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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道让谢家兄弟二人围着城里转圈圈,这兄弟二人显然都一个心思,不想将谢老爷子葬在闹市。虽然懂风水的人少,但许多基本的风水知识,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数,民间还流传有‘十不葬’的民谣,说:“地有十不葬:一不葬粗顽块石,二不葬急水滩头,三不葬沟源绝境,四不葬孤独山头,五不葬神
前庙后,六不葬左右林囚,七不葬山岗缭乱,八不葬风水悲愁,九不葬坐下低小,十不葬闹市街头。”
这些谢家兄弟八成也懂,所以他俩净挑偏僻的地方走,道边的草坪,人烟稀少的公园,想来是想给谢老爷子找处清净地儿。
我们从谢家出来的时候,太阳还老高,这兄弟二人愣是转到了华灯初上,那草绳抻的老长,却结实的跟牛筋似得,就是没个断的意思。
城里人多,一路来许多人都跟着瞧热闹,谢家兄弟刚开始还沉浸在悲伤中,边走边哭,后来累的直接都上气不接下气了,那汗顺着额头噼里啪啦往下滴。
吴老道刚开始没说啥,一直走了几个小时后,他才道:“看来真是天意啊,你俩往大路上走吧。”
谢连城兄弟二人还有些不甘心。
可吴老道说,他们若不往大路上走,那即便是走到天亮,这绳子都断不了。
兄弟二人无奈,最后只得抬着尸体上了路。
说来也怪,他俩刚上了大路上走了几步,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草绳‘砰’一声崩断,谢老爷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谢连胜一见这光景,当时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哭了片刻,他一把抓住吴老道的裤腿,呜咽道:“先生,十字路口怎么可以葬人呢,这里整日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我爹若葬在这里,他老人家
如何能安息?先生,您能不能再给想个法子啊。”
吴老道将他拉起来,道:“别哭了,这实际是一桩好事儿。”
谢家兄弟显然不知道好在哪里,包括我,也盯着吴老道,等待着他给们解释。
吴老道说:“谢老爷子落在这里是天意,从他被万人踩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罪孽就已经了断于他一身,你们后辈子孙不会再受到因果牵连,这是你们谢家的福分。”
听了吴老道的话,我明白了天意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可显然谢家兄弟不明白他爹有何罪孽,硬拉着吴老道给他们个明白话儿。
吴老道只得将事情的原委跟他们说了一遍,听完,他们双双沉默,只有眼窝子里的泪肆意涌出。他俩哭的我心里也怪难受的,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在他们的心中,他们父亲一直是一个德高望重,功勋卓著的大英雄,可正是那种他们认为的大功德,导致了今天的死无葬身之地,这事搁在谁的身
上,谁估计也接受不了。
哭了很久,谢家才挖坑将谢老爷子埋了下去,几个人上去将土踩平。无坟包,无碑文,无香烛纸钱,不知道的人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十字路下埋了一个人,自此以后,谢老爷子一坟万人踩。
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事后谢连城履行承诺,将他‘鼓楼街’的一套门面房送给了吴老道。
你没看错,不是租,不是借,是送。
那是两间两层的临街房,位置在老城区,略显破旧,但附近人烟很多,算的上是闹市,虽然那个年代,小城房价不太高,可要买,估计也得不少钱。
吴老道丝毫不以为意,他说,破邪、看风水这些,本就是无法用钱去衡量的,有时候一张符,一句提点,就关乎着一家几辈子的运势,无价,所以他自认谢家没亏。
不过话虽这么说,吴老道还是应了谢连城跟谢连胜的要求,去他们家中,乃至单位,给他们各自布置了一个旺财,望运的风水局。
谢连城在区政府工作,人都叫他谢书记,官应该不小。谢连胜则自己开公司做老板,生意红红火火。
而作为礼尚往来,谢连城又找关系,快速的将我安排进了一所学校,阔别学校几个月的我,终于又坐进了窗明几净的教室里。
吴老道拦棺那天的事情,被很多人知晓,大家口耳相传,传的神乎其神,沸沸扬扬。
在江城,吴老道可以说是‘一战成名’了。很多人慕名而来,请他给算卦,看风水,或者有人家中不太平,也请他去捉鬼驱邪。
后来吴老道干脆将一楼收拾了出来,开了一家算命馆,从此忙得不亦乐乎。
就这样,我们在江城安定了下来。
我还是想着临河,想着外公,心底,梦里,萦绕不去。
可我也逐渐的适应了在江城的日子,初中,高中,十年之后,我考上了江城的一所大学。
这十年,我跟着吴老道学会了许多风水,卦象的知识。外公留下的那些关于道术的书,也都快被我翻烂了。
只是我不知道我的道术究竟达到了什么水平,因为我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
看到这里,大家一定认为,我这十年过的很扎实,很充实。
实则不然,这十年……说多了都他娘的是泪。
如果吴老道赚的钱只是养活我俩,那我们不说锦衣玉食,生活铁定也是个小康,可他吴老道还养了四个土坷垃。
那四个玩意对灵气的索取,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开始的时候还好点,后来一块万八千的灵玉,一晚上就能碎成渣渣,那家伙,比强盗还狠。
为了养活它们,我们一贫如洗,经常吃了上顿儿没下顿,不时要靠谢书记支援支援。为了养活它们,吴老道到处接活,不过就他那点本事,遇到个稍微厉害点的鬼,回来就是个鼻青脸肿。
这还不算,他还到处找人借钱,借天才地宝,开始的时候跟道友借,后来发展到跟上门的客户借,再后来,外面传言说,鼓楼街姓吴那算卦的老头,实际是一个骗子,逮谁跟谁借钱。
这坏名声一传出去,找吴老道算卦的人越来越少,上门讨债的却越来越多,我无数次狠心想把那土坷垃砸开,看看里头究竟藏了个啥,可又怕吴老道会崩溃,毕竟他殚精竭虑的养了这么些年。实际上,吴老道已经崩溃了,他有心不要那四个玩意了,可毕竟已经付出了十年的心血,舍不得。继续养,又不知道要养到猴年马月。最后不得已,他将其中三个拿去跟道友抵了债,自己只留下了一个
。
在这种缺衣少食的环境中长大的我,老早就有了赚钱的意识,大一那年暑假,我跟同学约好去早餐店打工。
不曾想,才干了两天,我就接到了一封信。
信是父亲写来的,大意是:他病了,怕是不久于人世,以后不能来看我了,让我好好上学,不用挂念他,也不要回老家去。
看着这封信,我心中说不出是个啥滋味。父亲虽然自小不在我的身边,但每年都会来看我几次,尤其这几年,我跟吴老道的日子不好过,学费啥的一应费用,都靠父亲接济。父亲是爱我的,每次来时他都那么开心,走时又那么不舍,可他总
说我们父子缘浅,不能长时间在一起。
想起父子缘浅,我的脑子里一动,忽然想起十年前外公跟我说过的话,他也是嘱咐我不要回村子里。
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没有小时候考虑事情那么片面了。小时候,我当不能回老家真是因为跟父亲相克,可现在想来,父子缘浅跟我回村子有什么关系?外公跟父亲为什么都嘱咐我不能回去呢?
人都有一种好奇的心理,我的好奇心优胜,这么些年,除了我想不通的三大疑团外,我还时常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出生时的事情。
外公说,我未足月被人从娘肚子里剖出来,是糟了人的算计,那到底是什么人杀我娘亲,算计我?算计我有什么目的呢……一想到这些问题,我抛却外公跟父亲的叮嘱,当下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回家,我做不到在父亲弥留之际不回去见他一面,同时,也想回去打听一下当年发生的事情,或许能找到点儿线索,抽丝剥茧找
出凶手,为我娘报仇,
我跟早餐店的老板辞了职,回去跟吴老道说我爹病了,我想回去看看。
吴老道并不知道外公跟父亲不让我回老家这事,一听我说出远门还挺高兴,说他也要去,最近上门要债的人特别多,他正好借此机会出去躲躲。
就这样,我跟吴老道收拾了点儿东西,门一锁,出发去了丽水镇!对于家乡,我唯一的了解就是一个名字,‘丽水镇十里坡村’。就连这个名字,还是我小时候无意间听父亲说起的,长大后我再想问的详细点儿,父亲就不肯跟我说了,我猜想,应该是从那个时候起,他
就已经做好了不让我回去的打算。
丽水镇很偏僻,我们接连倒了四次车才到了镇上。到镇上一打听,十里坡更偏,距离镇子还有十里路,并且还不通车,得徒步走着去。
没办法,走呗。
这一走我才知道,十里坡是名副其实的穷山沟,山陡岭峭,道路窄狭,我跟吴老道翻山越岭的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在一个山窝窝里看到了一个小村子。
村头,我们遇到一位放羊的中年男人,我上前跟他打听:“叔,你知道‘房三里’家住在哪儿吗?”
是的,‘房三里’是父亲的名字,小时候我问过外公,为什么别的孩子都随父姓,而我却跟外公姓?
外公只说是父亲当初执意如此,其它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房三里?”
那人重复了一遍,摇头道:“没听说过,我们村就仨姓,没有姓房的。”说完,甩着鞭子赶着羊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犯了嘀咕。“这小村子看起来不大啊,说人名总不至于不认识吧?难道父亲不是这个村的?”
“别急,咱再找个人问问。”吴老道安慰我一声,拉着我继续村子里走去。
在村中,我们遇到了一群街头闲话的村民,再次上前去问道。
这次,总算是有了消息。
一个看起来有八十多岁的老头,听我说出父亲的名字,兀自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你找房三里?你是他什么人?”
我如实道:“我是他的儿子。”不想,我话音刚落,那老人惊呼一声道:“什么?你~你就是那~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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