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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出于好奇,伸长脖子努力去捕捉屏幕上的文字,渐渐的,脸色微变。
秦晋的手骨节分明,轻轻滑动了一下,目光停留在让高寻险些吐血的那条朋友圈:
【会做便当,还能在家里照料孩子,深夜总有一盏灯为我而亮。感谢小弟,我现在看男人的眼光完全变了呢(微笑.jpg)。】
一字不落地看完,秦晋头朝后仰了些,阖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寂在包厢内蔓延开,只余下高寻内心的忐忑。
稍顷,秦晋终于发话:“发条消息问李戏春,她真觉得自己弟弟有这么好?”
面对老板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高寻犹豫着打下文字,正好和女朋友已经几天没有说话,这可以当做一个重新联系的借口。
大拇指在发送键上悬停了几秒,略一迟疑按了下去。
过去三分钟,秦晋耐心告罄:“她回了么?”
高寻如遭晴天霹雳:“她把我删了。”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个红色感叹号,证明更早些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对方的好友列表。
……
这天晚上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煎熬。
李戏春瞧不上不说清楚直接删人的逃避行为,就算分手她也会明确和对方宣告要分开,但这次却因为一个心血来潮破例。
气过了,又觉得空虚。
她拿出个小镜子上上下下照,看到眼角的皱纹时晃了晃神。
时间倒回五分钟前。
当时李相浮正在泡茶,任何动作经过他的手就像是艺术,茶香四溢,泛着浅浅碧绿色的杯子送到面前,李戏春迟疑了一秒才伸手接过。
——赏心悦目。
她一时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清茶降火。”李相浮如同茶水一般,摒弃了浮躁。
从他身上瞧不见丝毫从前那个爱胡闹疯玩弟弟的影子,李戏春生出几分感叹:“你长大了。”
时隔四年,李相浮第一次打听起对方男友的事情:“他叫高……”
“高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往事,李戏春弯着眼笑了笑。
李相浮耐心静候下文。
李戏春站在很客观的角度评价:“……是一个对事业有强烈野心和展望的人。”
高寻工作认真不解风情,身边没有一个暧昧对象,当初她就是被这点吸引。
李相浮点点头:“那你们的分歧点在哪里?”
听到这句话,李戏春顿时陷入无奈:“工作狂还能理解,问题在于大男子主义,他希望结婚有孩子后,我能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
高寻认为孩子由母亲亲自照料更好,何况她一个富家女不愁吃穿,完全有条件这么做。
然而李戏春能把画廊发展到今天,投入了不少心血,不舍得就此放弃。
“孩子我肯定会尽量照顾,忙得时候让长辈帮忙管一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乐意。”李戏春轻叹道:“周围人也觉得我矫情。”
李相浮并未直接站在亲人的立场上对高寻进行指责,而是说:“这都不是问题。”
“你们未来有孩子,我可以帮忙照顾,正好他能和沙沙做个玩伴。”
“绘画下棋我也有涉猎,当孩子的启蒙老师应该够格。家务也不用担心,没时间做饭时我可以帮忙多准备一份便当。”
……
有条不紊地说了很多条,几乎涵盖了所有可能出现的烦恼。
李戏春被他描述的蓝图吸引,片刻后意识到不对:“该做的你都做了,孩子他爹还有什么用?”
“对,没用。”李相浮点头,平静开口:“所以不拉黑,留着过年么?”
李戏春愣了下,就这么把高寻删了。
亲眼目睹这番操作,李相浮正色道:“孩他爹没了,暂时不会有孩子,一切问题圆满解决。”
李戏春唇瓣动了动:“相浮……”
李相浮正提着茶壶去加水,回过头表示:“不用谢我。”
“……”
才刚走到厨房,忽然听李戏春嚎了一嗓子:“有人按门铃。”
李相浮从厨房内探出脑袋:“没看错的话,你离门只有几米远。”
李戏春抖抖脚丫子,没好气道:“我一个姑娘家去开门,万一是坏人合适么?”
李相浮走过去看了下对讲屏幕,是位快递员。
“请问找谁?”他象征性地问了句。
“有一份加急快递,收件人是李相浮。”快递员对着摄像头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那边李戏春听到声音:“你买东西了?”
李相浮摇头。
李戏春从沙发上坐起来,拿着跟棒球棒藏在门后。
李相浮打开门,并不是什么不法分子,单纯等他签收完后,快递员便匆匆离开。
他粗略摸了摸,文件袋只有薄薄一层。接过李戏春递来的水果小刀,拆开后掉落出一张精美的卡片和几片干枯的花瓣。
“呦!情书。”李戏春眉飞色舞,捡起密封袋,费劲识别上面十分抽象的寄件人名字,最后宣告失败:“我猜对方是个医学生。”
卡片上的字并不潦草,相反很漂亮,总共只有短短一行:欢迎回来,我的朋友。
李相浮多凝视了‘回来’一词几秒,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另有所指。
窗户没关,一阵风吹来,花瓣散落的到出都是。
李戏春忽然轻咦一声,夹起一片卡在沙发边缘的花瓣细细观摩,眉头蹙了起来:“仙人掌花。”
李相浮对花卉知识了解不深:“有什么讲究么?”
“讲究没有,但很贵。”李戏春解释:“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仙人掌花,花期没规律,曾经有一朵拍出千万高价的先例。”
“就这?千万。”李相浮回忆卡里买完古琴剩下的余额,表情十分精彩,当即很现实问:“如果把它卖出去……”
李戏春好笑打断:“人家那是完整的活株,这些枯萎的碎花瓣卖个几十块我都嫌贵。”
李相浮在时她没说什么,等看到人上楼梯,确定关门声传来后,李戏春才打了一通电话。
“有人寄来了西伽仙人掌花……对……未免有点太巧了……”
边打电话边往庭院里走,后面的声音逐渐减弱,直至听不见。
二楼,李相浮靠墙站着,并没有真正进房间,听完墙角开始在手机上搜索有关西伽仙人掌花的资料。一直在屋内看书的李沙沙打开门:“你一直站在外面做什么?”
李相浮正要开口,网页已经跳了出来。
西伽仙人掌花是天西古村的一大特色,这个村子是少有的保留原生态文明的部落之一,有一套独属于当地居民的饮食文化,包括周边的冰川、锅穴等都是值得探索的景点。
可惜因为交通闭塞和宣传不到位,一直没被彻底开发,偶尔会有喜欢冒险的驴友结伴去徒步。
正要点开一张图片细细浏览,大脑突然一阵晕眩,李相浮身体晃了一下,幸亏李沙沙出来在旁边扶了他一下,才没摔倒。
“我没事,”他进屋扶着椅背坐下:“可能是脑供血不足。”
舒服一点后拉开抽屉翻出先前发现的小册子,最后一个景点便是天西古村,便利贴上做着密密麻麻的攻略,预示着天西古村或许就是为他少年时代冒险划上尾声的地方。
抚摸着上面的文字,李相浮缓缓道:“我出事后,家里人很避讳谈论相关话题,只说是我贪玩跑去冒险遭遇了意外。”
但关于他最后去了哪里,却是只字不提。
合上书顺便说出仙人掌花的事情。
李沙沙很有逻辑:“先列出怀疑名单。”
李相浮已经翻过一遍通讯录,一个目标都没找到。往日的狐朋狗友不少,但会无缘无故寄这种东西的恐怕没有,大部分和刘宇一样,更关心他有没有彻底被家族放弃。
李沙沙过目不忘:“那天在服装店碰到的人,对你有敌意。”
“洛安?”李相浮手抵着下巴略一沉吟:“不大可能。”
洛安见不得自己好,可对方的切入点在于挑拨他和家里人的关系,这份快递明显更针对本人。
寄件人的地址在地图上查出来是游乐场,电话为空号,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寄快递的代理点,想要从这里入手把人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相浮眨了眨眼,突然拿出在婚礼上收到的名片。
没有传统名片轻飘飘的廉价感,整体以黑金色为基调,让人看着脑海中便不由浮现出秦晋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容。
通过手机号顺利搜索到对方的聊天账号,昵称就是真名。李相浮的视线一直胶着在‘添加好友’一栏上,却迟迟没下手。
李沙沙帮忙点了一下。
李相浮瞄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在验证信息一栏打字:谢谢你送的仙人掌花。
秦晋阴沉归阴沉,但举手投足间无一不透露出强大的自信从容,面对一个一事无成的年轻人,压根不屑于说谎。
倘若是他送得花,没必要否认。
抱着试探一下的心思,李相浮认为大概率会直接收到拒绝信息,不料才把手机放下,屏幕便重新亮起,好友申请被通过不说,对方甚至主动发来一条消息:不是我送的。]
李相浮回复速度很快:抱歉,我误会了。]
那边再无回应。
确定他聊完了,李沙沙走过来说出诉求:“我想买魔方。”
“买。”
李相浮想也不想同意。
李沙沙趁热打铁拿出一张清单:“还有这些。”
起初李相浮一脸温和,在看到自动机器人时笑容逐渐消失,搜了一下他看中的这款,售价抵得上自己一把古琴。
李沙沙用再苦不能苦孩子的眼神看他。
“时代变了。”揉他狗头的手微微用力,李相浮眼露寒芒发出警告:“我在这边可没什么疯狂的追求者。”
昔日那种王侯公卿一掷千金只为求得一笑的岁月,一去不复还。
李沙沙早有准备,摘选出十个最挣钱的职业,其中之一便是顶级明星:“依照爸爸的才艺,崛起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情。”
一声爸爸叫得十分主动。
李相浮让他死心:“太累了,脱离了我的追求。”
追求?
李沙沙试探问:“岁月静好?”
李相浮补充:“还有钱拿。”
两人面面相觑,李沙沙冥思苦想:“真有这种好事?”
李相浮沉默了。
不同于一般豪门,除了他胡作非为的那段岁月,李家儿女间不涉及财产争斗,老爷子更不允许有人每个月领一笔钱混吃等死。
也就是他刚回国,给了段时间缓冲,这样的日子估计持续不了太久。
好的不灵坏的灵。
说话的功夫,便收到来自李怀尘的短信:公司最近有空职,你可以随时来实习。
李沙沙在旁边问:“实习工资是多少?”
“五千多。”
李沙沙换算了一下,完全不够买自动机器人,冷酷道:“拒绝他。”
“……”
李相浮本身也没准备同意,回信息表示暂时没意向。
下一刻李怀尘直接把电话打来了,开门见山说:“原因。”
李相浮:“朝九晚五影响我风花雪月。”
李怀尘不强求,问:“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
李相浮诚实回应:“逐渐在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感受生活的乐趣。”
言下之意:请让我安静地当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感恩。
电话那头迎来短暂的寂静,片刻后李怀尘给出结论:“可以。”
李相浮松了口气,嘴角微微翘起,致谢词尚未说出来,就听那边道:“孩子上学的费用自理,日常家庭开销你也要承担一部分。”
李相浮干涩道:“人权呢?”
李怀尘:“你留学的费用是我出的,顺便一提,每月的零花钱也是我自掏腰包。按照爸原本的意思,是要让你勤工俭学,自己出生活费。”
李相浮无话可说。
只能感恩。
“尽快想好规划,如果在月底前你能解决以上问题,想做什么随意。”
李怀尘那边先挂的电话,一阵冰冷的忙音在耳边萦绕。
李沙沙很冷静,见时间不早,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反正养家糊口的重任也落不到他头上。
“失策了。”
凝视潇洒离去的背影,李相浮眯了眯眼。
认个儿子有什么用,他当初该认的是干爹。
李沙沙心情不错,和本身高超的鉴赏水准不同,系统五音不全,一路用乌鸦的唱功哼着小曲朝房间走。正巧李戏春打完电话上楼来,看到他时神情缓和了一些,弯下腰温柔问:“附近也没有同龄的孩子,会不会很无聊?”
李沙沙摇头。
李戏春当他是不善表达,这个年纪哪有不喜欢和小伙伴一起玩的,安慰说:“学校那边已经联系好了,过两天你就可以有很多朋友。”
“……”
闻言李沙沙那张和年纪不符的冰冷面具一点点碎裂:“学校?”
李戏春点头:“六岁刚好够上一年级,到时候你一定是班上最聪明的孩子。”
李沙沙僵硬着脖子,一言不发转身回去,刚进房间便用背抵着门板:“我还有机会做你干爹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李相浮皱了皱眉,然后摇头。
那么大一个孩子,哪能说没就没。
“总之不要去上学。”李沙沙斩钉截铁。
李相浮瞥了他一眼,大概猜到发生什么,淡淡道:“义务教育,九年,懂?”
室内瞬间陷入针落可闻的寂静,李沙沙一点点直起身体,状似很镇定,嘴唇却颤抖了一下。
见状李相浮轻轻叹了口气:“还好么?”
九年……李沙沙脑袋被这个数字震得嗡嗡响,冷静过来后一字一顿道:“我将用一生去治愈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