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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乌发高高挽起,穿一件白色无袖雪纺裙,藕|臂粉白,腰|间系一条拇指宽的黑色漆皮带子,看着知性优雅。她脚步顿了顿,视线扫过讲台边的人,微微一笑。
“祁老师。”
陆知乔稳步上前,冲那人轻颔首。
冷香扑面而来,先是冰凉的柑橘味,一点点,很淡,渐渐变得浓郁,闻着却不腻不呛。随后弥散开幽沉的檀木香,交织混合着,冷中带一点撩的味道,很醉人。
此刻场景似曾相识。
祁言微愣片刻,轻吸了吸鼻子,想要捕捉那一丝丰富有层次的香气,却再也寻不见了。怎样闻,都与方才那瞬间的味道不一样。
阿尔忒弥斯,她的“狩猎女神”。
猎杀她。
陆知乔看向签到表,轻车熟路地拿起笔弯身签名,不等祁言反应,伸手从她面前抽了一张成绩单,眨眨眼,低眸扫视。
“老师啊,你倒是说句话嘞,按成绩排座位这是歧视啊,你倒是给个让我儿子坐前面的机会,他说不定就考好了嘞。”中年男人捏着成绩单絮絮叨叨,颇有不说动老师不罢休的架势。
然,他讲话自相矛盾。前半句控诉按成绩排座位是歧视,后半句又要求自己孩子坐前面,考好了就能良性循环,潜意识里还是认同这种方法。
显然,按成绩排座位不是歧视,他儿子没坐到前排才是“歧视”。
家长们的目光纷纷聚集在祁言身上。
祁言心里冷笑,从手机里调出期中考试的成绩表,给他看了一眼,不紧不慢道:“期中考试蔡文排在31名,排在他后面的还有十六个学生,教室里有十六个空位,大部分集中在第一排和倒数两排,其中35、38、39、42和45名都选择了第一排,蔡文在他们挑选之前就已经选了最后一排,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男人一时语塞,又许是心有不甘,辩驳道:“老坐最后一排肯定跟坏伴了咯,邀得去坐后面,所以要你老师调整啊,小孩子肯定都听你的嘞,你不调整怎么行嘞?”
“那你觉得怎样安排合适呢?按身高?”祁言耐着性子问。
家长们开始窃窃私语,陆知乔在旁看着,眸光倏地暗了下去,稍侧身半挡在祁言身前,看着那男人说:“我觉得按成绩排挺好的,拿实力说话,很公平。不是所有坐在后面的孩子都坏,你这种刻板印象本身就是歧视,如果按身高排,那个子高的学生又做错了什么?要三年坐后面?”
此话一出,其他家长纷纷附和:
“就是啊,我儿子长那么高,难道一直坐后面?”
“又不是只考一次试,我女儿上学期坐倒数第二排,这学期考好了就坐第三排了,这不很正常吗?”
“愿意学的小孩子坐哪里都肯学,不愿学的你就是把他安到讲台边上,他也能上课画小人......”
听着其他家长议论,中年男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犹豫着辩了句:“我是说要流动安排嘛。”
“考试成绩就是流动的啊,要么进步要么退步,要么原地踏步,你也要找找小孩自身原因。”
“诶,是这个理。”
有其他家长帮腔,祁言没再说话,目光不经意扫过陆知乔的脸,恰好陆知乔也望过来,两人视线相撞,迸溅起细微的火花,彼此瞳孔映出对方的脸,短短一瞬。
像是默契,两人又迅速移开眼,祁言低头看手机,把成绩表关掉,陆知乔则垂眸继续看成绩单,找到女儿的名字。
这次妞崽数学考了80分,比上次又有些进步,语文和英语依然稳,总排名从19升到17,不错。
她嘴角扬起欣慰的笑容,坐到中间组第三排位置,面朝讲台。
那男人悻悻地回座位,家长们议论了一阵,随着人越来越多,也各自坐下。
去年,第一场家长会,陆知乔全程低着头看成绩单,不敢与祁言对视哪怕半秒。
今年,最后一场家长会,陆知乔始终仰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讲台上的身影,嘴角噙着笑。
祁言自是感受到她不加掩饰的目光,心像野兔似的怦怦乱跳,免不了分神。
两人之间像是对换了,从前她对陆知乔放肆挑逗,露|骨调|戏,只觉得那人娇中带欲,欲里透撩,让她很是享受主动的滋味。而今陆知乔不过眼神直白了些,她就慌了心,乱了神,脸上冷淡的表情濒临欲裂,原来被动的滋味也如此美妙。
那晚陆知乔是温婉娴静的人|妻,今天陆知乔是清冷干练的御姐。
无论怎么变,都是她爱的人。无论主动还是被动,她都无法自拔。
她怎能管得住自己的心不乱跳?
快结束时,祁言简单宣布自己下学期不再任教,说了些客套话。几个平时在群里活跃的家长纷纷问原因,她没答,含糊着敷衍过去。
家长们陆续离开,教室很快空下来。
祁言站在讲台上整理东西,额前碎发轻轻拂动着,她抬手捋了捋,余光瞥见底下的人没走,放慢了动作。但东西没多少,再慢也收拾完了,她该走了。
毒辣的阳光斜照进来,电风扇呼呼转着,吹散了空气中的燥意。
陆知乔看着讲台上的人,心里犹豫,究竟是直接走,还是趁此机会说几句话。她们现在各自处于冷静期,互不打扰,她摸不清祁言的心思,可是......
正纠结着,就见祁言拿着东西转身要走,陆知乔心一紧,顾不得许多,忙起身追上去:“祁言。”
那人停住,转头。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陆知乔低眸扫过祁言怀里抱着的解聘书,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祁言主动说:“拿去给校长盖章。”
她掀了掀眼皮,表情淡淡。
“走吧。”陆知乔淡笑,“我陪你去。”
今天的乔乔好美!
白裙子清清冷冷很衬她,头发少见高盘着,露出细|白光滑的脖子,淡妆典雅,唇红齿白,眼尾泪痣如黑珍珠般动人,浑身香气缭绕,惹人迷醉。
“不用了。”祁言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来,顿了顿,又说:“刚才谢谢你。”
“嗯?”
“帮我说话。”
陆知乔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两秒,愈发深了,忽然她倾身凑过去,轻声说:“别这么客气。”
撩人的冷香扑过来,祁言掐紧了掌心,脸颊被热气熏得有点烫,呼吸也变得深长。她抿了抿唇,皱眉道:“陆女士,教室里有摄像头,你注意点。”
话音刚落,一只手伸过来。
祁言屏住呼吸。
这人......
真的是以前那个一亲就软的陆知乔?
她想做什么?
陆知乔抬手拂过祁言的头发,指尖传来柔|滑的触感,轻轻掸了一下,笑着说:“有灰,我帮你拍拍。”
下一秒,祁言推开了她,快步离开教室。
走廊上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陆知乔走到教室门口,看着祁言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眼睛里的光泽渐渐黯淡,失落一闪而逝。她叹了口气,没跟着,视线转向走廊,一怔,猛然发现刚才等在外面的女儿不见了踪影。
她连忙掏手机打电话。
女儿说在二楼,初二(5)班教室外面。
挂掉电话,陆知乔下到二楼,往左拐,看见女儿和颜舒瑶站在走廊上聊天。
五班的家长会还没结束,走廊外零散站着几个学生,两个小姑娘肩靠着肩挨在一起。
颜舒瑶个头高挑,梳着栗色自然卷的马尾,侧脸线条如一尊完美的雕塑,头身比也是恰到好处,腿很长。她嘴唇微动,转头冲陆葳笑了一下,像盛夏时节秀拔挺立的娇花。
而陆葳,微仰着头看她,傻兮兮地笑。
走近了些,陆知乔正要喊女儿,忽又看到颜舒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仔细剥了纸,凑到女儿嘴边喂她吃。
“......”
陆知乔脑海里闪过奇怪的念头,没来得及捕捉,走上前,“妞妞,怎么跑到楼下来了?”
两个小姑娘同时转头望过来。
“妈妈。”陆葳嘴里含着糖,声音都是糊的,“瑶瑶姐说带了糖给我吃。”
“......”
乖崽崽,一颗糖就把你骗走了。陆知乔无奈想,幸好是学姐,不是什么外面的人贩子,否则她这会儿都不知道去哪里哭。
平时千叮咛万嘱咐各种注意事项,孩子在外警惕性也挺高的,一个人上学放学多年无事,她也算放心,没想到防住了陌生人,防不住熟人。
“阿姨好。”颜舒瑶笑着打招呼,墨蓝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陆知乔微笑点头,眸里难掩惊艳。
这小姑娘看上去像混血,五官深邃精细,尤其眼睛真的很漂亮,墨蓝色,瞳仁比例多过眼白,灵动有神,满载星辰大海。
她喜欢好看的眼睛,像欣赏艺术品那般喜欢,譬如祁言,当初在酒吧,一眼望过去,她便记住了那双棕色的琥珀眸子,被攫去心魄。
一只手托着奶白色包装纸的糖果伸过来,女孩子脆脆的嗓音响在耳边:“阿姨,这个糖很好吃的哦,你尝一下。”
陆知乔恍然回神,低眸扫了眼,客气接过,“谢谢。”
包装纸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勾着几笔银色线条,她很给面子地剥开吃进嘴里,一股酸中带甜夹杂着奶香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有点像乳酸菌,但是味道很浓醇。
确实好吃。
“瑶瑶姐,我还想吃。”陆葳噘了噘嘴。
颜舒瑶扬了扬眉,勾唇笑,低头从包里拿出来一大罐,塞到她手里,豪迈道:“都是给你的,不够我家里还有,但是你要过来玩才有得吃。”
“好!”
陆小傻子满心满眼都是糖,想也没想就答应。
透明玻璃做的罐子,里面一颗一颗装满了糖,似乎是被倒出来后重新装进去的。
陆知乔在旁看着,那丝奇怪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没等细想,五班教室门开了,家长们陆陆续续走出来,三人一齐转头。
人群中,一个穿白衬衫黑西裤的女人特别扎眼,个头与陆知乔差不多高,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眉眼温和,身前还打着领带,像是什么统一的制服,却又瞧不出来。
“瑶瑶。”她走到颜舒瑶身边,看见陆知乔和陆葳,以为是同学和家长,礼貌地点头笑了笑,复又看向孩子,“晚上我驻外不回来,你跟林阿姨两个人吃饭,别打游戏到太晚。”
说着把成绩单和手册递给颜舒瑶。
“好了,我赶时间,先走了。”
颜舒瑶挥挥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女人头也不回地往楼梯走,步履急促,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楼梯口。
之前打架,颜舒瑶家长没来,陆知乔心里疑惑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这么大胆的孩子,如今见到人家母亲,却感觉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怔愣望着那个方向,半晌才回过神。
“我妈是飞行员,特别忙,天天飞来飞去的,我习惯了。”颜舒瑶小声解释,墨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在乎。
陆知乔一怔,没料到她会解释,透过那双眼睛隐隐看到了些许失落。
她倏尔想起自己平常也挺忙,没时间照顾女儿,与颜舒瑶的情况一模一样,顿时便有些心疼了,眼神愈发柔和:“你家住哪里?我顺路送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我打个车就行。”颜舒瑶笑了笑,摇头。
陆葳一听,皱起了眉,噘着嘴挽住她胳膊,“没关系的,瑶瑶姐,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妈车技特别好,保证平平安安把你送到家。”
陆知乔顿住,心头闪过异样的感觉。
她,车技好?
七月天,高温灼烤着大地,整座城市热如火炉。
拿回档案后,祁言正式告别了自己的教师生涯,彻底自由。她从始至终都很坦然,没有半分不舍,拿回档案那天甚至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像鱼儿回到水中,像飞鸟冲向蓝天,连呼吸都是轻快的。
原本林女士计划一家三口出去游玩,但因为公司事务繁多,不得不临时调整计划,另做安排。于是祁言的时间空了下来。
她在家躺尸整整一个星期。
醒了吃,吃了睡,无聊时看看书,玩会儿游戏,或者写点东西,拍点小玩意儿,研究各种各样的美食。
还有想念陆知乔。
她每天视|奸陆知乔的朋友圈,那人发动态的频率明显变高了,内容也颇为丰富。譬如带女儿吃了一顿大餐,看了一部不错的电影,分享些工作上的趣事。
还有很多自拍。
稀奇的,从来都没发过的,自拍。
有穿着睡衣的,有日常通勤的,有在车里的,办公室里的,淡妆,素颜,浓妆,应有尽有。
祁言偷偷保存了这些照片,传入电脑,建了一个专属文件夹,取名“封尘”。
所有照片,她只看当时那一眼,绝不再看第二遍,如果说想念是肆涌的洪水,那么她就要亲手筑一道堤坝截流。只有保持冷静与理智,她才能够思考,审视,自己与陆知乔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三十左右的年纪,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动和热血,做什么事情都须得多方面考虑,在感情上更是不能脑热。
自从看过那份文档,她就陷入了迷惘,仿佛重新认识了另一个叫陆知乔的人,与从前那人全然不同,透过表象窥见了更深处的东西。至此她忽然明白,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有多想当然,只是凭着直觉去靠近,去追求,根本谈不上懂得。
这不怪她,也不能怪陆知乔。
正是因为她们彼此性格迥异,经历相反,碰撞到一起才会擦出激烈的火花。毕竟,她永远都不会喜欢上跟自己相似如照镜子般的人。
这些火花是燃烧的激|情,亦是能吞噬她们的炸|药。
激情无法维持太久,她需要重新探索,如果走出去,再回来,心中所爱依旧,那么此生就只认定一人。
七月十三日,晴朗的高温天。
sienadel团队包机前往东南亚y岛,于下午四点三十二分抵达机场。
海岛的天空湛蓝无尘,像是被洗过般明净,空气有点闷,迎面吹来暖融融的风,但却没有在江城时被火烤的感觉。一行人从机场出来,坐上大巴,先行去酒店。
单人单间,海景房,推开窗就能产生随时会被海浪冲走的错觉。
祁言钻进房间,迫不及待关了门,靠在门边歇了会儿,低喘着气,听到隔壁的动静消失了,长出一口气。
江虞就住她隔壁。
不知是谁的安排,看那女人的反应也很惊讶,应该不是有意为之,她犯不着反感。
今晚有宴会,要与赞助商吃饭,现在时间有些赶,祁言来不及想那么多,进浴室洗了洗脸,补妆,出来准备换晚礼服。
——笃笃笃
敲门声响。
“谁啊?”她开箱子的手一顿,起身过去开门。
八成是江虞。
门缓缓打开,视线里出现一张熟悉的脸,祁言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您的老婆已送到,请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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