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节 看不见的敌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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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绅一脸不解:“父亲,为何突然让我去洛阳?”
薛兹躺在躺椅上,一声长叹:“我从官三十余年,无党无派,年轻时我做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事,让我自责不已,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没想到如今还有人揪着不放。”
薛绅又问道:“父亲,是不是嵇蕃说了什么?”
“他那番话说的没有错,只是他和我们不是一条心。”薛兹这时眼中闪着平时一直深藏不露的光:“昔年卫太保被诬陷与汝南王司马亮欲为尹霍之事,几乎满门被杀,我们薛家绝不能重复卫家的悲剧。”
“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与那起连环新娘被杀案有关?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问薛融。”
薛兹摇了摇头:“你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让别人的话语来左右自己的思想,真相要靠自己去寻找,自作聪明的人是傻瓜,懂得装傻的人才是真聪明,我想许伉过不了两日便会离开谯国,他把别人推下水,自己却不蹚这浑水,跟他父亲一个样。”
“这里发生的事和姐夫又有什么关系?”
“裴頠看人很准,你不要再心怀怨恨。”
薛兹很清楚自己的小儿子资质不够,还需要历练,在司徒府任掾吏,就是他给儿子铺设的出仕之路。
陆玩离开菊下楼后,就驱车来到郑丰的别院,此时郑丰和友人楼逴正在亭中赏月。
楼逴为谯国蕲县人,从祖父楼玄效力东吴,为人刚直,数次违背孙皓的意愿,遭到忌恨,后有人诬告他与贺邵诽谤政事,被流放广州,后又流放交阯,被孙皓逼迫自杀。
楼逴倦倚阑干,目光复杂深沉,说道:“在嵇中散所写的诗文中,我最喜‘目送归鸿,手挥五弦’这一句,写出飘然出世,心游物外的风神,有着悠然自得,与造化相侔的境界。”
郑丰略感遗憾道:“嵇叔夜志趣非常而辄不遇,命也。”
陆玩款步向他们走来,施礼道:“士瑶拜见郑先生,楼先生。”
郑丰把手里的茶杯往石桌上一搁,说道:“士瑶,楼兄对陆家的厨子可是赞不绝口。”
陆玩微笑道:“楼先生若喜欢他做的料理,不妨在谯县多住几日。”
楼逴立刻望了陆玩一眼,又望向郑丰:“你家的厨子是不是故意做得那么难吃,想让我吃完赶紧走人?”
郑丰呵呵笑道:“楼兄,我家的厨子可是谯国本地人,是你离开家乡太久了,连乡土风味都吃不惯了,还反倒嫌我吝啬?”
濮阳家收藏的那幅《竹林飞禽图》中的落款隐藏在画中,字迹十分细小,很难被发现,显然这并不是给一般人欣赏的。
画的左下角竹叶中题‘叔夜画竹’四个小字,在山雀之边题‘子虔补飞禽’五个小字,还有一个落款是雨轻在午后赏画时忽然发现,当时一道光线射过来,在那只没有点睛的绿背金鸠之后,夹在山桃枝间,士秋二字名款赫然呈现。
陆玩把画作拿给郑丰看,得知楼逴的叔公楼庾字子虔,故而郑丰特意请楼逴来谯县小聚。
楼逴又把目光转向了陆玩,说道:“士秋先生是我叔公的朋友,名叫李鹜,出自冯翊东县李氏,曾寓居河内山阳,在嵇中散被杀后,他踪迹全无,与我叔公再无来往。”
陆玩一怔,原来李鹜和曹魏时期的中书令李丰是同族,曹芳秘密联合中书令李丰、光禄大夫张缉、夏侯玄和黄门监苏铄、永宁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亲信,图谋废掉司马师,夺回大权。可惜事情败露,除了曹芳,司马师将以上诸人尽数夷灭三族。
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屠杀曹爽及其宗族,引得王凌叛乱,之后司马师杀了夏侯玄、李丰,废黜曹芳,引起毋丘俭在寿春起兵造反,仅过两年,诸葛诞起兵,每一次的‘平叛’都死了很多人,以致天下名士少有全者。到司马昭掌权,仅用一个借口就将嵇康杀害。
在那样的环境里,嵇康对仕途的险恶看得很清楚,对司马昭的征召,他采取了逃避的态度。与知己好友寄情山水,放浪形骸,以这一行为消极抵抗司马政权。
竹林之游不能简单的等同于竹林七贤的聚会,从山涛、阮籍和嵇康著忘言之契,到嵇阮相继离世,大概前后断断续续维持了二十年的时间,这种清谈饮酒的聚会有很多次,并没有固定的参与者,竹林之游可以理解为在曹魏即将被司马氏所取代期间以竹林七贤为代表的文人士大夫在嵇康的山阳旧宅和嵇山别墅举行的名士聚会。
陆玩根据已经发现的线索来看,嵇康的友人或许与发动淮南叛乱的毋丘俭有些关系,但陆玩不认为嵇康直接参与计划并相助毋丘俭。
嵇康结交豪俊,起兵响应毋丘俭起兵可能性不大,高平陵事变中稍有涉嫌的士人,无一能够幸免,司马氏不会等到事情过去七八年之后,才想起诛杀嵇康。那么司马氏杀害嵇康是否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陆玩又问道:“楼先生,令叔公可有谈起往昔的竹林聚会,除了七贤之外,还有哪些人参加?”
楼逴品着茶,沉思一会,才道:“我记得叔公曾说每次嵇中散举办竹林聚会,都会有很多名士来参加,像是陈留阮侃、阮种,陈郡袁准、代郡赵至,东平吕安,嵇喜和薛兹也是经常去参加聚会的。”
陆玩微微一笑,他从夏侯殊那里了解了一下薛兹的事情,薛兹当时还不及弱冠,这个出身大族的少年才俊被嵇喜认可,然后把他带进了那个名士圈子,说起来他当年能够担任御史中丞还是王戎举荐的,他和王戎应该在竹林聚会上就认识了。
楼逴放下茶杯,继续道:“还有个不明来历的小男孩也常出现在竹林聚会上,嵇中散对他的疼爱更胜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刘伶总是开玩笑说那孩子是嵇中散的私生子,因为惧怕长乐亭主,不敢把孩子带回家,嵇中散也曾对友人解释过,说那个小男孩身世坎坷,但是天赋异禀,看这孩子有眼缘就收他当学生,以后还要把《广陵散》传授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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