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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骧的铁匠铺很简陋。
简陋到几乎颠覆了众人对于铁匠铺的认知。
而相比于铁匠铺,他的住所却更加简陋,简陋到也同样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那确实是一座房子,但屋中的陈设却简单到了极致。
正屋中摆放中一张缺了一脚,用石头垫起的木桌,摆放着两个长凳,而两个房间中则铺着茅草,上面摆放着被褥,看架势便是他与卫蒛睡觉的“床”。
正屋中的木桌并不大,两个长凳也不算长,但此刻却坐满了人。
左侧的凳子上,徐炼、周珏、卫骧并排而坐,三人挤在那长凳上,显得有些拥挤,卫骧眼眶还微微泛红,似乎还未从某些情绪中抽离出来,而周珏则平静如水,时不时还温柔的宽慰两句。徐炼却笑眯眯的看着右侧的凳子上的夏弦音,脸上的神色轻松。
但相比于这三人,右侧板凳上的夏弦音却是神色凝重,她直直的盯着徐炼,她并不傻,哪怕之前她对于李丹青的推测嗤之以鼻,可如今徐炼出现后,表现出来的对周珏的亲近,怎么看都不像是丝毫不知道内情模样。李世子倒是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依然晕乎乎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身子时不时歪斜一下,靠在一旁的姬师妃的身上,让姬师妃不胜其烦,但又不好发作。
卫蒛提来了一壶茶水,放到了桌上,给众人一人倒上一壶茶水,然后又看了一眼大眼瞪小眼的众人,嘴里问道:“你们要一直这样看下去吗?”
这话让众人一愣,姬师妃一把推开了靠在自己肩上的李丹青,起身盯着周珏与卫骧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难道都是前朝旧臣?永生殿到底复活了多少前朝的人?”
周珏是沉睡了百年之人,而眼前的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了一百多岁的家伙,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家伙,也是被永生殿复活的前朝旧臣。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就意味着永生殿的地宫中或许还藏着更多这般的人物,这对于武阳朝而言,绝对称得上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还有你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这事长公主恐怕就问错人了……”徐炼却在这时笑呵呵的言道。
“嗯?”姬师妃一愣看向徐炼,沉声道:“他们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徐炼又笑了笑,低首道:“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徐炼,天鉴司少司命,武阳四族中徐家家主,当然,还有……”
“永生殿,恶罗将。”
虽然对于徐炼的忽然出现,众人的心头都早已心生疑窦,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徐炼竟然会如此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出口,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他们很清楚,徐炼敢这般轻易承认此事,而同时并不怕承担身份暴露之后的代价,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并不打算放众人活着离开这里。
姬师妃想到了这背后的一系列事情,脸色骤然铁青,而夏弦音显然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个人。她盯着他,神情复杂的问道:“为什么?”
始终面带笑容的徐炼,在面对夏弦音的询问时,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忽然凝固,他侧头看向夏弦音,轻声道:“弦音,人有时候不能往死胡同里钻,一条路走不通,就得换条路走,你说是不是呢?”
夏弦音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什么意思?”
徐炼道:“武阳没有徐家的容身之地,走下去,你们夏家与青家就是结局,这天下总没有一定要人等死的道理吧?”
夏弦音沉默了下来,有些事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愿去想。
“离开武阳城吧,那里不适合你,去什么地方都好,但就是别再回到那里。”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你的父亲已经尽到武阳四族的责任,夏家不欠天下什么。”徐炼将夏弦音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嘴里轻声说道,语气由衷。
夏弦音还是沉默,她忽然明白,徐炼带着他离开的武阳城,说到底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再做选择的机会。
徐炼见她沉默,倒也并不急着要到那个答案,他又转头看向眉头紧皱的姬师妃,笑眯眯的说道:“长公主不是想知道到底永生殿想要做什么吗?”
“在下也可以如实相告。”
姬师妃不语,只是沉眸看着他。
“如你所见,这位卫骧先生确实是周先生的旧识,约莫在八九年前,被永生殿复活。但长公主倒是并不用太过担心,永生殿的手段虽然诡异,可却没有公主想的那般神奇。”
“说到底周先生也好,这位卫前辈也好,只是当年被永生殿所救,然后用秘法将他们处于假死状态,度过百年后,再以法门唤醒而已。永生殿的手中或许还有一些如周先生一般的假死之人,但数量不会太多,其战力更是无法与周先生相提并论,武阳天下依然稳如泰山,长公主大可无忧。”徐炼笑眯眯的言道,语气轻松。
“至于卫骧前辈打造的那把刀,确实不凡,但……”徐炼说着,转头看向了周珏。
众人的目光也在这时落在了周珏的身上,周珏沉吟了片刻便说道:“那把刀叫极恶,是大凶之器。说起来也是早年周某自己所做之恶,大商皇室对我有知遇之恩,人说士为知己者死,大商覆灭之前,周某为心魔所困,故思了邪法,得来这刀坯,又寻得恶法,可铸此刀,妄想以此刀逆天改命。”
“如今想来,当时确实已入疯魔之境,好在打错未有铸成,周某便被二十八位山主所镇,这才算是让天下人免除一番劫难。”
“只是那永生殿不知在何处听闻了此事,救了在下一命,妄图让阿骧再铸此刀,再由我执掌,颠覆武阳……”
“只可惜百年沉睡,当年的执念早已随着前朝的覆灭作古。”说道这处,周珏微笑着转头看向姬师妃与李丹青言道:“这些日子我跟着二位小友,游历了燕马与应水二郡,诸位可能不知道,在大商的时候这两郡位于大商的边陲之地,民生艰苦,哪怕是行走于路上,也可见饿死之骨。如今故地重游,两郡之地的百姓虽然也有生计之苦,亦或者民生之艰,但街边所食之物,却有肉糜,所穿之衣,亦可御寒。更有富贾之家愿意广播钱粮。”
“百年前,商与武阳之争,死伤百姓数以百万而计,百年之后,百姓们终是繁衍生息,安居乐业,周某又何苦将做古之王朝再提,使百年前的劫难再来上一遭呢?”
“况且,虽然周某不愿意承认,但武阳朝在这方面确实做得比大商要好。或许天道循环,王朝更迭,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反倒是周某非得逆天而行,这才活该有此一劫。”
听到这话的姬师妃脸色一变,这些日子的相处,姬师妃其实早就察觉到这位前朝旧城,似乎并不是传闻中那般冥顽不灵,反倒很愿意在适时的时候,教给自己一些有关治国的道理,怎么看也确实不像是一个要谋反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姬师妃的目光,周珏在这时转过了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递到了姬师妃的跟前,姬师妃一愣接过此物打开一看。
却是一本手写的手札,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牧国十论》。
姬师妃将手札打开,却见书页上字迹墨迹未干,写着的都是些治国之道。
“早年周某曾是大商太学府下一位仕子,也有些报国之志,便写好了一份牧国之道,只可惜还未来得及与先帝言说,大商便倾于水火,周某弃文从武,做了逆天之人。”
“这些日子与二位同游两郡之地,有了些见闻,但不敢说对武阳天下有如何深入的了解,只是依照着这些见闻,斗胆写了些治国之道,不见得有用。但就像周某说得那样,书生不会误国,只要有明君坐镇,这些浅显之见,自然会有人给予定夺,还望小友不要嫌弃。”周珏又在这时言道。
姬师妃看了看手写的书册,又看了看眼前笑盈盈的男人,心中莫名有些感慨,她郑重的朝着周珏拱了拱手:“先生大德,这些日子所授之物,师妃一定上达圣听,不复先生之望。”
周珏摆了摆手,笑道:“姑娘不用把周某想得那么高尚,这《牧国十论》确实是周某的心血不假,但周某将之送给姑娘,却还是有所求的。”
“先生请讲。”姬师妃言道。
周珏闻言,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卫骧说道:“我和阿骧自幼相识,当年我一念之差,阿骧便为我修炼了邪法,铸就此刀,如今时过境迁,我们也无心复国之事。只想让小友放我们离去,我们皆身负永生殿的圣力,活不了多长时间,在下也只想带着阿骧游历山河,走走看看,在所剩不多的时间中,做一个武阳朝的子民。”
周珏说着,站起身子,朝着姬师妃跪了下来,第一次改换了对姬师妃的称呼,嘴里说道:“还请长公主殿下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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