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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们正在青华寺山门内第一重大殿厢房内。
青华山被灾民占据后,别说官兵,就连香客也不准上山来烧香拜佛了,就怕官兵混进来,对他们下手。
胡清风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
叶屠夫紧跟着他。
两人刚到大殿上,就见方丈净慧走来,朝着他们双手合十道:“老衲见过两位施主。叶施主刚带来的人……”
叶屠夫不等他说完,忽然爆发:“我尊敬你是出家人,你别跟我扯那些,说得老子像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说着把手一挥,在殿内划拉一圈,最后指着大殿上方的地藏王菩萨塑像质问——“菩萨不都是救苦救难的吗?老百姓天天来烧香磕头,怎不保佑咱们?”
老和尚看着他,眼露悲悯,轻声道:“阿弥陀佛!”
叶屠夫再吼:“什么额米豆腐!我们被狗官害成这样,也不想菩萨保佑,就借这庙住一住怎么了?我们自己带的米粮、还捐了香火银子的,住一住怎么了?又没抢你们的,也没打你们,也没关你们,住怎么了……”
净慧连声念“阿弥陀佛!”
胡清风扯着叶屠夫不住劝。
叶屠夫挣得脖子青筋爆出,“……不让我们干这干那,你是活菩萨,你怎不去治狗官呢?我们这样还不都是狗官害的!我抓来的也不是好人……”
胡清风低喝道:“好了!”
叶屠夫这才愤愤住口。
胡清风这才转向净慧方丈,认真道:“大师请见谅。我这朋友虽然性子急躁,心肠最好的。”
净慧忙摇头道:“无妨。”
他心里也难受极了。
胡清风又道:“我们这事说起来复杂,大师方外人,看不惯是难免的。我们也没办法,这几千号人就快没命了。借住这里,也不想给大师添麻烦,大师最好不要插手。等事后,要是朝廷钦差查明了我们的冤屈,我们自会感谢菩萨,给庙里捐香火银子。要是我们不幸被定罪,也与各位师父们无关,你们就说是被我们逼迫的……”
净慧听他说“几千号人就快没命了”,神色更悲切,道:“善哉!施主误会了,老衲并非想阻挠施主们,只是叶施主刚带来的那位李卓航,乃是老衲的方外之友。其人乐善好施,不是坏人,还请放了他……”
叶屠夫道:“他是你的朋友,你就向着他,我们就活该被他陷害?你这和尚也徇私!”
净慧忙道:“李施主怎会陷害你们?”
叶屠夫道:“不然我抓他做什么?”
净慧诧异道:“这不可能!”
叶屠夫大怒,“怎不可能?”
明明就是他亲眼看见的。
胡清风淡笑道:“大师,知人知面不知心,青华府的刘知府不是一面赈灾,一面倒卖官粮吗?李卓航有没有陷害我们,事情总会水落石出,反正我们抓他来另有用,又不要他的命。大师就别操心了。”说完就走。
叶屠夫哼了一声,也跟上了。
净慧看着他们背影,叹了口气,对他们刚才说李卓航的话很不愿相信,又不知如何是好。
胡清风和叶屠夫来到后山,山坡上和山坳里散布着许多精舍,还有许多才盖的茅草屋。
他们好几千人涌来青华山,青华寺怎够住?只能现伐木、割草,盖棚屋。
两人走进一间靠山坡精舍,从外面看只一间屋子,进去却别有洞天,大的很,原来山体被挖通了。
几个农家汉子守在门口,看见他们忙招呼。
胡清风往堂上一坐,道:“带他来!”
两人汉子便将李卓航拖上来。
李卓航这遭吃了大亏:也不知被他们喂了什么东西,浑身软绵绵的无力,像货物一样被搬来运去,弄得头发散乱,衣衫脏皱,形容憔悴不堪。
这般任人宰割,他是第一次经历,然见了叶屠夫和胡清风,他没有愤怒,十分冷静地打量周围布局,最后目光落在上首的胡清风身上。
在途中,他从叶屠夫等人的对话中大约猜出他们的身份,但胡清风文质彬彬,却让他迷惑了。
他道:“你们是青华府的灾民!”
不是询问的口气,十分肯定。
胡清风微笑道:“李老爷果然精明。”
李卓航问:“我女儿呢?”
胡清风道:“放心,李姑娘好好的。在下想请李老爷帮个忙,事成后,想见李姑娘就容易了。”
李卓航问:“请教尊驾大名?”
胡清风道:“在下胡清风。”
顿了下又道:“是个牛贩子。”
他如愿看见李卓航一怔。
李卓航很快恢复平静,道:“胡兄,你们是否误会了什么事,为何将在下父女掳来?”
他避而不提胡清风要他帮忙的事,轻巧地将话题转移了,想弄清楚被掳的缘由,再图自救。
胡清风反问:“有何误会?”
他不在乎给李卓航一个辩解的机会,等李卓航编造出理由,他再抛出自己掌握的消息,撕开李卓航的真面目,攻破其心防,那时,再要驱使对方便容易了。
然而,叶屠夫不肯。
杀猪的暴脾气上来了,将在徽州所见所闻一股脑都倒出来,指证李卓航与狗官勾结。
胡清风便瞧李卓航如何反应。
李卓航听了一怔,心想:糟了。若是这样,倒真难解释了。该怎么说呢?不由蹙眉思忖。
他这一愣没有逃过胡清风的眼睛,胡清风和叶屠夫对视一眼,心道这奸商果然跟狗官有勾结。接下来,无论李卓航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认定他伪善狡诈。
叶屠夫冷笑道:“你的底细老子都查清楚了:你老子就不是好人,霸占弟妇,养了野种也不肯认;你心狠手辣,怕认了庶弟分家产,逼死堂婶……”
李卓航顿时警惕,问:“你听谁说的这话?”
叶屠夫道:“你管谁说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做了,还想隐瞒?瞒得住吗?”
李卓航道:“……”
他心头疑惑盘旋。
胡清风道:“好了!说正事。”
他要李卓航给家里写信,送五十万银子来;若不从的话……他顿了一下,才微笑道:“我们老乡在山上捉了许多毒蛇,养在一个蛇坑里,令爱也许会喜欢……”他并不知李菡瑶养蛇的事,这是胁迫李卓航。
叶屠夫不等李卓航回应,便冷笑道:“费那功夫做什么!就叫他女儿写,还放心呢。叫他写,倘或他在信上玩花样,咱们又看不出来,吃了大亏找谁补去?这些读书人,都是一肚子坏水。老子不信他们。”
胡清风虽然对“读书人都是一肚子坏水”这点不太认同,因为他好歹也算个读书人,但不得不承认:这杀猪的偶尔也能细心一回,这个主意妙,又省事。
李卓航忙道:“我女儿不会写字,还是让我来写。”
然他越急,胡清风越看清李菡瑶是他的软肋,更加坚定了要逼李菡瑶写信的主意。
李菡瑶现在何处呢?
在另一间精舍深处。
一个虎头虎脑的农家小子,扎着羊角,肤黑,浓眉大眼,直鼻厚唇,约莫十岁左右,穿一身灰扑扑的短打衣裤,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裤脚更是扎紧了,正将一个竹篓子放在两个小姑娘面前,贼笑道:“这是五步蛇,被它咬一口,走五步就倒啦,所以也叫五步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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