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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棠听着眉头微微蹙了蹙。
裴宴越过胞兄成了裴家的宗主,等闲大户人家是轻易不会发生这种事的,这其中有过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她不得而知,但听裴宴此时的语气,分明是对胡兴不满已久,想趁此机会换了胡兴。
换胡兴没什么,这是裴宴的权力,可若是想拿她做借口,她就不喜欢了。
郁棠想到上次两人的不欢而散,觉得难怪别人都怕裴宴,这个人的确是不讨喜。
反正她也不想讨好裴宴,干脆道:“胡总管在裴家当了多年的总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吩咐下去的事他没有做好,您心里不高兴,我也能理解。只是我们家这山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沙棘树眼看着明年就可以挂果,贸贸然地再换种其它的东西,只怕又要耽搁几年。好在是家里也不等着这山林的出息过日子,林子里长的那些杂树还可以卖几捆柴,我看,这山林就留给我自己去折腾好了。胡总管那里,您再给他派个别的差事更好——您刚才也说了,他和江南的一些世家都熟,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事,就这样派到我这里来帮着管山林,太浪费了。”
裴宴听着,暗中为郁棠击掌。
这小丫头,不愧是他看中的,机灵着呢。
怕胡兴的总管被撸了,让人误会与她有关,提前就把自己给摘出来。
他无意让郁棠背黑锅,就想着要不换件其它的什么事?
或者,他换件事说?
郁家还有什么事来着……
裴宴思忖着,继续试探道:“你们家漆器铺子的生意怎么样了?我上次给你画的图样卖得怎么样?”
当初他给出了个好主意,不管是郁博还是郁文,都很是感慨了一番,说裴老太爷有眼光,选了裴宴做宗主。他们家也照着裴宴的意思,连夜赶工,做了好几个剔红漆的花卉匣子。除了献给裴老安人和昭明寺的,其它的,还没有拿出来卖。
郁棠笑道:“说起来这件事还要多谢您,要是没有您给我们出主意,我们家一时也想不到。只是时间还短,又先紧着昭明寺的讲经会,暂时还没有拿出来售卖。”
这和裴宴猜测的差不多。他道:“那我再给你们家画几个图样好了,别人来了你们家铺子也多个选择,别除了莲花就是梅花,怎么着也要添几种其他的花卉。否则再漂亮的物件,别人也要看厌了。”
郁棠求之不得。
只是这样一来,不免又欠下了裴宴的人情,以后还得经常和裴宴打交道。
也不知道哪个更让人头痛。
郁棠迟疑了片刻,觉得既不能把裴宴得罪死了,又不能全指望裴宴,不然他们家可能以后就真得靠着裴宴过日子了。
两世为人的郁棠总觉得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她以后的日子如此,她们家的铺子也应该如此。
郁棠笑道:“那我就先谢谢您了,只是您毕竟是有功名的人。我们再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愿意画图样的读书人就行了。若是您有相熟的人愿意做这个的,还请您帮着留留心,我们愿意高价收图样。”
裴宴端到嘴边的茶都忘记喝了。
他这是被拒绝了?!
裴宴望着郁棠。
除了发现她好像比之前更白了些,微微垂下的睫毛好像比他印像中更加浓密些之外,郁棠没有其他任何的异样。
裴宴气得差点把茶盅顿在了茶几上。
要不是怕把原本就已经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的郁棠弄得和他离心离德,更加冷淡疏离,他怎么会连吸了几口气,硬生生地把这怒气咽了下去?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觉得自己收敛住了怒意,这才淡然地道:“我身边怕是没有愿意画图样的读书人,你们家要是觉得我画得不太好,想约画稿,我倒可以从中搭个线,帮你们多多留意。”
话虽如此,但他那扑面而来的怒气以郁棠的机敏怎么会感觉不到。
她觉得自己失策了。
她以为以裴宴的身份地位、见识阅历,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不曾想他还是和很多的文人一样争强好胜,一样的小心眼,见不得别人多看其他人的画作一眼。
难道以后他们家只能用裴宴画的图样?
要是有一天他不给画了呢?
他这么忙,要是没有空画呢?
难道他们郁家还放着生意不做,只能等着不成?
郁棠想了想,道:“原本这话我不应该说的,只是您也不是旁人,告诉您也没什么。之前我向章慧章公子约过图样……”
言下之意,是不可能只用你一个人的图样。
裴宴发现小姑娘心思还挺多的,像个滑手的泥鳅,说起话来既不得罪人,又不让人抓住把柄。
也许这小丫头还真的挺适合做买卖的。
她若是真的有这才能,他也不是容不得人的人,裴家多的是铺子,到时候让她来管就是了。不一定非要在郁家的漆器铺子里熬着,也免得和郁远争饭碗,那样郁远肯定会比现在更喜欢她。
裴宴不由笑道:“原来我在郁小姐眼里,是个容不得人的人啊!”
这话的语气太过调侃,放在这样只有他们二人独处的场合中,不免有些轻浮。
郁棠一愣。
裴宴立刻意识到了。
他不自在地轻轻咳了一声,正色道:“章公子那边,你继续约他的稿子就是了,我这边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也会帮你留意的。”
他是想找个能和郁棠好好相处的事,画图样的确也不太合适,否则他天天伏案画画,她继续呆在郁家,就算是相处,也不过是能约了一起说上两句话。怎么比得上种树,除了要讨论树种,还要上山去实地查看。
裴宴越想越觉得山林的事比较合适。
他把话题生硬地转到了郁家的那片山林上:“胡兴的事,不会把你卷进来的。但你们家那个山林,也不能不解决。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郁棠不怕和别人针锋相对,却怕别人对她善意温柔。
裴宴这时就对她非常地友善。
郁棠赧然,声音都不禁低了几分,说话也有了从前的几分真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只有等沙棘蜜饯做出来了再说。”
她这是在敷衍裴宴。
再花大力气移栽沙棘树苗是不可能的了,她想回去之后到山林周围看看,看看别人家像他们家这样的山林都种了些什么?可不可以借鉴下。
或者是直接放弃。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时候,做成一件事也要有点运气的。
她说不定就根本没有裴宴上辈子的运气。
裴宴闻言心中大喜。
这可是件好事。
最好他们家的山林这两、三年里什么都种不出来。
但他神态间却半点不显,还假意思考了一会儿,严肃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这样好了,等我们回了临安,我带着胡兴,亲自去你们家的山林再仔细地瞧瞧,看能不能大家商量出个好办法来。”
她和裴宴在山林里转悠吗?
郁棠愕然,心有点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裴宴则不动声色地看了屋里的更漏一眼,凭他和朝中那些大员打交道的经验,话说到这里就应该打住了,再继续下去,只会让人觉得疲惫,对话题不感兴趣。
横竖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当机立断就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明天你还要给杨三太太和徐小姐帮忙,你早点休息,我就先告辞了。山林的事,我们这两天也都各自想想,看还有没有更好的主意。我们回临安的路上再说。”
这样,连下次见面说什么都定下来了。
裴宴很满意,没等郁棠起身,就说了一句“你不必送我,我先走了”,抬脚就离开了郁棠住的地方。
郁棠站在那里,心头茫然。
那裴宴到底来做什么的呢?说来说去,说的全是她们家的事,而且还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郁棠大半夜没睡着,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居然眼眶有点发青。忙让青莲给她用粉仔细地掩饰住了,用过了早膳,这才去了杨三太太那里。
一行人去了殷家新买的宅子。
那宅子离裴宴的宅子还挺近的,坐轿子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在郁堂看来三进三出,挺大的了。在徐小姐看来,却只能将就:“唯一的好处是离裴遐光近,以后有什么事,裴家能帮着照应照应。”
郁棠笑了笑,没有吭声,领着从裴府那边借来的仆妇进了正房旁边的抱厦,说起要注意的事项来。
徐小姐见她正襟危坐,神色温和,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急不缓,漂亮的面孔在光线不足的屋子里白得发光,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样的美丽,禁不住伫足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去了杨三太太那里,对杨三太太笑道:“人家郁小姐比我们想像的厉害多了,坐在那里给那些仆妇训话,寻常人家的当家主母也不如她有气势,关键还不咄咄逼人,裴家的仆妇交给她,肯定不会出错的。”
杨三太太听了大感兴趣,很想过去看看,可惜裴家过来帮忙的佟二掌柜过来了,杨三太太忙将佟二掌柜请了进来,一时间也没空去关注郁棠了。等杨三太太清闲下来的时候,郁棠已经按照昨天商量过的,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