一跳,男人是有预谋的,就算摆出一副灵光一闪的样子,也掩盖不了,他抿嘴,“外面叫名字,私下里我是你的陆太太。”

陆匪的呼吸一滞,哑着声音开口,“说你不乖吧,你又乖的让我恨不得舔你一口,说你乖吧,你有时候死脑筋,非要跟我唱反调。”

黄单心说,那都是任务,要是没任务,他愿意在这人面前乖顺一些。

但是没有任务,他们还能重逢吗?

黄单敛去烦杂的思绪,先把任务完成吧,他不喜欢遗憾,很不喜欢,更别说是后悔一生的事。

陆匪看青年找出牛仔裤穿上,他走到后面,视线落在那块伤疤上面,下意识的问,“还疼不疼?”

话落,陆匪就眉间就多了个川字。

黄单安抚道,“只是感觉不到疼,我注意着点,你也会帮我注意,不会有事的。”

陆匪从背后抱住青年的腰,他弯着背压上去,嗓音低柔,“别再有下一次了,不然我的心脏真的会疼出毛病。”

“好哦,我答应你。”

黄单无语的说,“陆匪,你把枪收起来吧,章哥在等着我们过去吃饭。”

陆匪视而不见,依旧拿枪威胁,“你给我亲了再走。”

俩人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包间里的章一名看到推门进来的俩人,胃里喝下去的两杯水都在翻滚,“这都几点了,你们真好意思,怎么不干脆再晚点过来吃夜宵?”

无视掉他喷火的眼睛,陆匪给青年拉开椅子,“情况特殊,都是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章一名差点被口水呛到,“一小时,我整整等了一小时!”

陆匪不客气的嘲讽,“当年你追校花,在雨里等了人一个下午,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结果就看到对方跟其他学校一个男的打着一把伞从你面前经过。”

章一名一张脸黑漆漆的,往事不堪回首,只要去回首,就想把自己一掌拍死,他叠着腿哼哼,“谁还没有个傻逼的时候。”

陆匪同情又鄙夷的瞥他一眼,似乎在说“我没有”。

章一名不给老友面儿,“你现在就是。”

陆匪一击冷眼扫过去。

章一名憋着笑,要不是有青年在场,他真会把电话里听到的哭声丢出来,好好报一报这些年被欺压的仇。

这一局的较量,陆匪没赢,他现在的状态用傻||逼二字都不够形容,一生只有一次,绝不会在第二个人身上发生了。

黄单坐下来就在等饭,他饿了。

章一名看出来了,他仔细打量一番青年的坐姿,承受的那一方肯定很不容易,“小季,你没事吧?”

黄单心不在焉的回答,“我没事的。”

章一名以为青年是害羞,但发现不是,他很平静,确实像个没事人似的,倒是边上的老友看起来不怎么好,“陆匪,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你还好吗?”

陆匪的面色一沉,凉飕飕的说,“好的很,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章警官。”

章一名想到了案子,他愁眉苦脸,“孙四庆还没找到,不知道人藏在了哪儿,我怀疑他早就不在市里了,不过他老家那边我的人也去走访过,没有线索。”

黄单的注意力集中在章一名的话声里面。

陆匪曲着手指反过来扣扣桌面,“章一名,你到底是叫我们出来吃饭,还是来给你分析案情的?”

章一名笑着说,“边吃边聊嘛,你说是吧小季。”

黄单点头,“嗯。”

章一名摇摇头,凑到青年那边说,“还是小季你通情达理。”

陆匪把章一名给拽开,“作为刑||警大队的队长,你不是更应该做好保密工作吗?”

“部分保密,部分可以拿出来跟自己人分享。”

章一名啧啧两声,“陆匪,你的觉悟还没有你家小朋友高,市民应该随时随地无条件支持警方的调查工作。”

陆匪说,“我不支持,你能被调到这里来?”

章一名给他一个白眼,“别跟我提这个,我肝疼,接了这两个案子,我就没一点睡过安生觉,要是再这么下去,案子迟迟不结,我的一世英名都要被毁了。”

服务员端着酒菜上桌,黄单就垂头吃了起来。

章一名说笑道,“小季,陆匪虐||待你了?还是他要你减肥?瘦成小蛮腰?”

小蛮腰是什么?黄单暂时往脑后一抛,“没有。”

章一名看青年鼓起来的腮帮子,觉得挺好玩,想戳一戳,捏一捏,好在只是想想,要是他真敢那么做,他这个喜欢吃醋的老友肯定会当场翻脸,十几年的兄弟情岌岌可危。

青年还在吃,其实他吃的不快,细嚼慢咽的,跟狼吞虎咽八竿子打不着,章一名还是好玩,想逗逗他,总觉得对方跟同龄人不像,“那你怎么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陆匪扫一眼往嘴里夹菜的章一名,“怎么说话的?我看你才是饿死鬼投胎。”

章一名一嘴的菜卡在喉咙里,差点把他噎死,卧槽,真是够了,他是脑子被门夹了,不跟几个弟兄喝啤酒吃炸鸡,非要上赶着来吃狗粮,还是整桶整桶的喂,完全不考虑他这个吃的人会不会消化不良。

黄单的小碗里多了一勺子虾仁,他一个一个夹了吃掉,“章哥,我只是饿了。”

章一名只是调侃,听着青年认真的口吻,他一下子都有点愣,有种欺负三好学生的错觉,“哦哦,饿了啊,那你多吃点。”

黄单吃的半饱就放下了筷子,“章哥,你去老张的前妻那里有问到什么东西吗?”

这事不需要保密,章一名简短的说了。

黄单的关注点有点偏,他不关注陈丽有没有撒谎,却关注在墙上的画上面,“都是些什么画?”

章一名尴尬的笑笑,“我看过就忘了,没记住。”

黄单的嘴角微抽,“一副都没有?”

章一名摇头,他就是个大老爷们,心思细不到那个程度,而且画很多,哪里能描述出来,“颜色都很鲜艳,天马行空的,别的我就记不得了。”

陆匪给爱人夹了块牛肉,“把这个吃掉,别难为章警官了,他脑子不行,你再问下去,他会无地自容的钻桌子底下。”

章一名,“……”

黄单看看牛肉,“我吃饱了。”

陆匪皱眉,“饱了才怪,快把牛肉吃掉,补血的。”

黄单乖乖的吃了。

章一名看的眼睛疼,他发誓下次绝不单独来找这俩人吃饭,真是找虐,“小季,你为什么问画?”

黄单说,“没想过。”他说的是实话。

章一名还以为能到一些在会议室里没听过的内容,哪想到是这么个孩子气的答案。

咽下嘴里的牛肉,黄单用随意的语气问道,“章哥,你在那栋楼里按的监||控有拍到什么东西吗?”

“多了去了。”

章一名边吃边说,“有的边上楼梯边抓屁||股,抓完了还抓脸,抠鼻子,有的就在楼道里亲嘴,衣服都撩上去了。”

黄单说,“邻居们不知道按了监控?”

章一名唉声叹气,“能不知道么?那么大个东西,藏也藏不住,街坊四邻的嘴上都装着大喇叭,一个知道,别说整个小区,就连对面小区里的人都知道。”

他一口气往下说,“再说了,有的地儿是能藏,可问题是藏了拍不到楼道里的画面,也不顶用。”

黄单说,“那些人知道按了监控,也不注意注意?”

章一名吃下一大块鱼肉,“该注意的注意着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监控不撤,凶手不会再有下一步。”

黄单说,“撤了也不一定有。”

要是想杀害的已经杀掉了,凶手肯定安分过日子,为避免引人注意,先不搬走,等风声降下去就会搬到另一个地方,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又怎么可能还出来?

章一名也那么想过,现在什么招儿都得拿出来用用,万一就见鬼了,拍到有价值的东西呢,“我的人说刘大爷疯的厉害,胡言乱语,男女不分,把男的认成女的,还把另一家的男孩子往别家拉,说那才是他的家,邻居们都有意见了,要是老大爷再那么闹,他们会赶对方走的。”

黄单说,“大爷有时候能认人的,那天他叫我走,不要再回去了,应该是在担心我。”

章一名笑笑,“是你多想了吧,刘大爷的儿子带他去看过医生,他确实神志不清,跟老年痴呆症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没可能清醒了。”

陆匪听半天,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很不耐烦的说,“你俩还有完没完了?”

黄单说,“你不想听,就去大厅里走走。”

陆匪一言不发,愤怒又委屈。

章一名刚喝进去一口汤,他不顾形象的把那口汤喷了出去,还好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扭了下头,没往桌上喷。

拿纸巾擦擦嘴,章一名又蹲下来把地上的汤汁擦擦,难以置信的咂嘴,“陆匪,你也有今天。”

陆匪置若罔闻。

黄单前言不搭后语,“会不会有两个凶手?”

章一名擦地的动作猛地一停,他坐回去,“你刚才说什么?”

黄单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章哥,如果两起凶杀案不是同一个人所为,那我们之前的推测就都错了。”

章一名立刻问,“那拖鞋怎么解释?”

黄单把早就积压在心里的猜想说了出来,“不排除是凶手是在放□□,故意给我们提供两起案子的共同点,以此来误导我们。”

章一名“腾”地一下起来,匆忙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单已经买了,我有事先回局里一趟,你们慢吃,下回再聚。”

桌上的电灯泡没了,陆匪的手脚就缠了上来,“陆太太,跟我去看电影吧。”

黄单说,“不去。”

陆匪生平第一次生出想去电影院的年头,竟然被拒绝了,他的面色非常难看,“为什么不去?”

黄单说,“电影院里的蚊子多,你被||咬|了会疼。”

陆匪愣了愣,他的神情愉悦起来,“可是怎么办?我想跟你约会。”

黄单认真的说,“秋天再约吧,那时候天气好,不冷不热,蚊子也会少很多,冬天也行,还能看雪景。”

陆匪,“……”

于是陆先生人生的第一次约会,就这么被推迟到了秋天。

回到酒店没一会儿,陆父的电话打来,叫陆匪去他那边的饭局,让他尽快。

陆匪说他吃过了。

陆父的态度强硬,“吃过了?你就是吃撑了也得来,你爸,你舅,你几个叔伯都在,作为一个晚辈,你好意思让他们等?”

陆匪漫不经心道,“爸,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给我介绍女孩子就免了,不然我就算是人去了,场面也会很难堪,到时候你的面子挂不住。”

被儿子当场揭穿小心思,陆父在那头气的发火,啪地就把电话给挂了。

陆匪知道介绍对象的事不会再有下文了,饭局他得去露个面,“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他在青年的额头亲了一口,“陆太太,你的味儿真咸,洗个澡躺着看电视吧,别乱跑,要是敢不听话,回来是要被打屁股的,听到了没有?”

黄单说听到了,“回来给我买一个西瓜。”

陆匪换上皮鞋,“大晚上的吃什么西瓜,那玩意儿没别的好处,就是利尿,你也不怕上厕所麻烦。”

他又把人抓胸前亲,“要有籽的,还是无籽的?”

黄单说不要籽。

陆匪把人的嘴巴给亲肿了,忍不住的唠叨了好几句,无非就是不准出去,要乖之类的话,他带上房门出去,在走廊上揉额头,三十而立的年纪,却跟老头子一样啰嗦。

黄单洗了个澡躺着,他还剩下九天的时间,现在是在掰着手指头过。

能做的都做了,黄单想不出自己还能怎么办,凶手藏的太深了,想让对方有个判断失误,自己暴露自己,感觉就是在做梦。

“三哥,我不想失败。”

系统,“祷告吧。”

黄单说,“那是没有用的。”

系统,“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黄单的心里闪过了某个可能,“三哥你试过?”

系统,“嗯哼。”

黄单追问,“那三哥你成功了吗?”

系统,“嗯哼。”

嗯哼是成功了的意思吧?黄单蹙蹙眉心,小孩子才会信的东西,他这回也试一次看看,“祷告要怎么做?我不会。”

系统,“我教你。”

黄单把脑子里多出的一大段文字默念了一遍就记下来了,“三哥,你是基督徒吗?”

系统,“不是,我看心情。”

黄单,“……”

他没有再跟三哥说话,而是诚心做了个祷告。

不知道怎么了,做完祷告,黄单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感觉这次的任务更悬。

陆匪在一个小时后回来的,身边还跟着他爸。

黄单提前接到陆匪的电话,所以他穿戴整齐的站在了客厅里。

陆父走到青年面前停下来,他也不出声,就这么盯着看,那眼神格外的凌厉,带着费解跟气愤。

黄单被看的有点不自在,但他没躲避。

陆父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走了,门都不给带上,他从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字。

走廊上的脚步声没走远,就又回来了。

陆父去而复返,进门就抬手往陆匪背上挥,他也不打脸,觉得那么做影响父子感情,很幼稚。

那一下被黄单给挨了,他没感觉,所以没关系,可要是打在痛觉极度敏感的男人身上,会疼的想死。

陆匪措手不及,一下子就怒火攻心,“季时玉,谁让你替我挡的?”

黄单投过去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陆匪怎么不知道青年的想法,觉得体会不到痛,就无所谓了,怎么也不想想,自己是无所谓,那他呢?眼睁睁在一旁看着,心会有多疼?

越想越气,陆匪不顾他爸在场,就把青年背后的t恤撩上去一些检查他的后背,果然红了一块。

那一瞬间,陆匪的眼睛就红了,他气的怒骂,“你这个白痴!”

黄单的余光扫向陆匪他爸,那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陆父这会儿的心情很差,他认为这个年轻人是故意的,这么做是想在他儿子那里得到更多的关爱跟疼惜,他是过来人,清楚里面的那些算计。

这么一想,陆父的眼神就越发的凌厉,“我教训我儿子,你来这么一下干什么?”

黄单说,“伯伯,陆匪很怕疼。”

陆父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复,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三十的人了,打一下都不行?“陆匪,你什么时候成瓷娃娃了?”

黄单一愣,下一刻就去看男人。

陆匪扯扯嘴皮子,“爸,有个人心疼你儿子,你不是该开心吗?”

陆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深深的看了眼站在儿子身旁的青年,一言不发的走了,这次没有再回来。

陆匪把门关上,“我以前告诉过我爸妈,他们不信,后来就懒的说了。”

黄单摸摸男人的头发,“我信。”

陆匪勾唇,“说起来也邪门,别人都不信,就你信。”

黄单抿抿嘴唇,他心说,你所体会的痛苦,就是我一直以来承受的,所以我能感受得到。

背上凉丝丝的,黄单问道,“你爸怎么了?”

陆匪给青年上药,“他还不能相信自己儿子会跟一个男孩子在一起,没事的,多看几次就能认清现实了,又不是小孩子,逃避是没用的。”

黄单说,“你不担心你爸妈那边吗?如果他们一直不肯接受我们,你会怎么办?”

陆匪轻描淡写,“有句话说得好,人生除死无大事,他们不接受,自然有不接受的法子,有我呢,天塌下来,也是个子比你高一个头的我给你顶着。”

黄单说,“也是哦。”

陆匪捏捏青年的胳膊腿,抱起来掂两下,“天天给你喂的饱饱的,怎么还瘦了?”

黄单说,“夏天容易瘦。”

陆匪抱着他往卧室走,边走边亲着,声音模糊,“那秋天赶快来吧,我还等着跟陆太太约会呢。”

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这是固定的,哪天都不会多出来一小时,或者少了一小时,时间过的慢,还是快,全凭个人的感受。

警方在加紧时间查案,邻居们的生活节奏一成不变,家庭主妇照常买菜接送孩子,老人们依旧带着小孩子玩耍,上班的继续累死累活。

赵晓晚上加班到九点,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她跟往常一样把家里都擦了几遍,疲惫的去卫生间冲澡。

架子上的搓澡巾是昨天用过的,赵晓直接就给扔了,换了个新的用。

她换的勤快,是因为如果不换,会觉得身上的脏污都在搓澡巾里面,再用的时候,就回到了身上,想想都受不了。

玻璃隔间里的赵晓突然一僵,她关掉了花洒,刚才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她好像听见了脚步声。

希望是自己太累了,出现的幻听。

可不到三秒,赵晓的希望就落空了,这次没了水声的干扰,她听见了脚步声,没有错。

那串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过来了。

脚步声是带着一点跟的,女人的拖鞋。

赵晓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站在淋喷头底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自保的方法。

就在这时,脚步声停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赵晓的指甲抠进手心的皮||肉里,正当她觉得自己这次难逃危险的时候,她看到有张纸条被外面脚步的主人从门缝里塞了进来,她用力捂住嘴巴,这才没有发出尖叫。

脚步声消失了,赵晓站不稳的靠着瓷砖墙壁蹲下来,双腿发软,失去血色的脸上全都是冷汗。

门窗都关了的,那个人为什么还能进来?难不成就住在她的家里?

赵晓使劲揪住头发,指尖往头皮里抓,她抹把脸,抖着身子走出隔间,一步步走到门口,将地上的纸条捡起来攥在手里。

就是普通纸张的触感,为什么会让人有这么强烈的恐惧感?赵晓盯着那张纸,半响才把纸摊开来看。

上面的一行字落入赵晓眼底,她的手一抖,纸轻飘飘的掉落在他脚边。

歪歪妞妞的字迹像是被人刻意为之,但依旧能分辨出内容就是一句威胁:你这个贱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立刻滚出这里,不然我就杀了你!

“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赵晓想不明白,她工作日在公司,休息日在家里,不管别人家的事,到底得罪了谁……

肯定是个精神病患者!

赵晓火急火燎的报警,说她被人恐吓了,警方受理了案件,并建议她去朋友家住一段时间。

没有那种程度的朋友,赵晓去了旅馆,她要搬家,必须搬,不能再住下去了。

监控将赵晓惊恐万分的出来,一路跌跌撞撞跑下来的一幕拍到了,章一名把这事说给黄单听,他潜意识里觉得对方能帮到自己。

这次章一名果然猜对了。

黄单挖空原主的记忆,也在家里找到了那张纸条,内容跟赵晓的那张大同小异,都是威胁他,叫他走,不然就杀了他。

纸条是原主收的,当做是恶作剧,结果就被人闯入家中,直接活活打死了。

黄单说,“我那晚被人打伤,应该就是纸条的主人干的,章哥,查到这个人,案子应该就能破了。”

他克制着欣喜,任务完成的苗头终于看到了。

章一名拿了纸条去局里比对,发现是同一人所写。

这进展跟孙四庆无关。

章一名想,陆匪家的小朋友说中了,凶手可能不止一个。

两天后的夜里,监控拍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走道里,从身形跟穿着看就是周春莲。

角度有限,加上楼道里的感应灯没亮,画面不是很清楚,只看到周春莲在走道里走了走,就消失在监控里了。

章一名接到通知就调去给黄单看。

黄单凑在屏幕前面,他看完两遍以后说,“再回放一遍。”

章一名照做,“怎么样?发现什么没有?小季,你和她接触的次数不少吧,见过她这么大半夜出来的吗?”

陆匪面色不善,二人世界隔三差五被打扰,他能舒坦才怪,“你们警方那么多人都是吃闲饭的?”

章一名拍拍他的肩膀,“能者多劳嘛,小季有天赋。”

黄单没天赋,他就是比别人更焦急案子进展,“有点别扭。”

陆匪跟章一名异口同声,“什么?”

黄单说,“说不出来原因,就是觉得别扭。”

他伸出手,指着画面里低着头,模糊不清的女人,“周姐姐,凌晨三点多了,你出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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