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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章奴将重要皇族都看押在天雄寺。这偏殿里供奉的是八臂降魔金刚,昏暗的光线,让金刚怒目显得格外狰狞可怖。就在金刚像前面,文妃萧瑟瑟跪在地上,闭目祈祷。她容颜清冷,衣衫整洁而不华贵,不似其他皇族那般惴惴不安。在偏殿的角落里,耶律延禧的皇后萧夺里懒和两位妃嫔皆面色惨败,委顿在地,其他金枝玉叶也未好到哪里去。旬日来耶律章奴只给他们每天一顿稀粥,饿到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忽然,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亮光晃眼,来人看不清容貌,逼问道:“哪位是文妃?”
所有皇族的眼光都朝萧瑟瑟看去,皇后萧夺里懒的更流露出怨毒的目光。萧瑟瑟抬起头,神色平静地站起身来。
耶律铁哥走到她身前,躬身行礼道:“大石陛下有请,文妃殿下随末将来。”他一直知道,除了耶律章奴之外,大石在上京还有盟友,却不知是哪一位。今日来到天雄寺中,耶律大石旁人不见,唯让他来请文妃,便猜到端倪,分外地客气。
萧瑟瑟没有说话,转头看了眼她的儿子,皇长子耶律敖卢斡脸色惨白,平常英风锐气一点也不见。她暗暗叹了口气。
耶律大石就在隔壁的偏殿相候,殿外的卫士将身形挺直得如同铁枪一般笔直。耶律大石背对着殿门,身披白色的大氅。他转过身来,二人四目相对,只闻压抑地呼吸之声。耶律铁哥知机的退了出去,将殿门掩上。
光亮良久,耶律大石方才叹了一声,低声道:“瑟瑟。”上前一步。
萧瑟瑟却退后了一步,沉声道:“将军请自重。”她抬起头,眼神清冷如水。
“昏君已经授首,”耶律大石伸臂膀揽住她的双肩,沉声道,“再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他话语中带着灼热,不似威震北国的将军,仿佛重新回到翰林承旨与契丹才女的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之时。就在那天之后,耶律延禧巡幸萧府,将萧瑟瑟带回了皇宫,数月之后,封为文妃。
萧瑟瑟挣了几下,看着耶律大石,沉声道:“将军还准备履行前诺,拥立敖卢斡吗?”
耶律大石的面容霎时冷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看了看身披大氅上绣着象征契丹皇权的日月图形,苦笑道:“瑟瑟,军心所向,我不得已而为之,成王败寇,这条路是无法后退的。”一边说,一边将萧瑟瑟的手握在掌中,沉声道:“我们契丹人不管汉人那些虚伪礼节,昏君已死,我会封你为贵妃。挞葛里和余睹为我监视耶律章奴,萧素贤功劳也不小,我会加以重用的。”
萧瑟瑟的心顿时沉入谷底,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了,听凭耶律大石搂在怀中,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不知是激动,还是悔恨。
耶律敖卢擀和耶律余睹乃是萧瑟瑟的姐夫和妹夫。二人皆手握兵权,在耶律大石未至上京时,为耶律大石暗中牵制着耶律章奴。萧素贤则是萧瑟瑟的兄长,这一家族原先是渤海王族大氏,契丹灭渤海之后,将大氏迁到上京以遥制渤海,将来耶律大石要用兵东京道,少不得要借助萧素贤的力量。他已经向萧素贤许诺恢复渤海国旧制,而萧素贤则劝说萧瑟瑟为大石暗通消息,使原先依附文妃和皇长子的朝臣暗助幽州起兵。
众将殿外等候,乌尔衮·蔑尔勃羡慕地望着殿中,对耶律燕山道:“我父汗常说,英雄豪杰就要像驱赶羊群一样追逐仇敌,尽掠其财物,抢夺其骏马,目睹其亲人以泪洗面,蹂躏他们的妻女。大石陛下乃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
耶律燕山亦笑道:“正当如此。”手按着刀柄朝着看押耶律延禧其他妻儿的偏殿望去。
这一夜里,京城失火,耶律延禧的皇后萧夺里懒被乱军所杀,同时遇难的有德妃萧师姑,元妃萧贵哥,耶律延禧的六个儿子,还有后族萧氏近亲以及京城中倾向于耶律延禧的几十家贵族。耶律大石取了幸存的文妃萧瑟瑟,封为贵妃。耶律延禧的其他女儿和没有名分的妃嫔,耶律大石皆分赏众将为侍妾,却严禁立为正妻。唯独将萧瑟瑟之女耶律余里衍封为渤海公主,正式赐婚给了心腹将领萧斡里剌,奖赏他的勇猛和忠心。
旬日后,耶律大石正式篡位登基,改年号为延庆。消息传到了汴梁,人人都切齿痛骂这个乱臣贼子,仿佛他篡的不是辽国皇位,而是大宋江山一样。近年来,皇帝赵佑沉迷于服食丹药,精力衰竭得厉害,自觉时日无多,打算以三皇子赵杞取代大皇子赵柯入主东宫,精力逐渐转向内政,开疆拓土的锐气也消减了不少。朝臣们争吵一番后,还是派御史中丞秦桧出使,向大辽送去了的朝贺国书。
耶律大石亦投桃报李,将当初太祖耶律阿保机从汴梁掠取的宗庙之器,一座重达两千余斤四足的周代铜鼎作为国礼送还汴梁,并向宋国请求和亲。此乃大宋开国以来前所未有之盛事,朝庭和四方州县纷纷上贺表入朝,认为国鼎回归中原,乃是天子以仁德怀远人。就连清流士人也赋诗以纪之。赵佑也极为得意,虽然以本朝没有和亲的先例为由婉拒了辽国皇帝的请求,却再次重重回赐了金银绢帛无数。辽宋和好如初,仿佛真正的兄弟之国一般。
在这期间,夏国筹备已久的火炮营正式成立,赵行德颇感意外地被任命为炮手营百夫长。也是五个炮手百夫长中唯一不是出身于城防火炮营的。新军营队宛如一张白纸,初始的军务条令皆参照早先的炮步骑营队的,行军司下令各百夫长一边练兵,一边编纂适合本营的条令。军府将视训练效果编纂正式的火炮营操练及作战条令。按照大将军府府的计划,火炮营整训成熟后,经过实战考验后,将扩充十倍,建立起拥有三百门炮的火炮军。这些机密却是赵德百夫长所不知晓的了。
赵行德苦恼于离开了他所熟悉的步骑军士。炮手皆来自城防火炮营,压根没将他这个外来的百夫长瞧在眼里。除了一两个隐隐察觉出什么的,其它百夫长也在等着看他笑话。唯有同样出身承影的骑兵百夫长王童登对他全力支持,甚至私下跟他说,可以借兵帮他弹压不服的部属,赵行德苦笑着拒绝了。
赵行德有自己的办法,利用整训期间百夫长自行编纂条令的机会,力图将炮手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用条令规范起来,包括见到军官必须敬礼。他给每个炮组的十名炮手全部编了号,十夫长负责瞄准校对,并向全组传达口令。五名炮手在十夫长的口令下装填弹药并发射火炮,另外四名弹药手,负责将铸铁圆弹和火药包从弹药车搬运到火炮旁边,依次交给炮手。
最先编纂的是“战斗条令”,野战炮垒的间隔必须超过两丈,以避免相邻炮组在繁忙战斗中相互干扰。炮架一旦从马车上解下来,准备弹药的炮手立刻要将马匹牵到弹药车后面的安全地带。这四名弹药手回到弹药车旁,五名炮手站在火炮后面,十夫长站在火炮的侧面上风位。
得到赵行德的军令,应该由十夫长下令:“预备!”两名炮手分别从火炮身后左右两边上前,一名炮手拿着刷子和推送炮弹的木棍,另一名炮手准备接过弹药手送上来的炮弹和药包,他负责将弹药装入膛内。第三名炮手的位置是炮膛旁边,他必须使火门保持清洁干燥,尤其不能被一号炮手的刷子弄湿。第四名炮手则站在炮身后面,他将通过火门在药包上打孔,插上点火用的充满火药的麦管。
当所有准备完成后,由赵行德下令“开火!”,第五名炮手听到十夫长“开火”的命令后立即用火折子点火发射火炮。火炮发射伴随着巨大的后座力,除了十夫长之外,五名炮手要立刻将火炮推回炮垒,开始清洁炮膛为再次发射做好前期准备。而十夫长则观察炮弹的落点,再根据经验决定是否需要调整火炮的瞄准。
这份“战斗条令”厚达数十页,不但参考了现有城防火炮手的操炮习惯,更多的掺杂了赵行德的想象和编造。他设想将一个炮组模糊的战斗行动,变成有非常清晰条令可依据的配合。
“在真正的战场上,如果不告诉他怎么做,很多人就不知道该做什么,操作火炮这么复杂的东西,哪怕我写的条令再不好,也比没有详细的条令好吧。”赵行德自我安慰道。
当这份条令送到火器司报备的时候,王允忠失声叫道:“如此复杂的条令,简直将军士都变成提线皮猴儿。”他对身旁的长史苦笑道:“这是百夫长,还是书呆子啊。他怎么不去学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